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啟立
“術業有專攻”,新時代國家和社會的發展對于創新和學科交叉有著更緊迫的需求,怎樣造就好的環境和土壤,培育更多卓越出版人才,這是一個事關未來的大問題。
近現代以來,因緣際會雄才大略成就事業的編輯出版家,自學成才者有之,半路出家者有之,卻鮮有從“編輯出版”科班培養出來的。出版人用他們的學識、睿智和創造力生產了很多體系性學科,卻沒能為自己打造一個名為“出版”的學科。長久以來,人們對出版物內容的科學嚴謹,知識產權和創新性要求,造就了出版對學科知識體系下的專業高要求。與此同時,知識傳播和出版物在走向社會過程中所形成的商業屬性,使得編輯出版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系統、復雜、綜合性的工作,材料、技術、審美與出版物表現形式的獨特性、策劃創意、書稿編輯、出書樣式、發行策略、衍生產品……這條繁長的專業、產業鏈條及其像彗星一樣閃耀著的光芒,確實很難以一個學科或專業進行劃界。
每一個成功的出版人無不與其背后的知識儲備、審美眼光、社會閱歷,包括個人的秉性堅持,團隊協作息息相關。今天,編輯出版更是跨越一般紙質讀物出版,舉凡視聽產品、沉浸媒介、游戲產品,甚至“建筑可閱讀”,都已然把出版作為其融合發展的“元命題”。作為現代文化產業母體,需要大量有理想和堅持、能夠推進文化發展的有創意的出版人才。
出版工作所需要的綜合性人才,更期待在現代分工中由一流的綜合性大學培養。然而,過去的400多年間,大學也走過了和出版一樣的近現代進程,因應社會和經濟的發展需要,越來越多的學科和專業產生。14個大學科門類,113個一級學科,以及更多不斷新設的專業,在今天已經形成了一個細分的學科專業體系。這是現代性的產物,更是高等教育現代性需要超克的地方。“大學之道”在被賦予“經邦濟世”的“應用性”功能之外,更由于大學聚集著未來精英,而擔負著勇敢探尋和引領人類社會未來發展的責任,大學也因此肩負著它不可承受之重。從這個意義上說,新型出版學科建設與復合型出版人才培養所面臨的困境和問題,或許是國家和社會需要與卓越人才培養難題的一個縮影。也因此,探尋新型出版人才的培育路徑具有更大的意義。
在信息革命、學習變革的新時代,大學與社會既遠又近,但卻是人們智力、創新和訓練的重要場所,產學融合是培養未來出版人才的必由之路。這樣的時刻,需要我們真正扎根中國大地辦大學,遵從出版作為應用型學科的屬性,從當下現實問題出發,打破傳統的學科藩籬,突破產業分類邊界,拆除人員類別區隔,以融合發展理念和前瞻性視野,將出版人才的培養與社會的變化、技術的進步、各種不同類型的文化發展密切關聯起來。這就需要我們從多個方面加強合作和研究,務實推進。總結人類高等教育和產業發展融合的既有經驗,創新體制機制,形成新的制度策略和運作體系。
為響應世界時刻變化的需求和挑戰,今年9月新開學的香港科技大學(廣州)打破傳統的院系架構,設計出新型的涵蓋“功能、信息、系統、社會”四大自然科學和人文科學領域的“樞紐”和若干“學域”,“以促進融合學科教育、研究及知識轉移的發展”。據香港科大(廣州)的官網介紹,“學域”之間沒有傳統的學科邊界并將隨著現實問題不斷發展和演變,而且不僅僅局限于某一特定的“樞紐”。在這里,“樞紐”“學域”概念的強勢引入和“學科”“專業”概念顯而易見的淡化,背后彰示著高等教育巨大的革命性意義。在更為具體的教學上,新的教學設計也更強調通過糅合以探究為導向、以解決問題為目標的體驗式學習,從而培養具備預測新興市場和行業潛力的能力、立志造福社會的未來領袖和科技企業家。幾十年前,麻省理工學院就建有一個新媒介實驗室(MIT Media Lab),在今天已經非常有名了。那個實驗室大樓的教室門牌號碼之外,還各自掛有很多個很小的銘牌:以某教授或工程師命名的工作室、某企業或研究機構實驗室、某領域實驗室等。教室的四面都是寫字板,無主講臺的空間布局意味著教與學的多中心甚或無中心變奏。圍繞某個課程方向,在事前大量帶主題的理論閱讀之后,來自工業界、傳媒界、游戲界、藝術設計界,不同地區、不同膚色、不同教育經歷和背景的人們,攜帶各自不同的問題意識、觀察和思考,相互激發、辯證、推演。有教無類,有學無類。主講教授更多像是個研討召集人的角色,教育提供了某種場景和共同體的營造,“邊界”在這樣的場景中被打破。2018年以來,華東師范大學全方位深入開展以注重培養學生的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激發批判性思維和創造性思維為導向的通識教育改革,建立少而精、博而通,超越知識點的通識教育課程體系,著力培養具有批判性思維、創造性思維的卓越人才,也意在打破固有的學科專業藩籬和“知識”崇拜,重新追問“何為知識”“學科和專業為何”。
很多年來,我們過于迷戀“知識”本身的價值,局限于教育作為知識學習的認知。殊不知,由年輕人聚集的大學應該是勇敢、富于探索精神的,是讓年輕人在智力、創新上得到砥礪和訓練的。批判性思維、好奇心的培養、創新性能力的訓練,遠比知識的學習和技能的掌握重要。當社會“因循”“平庸”的時候,大學必須以其不懼失敗的勇毅和探究,引領社會來走出莫衷一是的真空。這就要求我們在教育教學中改變觀念,摒棄單純的知識和技能的教學,著力思維能力的訓練,激發和加強研究者和學習者敏銳識變、快速應變的能力和主動求變的積極性。
取法乎上,更需具體而微。近期由中宣部牽頭,在教育部支持下,在有關高校和省市宣傳部、出版集團共建出版學院(研究院),這又從另一個維度上拆除了阻隔產學研結合的藩籬,為出版學科的建設和人才培養機制的改革,提供了大好的機遇。進入自媒體時代,“出版”的概念和內涵已然今非昔比。出版和知識傳播都是影響人和教育人的事業。古往今來,杰出的出版家同時也是“以文化人”的教育家。當今之世,從傳統紙質書籍出版里破圈,引入與融合出版相關聯的多種業態,通過“政校聯合”“引企入教”,真正打開思路、突破約束,革除陳弊,引導社會大眾更新對于出版及出版學科的認知,創新工作體制、機制,探索新的人才培養路徑和方法,從而促進新興技術在出版行業的探索和應用,帶動具有前瞻性的出版學科創新研究,探索引領以融合出版為核心的新型出版行業發展,需要新時代出版人的共同努力。
“編輯無學”,非真“無學”,乃是大學問也。千秋事業,繁花總在春深處。只要錨定目標,銳意改革,我們所承擔的全面貫徹黨的教育方針、立德樹人,培養能擔當民族復興大任,具有創新能力、能適應和引領新時代出版產業轉型發展需要的跨媒介內容生產和傳播的卓越出版人才目標,就一定能夠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