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態 滋味自知

周古婷

《菜根譚》有一句話道盡了人間冷暖，這句話是“炎涼之態，富貴更甚于貧賤”，意思是說人情的冷暖，世態的炎涼，生在富貴圈子里的人，要比普通老百姓的體會更為深刻。因為他們見過太多的世態，上層的阿諛奉承，下層的尊嚴喪失，都一覽無余。那如果這個人本身是窮人呢？一下子高攀到富人的圈子里面，可能受到的“待遇”更為慘烈。要分析社會的冷暖世態，我們不妨以《紅樓夢》為例，小說是以林黛玉和賈寶玉的愛情悲劇為線索，講述了以賈府為代表的四大家族的興衰史，反映了封建社會晚期的社會現實和世態冷暖。當中涉及的人物形象非常多，我們選擇《紅樓夢》中的小人物劉姥姥為例，來看一看文學作品如何反映世態炎涼。

部編版《語文》九年級上冊的《劉姥姥進大觀園》選自《紅樓夢》第四十回，原章回的題目是“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大觀園是賈府為了迎接賈元春（賈政的大女兒，被封為賢德妃）回賈府省親而耗費巨資建造的一座宏偉的園林式建筑。這篇課文描寫的是劉姥姥第二次進大觀園的情景。劉姥姥這次進大觀園是為感謝上次賈家的救助而去的，正巧的是，賈母也想找個上了歲數的老太太說說話，所以就留下她在這里稍住幾天。

課文中記敘的是其中一次宴請，也是最精彩的一次。要說這個劉姥姥，其實跟賈府一點親戚關系也沒有，可謂是“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完全沒有親緣和利害關系，微不足道）的一個人物，不過她家跟王夫人家倒是能夠攀上關系的。劉姥姥的女兒嫁給王狗兒，王狗兒的爺爺當初是京官，與王夫人的父親同朝做官。雖然王狗兒爺爺的官職不大，但崗位很重要，于是被王家老太爺看中，王狗兒爺爺還降了一輩被認作侄兒，于是就和王熙鳳的父親、王夫人兄妹一輩，稱兄道弟地成為一家人，這稱為“聯宗”。這種“認親”不同于認干親，因為他們是屬于不同宗族同姓之人自愿結成的宗族，雙方同進退，利益共享。雖然不是牢不可破的血緣親戚，聯宗后卻形同一家人。照此，賈母叫她一聲“親家”，按理兒也說得過去。那么，我們看看，在這個章節當中，是如何通過劉姥姥這個小人物體現人情世態的冷暖的。

一、劉姥姥出身貧寒

——只能是被取笑的對象

因為出身貧寒，連丫頭都敢拿她“開涮”。選文的第三段，賈母的丫頭鴛鴦說外面的老爺們吃酒吃飯，都要“湊個趣兒”，馬上就提議拿劉姥姥“湊趣兒”，并且當厚道的李紈不同意這個做法的時候，她居然敢打包票，說取笑劉姥姥這件事與李紈毫不相干，甘愿背上這個“責任”，一方面是因為她是賈母的大丫頭；另一方面是因為她知道這個取笑是合理的舉動，因為賈府的一切都是圍繞賈母轉，而取笑劉姥姥能夠讓賈母開心，因此劉姥姥理所當然可以成為被取笑的對象。而且，她還給劉姥姥下套兒，在準備吃飯的時候，鴛鴦拉著劉姥姥出去，說：“這是我們家的規矩，要錯了，我們就笑話呢。”所謂的“規矩”是什么呢？我們不妨猜一下這個對話，有可能是這樣的：劉姥姥，每次吃飯的時候，我們啊都會逗老太太開心，你看，你這次來，老太太給了你那么多好處，還讓你留在她身邊坐，你一會兒吃飯的時候，能不能說點好笑的，做點好笑的逗逗老太太開心呢？從下文劉姥姥的扮丑來看，劉姥姥確實被下套了。而準備捉弄劉姥姥的這個舉動，其他的丫鬟都要躲開。那么，鴛鴦和王熙鳳又是怎么捉弄劉姥姥的呢？

第一，拿一雙沉甸甸的筷子。我們都知道，吃飯用的筷子輕巧方便是好使的工具，但是鳳姐和鴛鴦商議“單拿了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給劉姥姥”，同學們看看，這是待客之道嗎？就像劉姥姥說的那樣，這筷子“比我們那里的鐵锨還沉”，這是純粹的捉弄。

第二，封了一碗鴿子蛋。如果說沉甸甸的筷子是純粹的捉弄，那么備上最難夾起的鴿子蛋就是明擺著怕劉姥姥不愿出丑就變著法兒讓她出丑的“損招兒”。后來，劉姥姥確實是夾不起來，即使夾起來一個卻又滑了下去，引得哄堂大笑。

因為劉姥姥出身貧寒，連丫頭都敢捉弄她；因為出身貧寒，這些富貴人家就變著法兒地讓她出丑。這就是世態炎涼，其間的冷暖，只有劉姥姥知曉。

二、劉姥姥地位卑微

——甘愿成為被取笑對象

這與前面所講的其實大不相同。前面提及的劉姥姥因為出身貧窮，被動地成為被人取笑的對象，而這里要探討的是劉姥姥本人主動成為這個被取笑的對象，主客體是調換了的。可能有的同學會說，劉姥姥實在是太沒有骨氣了，為什么自降尊嚴去做別人的笑料呢？這個就是世態冷暖的更加深刻的反映了。因為地位卑微，在這樣的封建社會里，個人只有出賣自己的尊嚴，才能求得生存的可能，這就是人性的可悲。也就是說，劉姥姥其實是知道鴛鴦和王熙鳳的目的就是讓自己出丑來逗賈母開心。那么，劉姥姥是怎么做的呢？

第一，甘愿扮丑逗笑眾人。我們不妨看看這個段落的描寫。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如牛：吃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著腮不語。眾人先是發怔，后來一聽，上上下下都哈哈大笑起來。其后就是各種人的笑態：湘云笑得噴了飯，黛玉笑岔了氣，薛姨媽噴了茶，惜春笑痛了肚子……劉姥姥采用夸張的表演方式，扮演一個至丑至陋的角色，實不愿意，但又不得不這樣做。

第二，甘愿扮無知逗笑別人。我們都知道，鴿子蛋和雞蛋的大小有明顯不同，但是劉姥姥故意將這些說成是“俊雞兒”下的蛋，又惹得眾人一陣大笑。當王熙鳳說這個蛋“一兩銀子一個”時，其實傻瓜也知道王熙鳳是在說假話，當劉姥姥夾不住鴿子蛋掉到地上的時候，她發自內心“無知”地說：“一兩銀子也沒聽見個響聲兒就沒了！”丑態百出。

第三，明知扮傻瓜卻不敢“惱”。我們都知道，劉姥姥這是在出賣自己的尊嚴，心里怎么可能沒有怨言呢？劉姥姥心里或多或少會有一點兒。不信的話，同學們請認真思量下面的這一段話：

劉姥姥看著李紈與鳳姐兒對坐著吃飯，嘆道：“別的罷了，我只愛你們家這行事！怪道說‘禮出大家。”鳳姐兒忙笑道：“你可別多心，才剛不過大家取樂兒。”一言未了，鴛鴦也進來笑道：“姥姥別惱，我給你老人家賠個不是兒罷。”劉姥姥忙笑道：“姑娘說那里的話？咱們哄著老太太開個心兒，有什么惱的！你先囑咐我，我就明白了，不過大家取笑兒。我要惱，也就不說了。”

第一，文中的“禮出大家”就是明擺著說反話，因為明眼人都知道，這種扮丑的事怎么會是“禮”呢？鳳姐是賈府的當權者，鴛鴦是賈母的大丫頭，古代長幼有序的禮節，她們不可能不知道，她們應該對劉姥姥足夠尊重才對，況且劉姥姥是客人，還是賈母的親家，更應該客氣一點兒。可現實是，把老人當作取笑的對象，且恰恰就是賈府才干得出來的事情，不是莫大的諷刺嗎？

第二，劉姥姥內心其實是“惱”的，不然不會當著王熙鳳和鴛鴦的面說出來。那么問題來了，劉姥姥為什么敢惱卻不敢言呢？這正是貧富差距造成的。劉姥姥為了現實的生活，為了得到更多的施舍，采取了迎合的態度，好為自己多爭取點兒利益。其中的冷暖，只有劉姥姥身處其中才能知曉。

通過劉姥姥的遭遇，我們受到了一點兒現實的啟發：當你窮的時候，要有志氣，不要被別人看扁；當你富有的時候，也不要輕賤窮親戚，有能力就扶持他們，而不是取笑、侮辱。原著中劉姥姥后來居然傾家蕩產幫王熙鳳的女兒逃出妓院，這當然是后話。《紅樓夢》之所以偉大，就偉大在作者把世態炎涼、人情冷暖看得太透，刻畫得淋漓盡致。當同學們有了足夠的人生閱歷，或許也會在生活中看到這樣的情況，首先我們不這樣對待別人，同時我們自己要做到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