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滿蘋果園

張吉強

林華大學畢業后留在了省城，但工作并不是很順心，接連找了好幾個工作，都因業績不佳被公司炒了魷魚。這對林華打擊很大。眼看著房租到期又要跟家里要錢，林華干脆退了房回了老家。

回到老家后，林華在爸爸林大成的幫助下承包了村頭的五畝地，建了個小型養豬場，準備大干一場。哪承想，五十多頭豬崽子剛養了不到一個月就鬧起了瘟病，一夜之間死了十多頭。林華嚇壞了，趕緊把沒得病的豬崽子全都轉給了別人。

在城里待不下去，回到家鄉創業又失敗了，林華心灰意冷，感覺自己是個沒用之人。加上個別村里人見到他后冷嘲熱諷，更是讓他無地自容。于是，他就把自己關在了家里，再不出大門半步，每天對著電腦打游戲。林大成和妻子輪番上陣，勸他重新振作起來，以實際行動向鄉親們證明他這個大學不是白念的。但他卻自暴自棄，徹底頹廢了。

這天早上吃過飯，林大成對躺在床上玩手機的林華說：“兒子，今天是什么日子？”

林華尋思了一下，然后沖老爸搖了搖頭。

林大成笑著說：“今天是我的生日！”

林華恍然大悟地拍了下額頭，然后不好意思地對老爸說：“老爸，祝你生日快樂！”林大成拍了拍他的肩頭，用懇求的眼神看著他，又說：“兒子，今天天氣不錯，你陪老爸來一次遠足，算是給老爸慶祝生日，怎么樣？”

林華正在追一部電視劇，本不想去，可老爸的眼神又讓他無法拒絕。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后點點頭答應了。

爺兒倆換上運動鞋，背上水壺和吃食，出門順著村南的大路往西走去。

此時已是初冬，田野里一片蕭索的景象。路旁樹上的葉子早已掉光了，光禿的枝頭上一只烏鴉在凄涼地叫著，干枯的茅草叢在北風的吹動下發出瑟瑟的響聲。爺兒倆誰都不說話，各自想著心事，邁開大步往前走。

倆人一口氣走了一個多小時，有些累了，就坐在路旁的荒坡上休息。林大成從背包里拿出一包點心遞給林華，林華卻沒接，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路南側的一片蘋果樹，嘴里喃喃說道：“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林大成聽了兒子的話后一下愣住了，趕緊問他：“兒子，什么可惜了？”

林華指著那片蘋果樹對老爸說：“爸，你看那片蘋果樹，正處于盛果期，但樹冠太密，枯枝、病枝和不掛果的新枝太多，有些枝條都長瘋了，如果不及時修剪，明年果子產量肯定會大幅減少！”

林大成聽罷，順著兒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并沒看出啥名堂。林華見狀，就站起身，把老爸拉起來，領著他走進了那片蘋果園。兩人站到一棵蘋果樹前，林華指著樹上的枝條，向老爸介紹哪根該剪哪根該留，哪根剪了會影響產量，哪根留下會帶來病蟲害……

林大成認真聽兒子講完，然后狐疑地看著他，問道：“華子，你大學里學的不是農學嗎，怎么對果樹剪枝也有研究啊？”

話剛說出口，林大成猛然想起來，兒子曾經告訴過他，有一年放寒假他去一個同學家做客，那個同學家里種著果園，蘋果樹、桃樹、杏樹、櫻桃樹全都有，當時正趕上同學的老爸請了一個老師傅給果樹剪枝，他就跟著老師傅虛心學習，一天下來就把剪枝要領全都學會了，并在老師傅的指導下修剪了十幾棵樹，受到了老師傅的夸贊。

想到這里，林大成向兒子豎起大拇指，微笑著贊嘆道：“看來我兒子當年跟那位老師傅學的本領還沒忘記??！”

“這也算是一項技能，哪能說忘就忘??！”林華把頭一昂，自豪地說。

爺兒倆正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呢，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哎，你們倆在那里干什么呢？”

爺兒倆趕緊抬起頭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大爺背著筐向他們倆走過來。老大爺來到他們身旁，板著臉問他們：“你們倆是干什么的，在這里嘀咕什么？當心把我們家的果樹給弄壞了！”

林大成從口袋里掏出煙，抽出一支遞給老大爺，然后笑著跟他解釋，他們爺兒倆是過路的，走累了，坐在路邊休息，看到這片果樹長勢不錯，就是枝條該修剪了，于是就走到近前來看看。

林大成說完后，老大爺嘆了口氣，把肩上背的筐放到地上，伸出粗糙的大手撫摸著一棵蘋果樹的樹干，告訴他們爺兒倆，他姓吳，這片蘋果園是他兒子的，有十多畝，七百多棵樹，南面緊挨著還有一片桃園，不到五畝，有三百來棵。今年春天，他兒子得了一場大病，經過搶救雖然保住了命，但再也干不了體力活，就把這兩片果園托付給他照顧。

但他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頭子，又怎能侍弄得了這么大兩片果園子？從開春到現在，又是澆水，又是施肥，又是采摘，盡管都是雇人干，但也把他這把老骨頭給累得夠嗆。往年，都是他兒子自己給果樹剪枝，但現在他兒子剪不了了，原本打算雇兩個懂行的來給剪剪，可打聽來打聽去也沒找到合適的人。沒辦法，他這個門外漢只好親自上陣，卻又不知從何下手，愁得他直牙疼。

聽完吳大爺的講述，林華惋惜地搖了搖頭，說道：“老人家，冬天是果樹剪枝的最佳時期，過了時候再剪會對果樹造成一定的傷害，說不定還會影響果子產量。所以你們不能再拖了，得趕緊找人，這可是大事！”

“唉，我們也很著急，一直在找人，可就是找不到??！”吳大爺無奈地回答著，忍不住嘆起了氣。

這時，林大成干咳一聲，沖兒子使了個眼色。林華明白老爸的意思，老爸是想讓他把這個差事接下來，幫他們一把。

林華本不想答應，但吳大爺那張布滿憂愁的臉又讓他于心不忍。躊躇良久，他把腳一跺，對吳大爺說：“老人家，當年我跟一個老師傅學過幾天剪枝，但水平有限，如果您不嫌棄，我可以幫你們剪剪?！?/p>

吳大爺狐疑地看著林華，有些不相信。思忖片刻，他從地上的筐里摸出來一把剪枝用的剪刀遞給林華，要現場驗證一下他的技術。林華接過剪刀，對著面前一棵樹觀察一番，然后就咔嚓咔嚓剪起來。不到一支煙的工夫，一棵樹就剪完了。吳大爺揉了揉昏花的眼睛，圍著樹轉了一圈，不禁對林華豎起了大拇指。

就這樣，吳大爺和林華達成協議，這片蘋果園連同南面那片桃園，都由林華負責剪枝，每棵果樹吳大爺付給他三十塊錢剪枝費。林華算了下，兩片果園加起來有一千多棵樹，全部剪完后，能掙三萬多塊錢。前段時間辦養豬場賠了不少錢，如果能把這把三萬塊錢掙到手，也能彌補一下以前的損失。

當天，林華就干了起來。他大體估計了一下，以他的技術和速度，不出兩個月就能把所有果樹剪完。

從此，林華每天早出晚歸，精神狀態煥然一新。為了節省時間，林華早上出門的時候會從家里帶些點心，中午就著開水吃點點心，吃完后立馬“投入戰斗”。但幾天之后他就扛不住了。點心當零食吃還可以，但當飯就不行了，更何況林華的勞動量那么大，下午根本就堅持不下來。

林大成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就向吳大爺求助。吳大爺是個爽快人，當即拍板，讓林華每天中午去他家吃飯。但果園離吳大爺家較遠，林華覺得去他家吃飯有些耽擱時間。吳大爺想了想，答應每天中午把飯給他送到果園來。

就這樣，有了吳大爺提供的堅實保障，林華干勁更足了，效率也上來了，每天能比剛開始時多剪好幾棵。

這天中午，林華忙活了一上午，肚子已經餓得咕咕直叫。他看了看表，馬上十二點半了，以往這個時候，吳大爺早已把飯給他送來了，但今天卻遲遲不見他的影子。最后餓得實在沒勁兒了，林華只好停下來休息。這時，他看到一個姑娘騎著電動車從遠處駛來。姑娘來到果園里，停好電動車，向林華走過來。

“我爺爺感冒了，騎不了電動車，派我來給你送飯！”姑娘說著，把飯盒往林華手里一塞，就轉身往果園深處走去。

林華道了謝，接過飯盒，如風卷殘云一般，很快就吃了個肚子滾圓。這時，姑娘在果園里溜達一圈回來了，她接過空飯盒，兩眼在林華那曬得黝黑的臉上掃了一眼，嘴角往上一翹，似笑非笑地說：“小伙子，仔細著點兒，好好干，這可是你自己家的果園子，伺候好了多結點果子，你們也好多掙點錢！”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姑娘的話讓林華愣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兒來。這果園子不是她家的嗎，她怎么說是我家的？一下午，林華都如墜五里霧中，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回到家，林華把那個姑娘的話跟老爸說了。老爸聽后笑著對他說：“那個姑娘的意思，是讓你把果樹當成自己的來對待，多用點兒心，剪得仔細些，沒別的意思，你別多想?！?/p>

但老爸一席話并沒打消林華的疑慮，反而讓他的疑心更大了。因為老爸說話時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

到了第二天中午，那個姑娘又來給林華送飯。林華接過飯盒，并沒馬上吃飯，他微笑著問姑娘：“冒昧問一下，小姐姐芳名？”

姑娘愣了一下，回答：“本小姐姐姓吳，單名一個娟字。你叫林華吧？我可早就知道你，一個在城里待不下去，回家創業失敗變得頹廢不振的大學生！”

林華聽罷臉一下紅到了耳根兒，他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額頭，說道：“吳娟，你就別取笑我了。我現在只想搞清楚，昨天你說那話是什么意思？”

“昨天我可什么都沒說啊！”吳娟說完，轉身就要走。

林華見狀一個箭步沖過去擋在她身前，誠懇地說道：“小姐姐，我的好小姐姐，你就告訴我吧，到底是咋回事兒??？”

吳娟皺著眉頭考慮了好一會兒，才又說道：“我跟你說了，你可別跟別人說是我告訴你的?！绷秩A聽了不停地點頭。

吳娟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他。

原來，林大成和吳娟的爸爸吳華川是相識多年的老熟人，有一次兩人在一起喝酒，林大成說起兒子的狀況，不由得愁云滿面，唉聲不斷。吳華川除了安慰他，也愛莫能助。林大成突然想起來，吳華川家有兩個果園，就問他家的果樹需不需要剪枝，林華懂剪枝技術，如果需要，可以讓他給剪剪。吳華川有些猶豫，因為他不知道林華剪枝水平如何。林大成見狀又對他說，不用給工錢，只要能讓兒子重新振作起來，工錢他自己出。

吳娟講到這里，林華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老爸煞費苦心導演的一出戲。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吳娟接著告訴林華，前幾天她爸感覺膝蓋不舒服，她就從省城趕回來帶他去醫院做了個檢查，醫生說他膝關節磨損嚴重，再也不能干體力活了。從醫院回來后，她爸就打電話和林華老爸商量，想把兩個果園都承包給他，讓林華施展才華，好好折騰一番。林華老爸一口就答應了。本來呢，她有些不樂意，可又拗不過她爸。她高中畢業后沒考上大學，就去了省城一家罐頭廠打工，本打算在那里學點技術，回來和她爸一起辦個罐頭廠，把自己果園結的果子進行深加工?，F在倒好，爸爸把果園承包出去了，她也無用武之地了，過兩天她就回省城，繼續去罐頭廠當她的技術員。

聽完吳娟的講述，林華眨巴眨巴眼睛，對她說：“要不你就別回省城了，咱們兩個年輕人一起努力，就不信搞不出名堂！”

吳娟聽罷，先是愣了一下，接著高興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