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慶彬
1月13日,岸田文雄將帶著“安保三文件”這個訪美“伴手禮”(岸田用語)直奔華盛頓。這三份安保文件給出了 日本未來5年的武器采購計劃和未來10年的軍事發展方向。防衛費財源中約1萬億日元的缺口,并不是靠臨時性增發國債而是試圖通過增稅來填補。“防衛增稅”計劃一出,日本舉國嘩然,當天的晚報被一搶而空,就差發號外了。
岸田內閣的這一計劃遭到自民黨內外的反對,作為岸田內閣成員的高市早苗甚至暗示“倒閣”。不過,在美國駐日大使“狂喜”得接連發推表示對此的“歡迎”和“支持”、拜登總統也親自表示肯定后,自民黨內部的反對聲音馬上弱了很多。用日本國民繳納的稅款購買美制“戰斧”遠程巡航導彈等、充當所謂“反擊能力”,按照有意從政的日本網絡論壇“2ch”創立者西村博之的說法,這等于是在向美國直接交稅。而且,相比增發國債的方式,使用稅收更像是一個“最好的保障”。
只是,“防衛增稅”讓日本國民有苦說不出。為2011年日本大地震災后重建設立的復興稅,它的繳納時間可能要從2037年再延長14年了。反對增加煙草稅的人倒是不多,但此舉將導致稅基越來越小。有煙民甚至調侃說,多抽一根煙,就為日本“反擊能力”多交3日元,以后可以挺起胸膛“為國抽煙”TT如果加上社保和消費稅,如今日本民眾承擔的稅負幾乎逼近名義收入的四成,部分人甚至接近五成,難怪有日本人稱自 己是“國家的奴隸”。“防衛增稅”后,這一情況只會更加雪上加霜。只是美國如此歡迎,日本國民就算“打掉牙齒和血吞”恐怕也只能接受了。更何況日本前首相鳩山由紀夫曾經說過,在他成為首相后才驚訝地發現,日本大部分重要法案都是由日美聯合委員會決定的。
其實,當美國如此歡迎時,日本更是得小心了。“廣場協議”之后,泡沫經濟隨之赤來;《日美結構性障礙協議》之后,則是泡沫破裂后“失去的三十年”。可以看出,凡是美國要求的和美國歡迎的,無不給日本帶來巨大變化。兩次伊拉克戰爭期間,尤其是第二次伊拉克戰爭爆發后,美國對日本提出派兵要求,日本音次把自衛隊派往戰爭尚未結束的地區,再加上國內盛行的“新自由主義”,日本再也沒能擺脫經濟的螺旋式下降。特朗普政府在“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上放了日本的鴿子,拜登上臺后根本不提重返TPP,而是另起爐灶搞出“印太經濟框架”(IPEF),華盛頓對東京“口惠而實不至”的戲碼一再上演。美國當下力推的“印太經濟框架”以及籌備中的“芯片四方聯盟”會不會重蹈覆轍,只能說殷鑒不遠。
既然如此,東京為何依然對美國“癡心不改”?東京“自卑與自傲”的奇妙組合在其中起到很大作用。所謂“自卑”,是指日本在政治和外交上以美國馬首是瞻,軍事上有美國駐軍并享受所謂“軍事保護”;“自傲”則是指日本制造業的發展在模擬技術時代位居世前列,如今還在吃老本。只不過,日本一直搞不清楚的是,戰后的經濟奇跡究竟是日本的“共同體主義”和自主創新造就的,還是從美國舶來的“個人主義”和技術轉移帶來的?1980年代“日本制造”的如日中天,被傅高義描繪成“日本第一”。然后,美國通過《日美結構性障礙協議》徹底重塑日本市場,用個人主義和“新自由主義”徹底改變日本社會,民營化后的日本鐵道和日本電信電話等不僅無法進入全球大市場參與競爭,而且被矮化成日本國內小市場的競爭者之一。不少日本人百思不得其解:民營化的經怎么就唱錯了呢?
摺最有希望獲取諾貝爾經味學獎的日本文化勛章獲得者宇澤弘文教授生前不止一次地警告稱,對日本來說,很多來自美國的建故和要求都是毒藥。日本的成長取決于“日本社會的共通資本”,而不是什么美國的資本主義或者技術。
反過來看,東京如此積極,是不是嘗試打破“政治天花板”呢?對于日本保守派來說,修憲并打破“政治天花板”的確是他們所愿,如果暫時打破不了,那么借用美國外力來最大限度接近“政治天花板”;也是何樂而不為的。安倍的“核共享”言論已在日本鷹派中扎根,一有機會就冒頭。美國難道不擔心嗎?日本的“非核三原則”和現在的“安保三文件”一樣,都沒有經過國會而只是內閣決議通過。岸田內閣已經改變戰后70年以來的“專守防衛”原則,那么日本接下來的政治軍事議程,會是改變“非核三原則”嗎?
“專守防衛”原則由憲法維護,如果日本憲法就此變成一張廢紙,將不僅是對那些遵守憲法的日本國民的不尊重,也將是對拜登政府的“打臉”。因為當年時任副總統的拜登曾經公開表示,日本“和平憲法”是美國幫助制定的,他也是戰后做類似表態的美國最高級別官員。(作者是華僑大學客座教授、前日本橫濱國立大學特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