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才能有所突破

文｜方圓記者 劉亞 通訊員 李逢源 施權凌

突破案件需要執著的信念感，更需要咬牙死磕的堅持。挽救孩子、挽救家庭，需要做的是找到“一把鑰匙解一把鎖”的方案，功夫在案外

“那是一起特殊的女孩受侵害案件，將被告人繩之以法后，我的腦海中總有揮之不去的兩個問題——怎樣幫助被害女孩走出困境，又怎樣避免這樣的悲劇再次發生？”回憶起自己辦理過的最難忘的案件時，江西省鷹潭市檢察院第一檢察部（以下簡稱“一部”）檢察官李美桂告訴《方圓》記者。

逢山開路、遇水架橋，為了解決問題，一部的干警們大膽探索，采用一函兩書的方式喚醒“沉睡法條”——撤銷監護權，成功支持民政部門起訴撤銷被告人監護權。

“當法官向被告人宣布支持撤銷監護權的判決時，被告人失聲痛哭，后悔不已，但我們的內心非常堅定。作為國家監護人，守護孩子的美好明天是我們責無旁貸的職責。”李美桂說。

“如果你深入了解未成年人檢察工作，你就會真正理解‘用心用情’的含義。做未成年人檢察工作不光要有專業能力，也要充滿情懷，互融互通才會有好的工作效果?！币徊控撠熑撕枷颉斗綀A》記者介紹，該案是江西省首例檢察機關支持起訴撤銷監護權的案件。不僅如此，一部還進行了很多“第一次”的嘗試，比如辦理全省首例支持起訴精神損害賠償案，發布全省首份督促監護令等。在她看來，“這一個個‘第一’誕生的背后，是一部‘敢叫荒原成沃野’的開創，也是踐行創新發展‘拓荒?！竦纳鷦訉懻铡?。

撕開突破案件的“口子”

2018年3月，一部遇到了一件棘手的案子。一對老夫婦兩次報案至縣公安局，稱自己兩個孫女受到侵害。公安機關立案偵查后，很快鎖定了兩名犯罪嫌疑人高某平和高某林。經警方初步查明，2018年1月底至3月初寒假期間，嫌疑人高某平多次將兩名被害人叫到他家中，對兩名花季少女進行了性侵害。

盡管立案當天，警方就對高某平的家進行了現場勘查，但并沒有發現能直接認定案件的重要客觀性證據，兩名犯罪嫌疑人也拒不認罪。案件一度陷入了僵局。在一部檢察官提前介入時，嫌疑人態度蠻橫，甚至大聲地叫囂。

“司法實踐中，強奸犯罪一般發生在封閉空間，取證較為困難，性侵幼女案件由于幼女年少，缺乏證據收集意識，更難提取到客觀性證據。且該案的兩名被害人對于性侵缺乏一定認識，這給案件的辦理帶來了不少難度?！崩蠲拦鹫f。

為此，李美桂和團隊成員只能反復研究分析案卷，并嘗試采取開放式的方式耐心與兩名被害人溝通，試圖從中獲取一些案件線索。而在同兩名被害人反復的溝通中，辦案人員獲得了重要信息，并以此撕開了突破案件的“口子”。

“我們根據被害人提供的線索，發出了補充調查函，會同偵查機關進行復勘現場，發現了關鍵證據，使得案件形成了完整的證據鎖鏈?！崩蠲拦鸶嬖V《方圓》記者，除此之外，偵查機關還通過偵查實驗證實了嫌疑人在案發當天有作案時間。

江西省鷹潭市檢察院第一檢察部檢察官。（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2018年5月，檢察機關以涉嫌強奸罪批準逮捕高某平、高某林，同日由公安機關執行逮捕；后檢察機關以嫌疑人涉嫌強奸、猥褻兒童罪向法院提起公訴。同年10月，法院判處被告人高某平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剝奪政治權利三年；判處被告人高某林犯強奸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一年，剝奪政治權利二年。

在案件辦理過程中，辦案檢察官還了解到，兩名被害人的父母已經離婚多年，父親在外打工，靠微薄的收入支撐全家生活，兩名被害人平時一直跟著爺爺奶奶。如今奶奶身體不好，父親不得不回家照顧，只能靠家中幾分薄田維持生計……根據該情況，鷹潭市檢察院結合職能很快為兩名被害人提供了司法救助，積極為她們爭取市委政法委及其他部門的支持，最終申請到了5萬元司法救助金。針對被害人的實際情況，一部還前往當地學校了解情況，并根據被害人及其監護人的意愿，幫她們聯系了就讀事宜。此外，一部還聯系共青團、婦聯等職能部門，到被害人家中詳細了解具體情況，以便后續開展持續性幫扶。

江西省鷹潭市檢察院第一檢察部檢察官在討論案件。（圖片來源：受訪者供圖）

回憶這起案件，李美桂感慨道：“在詢問被害人的過程中，我們獲取了有價值的案件證據信息，根據該信息在案發現場提取到了關鍵性證據。而該證據由供到證，隱蔽性極強，被害人的陳述得到了客觀性證據的印證?？梢哉f，這起案件如果不是強烈的信念感，如果不是咬牙堅持的‘死磕’，是很難突破的。”

依據此案經驗，一部總結出辦理侵害未成年人案件“四化三查”工作法。所謂“四化三查”，即圍繞實質化擔當主導責任、差異化開展全面詢問、細致化挖掘隱蔽證據、精準化推進自行補偵，強化對被害人陳述的審查及運用，著力破解性侵未成年人“零口供”案件發現難、取證難、指控難問題；一審查取證程序合法性、二審查作證能力適格性、三審查報案經過常理性，確保被害人陳述的取證程序及實體規范準確。這一方法不僅被一部運用到多起侵害未成年人“零口供”案件的辦理中，還被最高檢、江西省檢察院推廣。

發布全省首例督促監護令

“每次辦理未成年人被侵害案件，我們都很揪心，特別想竭盡所能地為受傷的孩子們點燈、撐傘?！睆?018年接觸未檢工作到現在，李美桂也逐漸成長為一部的“老兵”。在辦案的磨礪中，她越來越認識到從事未成年人檢察工作不能簡單就案辦案，而應充分發揮檢察職能，給予因犯罪陷入困境的未成年人更多案外幫扶，全面維護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促進其健康成長。

一部曾辦理了一起盜竊案。17歲的朱小鳴初二輟學后染上網癮。因為沒錢上網，他便伙同三人在市區采取拉車門方式盜竊他人煙酒等財物，價值共計5800余元。事后朱小鳴主動投案，如實供述犯罪事實，并積極退贓并取得被害人諒解。然而，令辦案檢察官感到疑惑的是，朱小鳴家境尚可，長輩對他十分關心，他也從未缺錢，為何還要跟隨他人實施犯罪行為？

為了全面了解朱小鳴生活軌跡及犯罪的深層次原因，辦案檢察官開展補充社會調查，通過詳細詢問監護人、訊問朱小鳴、走訪其舅舅以及委托心理咨詢師對他開展心理測評等，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一方面，盡管對于朱小鳴的物質要求，朱小鳴的父母都會竭力滿足，但對朱小鳴的監管和引導不夠，較為溺愛。另一方面，朱小鳴幼年跟隨外公外婆長大，在情感上與父母有隔閡，8歲之后回到家中跟父母生活，體會更多的是父母對自己的學習要求嚴格，內心產生抗拒，對父母也缺乏信賴。此外，父母與弟弟更親密，使朱小鳴心生嫉妒，且朱小鳴父母強勢，以致朱小鳴長期處于服從狀態，性格更為內向，缺乏選擇和思考的能力。

2021年8月27日，檢察院對朱小鳴依法作出附條件不起訴決定，并對其開展家庭教育指導和社會化幫教。為了督促朱小鳴父母履行監管職責，辦案檢察官依法向朱小鳴父母發出了全省首例督促監護令。

“我們對朱小鳴父母進行訓誡，并邀請偵查人員、辯護人、家庭教育指導老師到場，依法對朱小鳴父母發出督促監護令，要求朱小鳴父母反思自己監護失職之處，加強對朱小鳴的監管教育，關注朱小鳴行為動態，防止朱小鳴繼續實施沉迷網絡，夜不歸宿等不良行為?！崩蠲拦鸾榻B，辦案檢察官多次與朱小鳴父母溝通，幫助二人正視自身存在的問題和對朱小鳴造成的影響，引起二人對家庭教育的重視。另外，他們還聘請了專業家庭教育指導老師定期對父母進行專業指導，幫助父母掌握正確溝通方式；并要求朱小鳴父母與朱小鳴共同進行法律知識學習，參與親子沙龍，解開朱小鳴的心結。

后來，朱小鳴在老師的就業指導幫助下，根據自己興趣學習炸雞技術，目前已經營一家炸雞店。朱小鳴不僅成功回歸社會，還成為家庭創收的“主力軍”。

“未成年人犯罪背后往往有家庭因素，而未成年人案件處理難的往往是找到犯罪原因，對癥下藥，將‘教育、感化、挽救’理念轉化為切實有效的幫助。”李美桂說，此案中，檢察機關通過詳細社會調查找到犯罪根源，發揮督促監護令的作用，督促監護人履行職責，防止再犯罪，同時采取多種方式為監護人提供家庭教育指導的柔性幫助，讓涉罪未成年人不良行為得到矯治，成功回歸社會。

“護燕”姐姐和“護燕”哥哥

“我們常常開玩笑，一部就是勝在‘第一’上，這個‘第一’是工作任務重，也代表了我們勇爭先，事事想做到最好的韌勁、拼勁。”胡芳告訴《方圓》記者，早在2014年，鷹潭市檢察院就被確立為江西省唯一的未成年人刑事案件集中管轄改革試點院，但一部關于未成年人檢察工作的探索步伐一刻也沒有停歇。

自2019年以來，一部緊緊結合鷹潭市地域小、轄區少的實際情況，創新探索工作機制規范化、辦案模式精準化、辦案場所專區化、辦案團隊一體化“四化”工作模式，研究“四大檢察”協同發力的舉措辦法，組建兩級院“護燕”專業化辦案團隊，采取“一體化、兩共同、全報備”工作路徑，聯合公安、民政、教育等11家單位建立未成年被害人“一站式”救助機制。3年多來，一部先后獲得了“全國青少年維權崗”“全國維護婦女兒童權益先進集體”“全國未檢工作突出貢獻先進集體”“‘法治進校園’全國巡講活動表現突出單位”等榮譽稱號。

“這幾年恰逢改革疊加期，法律更新也很快，加之未成年人犯罪或被侵害的案例也在增多，未成年人檢察工作在不斷迭代升級，我們不跑，就會掉隊！”鷹潭市檢察院副檢察長、一部分管院領導廖峰告訴《方圓》記者，未檢干警們整天忙忙碌碌，是因為他們的多重身份。他們是父母、是子女、是法治副校長、是法治宣傳員。他們也需要具備除辦案以外的很多技能，如講法治課、做PPT、做社會調查、開展幫教等。

“懲治不是目的，預防才是根本。”胡芳說，一部的干警們以最大的熱情投入到“法治進校園”的普法宣傳中。這些年，他們從線下授課，到“線上”“線下”聯合發力；結合實際、結合未成年人的興趣點，學習“網言網語”，與未成年人拉近距離、傳播法治正能量；針對近年來未成年人高發易發的案件及被侵害的案件情況，定制了“預防性侵怎么做”“珍愛生命·青春無毒”“筑牢反詐‘防火墻’”“疫情防控需要了解的法律知識”等課程，排練“向日葵課堂——法治情景劇”，走遍鷹潭市各個學校宣講200多場法治課程，受到師生家長的喜愛。在一部的干警們看來，“孩子們高興地喊著‘護燕’姐姐、‘護燕’哥哥的時候，也是他們最欣慰、最喜悅的時刻”。

在胡芳看來，解鎖“十八般武藝”的他們，說到底就是為了干好兩件事，辦好未成年人檢察案子、講好未成年人檢察故事。而在做好這兩件事的過程中，你會發現每一名未檢檢察官都擁有同一種特質——強烈的共情力。這種共情讓他們在工作中會為每一個失足的孩子感到痛心，為每一個受傷的孩子感到揪心；這份感同身受促使他們不停地思考著“如何才能挽救一個孩子”“守護更多孩子，我們還能做什么”……為此，他們不僅在個案中攻堅，更開展了許多的社會性工作。從案件出發，凝聚社會共識，步履不停地探索以法治之名守護未成年人的更多路徑和方法。

“突破案件需要執著的信念感，更需要咬牙死磕的堅持。挽救孩子、挽救家庭，需要做的是找到‘一把鑰匙解一把鎖’的方案，功夫在案外。”廖峰說。（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