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張志強
出版教育直接服務于我國出版強國建設,在我國文化強國建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中國特色出版學科建設既要立足本土也要放眼國際,關注和研究國外出版學科建設中的經驗,有助于我國出版教育的高質量發展。
中國作為世界上最早發明造紙術和印刷術的國家,也是較早在世界上進行出版教育的國家。民國時期,我國就創辦了專門為出版業培育人才的教育機構,如上海圖書學校等;一些機構也開設了出版課程,如商務印書館附設商業補習學校、蘇州美術專門學校、鎮江中華三育社等。1949年新中國成立后不久,就建立了上海印刷學校(即今天的上海出版印刷高等專科學校)等專門培養出版人才的學校,在有關高校開設了出版專業與課程。改革開放后,中國的出版教育更是得到了快速發展。1978年北京印刷學院的建立、1998年編輯出版學本科專業在教育部《普通高等學校本科專業目錄》中的確立、2010年出版碩士專業學位在我國的設立,以及即將設立的出版博士專業學位等,都標志著我國出版教育的不斷提升。
同時,我們也要看到,近年來我國出版教育呈現喜憂參半的局面。一方面,出版碩士辦學點逐年增加,數字出版等新興專業在我國高校中得到了開設。但另一方面,編輯出版學本科教育辦學點在逐年減少,全國只有武漢大學、南京大學、北京大學、中國傳媒大學4所高校自主設置了出版學博士點。由于我國培養研究生的學科專業目錄中缺少“出版學”,整個出版教育在現代教育體系中面臨被邊緣化的趨勢。出版學是一門理論和實踐緊密結合的學科,出版學科學學位的地位一直未能得到妥善解決,直接影響了出版教育的發展以及出版教育為國家文化強國建設功能的發揮。
國外出版教育在長年的發展過程中,已形成了完整的本、碩、博教育體系,說明出版學科在具有職業性的同時也具有學術性。
總體而言在下列方面可資借鑒。
根據筆者團隊的調查,目前國外有13個國家的76所大學在本科階段開設了出版專業。其中,俄羅斯高校最多,有26所,專業名稱均是“出版事業”,代表性的學校有莫斯科理工大學、圣彼得堡理工大學等;美國次之,有17所高校,代表性的學校和專業如愛默森學院的“寫作、文學與出版”(Writing,Literature & Publishing)、米爾斯學院的“圖書藝術”(Book Art)、貝爾蒙特大學的“出版”(Publishing)等;英國高校位于第三,有10所,代表性的學校和專業如牛津布魯克斯大學的“媒體、新聞與出版”(Media,Journalism and Publishing)、中央蘭開夏大學的“出版”(Publishing)等;德國位居第四,有7所高校開設了本科專業,代表性的學校和專業如美因茨大學、慕尼黑大學的“圖書學”(Buchwissenschaft);加拿大和澳大利亞并列第五,各有4所高校開設了出版本科專業;此外,法國、意大利、烏克蘭、立陶宛等8個國家也都開設有出版本科專業。
根據筆者團隊的調查,國外有26個國家的124所大學設立了出版專業碩士研究生教育點。其中,美國有28所,包括愛默森學院、紐約大學、佩斯大學等;英國有19所,包括牛津布魯克斯大學、倫敦大學學院、愛丁堡大學等;法國有14所,包括巴黎第十大學、巴黎索邦大學等;俄羅斯有13所,包括圣彼得堡理工大學、莫斯科理工大學等。此外,澳大利亞有9所,德國、加拿大、韓國各有6所,荷蘭有3所,南非、葡萄牙和意大利各有2所,立陶宛、克羅地亞、波蘭、斯洛文尼亞、西班牙、愛爾蘭、烏克蘭、捷克、瑞典、保加利亞、馬來西亞、印度、肯尼亞、哈薩克斯坦等各有1所。
在出版專業博士教育方面,根據筆者團隊的調查,國外有12個國家的50所高校設立了出版專業的博士研究生教育,或者明確是出版方向的博士研究生教育。其中英國的高校最多,有15所,包括牛津布魯克斯大學、斯特靈大學等;美國有9所高校,包括波士頓大學、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等;俄羅斯有9所高校,包括莫斯科理工大學、莫斯科國立文化學院等;荷蘭有6所高校,包括萊頓大學、阿姆斯特丹大學等;德國有3所高校,包括慕尼黑大學、美因茨大學等;法國有2所高校,為巴黎第十三大學、索邦大學;瑞典、加拿大、南非、肯尼亞、立陶宛、捷克各有1所高校。縱觀這些高校的博士學位論文,基本上都側重于理論研究,圍繞出版與社會之間的關系,探討出版理論與出版發展歷史,體現了出版學學科的學術性。
以上這些國家和院校,均是開設的專業名稱中明確含有“出版”(Publishing)這一專業詞匯的;或雖然沒有直接用“出版”這一詞匯,但用了如 “圖書藝術”(Book Art)、“雜志”(Magazine)、“編輯”(Editing)、“印刷”(Print)等屬于出版范疇的詞匯。如果算上開設了出版類課程的學校,則范圍更廣,開設的國家和院校也更多。
美、英、俄、德等出版業發達國家,開設出版專業的院校相對也較多。同時,也跟這個國家對出版重要性的認識有關。如肯尼亞這一非洲國家就設有出版碩士研究生、博士研究生教育,這從另一個方面說明,出版教育在全球具有生命力。
國外開設出版專業的高校,以美、英、俄這3個國家為多。這3個國家開設出版專業的高校之所以多,且出版專業能得到穩步發展,跟出版學科在他們國家的學科目錄中具有獨立地位有關。
美國現行的學科目錄是1980年開始使用的《教育項目分類》(CIP),經歷了1985年、1990年、2000年、2010年和2020年的5次修訂。2020年最新版的《教育項目分類》(CIP)包含48個學科群、464個一級學科。在這個目錄中,出版學在“09傳播、新聞及相關專業”的學科群下,是同傳播與媒介研究、新聞學、廣播與電視和數字傳播、公共關系與廣告和應用傳播相并列的一級學科。
英國從2019年起開始采用新的學科目錄——《高等教育學科分類》(簡稱HECoS),用來取代原來的JACS系統。在原JACS系統中,“P大眾傳媒和文獻”下分6個一級學科:P100信息服務、P200宣傳研究、P300 媒介研究、P400出版學、P500新聞學、P900大眾傳播及文獻其他學科。很顯然,出版學是與信息服務、媒介研究、新聞學等相并列的一級學科。在HECoS這一新的系統中,出版學的歸屬學科群更改為“媒體、新聞和傳播”,但出版學仍然是與信息服務、宣傳研究、新聞學、媒介研究相并列的獨立的一級學科。
俄羅斯的學科目錄幾經變化。現行俄羅斯的學科專業目錄“第三代高教標準ФГОС ВО 3++(2013版)”中,學士與碩士培養方向分別包括51個和52個一級學科,它們的學科專業名稱大體相同。出版學科在這兩個子目錄中的位置也完全一致,均在社會科學(Науки Об Обществе)門類下的“42.00.00 大眾傳媒和圖書情報事業”一級學科中,代碼與名稱是“42.03.03/42.04.03 出版事業”,屬于獨立的二級學科,與廣告與公共關系、新聞學、電視學以及傳媒學并列。俄羅斯對副博士與博士培養的學科專業采用另一目錄,最新版是2017年10月俄羅斯聯邦教育與科學部發布的《授予學位的學科專業目錄》。該目錄設18個學科門類,在“05.00.00 技術科學”門類下設22個一級學科,其中在“05.25.00 文獻信息”一級學科下設了三個二級學科,與出版專業相關的是“05.25.03 圖書館學、目錄學與圖書學”。根據該目錄對“圖書學”的解釋,其內涵與我國的出版學相似。俄羅斯的學科目錄因一級學科數量稀少,出版學屬于二級學科,但也是與新聞學、傳媒學等并列的獨立學科。
上述國家學科目錄中的出版學的獨特地位,為出版教育的順利發展提供了制度保證。
國外出版教育辦學過程中的一個明顯特色就是與出版行業聯系緊密。
在師資隊伍上,國外各高校出版專業都與出版行業保持了密切的聯系。一些學校還邀請出版行業的專家參與授課、指導論文等,這些兼職教師,能享受學校的部分福利,如獲得圖書館使用權、子女進入該校讀書的優惠等。這些措施保證了兼職教師的積極性,為出版教育質量提供了保證。
在培養過程中,國外出版教育非常重視學生實踐能力的提升。除課程與出版業密切相關外,開設出版專業的學校或自己開設出版社、實驗室,或與出版單位建立了穩定的聯系,學生們可以根據教學計劃進行觀摩、實習。學生們通過參與出版實踐活動,加深了對出版業的認識,提升了出版實踐能力,自然在就業市場上具有了競爭力。一些高校還組織出版專業學生參加國際書展、國家圖書博覽會等,加深學生對全球出版市場的了解。
此外,國外的一些出版專業都建有出版研究智庫或中心,為行業發展和出版教育提供決策支持,在發揮智囊團重要作用的同時,也為出版教育提供了決策參考。
國家新聞出版署印發的《出版業“十四五”時期發展規劃》中提出要“加強出版學學科建設和專業人才培養,構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出版學學科體系”,實施“出版學學科高質量建設計劃”。國外出版教育的探索和經驗可為中國特色出版教育提供借鑒。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出版教育雖然得到了很大的發展,但也存在一些問題。目前,我國的學科目錄中,本科專業的問題已經解決,在本科專業目錄中已列入了編輯出版學、數字出版專業。但在研究生教育層面,這一問題始終未能解決。雖然我國在2010年設立了出版碩士專業學位,但一開始,專業學位目錄是單獨的。2018年修訂的《學位授予和人才培養學科目錄》中在附錄里列出了出版碩士。但由于是在附錄里,也基本被社會忽視了。雖然國家規定具有博碩士一級學科授予權的高校可以自己設置二級學科的博碩士點,因此南京大學等4所高校自主設置了“出版學”“編輯出版學”“出版發行學”等科學學位博士點、北京印刷學院等5所高校設置了“出版學”“編輯出版學”等科學學位碩士點,但更多高校卻因為沒有一級學科授予權而無法設置出版學專業的博碩士點,無法培養出更多對出版學理論進行探討的博碩士研究生,非常不利于出版專業的發展,尤其是不利于形成穩定的本科、碩士、博士三級培養體系。因此,改進出版學科在我國國家學科目錄中的地位,是下一階段的重要工作。
出版學理論對出版實踐具有指導作用。中國歷來對出版活動的重視、悠久出版歷史中積累下的先進經驗,都需要好好總結,能為當今的出版活動提供歷史的經驗。尤其是目前出版業面臨數字化轉型與升級。今年4月,中宣部印發了《關于推動出版深度融合發展的實施意見》。出版深度融合的內涵、優質出版內容的界定等,都需要出版學理論給予回答。AR/VR、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區塊鏈等對未來出版的影響等,也都需要深入地研究,才能為出版業未來發展提供切實指導。同時,在出版教育的課程體系中,也要融入這些內容,幫助學生適應未來出版業的挑戰。加強對出版學基礎理論的研究,尤其是加強對中國悠久出版歷史的研究、挖掘出版在文化強國建設中的功能與地位,既能提升文化自信,又能提升出版學學科內涵,為出版學科發展打下扎實基礎。
我國高校的出版專業這些年一直在探索高質量發展路徑,與出版行業也建立了一些聯系,但由于體制、機制的限制,這種聯系比較松散。尤其是一些行業兼職教師不能享受學校的一些待遇,有些學校兼職教師連學校圖書館都不能使用等,影響了這些教師積極性的發揮。各校應該充分認識行業教師的重要性,建立好“雙師型”的教師隊伍。在聘請行業兼職教師時,給予他們應有的待遇,調動更多的行業專家加入出版教育的兼職隊伍。
我國各高校的出版專業定位都比較清晰,也都強調對學生出版世界觀、出版技能的培養。通過實習、實踐等專業活動,培養學生熱愛專業的思想,這些經驗值得發揚光大。如出版碩士專業學位研究生要求有6個月的專業實習,幫助學生掌握出版專業技能。但在具體執行過程中,仍有提升的空間。一些高校在辦學過程中,未好好執行這一政策,將這種專業實習變成了工作實習,服務于學生就業,影響了學生出版專業知識的鞏固與提升。
我國高校也建設了很多出版研究中心或研究所,但真正有影響的不多。2022年,國家新聞出版署實施了出版智庫高質量建設計劃,在入選的16家出版智庫中,有10家隸屬于高校,為出版教育與出版智庫的協同發展打下了良好的發展基礎。未來要進一步鼓勵各高校建設有特色的出版智庫,一方面借此加大與出版行業的聯系,另一方面通過智庫建設,穩步提升我國出版教育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