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長
習近平總書記多次作出明確指示,要求維護好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合法權益。[1]2021 年7 月16 日,人社部等八部門印發《關于維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勞動保障權益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2021年9月18日,全國總工會印發《關于推進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入會工作的若干意見(試行)》(以下簡稱《入會意見》);2022 年1 月1 日,新《工會法》生效。相繼之下,山西、山東、安徽、陜西、甘肅、四川、江西等多省制定了更為細致的實施方案。以上政策法規的共同點在于,開始注重使用集體勞動關系法上的制度工具,如工會建設、集體協商、集體合同、民主管理等手段,來保障新就業形態群體的集體利益。在通過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方式調整勞雇關系的同時,政府如何明晰自身在勞動關系協調中的角色,并發揮其作為公共利益維護者的作用,是值得研究的問題。對于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政府的作用就是“立規則、造氛圍、搭平臺、促協商、抓監督”,[2]以及由此而來的政府角色定位和作用發揮問題。
集體協商是實現勞資自治的基本方式,協商的主體就是代表勞動者的工會和用人單位。目前,新就業形態下的勞動者存在著難以加入工會或被工會全部覆蓋的問題,現行工會組織在維護勞動者權益方面的能力受到削弱。[3]要實行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建立代表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利益的工會是關鍵。新就業形態下的勞動者群體分布廣、流動性高,導致當前工會組織不易覆蓋,工會的維權職能、協調作用和紐帶角色難以有效發揮。[4]入會建會需要政府協助,尤其是需要政府規定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參與工會的具體方式和地點,避免分散和盲目。無論勞資雙方如何博弈,政府都決定了勞資矛盾發展的上下限,政府既是實現治理的保障,也是勞動者的兜底保障。[5]政府在勞動關系集體協商中并不是當事人,而是集體協商的保障者。勞動者與用人單位實施集體協商中,首先要讓政府保障工會能夠有代表權,而且工會能夠行使好自己的權力,工會在勞動關系集體協商中要有話語權。一是參加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的工會代表或勞動者代表,是依照我國《工會法》確定的民主程序選舉或推舉的,以工會民主化來增強工會的代表性;二是由上級工會派出代表或者專家介入勞資雙方的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協助指導和監督企業的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工作,加強企業工會的力量。在政府的支持和指導下建立勞動者話語權非常重要,[6]政府應當引導勞動者通過多種方式提供意見或建議,包括但不限于開展企業內部建議郵箱、匿名留言板等理性訴求表達方式。制定有針對性的集體合同并展開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妥善解決勞工合理訴求,而不是以法律底線作為協商內容。
集體協商是一個相互溝通、不斷交換意見的過程,并非一次性就能達成共同意見,在涉及共同利益或者集體利益的時候尤其如此。在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勞方代表所爭取的條件或者所作出的退讓,并非都能被所代表的勞動者群體接受,用人單位也不可能馬上對條件作出是與否的回應。因此,政府應當鼓勵勞資雙方進行多次磋商,將已經達成一致的共同意見固定下來,制定集體合同草案反饋給勞動者群體,之后的每次磋商就剩余事項、保留事項、特別事項進行磋商,使得磋商能夠取得一定成果,也使每個階段的集體協商都有針對性。經多次磋商無法達成一致的剩余事項,可以暫時擱淺或者由勞動者個人與企業協商。
在我國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制度改革尚未形成廣泛共識的情形之下,我們只能在既有的制度框架內尋求突破。[7]根據勞資雙方目前的地位狀況,實行多層次的集體協商特別是推行行業或者產業一級的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可能是較為科學合理的方式,目前工會正在組織的與頭部企業進行的集體協商,就是很好的嘗試,也顯現出一定的正向效果,避免了集體協商的形式化問題。行業或產業一級的集體合同對于促進企業一級的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工作有著積極作用。勞動爭議尤其是群體勞動爭議發生之后,政府對于勞動爭議性質的認識也是關鍵,不必動輒上升為關乎社會穩定的群體性事件來對待。整體上,勞動爭議屬于經濟爭議,政府部門會同當地總工會、企業工會與用人單位進行集體協商,往往可以很好地解決問題。政府和用人單位也要善用媒體和網絡,讓市民對整個事件有比較清楚的了解,重視信息發布和輿論引導,采用公開透明的處置方式,促成有實質意義的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
勞動爭議的主體是勞動者及其組織和用人單位,政府和其他機構是第三方主體。作為第三方主體,政府的角色定位及功能作用卻是極為重要,政府主導勞動爭議的處置,并堅持公平公正和中立立場是構造勞動爭議處理機制的基本選擇。[8]當前,政府在新就業形態勞動關系協調存在缺位、越位和錯位的情況,通過糾正政府在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出現的職能偏差,以明確及改善政府職能定位。
在理想的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政府應當是一種“補位”的角色,即遵循有限介入原則?,F階段,我國還難以達到勞資自治的理想狀態,要求政府完全退出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可取的,政府的“家長”角色還任重道遠。因此,需要在立法上明確政府的角色定位,到底是“主導”還是“輔導”?以及何時“主導”何時“輔導”?當前,政府還要側重于通過法律和政策主導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引導勞資雙方走向平等協商,形成政府、平臺協同治理的新就業形態管理新模式,這是提升勞動者勞動權益保障水平的最優策略。[9]
政府職能缺位就需要補正。政府應正確處理招商引資和保護勞動者權益的關系,立足長遠,強調可持續性發展的勞動力市場。內地欠發達地區不能長期靠低廉勞動力成本來維持自己的比較優勢,廉價勞動力的比較優勢也不能作為政府長期的發展戰略。政府應著力提高勞動者的素質和勞動生產率,培育高素質勞動者。擁有高素質勞動力和勞動生產率高的地區,更能吸引國內外企業的直接投資。
政府職能越位或錯位就矯正。如果在集體協商中大包大攬、全程主導,政府就沒有認清自己的角色。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制度是平臺企業和新就業形態勞動者之間的自治平臺,政府通過發揮事前引導、事后監督的作用,依據法律和政策來間接影響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的運行。只有在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陷入僵局之時,才可以依申請介入主導或者認為有必要時介入主導。“政府主導”不是在政府的指令下開展工作,而是指在陷入僵局時由政府介入主導。
政府對于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更多的應該是承擔一些“幕后工作”,倡導企業和勞動者通過平等協商制度化解矛盾。第一,倡導“勞資兩利”。毛澤東曾在解放初期就指出:“如果勞資雙方不是兩利而是一利,那就是不利。為什么呢?只有勞利而資不利,工廠就要關門;如果只有資利而勞不利,就不能發展生產。”[10]第二,積極搭建勞資雙方溝通平臺。政府應引導企業暢通員工表達意見和建議的渠道,同時把用人單位的發展規劃和經營意圖有效地向員工傳達,推動勞資合作。第三,及時公布人力資源供求信息和工資指導價位,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和效益,增強集體協商中勞動者的議價能力。
對于妨礙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的情形,政府應該作出明確規定,打擊阻礙集體協商的行為,并把這類不當勞動行為納入到勞動監察的職責范圍。同時,進一步提高違反有關勞動法律法規、妨礙集體協商的“成本”,激勵平臺企業通過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與勞動者達成集體合同。有的平臺企業對于嚴格遵守勞動法律制度所產生的制度效益理解不深,對于違反勞動法律法規所產生的“消極成本”卻斤斤計較并且刻意規避,導致對集體協商諱莫如深,視之為洪水猛獸。實際上,集體協商做得好,能夠煥發出勞動者巨大的生產積極性,也能夠大幅減少企業監督生產所需要的成本,對促進勞資關系的和諧穩定有很大的助益。
政府在勞動關系協調中的首要作用不是直接干預集體協商,而是在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發揮規范、促進、保障等間接作用。政府在集體協商中的間接作用主要體現為協商規則的制定者、集體協商的服務者、集體爭議的協調者,不同角色有不同的作用方式和范圍,也會發揮出不同的功能。政府扮演好這些角色,發揮好作為立法者、服務者和協調者的作用,就能把政府管理勞動關系的制度特點發揮好,把相應的制度優勢轉化為現實的治理效能。
在我國新就業形態勞動關系治理中,處理勞資爭議首先需要采取集體協商的方式。政府一般不直接介入和干預平臺企業與勞動者之間的集體協商行為,通常是通過立法和政策間接對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產生影響。
1994 年《勞動法》首次對集體協商和集體合同制度作了原則性規定,并規定了政府在集體合同爭議時的職能。[11]1996 年正式建立勞動爭議仲裁的三方機制,同時重點建立平等協商和集體合同制度。2001 年5 月1 日起施行的《集體合同規定》進一步對集體協商的當事人、談判原則、內容、時間、場所及協商僵局等作了明確的規定,至此基本可以保障集體協商的順利開展。2008 年1 月1 日生效的《勞動合同法》第51條規定:“企業職工一方與用人單位通過平等協商,可以就勞動報酬、工作時間、休息休假、勞動安全衛生、保險福利等事項訂立集體合同。”上述規定為全面建立企業工資集體協商制度,形成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要求的企業工資決定機制提供了法律依據。
在政策上,1997 年國家勞動部《外商投資企業工資集體協商的幾點意見》規范了外商投資企業的工資集體協商工作。地方上,政府也相應出臺一些相關政策,2009 年河南省新鄉市人民政府印發《關于進一步深化工資集體談判制度的實施意見》,為困難企業建立工資集體談判制度設立扶持資金等一系列優惠政策;2016年山東省青島市印發《青島市深化集體協商工作規劃(2016-2018)》等。
以上簡單的梳理可以看出,自1994年《勞動法》頒布以來,我國集體協商與集體合同制度建設取得了很大進展,已經形成了由法律、法規、部門規章和地方性立法組成的一整套集體協商法律體系。政府主要通過制定法律的手段,對集體協商進行制度供給,調控著集體協商制度的實施過程,[12]這與我國政府主導下的市場經濟開放背景相契合,對于集體協商活動的深化和發展,提高集體協商的質量,預防和化解勞動爭議,都發揮了一定的積極作用。
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參與集體協商問題,受到習近平總書記和黨中央的高度重視。[13]人社部等八部門《指導意見》提出“工會要積極吸納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加入工會”“積極與行業協會、頭部企業或企業代表組織開展集體協商,簽訂行業集體合同或協議”。中華全國總工會《入會意見》提出要“推動用人單位依法建立工會組織,廣泛吸收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入會”。2022 年1 月1 日生效的新《工會法》,新增規定“工會適應企業組織形式、職工隊伍結構、勞動關系、就業形態等方面的發展變化,依法維護勞動者參加和組織工會的權利”。對于新就業形態的勞動者權益保護,《指導意見》《入會意見》與新《工會法》都從集體勞動關系協調的層面提供了政策和法律依據。
我國的集體協商制度作為舶來物,不同于西方國家自下而上形成的集體談判制度。在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全國工會工作會議上,李立三分析了勞資沖突的原因,認為組建工會分為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兩種模式。解放初,各地一般采取自下而上的模式,李立三認為這種模式已不合適,提議各地應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逐層組建工會。[14]我國集體協商制度的發展是一個由政府主導、自上而下的推進過程。[15]這就決定了我國政府作為集體協商環境營造的主體,需要在環境營造上有著強有力的作為??偨Y各地工作途徑,有助于營造社會各界關心支持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工作的良好氛圍。
新就業形態是在市場發展過程中生發的,是當前我國勞動者就業的一種重要形式。根據國家信息中心發布的《中國共享經濟發展報告(2020)》,2019年平臺帶動的就業人數已達7800萬人。政府本負有普法宣傳的責任,地方政府應會同工會到平臺企業,通過現場解答、發放宣傳手冊、開展專題講座等形式,向廣大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宣傳相關政策和法律法規,提高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制度的存在感,提升勞動者群體的權利意識,使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群體知道有路可循;通過對開展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工作先進單位和先進個人的表彰,發揮典型示范引領作用,講好集體協商故事,傳授集體協商經驗,把好的做法和經驗向其他企業推廣;通過開展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相關競賽、模擬比賽等方式,積累新經驗,鍛煉應急處置能力。培養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指導專員,建立專家指導機構,擔負指導或參與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的應急協商或重要協商、會診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難題等職責。地方政府通過發布各地平均工資、年度工資福利、社會保險繳費基數標準、年度夜班津貼等,對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涉及的信息提供指引。通過有關部門的協助,暢通信息獲取的渠道,幫助平衡勞資雙方在集體協商中存在的嚴重信息不對稱問題,增強勞方的談判能力和說服力。
管理層及其組織、雇員及其組織、與勞資關系有關的特定政府機構等是鄧普洛(John T.Dunlop,1993)對勞動關系相關主體的劃分。三者之間的相互博弈過程構成了勞動關系的運行。鄧普洛關于勞動關系三方博弈的觀點成為西方資本主義國家調節勞動關系的原則和出發點,即所謂的“三方原則”。勞動關系三方協商是建立在“三方原則”基礎上的,所謂三方協商,也稱作“三方合作”,指的是工人及工會、用人單位與政府(多為勞動部門)在一定的政治、法律、社會、經濟環境和政策下,基于共同利益,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則,不斷進行對話交流、合作開展特定的交往活動。[16]三方協商的最終目的在于構建和諧勞動關系,三方主體在重大問題上達成共識,解決經濟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勞資矛盾。三方協商制度是協調勞資關系利益沖突的一項基本制度,已為世界各國普遍采用,其目的是為了保證勞動者代表或工會利益。勞動關系的三方協商機制實質上是指勞動關系的三方主體基于共同利益、公正公平的原則而進行的平等協商,協商的目的在于幫助解決勞動關系領域的一系列問題以實現勞動關系的和諧與穩定發展。
2021年修訂后的《工會法》第35條第2款規定:“各級人民政府勞動行政部門應當會同同級工會和企業方面代表,建立勞動關系三方協商機制,共同研究解決勞動關系方面的重大問題?!比綍h由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中華企業聯合會/中國企業家協會/全國工商聯、中華全國總工會三方會議成員組成,截至2021年已經開過26次會議。原勞動和社會保障部發布的《關于建立健全勞動關系三方協調機制的指導意見》提出,要充分認識建立勞動關系三方協調機制的重要意義,從實際出發,建立自上而下的政府主導的勞動關系集體協商機制,并在實際中發揮了較好作用。集體協商的權利是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一項基本人權,在缺乏明確法律規定的情況下,由工會與雇主、雇主組織集體協商制訂約束勞資雙方的行為規范,不失為保護平臺勞動者權益的一種好辦法。[17]
政府在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的直接作用,是通過參與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工作來實現影響的。自1994年《勞動法》頒布以來,我國集體協商與集體合同制度建設取得了很大進展,我國已經形成了由法律、法規、部門規章和地方性立法組成的有關集體協商和集體合同的法律體系。
近幾年,我國勞動關系群體性爭議時常發生,政府在集體協商中履行審查監督職能、協調處理爭議以及查處違法行為等職能,對勞動關系的和諧穩定發展起到了應有的作用。
第一,對集體合同的審查。新就業形態中勞動報酬的構成、勞動標準的制定、平臺抽成的比例和勞動監管的獎懲主要由互聯網平臺企業主導,極少征求新就業形態從業人員的意見。平臺利用大數據對訂單調配、勞動定額和勞動報酬等進行AI深度學習,形成一個隱蔽和嚴厲的監督渠道,帶來一定的安全隱患和不公平待遇。[18]在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勞動行政部門的主要職責之一就是對集體合同進行審查?!都w合同規定》第7條規定:“縣級以上勞動保障行政部門在本行政區域內負責審查集體合同或專項集體合同?!贝送猓浴凹w合同審查”專章規定了集體合同審查的程序和內容?!豆べY集體協商試行辦法》第6條規定,縣級以上勞動保障行政部門依法對工資協議進行審查。
第二,對集體協商與集體合同爭議的協調和處理。針對協調與處理爭議的職能,法條中一般都有規定關于勞資雙方就集體協商的合同內容發生爭議時的解決方式,政府在其中起到的主要作用就是進行協調?!秳趧臃ā返?4條規定集體合同爭議協商不成,可以組織有關各方協調處理。《集體合同規定》第七章專章規定“集體協商爭議的協調處理”,第49條規定了勞資雙方發生集體協商爭議時勞動行政部門的依申請介入協調和主動介入協調;第50條則規定了勞動行政部門協調處理集體協商爭議時,應當組織同級工會和企業組織等三方面的人員參加。該章還規定了其他關于集體協商爭議協調處理的具體規則,如協調處理的管轄范圍、期限、程序等。
第三,受理舉報、投訴以及獎勵,對違法行為進行檢查、糾正和查處。政府本身作為執法機關,通過執法權的行使實現行政管理的職能和保障權利的功能。在《勞動法》中規定了對違法行為進行行政處罰的權力,具體的處罰措施包括:責令改正、警告、罰款,等等。根據《勞動監察保障條例》的規定,勞動保障部門實施勞動保障監察,該條例第22條規定:“勞動行政部門應當建立用人單位勞動保障守法誠信檔案,對于用人單位有重大違反勞動保障法律、法規或者規章的行為,由有關的勞動保障行政部門向社會公布?!痹诘胤叫粤⒎ㄖ?,絕大多數省份也已將企業履行集體合同情況列入勞動保障守法誠信檔案中。
第四,設置最低工資標準和工資指導標準,違反最低標準要承擔法律責任。政府除了直接制定勞動基準作為勞動條件的基礎、設立勞動標準作為勞資交涉的參考外,還要培育健全勞動條件形成機制并對勞動條件形成的過程與結果進行監督。我國的工資指導制度幾乎與集體協商制度同時產生,該制度設計的核心前提在于提供與工資集體協商有關的信息,[19]并作為依法協商的重要參考因素之一。
我國勞動法有關政府履行對集體協商審查、監督、協調、查處、指導等職責,是政府管理集體勞動關系的一個重要方面,其權力和職責同樣適用于新就業形態集協商之中。
地方立法對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有一些創新和突破。主要表現在:其一,賦予地方勞動行政部門處罰權。比如對拒絕或拖延集體協商的用人單位處以一定的行政處罰。[20]其二,加大對協商談判代表的保護。協商代表因為履行協商職責而被調動工作崗位的,由人社部門責令用人單位限期改正,造成經濟損失的還應給予賠償。協商代表被辭退不愿恢復工作的,由人社部門責令用人單位按照上年度收入的兩倍給予賠償。用人單位若拒不履行處理決定,人社部門可以對用人單位處以罰款。[21]其三,加強對集體合同履行情況的監督。[22]在授予用人單位或者經營者榮譽稱號、評定用人單位信用等級、評選勞動關系和諧企業時,應當將用人單位是否建立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制度、履行集體合同的情況作為重要依據。其四,通過守法誠信檔案保障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工作。[23]其五,獎勵和表彰先進單位和個人。[24]
值得說明的是,對涉及人數較多、影響較大的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爭議,廣東省規定各級人民政府應當統籌協調人力資源社會保障、公安、司法行政、國有資產監督管理機構等有關部門,會同地方總工會、企業方面代表共同協調處理。對于提供基本公共服務(供水供電、交通醫療等)的企業事業單位開展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發生爭議時,當地政府可以通過發布命令的形式來制止從而恢復正常秩序。在推行三方協商機制方面,江蘇省要求每年至少舉行一次,協商會議議定的事項可以制發紀要,三方應當共同遵守執行。
2021 年7 月,八部門《指導意見》要求工會組織“積極與行業協會、頭部企業或企業代表組織開展協商,簽訂行業集體合同或協議,推動制定行業勞動標準”。國務院辦公廳《關于促進平臺經濟規范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國辦發〔2019〕38 號),提出要“保護平臺、平臺內經營者和平臺從業人員等權益”。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部門發布《關于推動平臺經濟規范健康持續發展的若干意見》,要求地方政府部門“引導平臺企業加強與新就業形態勞動者之間的協商,合理制定訂單分配、計件單價、抽成比例等直接涉及勞動者權益的制度和算法規則,并公開發布,保證制度規則公開透明”。政府加強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入會建會工作,通過集體協商解決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待遇和權利保障問題,形成勞雇雙贏的局面。
通常情況下,勞雇之間的集體協商交由工會與企業之間自主完成,但新就業形態從業者原子化狀態嚴重,難以行使團結權。即使建立了工會,也因新就業形態勞動者過于分散化而很難發揮應有的作用。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地位受從屬性支配處于更加弱勢地位,其所在的工會難以發揮應有作用的情況下,特別是難以組織有效、有力的集體協商情況下,政府部門應該扮演合適的角色來幫助勞雇雙方實現平等協商,尤其是要幫助勞動者在從屬性支配和算法支配的不利局面中維護好自身的勞動權益。可以說,新就業形態勞動者參與集體協商,面臨著如何認定其就業關系、如何入會建會、如何組織協商、如何達成共識、如何獲得談判所需要的基礎信息,以及如何打破算法對勞動者的約束等問題,這些問題靠勞動者自身是難以解決的,需要政府在新就業形態從業者的身份認定、入會建會、制定集體協商規則、獲取談判信息等多方面給予勞動者相應的支持?!敖档凸⑴c門檻,加強工會維權力度”仍然是協調新就業形態勞動關系的重要策略。[25]政府要認清自己的定位,發揮好在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中制定規則、營造氣氛、協調促進的作用,加強對集體合同的審查、監督、協調、查處、指導,扮演好新就業形態集體勞動關系和諧穩定發展的助力者、維護者和監督者角色。
注釋:
[1]2020年5月2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政協經濟界聯組會上指出:“新就業形態”領域存在法律法規一時跟不上的問題,當前最突出的就是“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法律保障問題、保護好消費者合法權益問題等,要及時跟上研究,把法律短板及時補齊,在變化中不斷完善。
[2]褚一波、邢瑞萊、朱建興:《工資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立法中若干問題的思考》,《中國勞動》2011年第4期。
[3]王娟:《高質量發展背景下的新就業形態:內涵、影響及發展對策》,《學術交流》2019年第3期。
[4]牛雪峰:《“新就業形態下的勞動群體與工會工作”學術研討會綜述》,《工會理論研究》2021年第1期。
[5]杜連峰:《新就業形態下和諧勞動關系治理:挑戰、框架與變革》,《河南社會科學》2022年第2期。
[6]張鈺、金偉:《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權益保護研究——以外賣平臺為例》,《經濟與社會發展》2021年第1期。
[7]李雄:《我國勞動爭議調解制度的理性檢討與改革前瞻》,《中國法學》2013年第4期。
[8]薛長禮、李菁:《集體勞動爭議處理機制的反思與重構》,《北京化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3年第2期。
[9]張成剛:《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勞動權益保障:內容、現狀及策》,《中國勞動關系學院學報》2021年第6期。
[10]陶魯笳:《一個省委書記回憶毛主席》,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4頁。
[11]《勞動法》第84條第1款規定:“因簽訂集體合同發生爭議,當事人協商解決不成的,當地人民政府勞動行政部門可以組織有關各方協調處理?!?/p>
[12]楊成湘:《我國勞資關系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制度實施、評價及創新研究》,中南大學博士論文,2013年。
[13]2020 年5 月23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全國政協經濟界聯組會上指出,“新就業形態”領域存在法律法規一時跟不上的問題,當前最突出的就是“新就業形態”勞動者法律保障問題、保護好消費者合法權益問題等。
脈沖對消法是對慢時間數據序列執行一個線性濾波處理,以抑制數據中的雜波分量 [7]。利用脈沖對消法,可以抑制靜止背景雜波,保留動目標回波,提高信噪比。
[14]丁以德:《1949—1950年政府在解決勞資沖突過程中的角色調整》,《浙江海洋學院學報》(人文科學版)2016年第5期。
[15]沈琴琴:《基于制度變遷視角的工資新就業形態集體協商:構架與策略》,《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11年第5期。
[16]孫芮:《政府作用在私營企業勞動關系三方協商機制中的現狀及完善》,《中國人力資源開發》2015年第1期。
[17]王甫希、習怡衡:《新就業形態勞動者的法律保障》,《中國人民大學學報》2020年第5期。
[18]程順森:《新就業形態亟需關注四方面問題——以上海為例》,《統計科學與實踐》2021年第10期。
[19]江玉榮:《企業工資信息指導制度的檢視與重構》,《天津法學》2020年第4期。
[20]《江蘇省集體合同條例》第38條規定:拒絕或者拖延平等協商要求、協商后拒不簽訂集體合同的情形,逾期不改的由人社部處以三千元以上三萬元以下罰款,并可以對法定代表人或者主要負責人以及其他直接責任人員處以罰款。
[21]《重慶市集體合同條例》第52條規定:協商代表因履行職責被扣發、降低工資和福利,由人社部門責令用人單位限期支付,逾期不支付的,還應當加付應付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一倍以下的賠償金。
[22]《江蘇省集體合同條例》第25條、《湖北省集體合同條例》第39條和《江西省集體合同條例》第29條規定:要求用人單位應當將集體合同的履行情況每年至少向勞動者代表大會(勞動者大會)報告一次。人社部門通過勞動用工管理、勞動保障年檢、日常巡視監察、執法檢查等方式,督促單位實施集體合同制度。
[23]《江西省企業工資集體協商條例》第36 條規定:對于無正當理由拒絕或拖延集體協商、拒絕提供或者不如實提供有關信息,拒不改正的,由人社部門予以通報批評;情節嚴重的記入勞動保障守法誠信檔案,納入政務公開的范圍。
[24]《湖北省集體合同條例》第36 條規定: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行政部門應當會同工會和用人單位代表組織,制定集體合同制度實施情況評價和獎勵辦法,定期對集體合同制度實施情況進行檢查,對成績突出的單位和個人予以獎勵。
[25]李長江、王媛:《中國新就業形態和諧勞動關系的形成機制與管理策略》,《浙江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