楊麗璇,劉洪廣,張 馳
(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北京 100038)
青少年犯罪問題一直以來都是犯罪學研究的重點內容。在互聯網時代背景下,盡管總體上青少年犯罪率呈持續下降態勢,但諸如“湖南12歲吳某弒母案”等嚴重暴力犯罪的發生卻引發了大眾對相關法律規定的社會適應力的擔憂。在入罪年齡門檻規定中意圖保護的未成年人利益與未成年人惡性案件所造成的社會影響不成比例的現狀下,《刑法修正案(十一)》對刑事責任年齡進行了下調,但這一修改同時也帶來了重報應而輕保護的潛在危險。這就要求將青少年犯罪治理關口前移,通過積極預防形成對問題青少年的保護,來中和刑法修改可能帶來的問題。我國少年司法制度尚不完善是不可回避的事實,因此必須著眼于積極預防,盡量避免越軌青少年進入刑事司法程序。
相較于預防體系中情境預防、被害預防等諸多方法,對潛在犯罪主體進行預防在青少年犯罪預防中更為行之有效。概而言之,立足于青少年年齡階段所處的基本社會化進程,以塑造青少年健全人格為重要目標,關注家庭、學校、社會各方外部教化的完整性以及個體內化的充分性。在這一過程中,自我意識作為人格的核心,是體現青少年人格發展是否達到成熟的標志。在我國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對自我的定義具有更多的公共成分[1],互依型自我構念傾向的存在使得社會因素對自我意識發揮了極大作用。因此,強調健全人格的青少年犯罪預防的出發點和落腳點是自我意識的形成與完善,而從自我構念出發探討積極預防對策,實屬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的應然與必然。
自我構念(Self-construal)一詞最早來源于Markus和Kitayama的文化心理學研究[2],其核心內涵就是個體在定義自我時的傾向性。根據Markus和Kitayama的理論,自我構念包括兩大類別,即獨立型自我構念(Independent self-construal)與互依型自我構念(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獨立型自我構念的個體關注自己的內在感受、興趣、需要以及個人能力、特質等內在屬性的發展,強調作為單獨個體的獨特性;而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個體將自己與周圍社會關系緊密聯系在一起,從社會地位、社會角色、社會關系等公共特征的角度定義與評價自我,以歸屬群體、保持良好人際關系為重要目標。
Cross等人研究認為,除獨立型與互依型自我構念之外,還存在第三個自我構念維度,即關系型自我構念(Relational interdependent self-construal)[3]。實際上,關系型自我構念屬于依賴型自我構念的一種特殊形式[4],前者強調個體與親密他人(親人、戀人等)的關系,而后者強調個體與群體內他人的關系。
目前多數研究者認為,主流文化深刻影響了個體的自我構念類型,但并不存在一一對應的關系,即不同自我構念形態往往并存于某一文化環境中的同一個體。但是,在某種主導性文化背景之下,群體中的個體依然表現出共性的自我構念傾向。Hofstede從國家層面對文化維度進行了劃分,按照國家文化注重個人利益還是集體利益,界定了個人主義與集體主義[5]。而集體或個人主義文化反映在個體層面上,就是不同的自我構念類型。許多研究都已證實,在中國集體主義文化下,多數人偏向互依型自我構念[6]40[7]80。另外,自我構念的關系性維度也非常突出[8]。
在西方主流犯罪學理論中,社會因素對犯罪、少年犯罪的產生發揮了極大的犯因性作用,青少年犯罪行為來源于不良社會環境的影響。同樣,在犯罪預防和控制論中,也有大量針對社會因素的對策和政策建議。這些理論與研究從傳統的宏觀角度為我國的青少年犯罪治理提供了重要借鑒。但是,由于忽視微觀角度的思考,目前研究中所提出的針對不同主體(家庭、學校、社會、司法機構等)的犯罪預防方法多注重宏觀指導,因而操作性不強;另外,由于東西方主流文化差異導致的青少年群體的自我構念不同,同一社會因素對于不同文化背景下的青少年并非發揮同樣的犯因性作用,在借鑒國外犯罪學研究成果時應當有所選擇和側重,以適應中國國情。因此,必須理解互依型自我構念影響青少年犯罪產生的機制,提出有針對性的預防對策,以更好地利用有利社會因素而避免不利社會因素的影響。
大多數青少年的犯罪行為都是在不良心理特征結構的基礎上,在外在刺激的催化作用下產生犯罪動機,由動機發揮動力作用而產生的。自我構念在這一過程中通過影響認知、情緒情感、動機等對青少年的心理過程、心理狀態與行為發揮作用。
在社會化過程中,青少年主要形成三方面的認知:對自己的認知、對他人的認知、對自己與他人關系的認知,在此基礎上,逐漸完善自我意識。由于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存在,對自己社會關系的認知在青少年認知系統的構建中占據更重要的位置,由此而形成的關系群體概念通過內群體偏愛、外群體偏見傾向影響青少年對自己和他人的認知。青少年首先從整體性角度了解自己屬于何群體。對于普通青少年而言,家庭、同伴、班級、學校屬于最主要的內群體;當與家庭的融洽關系構建失敗(空間距離導致心理距離、不當教養方式形成焦慮與回避依戀關系等)后,青少年會嘗試擴大內群體范圍,確認自己在其他群體中的地位和角色。當個體嘗試擴大內群體范圍時,群體的制度與規定能夠為其提供一定的準入許可,但在觀念層面上,對個體自然與社會屬性的判定與要求反而更為嚴格:由于內群體成員數量增多,而社會資源有限,不得不依賴一定的標準進行成員分級(集體文化中更多依賴于社會屬性的判定)。于是,本身處于群體內被動狀態的這部分青少年變得更加被動,甚至可能因為不斷被邊緣化而難以獲得應有的社會支持,產生規定上的“群體內成員”與觀念上的“群體外成員”之間的認知矛盾。當矛盾量化到一定程度時,青少年可能選擇兩種方式進行“化解”:一是暫時將自己認知為群體外成員,將長期壓抑的情緒能量釋放到實際上的群體內親密他人身上,產生攻擊性行為甚至弒親、弒友、弒師等惡性犯罪行為;二是脫離主流群體,尋找準入門檻更低、具有相似社會屬性的群體。在這些非主流的群體中,他們能夠獲得更多物質與心理上的支持,能夠建立融洽的人際關系和歸屬感,甚至能夠滿足尊重與自我實現的需要。當然,大部分情況下這些群體成員所實施的行為是與法律、道德相違背的。但需要注意的是,相較于西方具有獨立型自我構念傾向的青少年群體,我國青少年尊重與自我實現需要的滿足取決于個人在群體內的地位與角色,而非內在特質與需求的表達,因此,我國青少年加入亞文化群體的目的并不是對成就、地位的追求,不具備反抗色彩,更多是出于互依型自我構念包含的價值目標,從而具有更大的可干預性。這是與科恩在美國文化視角下提出的少年犯罪亞文化理論的不同之處。
青少年犯罪行為呈現的突發性特點,反映了情緒情感變量在青少年犯罪心理產生過程中的重要性。盡管一些犯罪行為被劃分為“激情犯罪”,但這些犯罪行為也并不是無任何預兆的“偶然事件”,往往是消極情緒能量積累的必然結果,且消極心境持續的時間越長、能量越大,行為的惡性程度就越高?;ヒ佬妥晕覙嬆顚η榫w情感的影響主要存在于兩個方面:一是負面的社會參與情感的產生;二是消極情緒情感產生后的調節與表達。對于互依型自我構念個體而言,集體目標的實現、獲得的群體內他人的認可能夠引發更多積極情緒,即正面的社會參與情緒情感;而實際情況與之相反時便會導致負面社會參與情感的產生。比如對于有逃學、打架斗毆等不良行為的青少年,在其未在心理上將自己歸屬于亞文化群體時,即便其對班級作出了貢獻,依然無法獲得同學、老師的認可,即社會參與受挫,這時就會產生強烈的羞愧、孤獨等消極情緒情感。而在情緒的調節與表達方面,不同自我構念個體所慣用的調節與表達方式存在極大差別:獨立型自我構念個體傾向于使用認知重評策略,而互依型自我構念個體則傾向于使用表達抑制[9]。使用表達抑制的一般結果是和諧的人際關系、較好的社會適應,由此獲得良好的社會參與體驗以補償受抑制的消極情緒情感;但對于一些本身處于群體內邊緣狀態的青少年而言,所獲得的社會參與情感補償往往小于壓抑的情緒情感,甚至可能引發社會參與持續受挫,即消極情緒持續積累的惡性循環,最終導致青少年主動或被動啟動心理防御而產生攻擊性行為,以暫時恢復心理平衡。
犯罪動機作為青少年犯罪行為產生的最直接內心起因,發揮著重要的定向和動力作用。探討自我構念對動機的影響,應從狹義和廣義兩個方面予以考慮。在狹義上,動機作為構成犯罪心理的要素之一,自我構念類型深刻影響了動機的傾向,進而對犯罪動機的指向及維持、調整功能產生影響。在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青少年的動機傾向是社會取向的、集體的、人際的[10],比如獲得他人的認可、完成良好的情感互動、實現和諧的人際關系等。因此,犯罪青少年在犯罪目標的選擇上,往往體現了這種社會取向:加害群體外的社會成員以獲取群體內的認同與歸屬感;排除制度與規定層面上群體中的異己以避免不良社會互動,等等。另外,由于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存在,亞文化群體中的成員交互作用所形成的壓力與凝聚力能夠擴大犯罪心理動力場的作用,使本身缺乏獨立價值判斷的青少年成員更易從眾、服從、順從,進而產生與團體價值觀相一致的犯罪動機。在廣義上,則可以將動機理解為包括認知、意志、情感等在內的動力系統,互依型自我構念對這一犯罪動機系統發揮了綜合性的作用。首先,建立和諧人際關系、實現自我的社會價值、在群體內獲得安全感等,以及固有的生存本能、快樂本能、內驅力引發犯罪動機基本傾向。在諸多因素綜合作用下,犯罪動機的方向性與堅持性得以加強。這些因素包括:被群體內他人默許或支持并具有實現可能性的犯罪目標,這類目標往往具有高社會取向的期望價值;群體內規則壓力、權威壓力等具有直接或潛在威脅性質的情境因素;根據群體內他人看法而獲得的有關自我的認知;由于假定群體支持而提高的犯罪自我效能感以及持續性消極情緒體驗所積累的能量。
由于我國集體主義文化的相對穩定性,即便是在中西文化交融的今天,互依型自我構念也依然存在并且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影響青少年的知、情、意、行。探討互依型自我構念影響青少年犯罪產生的機制,并非將這一自我構念類型歸于致罪因素之一,而是強調其具有的調節性地位所決定的青少年健康心理和行為形成過程的可干預性。一方面,由于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存在,一些社會因素的消極作用在上述認知、情緒情感、動機層面可能被放大;而另一方面,在了解這些作用機制的基礎上,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即可有效地放大對應社會因素在影響青少年的心理過程、心理狀態和行為方面的積極作用。
在我國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致力于將不良行為青少年融入主流群體中,制定相關政策以提供有效的社會支持,比懲罰、打擊、限制性處理辦法能夠發揮更大的預防作用。但實際上,我國目前已有的青少年犯罪預防措施還不成體系,主要是以司法機關為主的消極預防。毋庸置疑,獨立的少年司法制度亟待建設,但以社區為主的積極預防措施同樣不可忽視。一方面,我國青少年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存在提升了積極預防的潛在效果;另一方面,英美等國家的積極嘗試已證實一系列相關政策的可行性。
美國“青年發展計劃”針對社會底層的青少年暴力犯罪預防,在鑒別危險性因素的基礎上,對保護性因素進行累積,涵蓋知識與道德教育、社區服務、技能培訓、領導力培養等多項計劃[11]。在人力、物力支持上,既有聯邦政府以法規形式將這一計劃納入公共政策體系中,從而開展國家層面的合作,也有私人慈善機構以資金等各種形式提供的幫助。美國這一計劃的基點在于重塑公民精神,彰顯自我價值,重啟“美國夢”。就我國而言,借鑒這一積極預防形式,為有罪錯行為的青少年創設一個互相尊重的積極社會情境,并側重幫助其找到自己作為群體中一員的價值,重塑社會責任感和自我形象,更有利于其回歸正常社會化進程。同時,這種積極干預性預防措施帶有“恢復性質”,從長遠看,其價值遠大于單純給予物質福利、臨時性心理援助的保護性或矯正性預防措施,因此,應當提升到政策層面給予足夠的重視。
英國的多機構支持體系實現了與整個少年刑事司法體系的有機銜接,以少年司法委員會和青少年犯罪小組為核心,通過庭外處置程序實現青少年犯罪審前分流,使更多的罪錯青少年獲得最大的利益保護而非懲罰[12]。對于我國的互依型自我構念青少年而言,進入司法程序、打上犯罪烙印所帶來的標簽效應對其的傷害無疑會更深,尤其是在目前犯罪記錄封存等保障制度尚不健全的情況下,這種后果會存在于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借鑒英國審前轉處程序,利用司法機構、政府機構、社區以及其他社會機構的合作力量,側重保護、教育從而實現非罪化,相比側重定罪后的非刑罰化,能最大限度地擺脫正式社會控制機構的犯罪標簽影響,更符合“兒童最大利益原則”和青少年犯罪預防的初衷。此外,與美國實施的犯罪預防公共政策相似的一點是其對于“恢復性”目標的強調。從這一角度出發,在制定我國青少年犯罪預防政策時,應考慮不同群體所對應的亟待修復的社會關系。比如對于留守青少年群體,應考慮在處置體系中增加父母應承擔的管教責任,首先致力于修復子女與父母的關系,逐漸實現這一群體重新融入社會的目標。
犯罪學上越軌青少年既包括犯罪青少年,也包括有不良行為、嚴重不良行為的青少年。在我國當前的司法制度下對后者的管理和干預有欠缺,因此也可以將后者視為“虞犯青少年”。受互依型自我構念的影響,這些青少年往往把因越軌行為所受到的懲罰認知為社會性的:比如感知到自己被正式社會控制機構和群體中的他人貼上“不良少年、犯罪少年”的標簽。即使在懲罰取消后,人際信任水平也會降低,從而降低了與他人的合作[13]。當然,出于社會控制功能的需要,由司法系統給犯罪青少年貼上犯罪標簽是無法避免的。因此,應當盡量減弱犯罪標簽的不良懲罰效果,其中增加社會支持是應當重視的方法之一。實證研究證明了社會支持對互依型自我構念個體的重要性:社會支持能夠緩解急性心理應激反應[14];互依型自我構念個體能更好地領悟社會支持,利用實物或心理援助降低壓力事件的負面影響,維持心理健康[7]80。
在立法上重視社會支持勢在必行。目前我國《未成年人保護法》和《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中有關于嚴重不良行為青少年、犯罪青少年權利保護的條款,并規定了家庭、學校、社會有關單位、政府、司法機關應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但缺乏對應的法律責任條款,對越軌青少年的社會支持也明顯不足,這極有可能使互依型自我構念發揮負面的調節作用,使標簽效應的影響被擴大,將這部分青少年越來越推向主流社會的對立面而導致犯罪行為、再犯行為的發生。應當對社會支持予以立法規定,更應當有與之相匹配的法律責任規定來保證其真正發揮作用,否則,所有的相關規定都將陷入與目前“工讀教育”類似的尷尬局面:一方面由于招生的非強制性,導致專門學校生源不足;另一方面,由于對嚴重不良行為青少年缺乏必要干預,大量應進入專門學校的青少年無法進入專門學校接受教育[15]。
盡管大部分研究都證實了在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下,我國多數人呈互依型自我構念偏向,但也有研究發現了自我構念的不同維度存在地域間的差異:在自我構念的集體性上,北方高于南方,中西部高于東部;在自主性和平等性上北方高于南方,但中西部與東部沒有顯著差異[16]。在文化的集體主義維度上,研究者們也得出了不同的結論:一些研究認為中國北方集體主義高于南方[17][18];一些研究則認為中國南方集體主義高于北方[19];還有研究認為南北方集體主義并不存在顯著差異[20]。另外,在年齡與自我構念偏向的關系上,也存在爭議:有的研究認為年齡并不影響互依型自我構念[6]41;有的研究則認為青少年個人主義或集體主義傾向存在年齡差異[21]。如果考慮到青少年在成長歷程中所接觸的不同地域、不同民族的文化模式,則可能由于遵從并認同有所區別的、含有社會歷史觀念和價值觀的社會習俗、慣例、制度等,導致青少年在互依型自我構念的不同維度方面產生差異。因此,不僅應立足于普遍的互依型自我構念傾向進行犯罪預防,也應當在細化的維度層面上,基于不同的維度特點進行更精細、更有效的犯罪預防。盡管細化青少年群體分類以考察互依型自我構念維度的實證研究不足,但已有的一些犯罪學研究成果為今后此類研究提供了重要經驗:國外有學者將移民青少年分為童年移民青少年和移民二代,并與本地青少年進行比較[22];國內有的研究關注進城務工人員隨遷子女、農民工二代、新生代農民工群體[23],也有研究分別比較城市流動青少年、本地青少年的犯罪現象[24]。未來的研究應將已有的自我構念研究中青少年地域、年齡的分類與犯罪學上青少年群體的分類結合起來,細化不同青少年群體,尤其是細化具有不良成長經歷、社會背景的群體,并在此基礎上提出更具有針對性的犯罪預防建議。
親職教育是對家長進行的“如何做好稱職家長”的教育。從互依型自我構念視角看,家庭因素在青少年健康人格形成過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突出的關系性維度偏向決定了親子關系、朋友關系等成對關系對青少年的影響最深,而由于青少年的社會化過程大部分是在家庭中進行的,親子關系的影響尤其深刻;家庭凝聚力與互依型自我構念、社會信任呈正相關關系,而互依型自我構念與社會信任在家庭凝聚力與社會責任之間起中介作用[25]。因此,一方面必須提高對親職教育的重視程度;另一方面也應將自我構念研究的相關成果融入親職教育中。國內許多學者呼吁實行強制親職教育,但在對象上,有的學者認為應針對因監護問題導致犯罪的青少年的監護人[26];有的學者認為應針對因監護失職或失誤而犯罪或被害的青少年的監護人[27]。針對上述特殊主體推行親職教育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解青少年犯罪的家庭因素,提高教育矯正的效果,從而降低其再犯可能性。但是,僅強調在犯罪行為已經發生、青少年已受正式與非正式社會控制機構懲罰之后進行親職教育明顯不夠,在互依型自我構念之下,犯罪人烙印的負面影響很難消除。因此,應當加大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增加專業社會機構的介入,推行普遍性、有針對性的親職教育。
同時,在親職教育的內容上也應當吸收已有的自我構念研究的成果,引導父母樹立正確的教育觀念,提高父母的溝通能力和解決問題的能力,關注子女的情感需求,使子女形成安全型依戀,從而能夠讓家庭提供更多的情感支持;教育父母掌握多種情緒調節策略,并融入家庭教育中,避免一些青少年因僅選擇表達抑制策略而導致情緒調節失?。唤逃改钢匾晫ψ优献饔^念的培養,使子女在面臨競爭時能夠有意識地擴大群體邊界,用上位群體概念代替原群體概念,將原外群體成員變為包容性更大的內群體成員,從而提高合作而減少攻擊;提高父母的責任感,增加對子女社交情況的關注和了解,引導子女掌握與人交往的正確方法,防止子女因不當社交被內群體邊緣化而尋求亞文化群體的認同和支持。
在我國集體主義文化背景之下,青少年普遍呈現出互依型自我構念傾向,這使青少年的知、情、意、行深受內群體的影響,并進而使自我概念包含了更多社會性自我的含義。了解互依型自我構念對犯罪青少年知、情、意、行的影響機制,并在此基礎上有針對地實施預防措施,能夠為制定真正適應我國國情的預防體系提供有效建議。在探索建設中國特色少年司法制度的同時,對青少年犯罪的積極預防必須給予更多關注,而目前提出的積極預防措施往往可操作性不足,利用互依型自我構念的相關研究也許能夠從心理學角度突破這一難題,推動直接而有效的實踐。在文化心理學視域下,未來進行青少年犯罪研究應當考慮的是,互依型自我構念的不同維度與青少年犯罪的關系是怎樣的;在不同類型的青少年犯罪中,互依型自我構念是如何發揮有利或不利作用的;在互依型自我構念的調節作用下,利用哪些因素能為有危險傾向或不良行為的青少年個體重塑自我提供心理支持。同時,也應關注心理學領域中有關自我構念研究的最新成果,以為其在青少年犯罪中的應用研究拓展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