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楠
(遼寧師范大學音樂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全球化語境下,中國當代作曲家群體中的“葉小綱現象”已是時代文化發展的一種標識。作為中國當代音樂的領軍人物,其生活、思想、經歷、創作等對未來中國新音樂發展所呈現出的價值意義,值得我們不斷深入研究。特別在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當代命題背景下,中國音樂創作與音樂文化如何順應世界多元化發展,更好地融入“一帶一路”國家合作倡議之中?如何通過音樂更好地表達中華民族音樂多元一體格局以及中華文明“和而不同”[1](P196)“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2](P186)的理念,并進一步在全球傳播和發揚光大?我們看到,中國音協主席、學院派出身的作曲家葉小綱先生一直在尋求將其生活和創作的自主選擇、個體權利、藝術訴求與全球化視野和民族化、多元化相融合。從其早年代表作《中國之詩》(1982)開始,甚至更早,就努力尋求對中華古老文化的吸收與鼎新,以展現現代中國氣概。這也是他幾十年來創作道路與風格探索的主軸,并以此礪煉自己的藝術境界、藝術品格,不斷拓展其音樂之中國故事的深度與廣度。近十年來,他更是將自己的創作與思想走向融入新時代“道路自信、理論自信、制度自信、文化自信”[3]的中華民族復興偉業中,來講述“中國故事”,展現世界胸襟。由此,葉小綱于2013年在美國林肯藝術中心開啟了其個人作品“中國故事”專場音樂會的世界巡禮之旅。他說:“文化自信的源泉是博大厚重、豐富多彩的中華文化,包括音樂在內的藝術形式走出國門、走進西方人的文化世界,目的就在于用共通的美學感受來共享中華文化之大美。”[4]
2021年,由人民音樂出版社出版的隨筆集《素手烹茶》生動敘述了葉小綱藝術人生之精彩片段,乃是他淬礪生命情懷的縮影之一,用音樂講好中國故事的“源頭活水”。這也是筆者本文的立意所在。
該書跨越地理與時間經緯,其語言文字精妙詩意,蘊含思想可謂縱橫捭闔,記錄了葉小綱音符外的藝術心靈的真實圖景。這本沉潛之作講求文化品位,重哲理感悟,崇尚人性真實表達和內心體驗,雖筆調輕松,卻不失行文的理趣、見解和思想的熱度與深邃,讀之開啟性靈。文中作者的所思所想,凝聚成了一部暢游藝術家理想與情懷的思想心語。作者在其書中《素手烹茶》一文里提到:“意念澹泊,素手烹茶,我喜歡樂思表述如斯。”[5](P173)可以看出,他將“素手烹茶”作為書名,反映了作者幾十年藝術創作品質指向的初心不改與時刻警醒——唯心境高遠,悟真善美之至境。該書分為七大章節,每一章節均抽取其中的一篇短文題目作為標題,依次為“愛爾蘭的樹”“魯迅不雞湯”“什么狼不吃羊”“瓦格納意志”“反復的隱喻”“冬之旅”“人生不如戲”。看似隨意的題目及其安排,卻隱藏著作者獨特的感悟和心靈傾訴。
這本隨筆集的突出特色是,秀逸率真的文字理趣中透出作者內心體驗的多元面向和多維的社會人生面貌,展現出作者思維的深度和厚度。筆者著意圍繞該書這一大特色與它呈現出的葉小綱之生命情懷和中國故事情愫進行解讀,并歸納為以下三個方面:
這本隨筆集詩意地展現了一位藝術家多元面向的內心世界與他的多維人生和角色:平民的葉小綱、兒子的葉小綱、父親的葉小綱、學生的葉小綱、大頑童的葉小綱、美食家的葉小綱、方言段子手的葉小綱、專業藝術品鑒者的葉小綱、作曲家的葉小綱、旅行俠客與思想者的葉小綱、藝術修道者與追夢人的葉小綱,等等。在書中,作者的情感指向了“人”與“人的感悟”。作者隨筆中的“人”,是個人體驗與大眾交融的“眾生相”,文中世間萬物之事,都是“人化了的事”。作者文思開闊,以點帶面,言此而顧及左右,見樹木又見森林,或引導讀者或拓寬視野,或將問題引向深入。上之仁人智者,下至平民百姓,鮮活的眾生相化作了多棱鏡映射出的五彩斑斕的“人”之社會人生。
特別有趣的是,書中的《音樂學院軼事》《茄丁面》《買了買了,早就買了》《下半日一點鐘》《外行瞎說:瘋狂的足球》里,作者笑談天南地北方言、趣事、愛好等等,堪稱“曲苑雜談”。這類短雜文,表露出作者生活于世俗社會生活中的廣泛興趣和性情中人之個性,絕非高冷的學院派名藝術家、作曲家、教育家印象。他浸染于其中,對之賦予豐滿的感情、思考和幸福的升華,如自詡為外行瞎說的足球迷,他幽默地寫道:有次黎明,我五點半鬼使神差地醒來,打開電視,就看見當天德國輸的最后三分鐘!見德國隊如瓦格納音樂中的英雄特里斯坦或齊格弗里德,巨人般的在最后的搏斗中轟然倒地,整個德國悲壯無聲。我覺得,如果他們的文化巨人因此又要誕生,那就讓他們繼續輸吧。”[6](P92)這是作者生命體驗的一種方式。葉小綱的戲曲人生,可謂是他多維人生的一大亮點。他對于戲曲真是熟稔于心。尤其在《人生不如戲(一)(二)》《進京城》里,他對越劇、滬劇、京劇的趣味雜談,將劇種歷史演變、名角兒唱風的詼諧闡述,放入可感的時空經緯中,如數家珍,觸手可及。其中《進京城》一文堪稱一部獨家解讀的微觀京劇進化史。戲曲是他創作的直接源泉之一。他說,他的歌劇《詠·別》和第五交響樂《魯迅》就借鑒了戲曲音樂的緊打慢唱與起承轉合方式。[7](P234)有學者這樣評價這部歌劇:“作曲家憑著自己長期接觸京劇所留下的總體音響、音色、節奏律動、音程、韻味等印象,通過個性化與多樣化的技術處理,而逐一被融合到了中國歌劇的血液之中,使歌劇的音樂語言旋律和音響音色,在多聲范圍內獲得了新的中國音樂品格韻味。”[8]他的戲曲篇章還引發出令人深思的詰問,即當代語境下戲曲曲藝百態生存、藝術與精神價值的傳承與出路問題;這幾篇文章與《愛自己勝過愛他人》還把思考指向了時勢造人又命運弄人的社會人生深層次問題。如作者所說:“對真實的認知,有時比真實本身更真實。”[9](P228)他總結道,在重大歷史變革和進程面前,我們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命與心血,用壯懷激烈之楚痛、遺憾甚至絕望鑄造了我們民族的心靈史,令時代警醒,成就了我們這個堅韌不屈民族的今天,更讓我們砥礪前行。[10](P238)他的很多音樂作品雖大眾,又俗中含雅富于思想性,應該與此有關。隨筆中的這些“煙火氣”經歷,為葉小綱創作積累了豐富的、多層的細微感受和戲劇沖突元素構成成分。英國劇作家哈羅德·品特于2005年被授予諾貝爾文學獎的頒獎詞這樣寫道:“他的戲劇發現了在日常廢話掩蓋下的驚心動魄之處并強行打開了壓抑者關閉的房間。”葉小綱隨筆中有很多篇章,似有這樣的意味,品咂起來饒有深意。這本隨筆集反映出葉小綱是一位特別注重從生活細節與身邊瑣碎的事象發現其中潛在意義和價值的敏感細膩的浪漫主義者和善于深思的哲人。
葉小綱生長在一個知識氛圍濃厚的音樂世家。父母的耳濡目染、文化和音樂的遺傳基因與熏陶,給了他優越的教育環境,但出生于20世紀50年代以及父母的各種遭遇和自己的曲折成長經歷,磨練了他的品質,為他鋪就了大藝術家道路的成長與情懷基石。我們從他的隨筆中并沒有讀到多少滄桑和不滿。葉小綱生活經歷中一切的一切,都在其隨筆中化做了滿滿的正能量和笑對生活的態度,呈現出作者“唯真唯善”的藝術思想品格。
這本隨筆惟妙惟肖地描繪了諸多20世紀八九十年代被商品大潮裹挾的市井社會、市井文化中的人生百態。作者似乎無意從市井文化中抽離出理想人格、理想化故事,而是直面真實,直面市井氣息與質樸真情混合,大人物與小人物混雜,君子與偽君子周旋,高雅與庸俗并存,不刻意去做圣人般的精神性“裝飾”,而是詩意地展現生活的真實面貌。回歸故事本身,對堅守或斷裂了的人倫道德、民間世俗,不做說教式的沖動評論或批判,原汁原味詩化呈現蕓蕓眾生瑣碎、窘迫的掙扎與奮斗,反映了作者的人文關懷已完全融入對生存本真的探問中。作者不詛咒生活的磨難,卻從中生發出詩意體驗,小心翼翼地訴說周而復始的日常生活中的磨損與期冀。無論高雅之地的高校還是市井人倫,都匯集成真切的社會人生。作者沒有刻意賦于人身先在的主體思想和價值理念法則,不試圖抽離出“神圣之美”“崇高之美”。鮮活的生存真實與世俗關懷,給葉小綱先生充滿浪漫色彩的音樂人文,注入了鮮活的民間元素和社會基因。于是作者心中“人”的解放、“愛”的主題,以及國家、民族、主旋律等等,有了接地氣的眾生集體與個體交融的時代性、民族性內涵,而不是抽象的烏托邦式的“中國故事”。
品鑒音樂人、音樂作品、音樂之事,是該書作為音樂隨筆的一大亮點,也是葉小綱藝術情懷與內心情感釋放的重要體現。其中最有特色的是,文中涉及的作者親臨演出現場對作品及其演繹的品評,是一種“臨響”審美評判與享受。“臨響”是音樂美學家、上海音樂學院教授韓鐘恩先生創用的美學敘辭術語。“臨響”即“置身于音樂廳當中,把人通過音樂作品而獲得的感性直覺經驗,作為歷史敘事與意義陳述的對象。”[11]例如《馬勒與余隆》一文里,作者對指揮家余隆演繹馬勒作品的一段描述,充滿了一種抒情戲劇性張力,展現了這位學院派作曲家的“臨響”技術聆聽與詩意辨析的精妙語言和銳利思想,其詩化的描述,無礙于一般讀者的理解和感受:“(馬勒第二交響曲)第二、第三樂章,馬勒在絕望的隱喻中浮沉……神經質的弱奏柔若飄雪……。余隆未在馬勒的信仰語義學中糾纏,他帶一絲懷疑精神指揮‘馬勒二’這兩樂章,并未夸張地投入啟悟者般的神秘智性中。長笛、單簧管的三連音,力度控制令人信服,弦樂隊奏‘legato’(連奏)難度很大,但指揮調動了眾多演奏家一起想同一件事,于是馬勒的思想有了質量,更有了重力傾斜。”[12](P139-140)這在《唐·吉訶德與理查·施特勞斯》一文里有著另外精彩的描述。這種“臨響”情境下的主體經驗感性張揚的評論,是基于作者對作品本體及其歷史認識基礎上的聲音感知再體驗,是專業聆聽者展露出的最徹底、最深沉的心智與真情。仔細閱讀該隨筆會發現,這一“臨響”效應,也在讀者與作者之間發生了,其中最令人動容和感懷是,《母親的容顏》里有這樣生動的描述與情感升華:“母親當晚匍匐一夜于縫紉機前,在黯淡中屏息織繡了整整一幅大床罩。我想,母親繡花時心里一定激蕩著拉赫瑪尼諾夫的《帕格尼尼主題變奏曲》中那段悲愴的降D大調旋律。多少年后,我回家只要彈琴,常演奏肖邦《第三鋼琴練習曲》,是彈給母親聽的。每次她都默不作聲,雙眸遙望窗戶外的遠方。當年的回憶,伴隨洶涌而至的情感波瀾。”[13](P108-109)“心中有母親,母親永遠活著。中國百姓用他們各自卓絕的一生締造了一部當代中國史,后輩無理由不砥礪前行。”[14](P114-115)這篇短文與《織棉曲》一樣滲透著葉小綱對雙親的無限眷戀和懷念,呈現了他成長經歷的重要節點。在《織棉曲》一文里提到的《織錦歌》,是他為電視劇《陽光普照大地》而作的主題歌。歌曲道盡了作曲家對母親的思念和對母愛偉大的詮釋:江南音律的婉轉、溫潤,透出堅韌而大愛無邊的純良敦厚,吟誦出歷史感的凄風冷雨,又幻化成姹紫嫣紅的人間美景無數。中華母親之河孕育的中華文明,是由無數個承載傳統美德的個體家庭匯集成的。歌曲情感飛馳于人們幸福期望的踏實歸途和現實人倫血脈的歷史煙云往昔。葉小綱的另一首為電視劇《玉觀音》所寫的主題曲《與你相隨》也流露了這樣的深情主基調,呈現了家國情懷。審美的最高范疇是凝神觀照,其中觀者或聽者忘卻自我或周圍的世界。[15](P127)隨筆中的“臨響”之論樂論人,以葉小綱揮灑自如的詩性而有時又帶有幽默的言說,指向了這種審美境界。類似上述的言說還有很多,從中反映出的葉小綱多角度、多角色換位的審美評判,遺傳了其父親、音樂評論家葉純之冷靜、客觀的理性批評之神韻,又形成自己獨特的浪漫主義藝術哲人之思之悟的風格。在這里,葉小綱之評論所蘊含的美學深蘊呈現出來,令人回味與反思。這種評論不失為“臨響”語境下音樂批評的一種范本!
這本隨筆集中的大量雜文并沒有止于作者個體之思,而是以言簡意賅、舉重若輕的秀逸率直之個性語言風格,擴展到對社會、文化、歷史、民族、人類的生命之思,盡顯中國文人文以載道的精神境界。
在《行者》《不用體驗我的人生》《仰望別處》等文章里,反映了葉小綱對古老中華文化之“道”至高境界——“善”的追尋。文中關于世界、自然、人文地理之作者親歷足跡描述,跨越時間與地理經緯,有音樂人類學“田野考察”長篇記事和民族志考察的宏大敘事時空感,詩性展現了作者“道”之追求的淬礪生命人生旅程。他一直關注中華古文明的當代闡釋。在《行者》一文里,他特別提到,因創作《創世秘符》(1)以《山海經》《淮南子》《天問》等中華古文化經典為題材,作于2018年。來到秘魯的馬丘比丘,感自然與生命之奇跡、古老印加文明與神性天啟,思緒翱翔于萬物時空輪回。他說:“大自然秋風一蕩,青天無一云,古文明氣韻一開,宇宙皆澄清。”[16](P33)“《創世秘符》的目的不僅是為了美,亦是為了改變。”[17](P83)開啟瑰麗想象,是葉小綱創作此作品的動因。的確,華夏古老神話是人類共享的符號,象征了生命中無窮之奧秘。作者意圖尋古人之終極命題,厚積薄發,開華夏文明現代之風。他的交響神話《創世密符》非宗教、非唯物論,而是找尋中國古老神話中的生命意義。在《不用體驗我的人生》《仰望別處》等文章里,我們看到,基于對西藏歷史、人文、自然的感觸,也是葉小綱探求藝術真諦,悟“道”至善境界的重要內容。他浸染于藏文化與自然的博大與高遠,尋喧囂塵世中的寧靜與淳樸、浩渺蒼穹中與自然為伴的心靈自由。由此,他創作出了《西藏之光》《拉姆拉措》《喜馬拉雅之光》等一系列西藏題材的作品。
參悟先輩先賢先哲思想,構成葉小綱探求藝精至善之“道”的重要內核。《煥之先生》反映了作者對音樂先輩的精神價值如何傳承的思考,如他所說“對音樂家而言,人生沒有最終的成功,更無致命失敗。最重要的,是繼續前進的勇氣。煥之先生在浩瀚無垠的宇宙中凝望著我們。”[18](P204)在《魯迅不雞湯》里,作者醉心于現實社會中的兩種之“道”:他仰止、體悟近代歷史上的魯迅之看透國民性之悲涼而奮筆疾書之“道”,又渴汲現世中楊絳先生的淬煉于“在醬缸里屏息修行,內功需臻于化境”[19](P63-65)的平和通達之“道”。
與西方對話,是葉小綱融合中西、古今文化理念,悟“道”的重要精神來源。在“瓦格納意志”一大章節中,他對門德爾松、肖邦、瓦格納等偉大音樂家的個性化言說,文字犀利而不受束縛,其思維自由游走于作曲家、表演家、哲人、鑒賞家、評論家、散文家之角色“實時”互換中。文字中透出作者自身的認識視角以及對藝術之“道”的感悟。如作者稱,門德爾松音樂最動人之處是他那浪漫激情非常精妙地裝在適當形式中,健康大氣,沒一絲邪念,確實體現了一種智者文明;他音樂中的典雅和優越感,可濾去塵世中的焦慮不安、謹小慎微;他高尚的音樂氣質使那些卑鄙、猥瑣及貪婪無地自容;他的音樂是心靈的花園,是雙眸前永遠的燭照,是遠離生澀糙礪而無以倫比的金蘋果。并將門德爾松與中國近代文化藝術大師李叔同相提,進而拷問藝術人生本質。[20](P125-126)他還說,肖邦是嚴謹無比的創造大師,其音樂有無懈可擊的結構,這是肖邦作品演奏至今的硬道理。肖邦的二十四首前奏曲,堪稱創作百科全書,是藝術革新及匠心精神的明證。[21](P127-128,132)針對瓦格納的《齊格弗里德牧歌》,他則指出:“他(瓦格納)宏大的內心世界仿佛就向世人微微打開一絲可窺之門,其思辨力量在不停頓的樂意中飛升翱翔到哲學意義的新層面。”[22](P135)
葉小綱談到創作時曾說,他的音樂結構獨一無二,是從中國古典文化與民間音樂里汲取靈感而得,在任何西方的音樂曲式里找不到。[23]實際上,這種歷練,更是他從中西方文化融合的藝術探尋中獲得的。特別在《關于巴赫》一文里,他提到:“巴赫音樂中無與倫比的結構會激發每一個人對控制和張力的興趣,能使人對人類的內在力量、智力光彩賦予更多的憧憬。……他最令人蕩氣回腸的音樂結構,卻使人感到宇宙的和諧與心靈宏大之無邊無際。”[24](P121)這與中國古典精神相吻合。葉小綱的音樂結構詩意棲息于中西歷史與現實蒼穹的文化時空輪回中。在《冬之旅》一文里他還說,藝術上的自我革新永不止步,承言繼其中國版的大型聲樂交響作品《大地之歌》后,再與西方偉大音樂家、哲人哲學對話,與西方文化呼應,再寫一部中國版《冬之旅》,續寫中國故事。[25](P192-195)實際上,與西方對話中,他一直遵循著孔子“道不遠人”的中國生命情感哲學理念,數十年的創作實踐和藝術追求也證明了這一點。
還應進一步指出的是,葉小綱在中西、古今融合中尋求深邃藝術真諦的不改初心,并未因其創作的專業藝術音樂品質而走向曲高和寡的雅境,其“道”之精神追求,又反哺到社會眾生中,如《反復的隱喻》一文里提到的抗疫歌曲《櫻花漫天紅》(2020)還有另一首同年創作的《大愛蒼生》,以其思想的圣潔與立意的高遠,隱喻著我們團結一心的中華魂之至真、至誠、至善的境界。這是對《素手烹茶》的一種當代大眾詮釋。
如本文開頭所言,隨筆集《素手烹茶》是葉小綱淬礪生命情懷的縮影之一,并呈現了他用音樂講好中國故事的“源頭活水”。它以凝練而透徹的詩意表述,帶給讀者一種對鮮活世界的跨越地理與歷史經緯的交響人生感受。作者對于世間萬物極具洞察力的記述、感悟與直面人性本質又不為社會世俗左右的真理探求,以及書中所流露出的理想主義人格和人道主義關懷,呈現了引領時代潮流之當代藝術家所具備的廣博胸襟、文化自信和全球化視野。對于中國當代青年作曲家而言,面對新時代的召喚,如何夯實自己的社會生活根基,歷練出自己廣闊的生命體驗?如何深耕我們自己的傳統,將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更好地融入全球化視野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歷史進程中,來講好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寫出無愧于時代,無愧于人民的經典佳作?葉小綱的這本隨筆集提供了重要的前瞻性啟迪。同時,對于音樂研究者而言,“葉小綱現象”為構建中國當代音樂研究理論范式,提供了作曲家與作品實證研究的范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