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華平 ,孟宏瑋
(1.山西財經大學 管理科學與工程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2.山西財經大學 工商管理學院,山西 太原 030006)
在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快速推進的背景下,科技型企業創業活動作為加快技術創新成果商業化應用的重要載體,是創新動力與社會經濟發展的連接紐帶[1],日益得到我國社會各界的關注。我國各級政府出臺了一系列扶持科技型企業創業的優惠政策,鼓勵科技型企業開發新技術、新產品、新流程和新工藝[2]。但是2020 年全球創業觀察報告顯示,中國創業活動大部分集中于低技術行業,存在科技創新性不足的問題[3]。那么,何種因素制約著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提升,這一研究話題對于提高中國科技創新能力和促進創新型創業經濟繁榮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對于科技型創業企業而言,中國獨特的土地供給制度是其面臨的一個重要情景因素。土地作為一切經濟活動的載體,其配置方式不僅影響創新要素集聚,而且也成為影響一個區域創業潛力的關鍵因素[4]??傮w來看,在財稅競爭和引資競爭的激勵下,我國地方政府為了實現經濟增長和稅收最大化目標,將城市建設用地在工業、居住、商業服務業用地之間進行策略性供給,具體表現為大量廉價供應工業用地、少量高價供應商業和居住用地,使得某種用途的城市建設用地的新增供給數量與人口需求出現偏離,同時其他用地供給與人口需求存在反向偏離,造成城市中不同用途土地的供需錯配[5]。因此,城市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的是在控制城市建設用地總量供應的條件下,政府實施的策略性土地供給導致不同用途城市建設用地供給與人口需求不匹配的結果。這較難滿足人口流入尤其是創新型人力資本流入帶來的居住和商業服務業需求[4]。由此可見,我國土地市場未能很好實現供給端和需求端的平衡發展[5]。這在一定程度上不利于創新要素的集聚和創新環境的改善。而科技型創業企業作為高成長性和高風險性并存的創新型企業,其發展主要依托高技術研發人員和良好的科技創新環境[1]。因此,城市建設用地作為經濟活動中的一種生產要素,其供需結構錯配程度對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產生何種影響? 其中的作用機制又是什么? 這不僅是重要的現實問題,也是亟待研究的科學問題,值得進一步探索。
與本文研究主題相關的文獻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從土地資源錯配衡量方法來看,土地資源錯配可以采用商住用地與工業用地出讓面積或價格之比,工業協議出讓土地面積占比等單要素指標加以衡量[5-6]。也可以通過生產函數計算出土地要素錯配造成的全要素生產率損失程度加以衡量[7-9]。從土地資源錯配的經濟影響來看,部分學者研究了工業用地錯配或土地供給結構失衡對經濟增長和創新創業的影響,其中的作用機制是工業用地錯配或土地供給結構失衡帶來了房價上漲[9-10],擠占了政府和企業科技支出[11],增加了創業者的融資成本[12],阻礙了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和企業技術效率的改善[5],從而抑制了城市創新創業質量的提高[13]。從科技型企業創業活動的影響因素來看,部分學者研究了宏觀層面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政策環境、城市營商環境、孵化環境、市場規模、創業生態系統、技術進步程度對城市科技型或高技術創業活動的影響及作用機制[14-15];也有學者從微觀層面考察了創新型創業機會,創業投資和回報以及創業者的知識厚度、人力資本、技術創新能力、風險偏好等微觀主體資源稟賦差異因素對科技型或高技術創業活動的影響及作用機制[16-17]。
總體而言,目前對于土地資源錯配的衡量指標多以工業用地供給作為關鍵測度指標,很少把不同用途的城市建設用地納入統一框架中。雖然有部分研究土地資源錯配的文獻從經濟產出角度間接地考慮了某一區域的土地要素需求,但是學者主要從土地供給側來研究土地資源錯配程度,忽略了人口因素對土地需求和土地資源錯配的影響。對于土地資源錯配所產生的經濟影響主要集中在經濟增長、效率損失和城市創新水平上。雖然學者已經意識到土地資源錯配對城市創業活動的重要性,但較少直接、系統地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影響進行理論和實證分析,尤其對作用機制還有待進一步厘清。
本文相對于已有研究有以下貢獻:第一,已有文獻從供給角度研究了土地供給結構扭曲或失衡程度,缺乏從土地需求側對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進行研究。因此,在考慮城市對居住、工業和商業服務業用地需求的基礎上,本文構建了城市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為形成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協同治理機制提供現實依據。第二,以國內外學者較少涉及的科技型企業作為研究對象,從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創新環境、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和住房價格來闡釋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作用機制,并借鑒江艇[7]提出的中介效應分析操作建議進行實證檢驗。第三,現有文獻主要探討土地資源錯配或土地供給結構失衡對創新創業的總體影響,本文則分析了不同經濟區域、不同類型土地和不同城市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異質性影響,具有重要的政策指導價值。
創業生態系統理論指出,創新型人力資本的參與和技術創新性是提升科技型企業活躍度的重要途徑。創新型人力資本的集聚可以通過人力資本外部效應將企業產品創新、服務創新和管理創新能力轉換為創業能力[4],從而提高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創新型人力資本是城市創新創業活動中重要的投入要素之一。而城市宜居性越來越成為創新型人力資本在區域間流動時重點考慮的因素[18-19]。政府如果把土地要素更多地配置到工業部門,則會造成商住用地供給擴張速度小于其需求增長速度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問題,從而較難滿足創新型人力資本對居住改善、商業便利性等城市宜居性方面的需求。此外,擴張式供給工業用地還會降低能源利用效率、加劇城市環境污染[20],由此降低創新型人力資本向目標城市的集聚程度。
因此,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引發的創新型人力資本稀釋效應,不利于提高集聚地各類人力資本之間的社會互動程度和學習的便利性,使科技型創業企業失去了人力資本支持。它還減弱了科技企業創業活動的競爭效應和規模效應,縮短了科技型企業創業存續期,降低了創業活動技術含量,抑制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21]。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通過降低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抑制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
創業生態理論認為創新環境的改善可以使創業者通過提供新產品和服務獲得更多的創業租金,帶來更多基于新技術和新產品的創業機會,從根本上改變市場供求關系,進而增強科技型企業創業意愿和創業活躍度[22]。同時,完善的創新環境有助于新企業整合資源、培育核心競爭力,使得初創科技型企業不僅可以在既有市場中獲得有利地位,還能探索和開拓新的創業機會[3],催生更多的高技術創業活動。由于土地要素具有保值增值功能和融資放大效應[5],商住用地供給擴張速度小于其需求增長速度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問題會強化地方政府“以地融資”的杠桿效應,導致地方政府債務不斷累加,扭曲銀行信貸結構,增加科技型企業創業主體的融資成本[6]。這不僅會削弱土地市場的有序競爭環境,還會擴大企業尋租空間,提高土地領域貪污腐敗的發生概率[5]。由此,企業會將更多的精力、財力花費在非生產性尋租活動上,弱化企業開發新產品和開展技術創新活動的意愿。在“以地引資”的工業用地利用方式指引下,地方政府以低價供應大量工業用地,降低了企業用地成本和生產經營成本[6]。創新活動存在風險高、投入規模大、收益慢的特點,大多數企業為了規避風險,會通過消耗土地資源的粗放方式擴大生產經營規模、增加利潤,不會通過開展技術創新活動改變原有生產和經營方式[4],從而制約了城市創新環境的改善。
因此,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引發的城市創新環境破壞效應,不利于推動新產品開發、新技術擴散和應用,使得“高精尖缺”創業孵化項目難以通過學習效應、合作效應和競爭效應推動企業間的合作創新,提高了創業活動的交易成本與市場風險,不利于為新企業的誕生提供高價值的創業租金和創業機會[5],降低了技術型創業項目存活率,最終抑制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通過破壞創新環境抑制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
地方政府的基本公共服務水平體現了一個區域的生產和交易成本,對區域的創業活動有顯著影響。研究表明,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的提升有利于降低初創企業生產成本,促進創業。按照創業感知理論,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的提升有助于降低創業活動的制度性交易成本,從而提升創業企業經營績效、增強創業可行性感知,最終提高創業活躍度[23]。另外,醫療、教育、社會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務會通過乘數效應帶動相關產品和服務市場需求,有利于從整體上提高環境承載力,降低新創企業的交易成本,從而涌現更多創業機會,激活城市創業活力[11]。然而,受城市建設用地規??偭靠刂频脑?地方政府過度供給工業用地的行為會擠壓教育、醫療等基本公共服務用地的供給,并且減少相應基礎設施的建設,最終造成在稀有的城市土地上積聚大量發展前景暗淡的中低端工業企業,導致城市第二產業占比過大[6],帶來工業用地供給擴張速度大于其需求增長速度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的問題,進而不利于政府履行和發揮公共服務職能[11]。同時,地方政府將工業用地的土地出讓收入投資于完善工業園區基礎設施建設,擠占了教育、醫療、就業等基本公共服務領域的財政投入,降低了地方政府的基本公共服務水平[6]。
因此,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引發的政府公共服務水平的降低對區域內企業生產經營活動產生資源約束效應,使得創業企業難以獲得長期豐富的資源支持去探索新的機會,增加了初創企業的生產經營和制度性交易成本[5],也會對其投資區位的選擇產生不利影響,從而制約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提升。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通過削弱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抑制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
房價是影響創業活動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從住房供給角度來看,商住用地供給擴張速度小于其需求增長速度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會提高住房價格[19]。這主要是因為在“以地謀發展”和土地財政的動機下,地方政府會提高工業用地出讓比重,相應地居住用地的比重會減少,導致住房供給量不足,從而引起房價上漲[24]。一方面,房價上漲會導致企業將重心轉向房地產投資領域,忽略了主營業務和科技創新投入,從而擠占了科技型企業創業資金,加上科技型企業創業的風險大、投入高、技術研發周期長,因此會降低潛在科技型企業創業者的創業傾向,最終降低了科技型企業創業活動[6,8]。另一方面,房價上漲會提高住房成本,導致勞動力生活成本提高,增加科技型初創企業的用工成本。用工成本高漲會降低科技型初創企業的利潤空間,進而會抑制潛在科技型創業者的創業意愿,最終降低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動[25]。
因此,居住用地或商業服務業用地供給擴張速度小于其需求增長速度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提高了房地產價格,帶來了房地產泡沫,扭曲了企業的投資結構、提升了勞動力用工成本和居住成本[25],從而對技術創新活動資金投入和創新型人力資本產生擠出效應[5],降低了潛在科技型企業創業者進行新產品、新工藝、新技術研發的意愿[6],進而降低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據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4: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通過提高住房價格抑制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
綜上,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作用機制,如圖1 所示。

圖1 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作用機制
基于上述理論分析,建立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影響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計量模型。

其中:techit表示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指數,landit表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表示一系列控制變量;α1表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指數的影響程度,Z表示控制變量參數向量;λi表示城市固定效應,ηt表示時點固定效應;εit表示隨機誤差項。
為檢驗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影響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作用機制,根據江艇[7]提出的中介效應分析及操作建議,本文在實證分析部分只考察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中介變量的影響,從而克服逐步法檢驗中介效應模型的缺陷①。在公式(1)的基礎上,本文建立如下因果推斷經驗研究中的中介效應模型[7]。

式(2)~(5)中,β1、η1、φ1、γ1、分別表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創新環境、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和住房價格的影響程度,其他變量與前文一致。
1.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指數。借鑒國家統計局對高技術制造業和高技術服務業的范圍界定,本文認為科技型企業是指國民經濟行業中知識密集型、科技含量相對高的制造業企業和采用高技術手段為社會提供服務活動的服務業企業。因此,借鑒趙濤等[26]的作法,本文從以政府公開的企業信息為數據源的天眼查數據庫中,得到城市層面存續和在業的私營科技型企業每年新增數目,以此表示初創科技型企業數量,并用城市每百萬人口中的初創科技型企業數量表示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同時,借鑒杜運周等[23]處理創業活躍度數據的方法,通過計算原始值與最大值的比值得到[0,1]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指數,數值越趨近于1,說明該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越高。這一比值是一個相對值,反映不同年份實際值的大小,并且這一比值是一個與城市特征無關的無量綱數,因此該指數在不同年份間可以直接對比。
2.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借鑒Nassar et al.[27]對相關變量的處理方法,本文使用城市中不同用途土地的供給增加份額與需求增加份額之間的歐氏距離,表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該指數可以反映由于市場運行機制不完善和制度扭曲等因素導致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程度,具體公式見式(6)。

借鑒鐘順昌[28]對城市土地供給的劃分方法,本文涉及的城市土地供給包括居住用地供給、工業用地供給和商業服務業用地供給(即除工業用地和居住用地用途以外的城市建設用地)。式(6)中,mk表示第k種用途土地供給增加份額與需求增加份額之間的距離。當mk>0 時,表明第k種用途土地供給增加份額大于需求增加份額;當mk<0 時,表明第k種用途土地供給增加份額小于需求增加份額。lk和dk分別表示第k種用途土地供給增加值份額和需求增加值份額。land表示整體經濟中(城市)土地供給增加份額與需求增加份額之間的歐氏距離,即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land取值越大,表明土地供需結構錯配程度越大。根據土地供需結構錯配的內涵,居住用地和商業服務業用地的需求增加值份額用城鎮常住人口增加值占總常住人口增加值的比值衡量,工業用地的需求增加值份額用城市工業就業人數增加值占總就業人口增加值的比值衡量。
不同類型土地需求指標選取理由如下:為了充分考慮非戶籍流動人口對商業服務和住房需求的影響,選用城鎮常住人口占比衡量商業服務業用地和居住用地需求。借鑒Dipasquale et al.[29]建立的工業物業需求模型,使用工業從業人數占比衡量工業用地需求。
3.中介變量。(1)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采用科學研究、技術服務與地質勘查從業人員數作為創新型人力資本的替代指標[4],運用區位熵指數測度城市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具體計算公式見式(7)。

其中,innovation表示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ihumanj表示某城市科學研究、技術服務與地質勘查從業人員的數量,allj表示全國科學研究、技術服務與地質勘查從業人員的數量,human和total分別表示某城市從業人員總數和全國從業人員總數。(2)創新環境。以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發布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衡量創新環境,該指數基于中國工商企業注冊數據庫中的全部企業的創新創業產出數據編制而成。(3)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選擇公共教育服務、醫療衛生服務、社會保障服務支出之和占政府一般公共預算支出的比重衡量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30]。(4)住房價格。用各城市的商品住宅銷售總額除以商品住宅銷售面積來表示[24],使用各省份CPI平減后,再進行對數化處理。
4.控制變量。為了控制其他因素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影響,借鑒相關文獻的研究[5-6],選擇以下控制變量:經濟發展水平,用城市人均GDP表示;創新投入,用科學技術支出占GDP比重表示;相對外商直接投資,用實際利用外資占GDP比重表示;金融深度,用城市年末金融機構貸款余額與GDP之比表示;人力資本水平,用城市每萬人在校大學生數量來表示;城市生活成本,用人均消費支出與可支配收入的比值表示。為了緩解異方差的影響,本文對人均GDP和人力資本水平取對數。同時,以2007 年為基期的GDP指數計算不變價人均GDP。由于實際利用外資的單位為美元,采用國家公布的年平均匯率折算成以人民幣為單位。
上述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
5.數據來源和樣本選擇。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數據來源于天眼查網站,土地供給數據來源于《中國國土資源統計年鑒》和中國土地市場網,創新環境數據來源于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龍信數據研究院和企研數據聯合編制的創新創業指數,城鎮可支配收入來源于Wind 數據庫,其余數據來源于《中國城市統計年鑒》與EPS 數據庫,部分缺失數據采用年均增長率方法補全。本文在剔除了數據缺失值較多的三沙、巢湖等行政區后,最終選定2008—2019 年270 個地級市層面的數據作為研究樣本。
運用方差膨脹因子法(VIF)對所有解釋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檢驗結果表明,人均GDP的方差膨脹因子最大,為3.12,其余解釋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均小于2.50??傊?所有解釋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都小于10,說明模型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問題。
基于公式(1),根據Hausman 檢驗結果,本文選用固定效應模型,回歸結果見表2。表2(1)列表明:在未加入控制變量的情況下,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影響系數在1%的顯著性水平下為負。同時,(2)列在(1)列基礎上加入了控制變量并控制了個體固定效應,(3)列在(2)列的基礎上控制了時點固定效應。結果表明,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抑制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與前文理論分析一致。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1.考慮內生性問題。本文基準回歸采用的是最小二乘估計方法,然而解釋變量與隨機擾動項相關、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互為因果關系等內生性問題會導致估計結構有偏和不一致。為了檢驗前面估計結果的穩健性,運用動態面板模型和面板工具變量兩種方法,考察內生性問題對估計結果的影響。借鑒毛文峰等[5]的作法,采用城市土地坡度平均值與經濟增長目標的交互項作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的工具變量。AR(1)和AR(2)檢驗表明隨機擾動項滿足存在一階自相關但是不存在二階自相關的條件,Sargan 檢驗表明所有工具變量均有效。面板工具變量法中的Kleibergen-Paap rk WaldF統計量為15.361,表明工具變量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表3(1)和(2)列是分別采用系統GMM 法和兩階段最小二乘法的估計結果,與基準回歸的估計結果基本一致。這說明本文回歸結果是穩健的。

表3 穩健性檢驗結果
2.排除極端異常值。把所有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處理,具體回歸結果見表3(3)列,發現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負向作用仍然顯著,表明基準回歸的核心結論不受極端異常值的影響。
3.替換被解釋變量。把被解釋變量替換為每百萬人科技型初創企業數量的原始值,對回歸系數重新估計。由表3(4)列可知,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的回歸系數仍顯著為負,表明前文研究結論穩健性較高。
1.區域異質性分析。已有研究表明,越是經濟發達的地區,城市創業活躍度越高[3]。因此,按照經濟發展水平進行區域劃分,以考察不同區域間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影響的異質性。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對于八大綜合經濟區的劃分,不僅考慮了地區空間上的相鄰程度、自然條件和資源稟賦的相似性,還考慮了經濟發展水平、社會文化的相似程度。借鑒孫早等[31]的作法,從八大綜合經濟區的視角探究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區域差異,表4 是在基準回歸的基礎上,加入區域虛擬變量的估計結果。
從表4 可以看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東北、黃河中游和大西北綜合經濟區的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沒有顯著影響,而對東部沿海、南部沿海、北部沿海、長江中游和大西南綜合經濟區的影響顯著為負。其中,東部沿海、北部沿海和南部沿海綜合經濟區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負向影響較大,可能原因在于,這些地區擁有發展成熟的城市群,高技術產業和創新型人力資本密集,創新環境和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支出對科技型企業發展的乘數效應較強[14],由此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北部沿海、南部沿海和東部沿海綜合經濟區的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邊際影響較大。

表4 分區域的回歸結果
2.不同用途土地供需錯配指數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影響差異。不同用途土地供需錯配指數影響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估計結果見表5。表5(1)~(3)列分別表示居住用地供需錯配、工業用地供需錯配和商業服務業用地供需錯配指數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居住用地、商業服務業用地和工業用地供需錯配指數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并且居住用地和商業服務業用地供需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負向影響大于工業用地供需錯配程度的影響。其原因是,隨著新型城鎮化的建設和發展,城市商業服務業承載力和住房獲取難易程度很大程度上成為匹配人和工作崗位、吸引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的決定性因素;并且相對于居住用地和商業服務業用地,工業用地缺乏區位壟斷性,其對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和創新要素集聚的影響較弱。因此,居住用地和商業服務業用地供需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負向影響強于工業用地供需錯配程度的影響。

表5 不同類型土地供需錯配指數的回歸結果
3.城市異質性分析。相關研究認為,市場化、城市規模和互聯網發展水平等城市特征對企業新建率有重要影響[11]。因此,本文根據公式(8)和(9)構建的面板平滑轉換模型,把市場化程度、城市規模和互聯網發展水平三種城市特征作為轉換變量,分析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異質性影響(回歸結果見表6)。其中,市場化程度用城鎮私營和個體就業人員數占總人口的比重衡量,城市規模使用城市常住人口數衡量,城市互聯網發展水平用每百人移動電話用戶數表示。本文建立的面板平滑轉換模型為:

其中:β1和β2分別為線性部分的土地供需結構錯配的回歸系數和其余控制變量的回歸參數向量,δ0和δ1為解釋變量非線性部分的回歸系數,μi和φt分別為模型個體固定效應和時點固定效應。G(wit,γ,c)是關于轉換變量wit的連續函數,以邏輯函數形式表示;γ 是平滑參數,刻畫了轉換函數的轉換速度,決定轉換函數從0 到1 的轉換速度;c是位置參數,是轉換函數的拐點。
從表6 可以看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影響存在市場化程度、城市規模和城市互聯網發展水平的門檻效應,并且回歸系數的取值范圍均小于0。這意味著隨著市場化程度、城市規模和城市互聯網發展水平的提升,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抑制作用變大。城市規模越大,地方政府越傾向于限制商住用地供給[19],達到“以地控人”的目的,由此商住用地供給增長速度滯后于需求增長速度,導致房價上漲,較難滿足創新型人力資本的商住需求,從而對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產生較大負向作用[19]。同時,市場化程度和互聯網發展水平越高的城市,創新資源的市場配置效率越高、信息傳播速度越快,可以有效地發現更多的創業需求信息和創業機會,而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帶來的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稀釋效應和房價擠出效應會降低創業機會的“變現”能力,從而對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產生較大負向作用。

表6 城市異質性的回歸結果
本文進一步在基準模型的基礎上,對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如何通過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創新環境、政府基本公共服務和住房價格影響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作用機制予以識別和檢驗[7],具體估計結果見表7。表7(1)~(4)列分別表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創新創業指數、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支出占比和住房價格的回歸結果。

表7 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影響中介變量的回歸結果
表7(1)、(2)和(3)列結果顯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創新創業指數、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支出占比的影響系數顯著為負,說明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降低了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創新創業指數和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表7(4)列結果顯示,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對住房價格的影響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促進了住房價格的增長。這意味著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通過抑制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破壞城市創新環境、削弱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和提升住房價格降低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
運用面板固定效應模型、系統GMM 法、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和面板平滑轉換模型,實證考察了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作用機制。研究結果表明:第一,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顯著抑制了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第二,異質性分析表明,對北部沿海、南部沿海、東部沿海、長江中游和大西南綜合經濟區而言,土地供需結構錯配指數顯著負向影響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居住用地、商業服務業用地和工業用地供需錯配指數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負,并且居住用地和商業服務業用地供需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負向影響大于工業用地供需錯配的影響;隨著市場化程度的提升、城市規模的擴大和互聯網發展水平的提高,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抑制作用會變大。第三,機制檢驗表明,創新型人力資本集聚水平稀釋效應、創新環境破壞效應、政府基本公共服務水平削弱效應和房價擠出效應是土地供需結構錯配降低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作用機制。
本文的研究結論為我國新時代土地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提升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有如下啟示:第一,在滿足國土空間規劃要求和經濟學規律的前提下,形成不同城市建設用地間的用途轉換機制,根據經濟發展水平、資源稟賦、就業結構有條件地將工業用地轉變為居住用地和商業服務業用地,盤活閑置低效工業用地,加速城市更新中的“工改居”。第二,按照常住人口數量配置商業服務業用地和居住用地,使得城市中不同用途土地的供給變化適應土地需求變化;有條件地適度提高大城市人口限制,嘗試城市建設用地指標跨區域交易,解決重點城市居住建設用地指標配置不足的問題;建立新增土地供需結構與房價調控協調運行的政策體系,對于房價漲幅較快的城市,尤其需要根據常住人口數量動態調整居住用地供給的最低比例。第三,在不同用途城市建設用地配置過程中,政府決策者應充分考慮本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市場化程度、城市規模和互聯網發展水平等社會經濟環境,最大程度降低土地供需結構錯配對城市科技型企業創業活躍度的負向影響。第四,確定合理的商住用地和工業用地比例區間,滿足創新型人力資本對教育、醫療、居住等的實際需求;抑制非房地產企業在房地產建設領域的投資沖動,防止對科技投入資金形成擠出效應,為科技型初創企業營造良好的創新環境;地方政府要加大企業公共服務平臺建設力度,提供高質量的公共服務、營造良好的公共服務環境。
注釋:
①江艇[7]認為中介效應檢驗的逐步法存在無法解決中介變量內生性的問題。因此,建議在中介效應分析時,應該根據經濟理論分析X,M和Y之間的因果關系,而在實證分析時只考察X對M的影響,從而避免直接效應系數估計不一致的問題(X,M,Y分別表示解釋變量、中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并且建議不需要估計中介效應的大小和檢驗其統計顯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