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紅軍 熊瑾如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 高級翻譯學院,廣東 廣州 510420)
兒童文學是文學,兒童文學翻譯是文學翻譯。相較于文學的悠久歷史而言,兒童文學從一般文學中分化出來的時間并不長。由于兒童的獨立性及其需求的獨特性未得到承認和滿足,兒童文學一直處于被成人文學遮蔽的狀態。同樣,相較于文學翻譯及其研究而言,兒童文學翻譯及其研究也姍姍來遲。歐洲文藝復興時期,文學翻譯就已興起,17世紀時,文學翻譯就成了英法等國翻譯學者的重要研究對象。但直到19世紀,兒童文學翻譯還較為稀疏零落。英語世界里兒童文學翻譯的重要轉折點是1823年德國《格林童話》的英譯和1846年丹麥《安徒生童話》的英譯,這使得人們更深入地認識到翻譯在兒童文學中的重要性(Hunt & Ray, 1996:515)。20世紀下半葉,針對兒童文學翻譯的專門研究逐漸興起。及至現在,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已由文學翻譯研究中的新視點,發展為翻譯研究的一個獨立研究領域(Lathey, 2011:212)。當前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呈現出豐富多樣的態勢。“相較國外研究的規模與進展,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尚未受到應有的重視,研究深度與廣度有限”(李文娜、朱健平,2021:47)。鑒于此,本文擬對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發展脈絡與研究現狀進行描述,以此觀照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希望為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提供借鑒和啟示。
“兒童文學翻譯”的概念與“兒童文學”的概念密切相關。作為文學術語,“兒童文學”并不像常人想象的那樣清楚,它可以是“兒童的文學”(Children’s literature),也可以是“為兒童所創作的文學”(Literature for children)。有的學者認為,兒童文學意義寬泛,指“兒童所閱讀的任何文本”(Gubar, 2011:209; Hunt, 2021:42),包括“為兒童改編的文本和兒童與成人均可閱讀的文本”(Lathey, 2011:198),也有學者認為,兒童文學是文學創作中將兒童讀者群體區別于成人讀者來看待的產物,應視為“為兒童創作的文學或為兒童所閱讀的文學”(Oittinen, 2000:61),還有學者認為,兒童文學及與之相關的其他實踐,如寫作、出版、批評等,其最突出的特點是將兒童時期的讀者視為典型讀者的讀者意識(Beauvais, 2015:8)。另外還有學者從外部視角出發,認為兒童文學不在于文本形式,而在于其中所涉及到的各種行為和行動者,他們將兒童文學界定為“各種社會權威機構認為適合兒童的文本”(O’Sullivan, 2005:12)。總體而言,雖然不同的學者對兒童文學的定義不盡相同,但均支持兒童文學是以兒童作為直接讀者,針對兒童特點所創作的文學作品。基于此,本文將“兒童文學翻譯”界定為“以兒童為目標讀者的文學翻譯(活動和產品)”,并以此為標準,收集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文獻。
本研究以“children’s literature translation”“translating children’s literature”“translated children’s literature”“translated children’s books”“translating picture books”“translated children’s stories”等為關鍵詞,檢索Web of Science、JSTOR、SAGE、Taylor & Francis、Springer以及ProQuest等英文數據庫,并借助谷歌學術的文獻引文進行檢索補充。同時,根據文章摘要內容剔除與研究主題不符的文獻,經人工篩選后得到的文獻數量如圖一所示。檢索截止日期為2022年5月13日。

圖1 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發文數量圖
從圖中可以看出,自1980年以來,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發文數量穩步上升,且發文量的增長率呈現階段性特征,即研究數量大致以十年為周期增長一倍。因此,下文將以十年作為時間間隔,考察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歷史發展特點。
二戰的結束給世界帶來了精神和文化交流的巨大需求。兒童文學具有影響、教育兒童和塑造兒童精神世界的功能,因而“被視為增進國際理解和民族和平的一個方式”(Carus, 1980: 173)。文學界、翻譯界和出版界都對兒童文學作品的國際傳播投諸了更多的關注,兒童文學翻譯作品的數量大幅增加。隨著學界對兒童文學翻譯的文學文化功能的認識加深,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于20世紀80年代開始凸顯出其學術吸引力。
這一時期正是翻譯研究尋求自身獨立學科身份的時期,翻譯學還處于比較文學和語言學的蔭護之下,沒有形成自足自立的理論體系和方法論體系。因而兒童文學翻譯研究與該時期兒童文學研究傳統一脈相承,發端于對不同民族或不同國家兒童文學的比較探討,多從比較文學角度探討如何通過翻譯實現兒童文學的經典化和世界性問題。此方面最早的代表性成果是Carus發表于1980年的文章“Translation and Internationalism in Children’s Literature”。文中Carus以二戰后經典童書的國際傳播為例,指出兒童文學的啟蒙作用和譯者在這一過程中所扮演的角色,并將翻譯研究的經典問題置于兒童文學翻譯實踐的語境中加以初步考察。與此同時,“多元系統論”以系統、動態的多元文化觀開始推動翻譯研究的文化轉向,在Even-Zohar(1979)提出這一理論僅兩年后,Shavit(1981)便應用該理論分析了兒童文學翻譯在文學系統中所處的位置,開啟了有明確理論框架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一改過去以再現主觀審美感受為主的方式,在文學翻譯研究史上具有重要的意義。具體而言,Shavit(1981)認為,兒童文學在文學系統中的地位可通過兒童文學翻譯行為中體現的翻譯規范來判斷,若兒童文學在文學系統中處于邊緣位置,那么兒童文學譯者在顧及社會對翻譯文本是否具有合適的認知和兒童自身的理解水平的同時,仍擁有較高自由度。此外,Shavit(1981)也提出了翻譯文本受制于意識形態的觀點,開創了兒童文學翻譯的意識形態研究的先河。
在第一個十年間,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主要圍繞兒童文學翻譯的文學和文化功能展開,如助力兒童文學走向世界的傳播功能和幫助兒童了解異域文化并習得語言的教育功能等。在這一時段,接受理論逐漸成為比較文學和文化研究的重要理論,人們認識到翻譯只有滿足了受眾對作品或文本的期待,翻譯的文學和文化功能才能實現。受此影響,一些著名的兒童文學翻譯學者們開始展開對兒童文學翻譯作品接受度的研究。如Oittinen(1989)采取文本研究的形式,通過譯為芬蘭語的一個對話體兒童文學翻譯個案,指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需預期讀者反應并適當創造,從而賦予文本新生命。Puurtinen(1989)則采用實證檢驗的方式,以芬蘭語的兒童文學譯本為例,驗證了語言模型中句法結構和可讀性的關系,最終得出結論,認為按照譯入語的自然風格處理譯文不僅符合翻譯規范和讀者期待,還有助于提高譯文的可讀性和譯文風格的可接受性。
20世紀90年代,描寫翻譯研究興起,極大地推動著翻譯研究的學科化和科學化發展。這一時期兒童文學翻譯研究開始沿描寫譯學路線前進,一方面放眼宏觀,展開理論探討,關注翻譯規范及與之相關的其他概念;另一方面著眼微觀,進行實踐總結,重視兒童文學翻譯中文本特征的描寫和分析。
翻譯規范作為描寫譯學關注的主要話題之一,在這一時期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中得到了充分討論。具體而言,在認可翻譯規范存在共相的基礎上,主要展開對翻譯規范存在的殊相的比較與分析,并得到三方面的認識。第一,由于源語和譯入語的語言文化環境和社會語境不同,致使譯入語原創文本與翻譯文本存在不同規范,可用量化研究的方法考察譯本遵循翻譯規范的程度(Puurtinen, 1997)。第二,為符合譯本產生時代的語言規范,翻譯規范會因時而變,加強或減輕對譯本某些方面的要求,通過兒童文學的重譯本可見一斑(Du-Nour, 1995)。第三,既存翻譯規范可能由于翻譯教學和翻譯學習等行為而得到強化(Ben-Ari, 1992)。與此相關,Even-Zohar(1992)也探討了希伯來語中的兒童文學翻譯政策,包括文學政策和文字政策。此外,還有學者針對兒童文學翻譯獎項開展了研究(Bell, 1999)。
描寫翻譯研究對方法論的科學性十分重視,強調文本語境在翻譯中的重要性。以譯文為出發點,對比原文和譯文之間特征的異同,這是描寫翻譯研究的一個重要取向。同時,文學翻譯實踐者和研究者普遍認為,文學作品的文本特征是翻譯中所應盡力傳達的要素,如何保留原文的文本特征是兒童文學翻譯的難點和挑戰。因此,這一時期兒童文學翻譯的研究話題也于此有集中的體現。在文本類型方面,此時的研究探討了英譯挪威語中神話的翻譯(Rudvin, 1994)、英譯法語圖畫書的翻譯(Gagnon, 1990)等。在文本元素方面,此時的研究探討了兒童文學文本中語言效果的翻譯,如韻律效果的翻譯(Metcalf, 1995)和幽默效果的翻譯(O’Sullivan & Bell, 1998)、某些意象的翻譯(Tanski, 1994)和圖文關系的翻譯(Al-Mahadin, 1999)以及功能主義指導下文本標題的翻譯(Nord, 1995)等。值得一提的是,此時研究者首次將兒童文學經典的“雙重讀者”(即兒童讀者和成人讀者)問題納入兒童文學翻譯研究視野,并藉此深化了兒童文學翻譯的多元系統研究。研究表明,兒童文學譯本對成人讀者的吸引力能夠提升兒童文學在文學多元系統中的地位(O’Sullivan, 1993)。
進入新世紀,文學界對兒童文學的認識深化,譯學界對翻譯跨域屬性的認識深化,進一步推動了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發展。翻譯學基本確立了獨立的學科身份,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作為分支研究領域也越來越受到認可。表現為研究對象豐富、研究方法革新、研究成果顯著等方面。研究對象方面,邊緣性作品的翻譯、非主流語言間的翻譯作為兒童文學翻譯實踐的內部問題得到關注,市場化條件下與兒童文學翻譯實踐相關的外部因素(如教育、政策、出版等)得到考察(Lathey, 2015)。
研究視野的擴展是新時期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重要特征。受后現代主義思潮影響,兒童文學中的意識形態因素以及譯本所受的意識形態制約在這一階段得到廣泛關注。繼Puurtinen于1998年探討了不同語種兒童文學系統中的意識形態規范后,López檢視了意識形態因素通過市場和作者對作品進行的審查、改寫和刪節(López, 2000),并于此后又撰文討論了具體國別兒童文學翻譯中的審查機制(López, 2005)。
方法論的多元化也是此時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突出特點之一。隨著語料庫方法在上世紀90年代廣泛應用于語言學研究,一批翻譯學者也開始探求這一方法如何與翻譯研究相結合。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也從個案性的翻譯規范描寫、文本特征對比,發展出了語料庫驅動或基于語料庫的量化研究。此類研究的代表性學者之一是Puurtinen,她應用語料庫方法針對特定語言結構對譯文可讀性的影響以及兒童文學翻譯作品中翻譯語言體現出的共性和特性做出了深入研究(Puurtinen, 1998;Puurtinen, 2003)。這一時期,語言學、文學敘事學、敘事語料庫、意識形態分析等方法均有使用,多學科視角的研究逐漸增多。其他研究方法的突破還包括融合翻譯過程和敘事學中信息傳遞模型,生成新的研究框架,用以分析兒童文學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O’Sullivan, 2003)以及語言學角度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House, 2004)等。
進入21世紀后,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發展加速,尤其是最近10年里,相關研究成果明顯增加。本文認為,從2010年到2021年的12年是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最為成熟的階段,因而將此階段單列出來作為現狀描述。以下將采取翻譯學知識體系的關系論視角(藍紅軍,2020)對上述研究文獻進行分類分析,梳理出當前研究的聚焦點。
文本與文本的關系指翻譯中的原文文本與譯文文本之間、多種譯文文本之間、翻譯文本與原語原創文本/譯入語原創文本之間的關系。在針對兒童文學翻譯中文本與文本關系開展的研究中,研究者主要采用文本對比方法,討論譯文與原文的對應情況(忠實情況),在哪些方面、多大程度上與原文對應,什么因素限制了這種對應性忠實的達成等問題,也表現為對兒童文學譯本偏離原文的程度和兒童文學譯本中的改寫現象的關注。一般而言,在嚴肅成人文學翻譯中,為了保持文本的完整性,不會大量刪改原文。然而,在文學系統中處于邊緣地位的兒童文學,不屬于經典文本,因此兒童文學翻譯作品中刪改現象較為常見,由成人文學作品改譯的兒童文學作品更是如此。Lefebvre出版于2013年的論文集匯編了不同學者對兒童文學翻譯中“改寫”這一現象的研究,涉及改寫的目的、用途、題材、時代、元素、語言等方面存在的不同,以及譯者自身對改寫這一方式所持觀點和改寫過程中存在的挑戰和困難。Akbari(2012)、Ghoreishi & Aminzadeh(2016)基于卡特福德的“轉換”理論對兒童文學譯本的改寫進行了研究,從文本的各個層面探究了不同層次的轉換對譯文可讀性的影響。另外,基于文本對比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在多元研究視角和研究方法的指導下也產生了諸多創新性成果。

翻譯中的人指具有人格的翻譯主體和客體,人與文本的關系具體為譯者與原文、譯者與譯文、譯文與譯文讀者的關系等(藍紅軍,2020:11)。在針對兒童文學翻譯中人與文本的關系開展的研究中,譯文讀者對譯本的接受情況是研究焦點。兒童文學作品和兒童文學譯本的首要讀者都是兒童,因此考慮到兒童的認知能力的兒童觀成為了兒童文學創作及翻譯的前提。在此基礎上,研究者討論了其他影響譯本接受情況的因素。其一是兒童文學譯本是否業已經典化。未經經典化的首譯本不會對新譯本的接受帶來消極影響,如此讀者對新譯本持更為開放的態度,新譯本接受程度仍然較高,反之則不然(Fornalczyk & Tonin, 2015)。其二是譯本產生的社會語境。若譯入語社會具有或已鋪墊好能夠兼容源語作品的文化藝術環境,譯本的接受程度會更高(Pichugina & Poplavskaya, 2016)。其三是譯本是否符合譯入語兒童文學系統的需要。譯入語兒童文學系統可通過源語文本融合于譯本中的多元文化,達成文學系統間的相互滲透。此外,兒童文學譯本的多重讀者意味著兒童文學翻譯不僅是面向兒童的翻譯實踐,也是面向市場的出版活動。換言之,兒童文學翻譯的出版政策和出版商的決策都會影響兒童文學譯本在目的語國家市場的接受情況。民族志研究、橫向對比與歷史研究等多種研究方法的綜合運用,提供了對出版機構在兒童文學翻譯過程中所扮演角色和當前兒童文學翻譯市場的主導作品等的深入分析(Biernacka-Licznar & Paprocka, 2016;Egeland, 2020;Nicewicz-Staszowska, 2020)。
翻譯中人與人的關系具體表現為譯者與原文作者、譯者與神、譯者與讀者、譯者與其他翻譯主體的關系(藍紅軍,2020:11)。在針對兒童文學翻譯中人與人的關系所開展的研究中,翻譯規范研究在其研究基礎上獲得了長足發展。較之二十年前,當下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對翻譯規范的討論更注重共時性,即探討當前兒童文學翻譯中存在的多重規范問題。具體而言,當前研究分析了兒童文學翻譯中的語言規范、文化規范、社會規范、教育規范、出版規范等各類規范,描述了規范間產生的沖突和規范與兒童讀者興趣之間的不一致之處。據此,翻譯研究可以在修正已有解釋模型的基礎上,嘗試構建新模型,以更好地描述這些互相沖突的規范(Lathey, 2010)。在譯者慣習等社會學概念應用于翻譯研究的背景下,對兒童文學翻譯規范的研究逐漸轉變為社會學視角下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將譯者所處的整個社會環境以及其中的其他主體均納入考量。此外,由于世界多地區民族意識的覺醒以及對超越殖民遺存必要性意識的增強,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回歸到翻譯與民族身份研究。此類研究多從殖民主義和后殖民主義角度出發,分析巴西、印度、非洲等國家和地區的多語種譯本展現出的民族性(Kruger, 2011;Romala, 2021)。
綜上,近12年來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發展更為豐富和多元,方法論創新意識更強。日益細化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始終緊緊圍繞原作民族身份的體現和譯作的接受及影響因素展開,在嘗試解決翻譯中的難題時勾勒了兒童文學翻譯的“應然”形象,而在解釋由實踐引發的種種現象時又厘清了其“實然”形象(李文娜、朱健平,2021:45)。
從上述分析可知,國外學者從不同研究側面,綜合運用多種研究方法,對兒童文學翻譯所涉不同主體間的關系做出了深刻且系統的研究。相較而言,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整體上偏重于兒童文學翻譯語境下的翻譯基本問題研究,如宏觀層面的兒童文學翻譯忠實性研究和微觀層面的兒童文學譯文語言特點等。在國外翻譯研究和兒童文學研究的影響下,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已開始借鑒國外以多元系統論為代表的研究理論和以語料庫為代表的研究方法,從而加深了對國內兒童文學翻譯面貌的認識。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國外相關研究無疑可以啟發我國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為之提供創新性研究思路和研究進路,從而豐富和深化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學理價值和實際效用,提升國內研究水準,為“中國兒童文學走出去”提供譯介途徑優化(董海雅,2017:95)等方法論啟迪。
具體而言,本文認為,未來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應從以下三個方面展開。
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可根據兒童文學題材分為少年小說、兒童詩歌、兒童戲劇等,又可根據翻譯研究對象分為譯者研究、譯本研究、接受研究等。研究對象的多樣性易造成研究碎片化。為促進兒童文學翻譯研究這一譯學分支的良性發展,有必要以體系化的思維統觀該領域主題各異的研究。此外,當前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存在一定程度的研究失衡問題,如經典理論過于泛化的使用致使理論創新性不足。多元系統論、翻譯規范論和翻譯操縱論因其較強的解釋力而被奉為經典,此類理論視角下的個案研究已較為充分,而其他理論視角下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尚未出現顯著成果。因此,構建兒童文學翻譯研究體系作為指引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系統性工程,其確立不僅能夠化解我國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中存在已久的研究失衡問題,還能夠為我國兒童文學翻譯實踐提供標準和依據。鑒于此,可嘗試從多模態話語分析、形象學、文體學、敘事學、倫理學等角度展開跨學科研究,從而修正原有解釋模型或開拓新理論。問題之二在于兒童文學翻譯實踐標準獲得的學界反饋不足。一般而言,翻譯研究中的譯本描述、翻譯批評和讀者反應研究等均可直接或間接地助推實踐標準的完善。然而,現有研究無法有效描述譯本間的差異,翻譯批評標準討論不夠充分,且未能涉及重譯的市場和讀者反應。后續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可從兒童文學不同于一般文學的特殊性出發,建立兒童文學翻譯批評理論體系。總之,兒童文學翻譯研究體系的構建能夠幫助研究擺脫理論貧困,發現更多的研究問題,得出更豐富的評價維度。
自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發端于描寫譯學以來,基于兒童文學譯本的描寫性研究已成為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主導。我國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便存在這一弊病,即個案研究分析對象重復性強而差異化不明顯,證實性研究充斥而實證性研究較為有限。由于研究多見于文本分析方面,缺少實證檢驗支撐,因而量化研究方法在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中的應用尚處于可行性探討層面,缺乏應用此類方法對兒童文學翻譯實踐和兒童文學譯作的系統分析。具體表現之一是翻譯策略影響因素研究的眾聲喧嘩和自說自話現象。當前國內研究經驗主義特征明顯而實證研究不足,致使翻譯策略研究局限于基于研究者語言優勢的雙語研究的經驗分析,缺乏更廣范圍的比較研究,導致關于翻譯策略影響因素分析較為片面且相互間存在較大分歧。近來雖有將語料庫方法應用于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案例(韓洋,2019),但整體上客觀性數據收集方法的運用仍然貧乏。因此,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有必要效法國外研究(如Kruger,2013等),或是采用包括語料庫研究和眼動跟蹤研究在內的多種研究方法,對當前翻譯研究問題的主觀性結論進行檢驗。或是從理論性研究轉為實踐性研究,超越對兒童文學翻譯本質的探討,細化對兒童文學翻譯過程中需要處理的多重因素和面對的多層次讀者接受狀況的研究。
近十年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體現出明顯的后殖民主義色彩,其關注重心從歐洲兒童文學間的互譯轉向第三世界國家兒童文學的翻譯,卻也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獨具特色的中國文學譯介。事實上,現代意義上的中國兒童文學的萌生與成長離不開譯入的外國兒童文學,而日臻成熟的中國兒童文學也需通過翻譯達致與他國兒童文學的溝通。因此,中國兒童文學海外譯介研究可以幫助發現被遮蔽的中國兒童文學,推動中國兒童文學國際化,實現中國兒童文學“走出去”。具體而言,在經典兒童文學文本外,還應關注當代中國兒童文學作品的譯介研究;在意識形態因素之外,重新考察中國兒童文學作品的譯介機制。總而言之,譯介研究可以補充并擴展當前的翻譯研究,將包括譯者個人選擇和出版商的決定過程等影響兒童文學出版的研究均納入考察。
本文從兒童文學翻譯工作的定義出發,回顧了近40年(1980—2021)來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研究的整體發展特點,包括研究脈絡梳理和研究現狀分析。其中前30年研究依據的學術史意義,以每十年一個單位梳理國外兒童文學翻譯以往的研究熱點與熱點演進等情況。對于近十年研究,基于Web of Science檢索結果,從翻譯主體間關系論的角度展開分析,歸納出當前國外兒童文學翻譯的三方面階段性特征。最后,本文借鑒國外已發展得較為成熟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對已基本立足但仍處于初級階段的國內兒童文學翻譯研究提出了三方面啟示。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不可能畢其功于一役,我國的兒童文學翻譯研究依然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