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蘊杰
(廣東工業大學,廣東 廣州 510000)
近年來,我國經濟、技術的高速發展推動著社會文化的全面進步,作為新興產業的代表,文化創意產業呈現出蓬勃發展之勢,這使得人民物質生活水平在不斷提高的同時,對文化生活和精神文明的需求也越來越豐富,居民的消費結構逐漸呈現出由原先的以物質消費為主向以精神消費為主的轉變與升級,這樣的變化又反過來激發了文化創意產業的進一步發展。人工智能時代,文創產業以技術創新為動力、以文化創意為價值核心,同時,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精神需求尤其是對文化生活的前沿需求又不斷為技術創新和產業升級提供了強大的驅動力。
文化創意產業作為新興產業之一,是推動文化產業整體發展的重要力量,也是其發展的關鍵點和支撐點[1]。作為具有深厚文化傳統的文化大國,中國非常重視現代文化產業的發展。近幾年,國內許多地區和城市充分利用其地域、經濟和人才等多方優勢,支持和推動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各地政府聯合企業為文創產業創造優良的市場環境,在城市內成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并不斷完善相關基礎配套設施以進一步擴大人才的引進[2]。在各地逐漸形成規模化的文創產業集群的過程中,我國文創產業的競爭優勢也逐步體現出來。2016 年震驚世界的人工智能阿爾法狗戰勝韓國棋手李世石事件,也讓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了人工智能的實力以及未來在各個領域發展應用的無限可能性。國家對文創產業的大力支持和人工智能技術在文化創意產業的應用讓文創產業的發展邁入了全新的階段。
然而,文化創意產業在發展的過程中仍然出現了一些問題。雖然文創產業在前期發展中一直呈現向好趨勢,但內部仍然存在著市場主體競爭不充分的現象[3],這在一定程度上會導致文創產業的企業推動力不足,而市場規則和相關法律法規的缺失長時間也會阻礙文創產業未來的整體發展。文化創意產業主要包括傳媒、藝術設計、文創產品、廣告、廣播影視、計算機服務等方面的創意內容,其中文化創意產品作為文創產業中極為重要內容同時也最具大眾滲透力。文創產品是具有創意的經過設計的文化內容產品,既包含文化意涵又具有實用功能,它以傳統文化內容為土壤,對其中所蘊含的美好精神、情感和形象等核心價值進行二次創意創作與表達,通過對文化內容的創新設計人們可以感知并領悟文化與創意的內涵[4]。因此,文創產品更強調“文化”與“創新”二者的良好結合,區別于其他一般產品,文創產品的特殊性在于其文化創意的內容,這也是文創產品的核心價值[5]。在文創產業的快速發展下,文創市場出現了一個普遍的問題,即企業在一味的追求文創潮流,卻沒有建立自己的品牌形象,消費市場千篇一律的審美和山寨產品的頻發已成普遍現象,在創意和設計方面也只一味的挖掘“文”的內容,而忽視了“創”的部分,在推新機制和創新創意上文創產品表現出較為明顯的后勁不足傾向[6]。
人工智能時代的到來為社會發展提供了新的發展方向,高新技術在文學、藝術等領域展現出廣闊的應用前景,文化產業的發展也呈現出獨具創新意義的跨越式趨勢。隨著互聯網、大數據、云計算等新興技術形態的深度推廣與應用,文創產業也逐漸呈現出富含體驗與內涵的數字化、場景化發展態勢,這種在文化創意領域呈現出的全新發展形態正是托馬斯·庫恩(Thomas Samuel Kuhn)所說的“范式轉移”①(Paradigm Shift)。在人工智能時代,已然改變的文化創意產業創新范式呈現出的是一種全新的文化生產方式,不僅體現在技術對文創產業的促進作用中,同時也在其發展模式和價值追求的轉變中表現出來,原有的生產理念、方法和價值觀已不再適應新的時代特點與發展模型,因此無論是行業內的從業者還是享受消費的公眾都必須做出相應的改變[7]。
新興技術在文化創意產業的應用,為文化創意內容的生產與分發提供了先進的技術方法與工具,為文創產業產品帶來了豐富的內涵、創新的表現形式和多元的消費終端。首先,以智能化為代表的技術為文創產業的內容生成、分層、推薦等環節帶來了變革性的改變,使文化內容的創作效率提升,生產運營成本下降。文創產業在技術的介入下將更加深入的挖掘IP 內容背后的文化內涵,以文化內核支撐并延展文創產業鏈,進而打破各類產業之間的壁壘[8]。特別是文化創意產品的創作領域,以文化創意和文化價值作為核心考量標準,在產品內容創作中不斷激發衍生產品的創新,通過設計對品牌生命力和創造力進行激活,使其一系列衍生創意產品既具備了趣味性,也不失知識性和實用性;在對產品進行推廣的過程中,一方面充分利用大數據等技術手段挖掘社會公眾可能存在的物質和精神需求,另一方面通過互聯網渠道擴大品牌影響力,從而達到提升自身價值的目的。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不斷深入應用,文化創意領域在內容創作與美學觀念上都獲得了一定的更新和提升,二者的融合發展催生出新的藝術體驗與欣賞形態以及文化形態。同時,通過全新的數字化媒介,人工智能技術使人腦中審美意象的轉化變得更加方便快捷,區別于原有的文化內容生產模式,技術的應用在最大程度上對復雜、深層的文化要素進行整合,通過對相關數據信息的挖掘,可以不斷為內容生產提供創意元素。在這一過程中,文化內容生產、表達以及文化產品與信息接收狀態都隨之改變,平臺及分發渠道的工作變得更有效率,而文化內容也得到更廣泛的傳播,智能文化的定制式生產也更加貼合用戶的需求。另一方面,作為文化內容接收端的公眾也在互聯網和智能技術介入文化產業的過程中獲得了更加精準的服務。文化創意企業可以利用人工智能平臺對內容進行智能分發與傳播,首先通過大數據深度挖掘受眾偏好、心理和行為以及個人文化習慣等來實現用戶需求的精準定位和分類,再進一步收集和挖掘受眾反饋與評論,經過多次迭代最終將定制性內容傳遞到不同用戶手中[9]。
在人工智能主導的文化創意產業鏈重塑的過程中,AI 深度學習可以為內容生產和傳播提供精準的用戶相關信息,為生產者創造智能化的想象與創作空間;在運營端,愈發具有針對性的智能識別能力和大數據深度挖掘技術的應用也讓文化創意產品的設計更加個性化、優質化,并進一步推動了智能化的精準傳播[10]。智能算法和大數據一邊不斷了解和學習消費者的文化偏好、行為模式和生活習慣,一邊為人類提供更加多元的個性化定制內容,在提高消費者文化生活質量和資源利用效率的同時,也讓智能平臺不斷更新改進,進行更加快捷、精準的高質量創作,在徹底改變文化創意產業生產、運營和營銷模式的同時形成了三者的良性循環。
雖然移動互聯網、人工智能等技術的介入讓文化創意產業從范式到方法都得到了更新,然而在文創產業向著虛擬化、數字化、智能化方向發展的進程中,依然暴露出了一些潛在的風險[11]。在經濟利益的推動下,文化創意企業對產出量和收益率的過分追求可能會忽視文創產品的內容質量與價值,同時對智能化工具的過度依賴將會引發部分文化創意產品思想內容混亂、文化內容創作的情感感知和文化藝術創造能力弱化的現象,以及文化產品的原創性和優質性降低甚至抄襲的亂象,而產品所傳達的價值觀、審美觀的扭曲也體現出文化創意產品意識形態的混亂[12]。人工智能在提高網絡文學、文化信息、影視傳媒等文化創意領域的生產能力和效率的同時,也引發了原創內容缺失、創作質量和深度不夠、創新積極性下降等問題,長此以往必然會導致文化內容單一的后果。
另一方面,雖然人工智能平臺可以通過互聯網大數據實現內容的智能傳播與分發,以深度挖掘用戶需求來實現不同內容的實時傳遞,但是,AI 平臺對用戶數據進行實時觀測的過程實際上也是對用戶的文化習慣和需求進行引導的過程[13]。基于智能算法推薦的文化生產和傳播會完全以用戶的需求和興趣來推薦文化產品,用戶在不斷獲取與其心理取向同質化的文化產品和信息的過程中,會逐漸被這種“個性化”的智能推薦所捆綁。在智能化信息時代,互聯網使人類變得更加浮躁,當人們只關注自己感興趣、與他們有關的話題的時候,雖然獲得了他們認為的“高效生活”,但也無形中陷入了人工智能所帶給人類的“信息繭房”②(Information Cocoons)。同時,由于網絡信息來源冗余龐雜,如果對于相關信息不能做出及時的判斷和甄別,很容易被錯誤信息誤導從而失去應有的判斷能力[14]。
英國學者安吉拉·默克羅比(Angela McRobbie)曾提出關于大眾傳播的“道德恐慌”(Moral Panic)問題,她認為后現代社會人們生活在由大眾傳播所引發的“道德恐慌”中,在其中會有大量不曾被注意的社會文化問題被放大凸顯。隨著人工智能時代全新的文化創意生產模式和傳播空間的形成,由于AI 在不斷的自動生產圖像、信息、文化產品等內容,因此相應的“道德恐慌”問題也會加劇,即由智能文化產品構成的智能社會正在向人們灌輸一種危機感,甚至會導致人們回避日常生活中遇到的復雜社會問題,進而造成“城堡式心態”。
當今社會,科學技術為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提供了豐富的物質基礎和技術支撐,并極大的拓展了相應的傳播媒介,傳統文創企業借力于高新技術,以創新為動力,在與信息技術融合發展的過程中將碎片化需求重新整合,打破了固有的文化生產和消費方式,并培養出一群完全不同的文化消費群體。新興技術在文化創意產業的應用不僅為文創產業的發展提供了更加便捷、高效的平臺,也讓傳統文創企業獲得了更高的利潤。在文化創意與技術創新不斷融合發展的過程中,文創產業逐漸走向智能化,而人工智能時代的文化創意產品也體現出技術性和新穎性,文化創意被可視化,同時可視化的文創產品又不斷催生出新的業態,成為經濟發展的新增長點。
不可否認人工智能產業在未來可以滿足人類各方面物質需求的生產,但作為更加注重人類精神文明需要的文化創意產業在其發展的過程中則更需要強調人類的智慧。正如上文所述,以人工智能為代表的技術創作的文化創意內容及其生產模式將會引發一系列的社會問題:除卻技術發展所帶來的非創意性工種的替代和失業問題,以及互聯網大數據隱含的數據安全和信息偏差問題,更為重要的是大量網絡內容與信息的迸發和自動傳播可能引起的不同價值觀之間的矛盾和價值分化,而這些問題會進一步導致社會秩序的穩定和安全隱患。
事實上,技術在不斷推動現代社會各方面發展的同時,人類社會原有的生活方式、價值觀念都在悄然發生著變化。雖然人工智能驅動的文化創意創作和審美角度能夠推動人類的自主創新以及創意的產生和高效實現,但這一過程也給人類帶來了關于技術倫理的思辨,尤其是對于創意領域,AI 的過度介入和使用可能會導致創意主體參與度的降低,從而引起創意端和消費端的創新水平、認知能力和審美能力的下降。另一方面,由于人工智能、大數據長期對文化內容和用戶信息進行自動化處理與輸出,從而引發的人類認知能力削弱也必然會導致人類思維方式的固化。
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是人類社會理性活動的結果,技術的應用體現著人類的需求,從對人類身體的延展向思想的延伸演化,而正是在這一過程中,作為工具的智能技術也逐漸顯現出對人類本身異化的危機。人工智能時代,技術應用為人類提供了更高質量的生活水平和豐富的精神享受,人們在與各種智能技術對象互動溝通、享受文化產品與服務的過程中,其生活方式、思維模式乃至倫理觀念都在無形中被重塑,整個社會文化的價值觀念也都將迎來挑戰[15]。人工智能時代社會技術與人類的相處模式逐漸表明,技術的應用使人們在許多方面可以進行自動的、無意識的感知,而智能技術在文化創意領域的應用使得大眾逐漸失去了對文化內容進行個人判斷和思考的能力[16]。大數據、人工智能技術在重塑文化創意產業鏈時引發的人文倫理問題,以及人工智能未來自我認同思想系統的形成都將挑戰現實意義上人的存在。
從工業技術時代到數字技術、智能信息技術時代,人類對于文化內容的傳承與發展都面臨著技術介入與滲透的難題。新興技術的應用雖然帶給文化創意領域以改變和革新,但文化創意產業的發展不是簡單的內容與技術的疊加,在精準把握用戶需求的基礎上對傳統文化內容進行有意義的創新才是其發展的不竭動力。我們要把握的是文創產業中技術介入和應用的界限,并以相應的科技、人文倫理為底線進行文化內容與制度的創新,樹立以人為本、可持續發展的價值觀,對人工智能進入文創產業的邊界和范疇做出明確的規定,推動人文價值與人工智能系統的良好融合,實現多元主體參與的人工智能倫理治理[17]。
注釋:
①范式轉移:認知模式、思維模式的轉變,用來描述某一領域對于基本理論做出的根本性修正,由托馬斯·庫恩于1962 年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中提出。
②信息繭房:指人們的日常關注的領域受到自己的興趣和習慣所引導,長此以往會將自己之故于信息的牢籠之中,由哈佛大學法學院教授桑斯坦于2006《信息烏托邦》中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