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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
——基于中國A股上市企業的實證研究

2023-01-27 10:46:20譚慶美李姝凝
系統管理學報 2023年1期
關鍵詞:影響企業

譚慶美,李姝凝

(天津大學 管理與經濟學部,天津 300072)

長久以來,貧困問題是當今世界面臨的最嚴峻的挑戰之一,如何解決貧困是經久不衰的世界性課題。作為人口第一大國,中國共產黨秉承“為人民服務”的宗旨,致力于解決貧困問題,為實現人民美好生活而不斷奮斗。精準扶貧作為國家戰略,是結合了中國實際國情后基于傳統扶貧模式的創新,是打贏脫貧攻堅戰的制勝法寶。關于精準扶貧的重要性,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堅決打贏脫貧攻堅戰,要動員全黨全國全社會力量,堅持精準扶貧、精準脫貧。2013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湖南省考察時提出精準扶貧的思想,提出“實事求是、因地制宜、分類指導、精準扶貧”的重要指示。后續,在黨中央的指導下,我國扶貧協作模式由“輸血式”向“造血式”轉變,建立起了穩定脫貧長效機制。2020年,中國9 899萬人口全部脫貧、貧困縣全部摘帽,脫貧攻堅戰取得決定性勝利。

企業作為市場活動的重要主體,以各種形式參與到精準扶貧活動中。2015年,國務院發布《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的決定》,提出了“萬企幫萬村”的行動口號,實行精準扶貧責任制,將精準扶貧的任務落實到企業中。2016年,中國有498家企業參與精準扶貧,到2018年這一數字增長至921家[1]。《中國企業扶貧研究報告(2020)》顯示,中國百強企業中共有97家公開披露扶貧工作信息,對國家脫貧攻堅戰略的響應度達到97%;超半數企業已建立扶貧工作組織體系,與社會組織展開合作,提高扶貧專業化水平。在脫貧攻堅的大背景下,精準扶貧已成為社會責任領域備受關注的熱點話題。

在中國資本市場上,董事長作為企業的“一把手”[2],是企業高管團隊的核心人物,在批準企業戰略方面具有實際決策權[3-4]。因此,董事長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企業的精準扶貧決策。根據高層梯隊理論,管理者的人口統計學特征和早期經歷會影響其心理認知和個人價值觀[5],導致他們的判斷能力和戰略選擇具有較大差異性。早期貧困經歷作為一種不良經歷,會對個體心智與思想的形成產生較大沖擊[6],潛移默化地影響個體價值觀和世界觀的形成,進而影響其后期行為。一方面,早期貧困經歷會影響個體的同理心及共情能力,更容易使個體產生更多的利他行為和符合社會導向的行為[7-8],從而影響其履行精準扶貧等社會責任的行為選擇;另一方面,早期貧困經歷會影響個體的風險偏好[2,6,9-13],而董事長的風險偏好會充分反映在企業的日常決策中。因此,早期貧困經歷很可能會影響董事長的精準扶貧決策。

財富、權力與早期貧困經歷之間存在較強的敏感性,對財富和權力的重視會影響早期貧困經歷管理者的風險容忍度[12-14],進而可能影響其精準扶貧決策。貨幣薪酬激勵作為一項重要的內部治理機制,常被用于監督與激勵管理者的行為。貨幣薪酬激勵與企業的會計績效密切相關[15],會影響管理者的風險承擔水平以及信心狀態等心理特征[14],也會影響管理者對社會聲譽的偏好和追求[16],從而影響其承擔社會責任的積極性[17]。因此,貨幣薪酬激勵會影響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此外,中國上市企業存在董事長與CEO 兩職合一的情形。兼任CEO 能夠增強董事長的權力[18],容易引發過度自信問題,導致董事長高估自身解決問題的能力,低估利益相關者支持的重要性和社會責任的影響力[19-20],進而影響企業精準扶貧的積極性。因此,兼任CEO 會影響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的日常決策,進而影響企業的精準扶貧決策。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以2016~2019年中國滬深兩市A 股上市企業為樣本,探究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影響,以及貨幣薪酬激勵和兩職合一對兩者關系的調節作用。與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的主要研究貢獻在于:

(1) 豐富了高管早期貧困經歷在社會責任領域的相關研究。已有文獻主要從慈善捐贈[7]、社會責任評級[21]等角度探究高管早期貧困經歷對社會責任的影響,較少有文獻以董事長為主體聚焦于精準扶貧這一國家戰略。由于中國企業董事長在批準戰略決策方面具有實際決策權[3-4],本文基于高層梯隊理論及烙印理論探究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豐富了高管早期貧困經歷在社會責任領域的相關研究文獻,拓展了企業精準扶貧影響因素的研究視角,提供了精準扶貧國家戰略基于企業微觀層面的實證經驗。

(2) 深化了對董事長特征之間交互影響關系的認識與理解。本文探究了貨幣薪酬激勵與兩職合一對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研究表明,貨幣薪酬激勵會增強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而兩職合一會削弱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研究結論拓展了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精準扶貧決策的影響機制。

(3) 從市場化程度和企業現金持有視角,拓展了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影響的邊界條件。本文進一步探究了不同市場化程度和現金持有水平條件下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結果表明,在外部市場化程度以及現金持有水平更高的企業中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本文的研究將高管早期經歷、微觀企業特質和宏觀制度環境相結合,是宏微觀研究相結合的有益嘗試。

(4) 在實踐意義上,本文的研究結論為企業高管選聘、薪酬激勵體系和權力制衡機制的完善提供了實證經驗。研究結論啟示著企業應制定合理的薪酬契約與激勵約束機制;應充分考慮董事長早期經歷及兼任CEO 對其行為決策的影響,完善企業內部權力制衡機制,激勵董事長提高承擔精準扶貧等社會責任的積極性。同時,本文結合外部市場化程度和企業內部現金持有水平展開分析,啟示著企業應結合內外部環境進行相關戰略決策,促進企業走可持續發展之路。

1 相關文獻回顧與假設提出

1.1 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

在中國上市企業中,董事長作為高管團隊的核心人物,對于批準企業戰略擁有實際決策權[3-4],其個人特質及早期經歷不可避免地影響企業的戰略決策,進而對企業精準扶貧決策產生影響。根據烙印理論,早期經歷會影響個體成年后的行為方式,即使后期階段環境發生巨大變化,這種影響也不會輕易消失[22]。對于董事長而言,早期貧困經歷會對其心理認知和風險偏好產生影響[2,6,9-13],即使在成年后擺脫貧困,早期貧困經歷也會長時間地影響其認知和決策行為[22],從而影響精準扶貧等企業戰略決策。

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決策的影響主要體現在如下兩個方面:

(1) 擁有早期貧困經歷的董事長有更強的同理心,出于“移情”效應,會更積極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早期貧困經歷使個體在早期經歷了物質與精神的雙重傷害[13],過早地體驗到生存的艱辛,增強了個體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7-8],使得個體能夠將自身的過往經歷折射到他人身上并設身處地理解他人的感受,源自內心深處的社會責任意識更為強烈[23-24],從而產生更多利他行為和符合社會導向的行為[7-8]。因此,當面對貧困個體時,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能產生更強烈的幫扶意愿,更容易出于真實道德情感承擔精準扶貧責任。

(2) 早期貧困經歷能夠降低董事長的風險容忍度,促進董事長承擔更多精準扶貧責任。貧困的環境及資源的匱乏使個體長期處于一種高度不確定性的情景,會提高個體對外界環境的敏感程度[25]。因此,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更容易意識到冒險行為的嚴重性,決策時會更加謹慎[12,26],更加偏好低風險的戰略活動。另一方面,早期經歷過貧困的董事長通常需要付出更多的努力來打破生存環境的禁錮,才能取得如今的財富和地位。基于稟賦效應,他們會擔心失去現有的成就[13],容易放大冒險行為可能帶來的不利后果[27],在進行決策時會更為謹慎與保守[12]。企業參加精準扶貧能夠引導社會經濟資源分配,使企業獲得更多經濟資源,有助于提高企業業績[28-29],獲得利益相關者支持從而緩解融資約束[1],最終降低企業風險[30]。因此,出于規避風險的動機,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會更積極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同時,作為更高級形態的社會責任,企業參加精準扶貧所付出的現金和資源能夠轉化為企業和貧困戶共同的財產和收益來源,有助于扶貧資源與扶貧地區和群體直接對接,為貧困群體提供保障[31],能夠形成積極的社會效益。落實企業精準扶貧責任有利于樹立“樂善好施”的企業與管理者形象,出于對職業生涯的長遠考慮,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也更傾向于積極承擔精準扶貧的責任。

根據上述分析,早期貧困經歷能夠提高董事長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降低董事長的風險承擔水平,兩種作用的雙重影響有利于促進董事長更積極地履行精準扶貧責任。據此,提出假設:

H1限定其他條件,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具有促進作用。

1.2 貨幣薪酬激勵的調節作用

根據委托代理理論,所有者與管理者之間存在利益不一致與信息不對稱問題,為了監督與激勵管理者,所有者需要對其進行薪酬激勵設計[32]。薪酬激勵能夠將部分業績風險從所有者轉移到管理者,有利于緩解所有者和管理者之間的代理問題,對管理者的行為產生約束和激勵效果[32],從而對企業戰略決策產生影響。貨幣薪酬是董事長財富的主要衡量標準[12],與企業的經營業績密切相關[15]。當企業經營業績不確定性高時,董事長的貨幣薪酬也面臨較大的波動[12,33]。早期經歷過貧困的管理者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才贏得了童年時期缺失的財富和地位,基于稟賦效應,他們會更加珍惜現有成就[13],擔心冒險經營會產生較大的業績波動而給薪酬帶來損失。因此,貨幣薪酬激勵會強化管理者的風險規避傾向[14],使其偏好低風險的戰略。積極參與精準扶貧有助于改善企業與管理者聲譽,提高企業經營業績[28-29],降低企業風險[30]。出于穩定薪酬或提高薪酬的動機,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會更積極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

另一方面,薪酬激勵水平會影響管理者對薪酬和聲譽的偏好[16],進而影響企業的精準扶貧決策。根據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人類的需求由低到高劃分為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五大層面。當貨幣薪酬激勵水平較高時,管理者的生理需求及安全需求得到滿足,會更注重追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的實現,更加重視社會聲譽,從而承擔更多的自愿性社會責任[16]。由此,隨著貨幣薪酬激勵水平的提高,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會更積極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據此,提出假設:

H2限定其他條件,貨幣薪酬激勵能夠增強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

1.3 兩職合一的調節作用

權力不同也會影響管理者個人特質發揮的程度,最終影響管理者個人行為和企業經營決策行為[34]。董事長與CEO 兩職合一會弱化股東和董事會的監督作用,減輕董事會在決策過程中存在的分歧,進而減弱管理者所受的約束[35-36],增強管理者在關鍵問題上的自由裁量權[18],使管理者能更好地把控企業的經營狀況,容易導致過度自信問題[37]。作為一種非理性的心理狀態,過度自信會使得管理者對未來前景抱有不合理的樂觀預期[38],更可能做出冒險決策[39],容易降低其履行企業社會責任的動力[40]。另一方面,過度自信會使管理者高估自身的能力,低估企業風險以及利益相關者支持對企業的重要性,忽視社會責任行為對企業的影響力[20],從而偏愛高風險活動以獲得自我滿足感[41],更不愿意通過履行社會責任來對沖企業面臨的風險[19]。由此,兼任CEO 減輕了董事長面臨的權力約束,使董事長容易產生過度自信問題,承擔精準扶貧責任的積極性降低,從而會削弱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正向影響。為此,提出假設:

H3限定其他條件,兩職合一會減弱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

2 研究設計

2.1 樣本選擇及數據來源

根據《關于做好上市公司扶貧工作信息披露的通知》,中國上市企業精準扶貧數據自2016年開始規范披露。因此,本文選取2016~2019年中國滬深兩市A 股上市企業數據為研究樣本,并對樣本做出如下處理:剔除金融保險類上市企業;剔除ST、*ST企業;剔除變量缺失企業。最終獲得1 083家樣本企業3 043個有效觀測值。其中,董事長個人信息相關數據來自CNRDS 數據庫,其他數據來自CSMAR 數據庫。為控制極端異常值對研究結論的影響,對模型中所有連續變量以1%分位數進行Winsorize處理。

2.2 變量度量

(1) 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參考許年行等[7]的研究,以董事長是否出生于國家扶貧工作重點縣(以下簡稱“國家貧困縣”)衡量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Poverty)。國務院扶貧辦公室分別于1994、2001和2012年3 次審批發布國家貧困縣名單,本文以2012年發布的國家貧困縣名單為依據。將董事長的出生地信息(精確到縣級行政單位區、旗、縣級市)與國家貧困縣名單進行對比,若董事長出生于國家貧困縣,Poverty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2) 企業精準扶貧。參考王帆等[29]的研究,以上市企業年度精準扶貧投入總額加1的自然對數衡量企業精準扶貧規模(Tpa)。其中,精準扶貧投入總額包括投入資金和物資折款。

(3) 貨幣薪酬激勵。參考洪正等[42]的研究,以董事長年度貨幣薪酬總額占年末總資產的比值與100的乘積衡量董事長貨幣薪酬激勵水平(Pay)。

(4) 兩職合一。參考Tang[18]的研究,采用虛擬變量衡量兩職合一(Dual),若董事長同時兼任CEO,Dual賦值為1,否則賦值為0。

(5) 控制變量。參考文獻[7,16,43-44],選取如下控制變量:董事長年齡(Age)、董事長性別(Gender)、企業規模(Size)、財務杠桿(Lib)、盈利能力(Roa)、企業成立時長(Fage)、企業成長性(Grow)、董事會規模(Board)、第一大股東持股(Fown)及產權性質(Soe),同時對年份(Year)、行業(Ind)和地區(Area)的固定效應進行了控制。各變量的名稱、符號及含義如表1所示。

表1 變量定義表

2.3 模型構建

為檢驗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影響,以及檢驗貨幣薪酬激勵與兩職合一的調節效應,分別建立回歸模型,如下式所示:

式中:Tpa表示企業精準扶貧;Poverty表示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Pay 表示董事長貨幣薪酬激勵;Dual表示兩職合一;CV 為控制變量;αi、βj和γk為回歸系數;ε為隨機擾動項。鑒于Tpa在“0”處存在大量樣本,參考張功富等[43]的研究,本文采用Tobit模型進行回歸。

3 實證結果與分析

3.1 描述性統計及相關性分析

表2 給出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其中,Tpa的均值(標準差)為1.170(2.235),最大值為9.412,是均值的8.04倍,表明樣本企業精準扶貧規模之間存在較大差異。Pay的均值(中位數)和標準差分別為0.072(0.048)和0.082,表明樣本企業董事長貨幣薪酬水平之間差異較大。樣本企業中,5.2%的董事長出生于國家貧困縣,31.7%的董事長同時兼任CEO,95.8%的董事長為男性,董事長平均年齡為54.16歲。22.3%的樣本企業為國有企業,其他控制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與已有文獻相比均在合理區間。

表2 全樣本描述性統計

由表3給出的Pearson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Poverty與Tpa之間顯著正相關,初步表明,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具有正向影響。大部分控制變量與Tpa顯著相關,表明本文選取了有效的控制變量。變量之間相關系數的絕對值均在0.6以內,不存在相關系數過高的問題。進一步檢驗發現,方差膨脹因子(VIF)值最大為1.90,變量之間不存在多重共線問題,可以進行進一步回歸分析與檢驗。

表3 各變量Pearson相關性系數

3.2 多元回歸分析

表4給出了假設檢驗結果。由表4中模型(1)的結果顯示,Poverty的回歸系數為2.044,且在1%水平上顯著。這一結果表明,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具有顯著正向影響,驗證了假設H1。一方面,早期貧困經歷能夠降低個體的風險容忍度[2,11-12],出于對風險的規避,董事長會更積極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另一方面,早期貧困經歷能夠增強個體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7-8],擁有早期貧困經歷的董事長更能設身處地的理解貧困的感受,將心比心地對待貧困地區的人們,從而更積極主動地參與精準扶貧活動,有利于提高企業精準扶貧水平。由模型(2)的結果顯示,Poverty×Pay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貨幣薪酬激勵能夠增強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正向影響,驗證了假設H2。貨幣薪酬激勵能夠強化管理者的風險規避傾向[12-14],增強董事長追求社會聲譽的動機[16]。出于對財富和地位的珍惜,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更偏好從事低風險活動以維持薪酬穩定,因此會更積極地履行精準扶貧責任。此外,較高的貨幣薪酬激勵水平滿足了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生理和安全層面的需求,董事長更加追求尊重、自我實現等高層次需求,更加重視個人正面形象和社會聲譽,從而會承擔更多精準扶貧責任。由模型(3)的結果顯示,Poverty×Dual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兼任CEO 能夠減弱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正向影響,假設H3得以驗證。兩職合一能夠增強董事長的權力,可能引發董事長過度自信問題[37]。而過度自信會提高個體的風險承擔水平[41],使其偏好從事高風險活動以獲得自我滿足感[20]。因此,兼任CEO 能夠提高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的風險容忍度,使董事長高估自身能力,低估承擔社會責任獲得利益相關者支持對企業的重要性,從而降低了企業精準扶貧的積極性,削弱了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

表4 回歸分析結果

3.3 內生性檢驗

為解決可能存在的內生性問題,采用工具變量法、Heckman兩階段模型和傾向得分匹配法進行內生性檢驗。

3.3.1工具變量法 借鑒牛煜皓等[45]的研究,選取同地級市上市企業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的均值作為工具變量(Poverty_IV)進行兩階段回歸。由表5中列I展示的第1階段回歸結果可見,工具變量與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顯著正相關,且通過了弱工具變量檢驗。由列II展示的第2階段回歸結果可見,在使用工具變量回歸后,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結果穩健。

表5 內生性檢驗結果

3.3.2Heckman兩階段模型 借鑒Jiang等[3]的研究,采用Heckman兩階段模型緩解可能存在的樣本自選擇問題。由于企業是否聘請某種特征的董事長可能受同年度同行業中其他企業選擇偏好的影響[7,12],本文在第1階段納入同年度同行業中其他企業貧困經歷董事長占比(PovertyExp)和主模型中的全部控制變量,進行Probit回歸并計算逆米爾斯比率(IMR)。在第2階段,將第1階段中計算出的IMR代入模型(1)中作為控制變量進行回歸分析。由表5中列IV的結果顯示,IMR 的系數不顯著,表明回歸模型不存在樣本自選擇問題。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的回歸系數在5%水平上顯著為正,結果穩健。

3.3.3傾向得分匹配法 借鑒杜勇等[46]的研究,采用傾向得分匹配法對可能存在的樣本選擇偏誤問題進行控制。以全部控制變量為配對變量,采用1∶2最近鄰匹配方法進行傾向得分匹配,將全部樣本劃分為處理組(樣本企業董事長有早期貧困經歷)與控制組(樣本企業董事長無早期貧困經歷)。接下來將匹配后的樣本進行回歸分析,由表5中列V 的結果顯示,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的回歸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結果穩健。

3.4 穩健性檢驗

在內生性檢驗的基礎上,為驗證研究結論的穩健性,采用解釋變量替換、被解釋變量替換、解釋變量及控制變量滯后1期、增加控制變量以及安慰劑檢驗等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

3.4.1解釋變量替換 采用兩種方法重新度量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首先,以1994年發布的國家貧困縣名單為依據重新判定董事長是否具有早期貧困經歷。國務院扶貧辦公室分別于1994、2001 和2012年3次審批發布國家貧困縣名單,本文的主回歸結果以2012年發布的國家貧困縣名單為依據判定董事長是否具有早期貧困經歷。根據表2,樣本企業董事長平均年齡為54.16歲,考慮到樣本企業董事長年齡偏大,參考許年行等[7]的研究,以1994年發布的國家貧困縣名單為依據重新判定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并對模型(1)~(3)進行回歸分析。表6中列I~III展示的結果與表4中的結果一致,結果穩健。其次,以董事長是否在早期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來衡量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1959~1961年發生的“三年自然災害”幾乎涉及了中國所有地區,給同時代的人們帶來了不可磨滅的記憶[47]。“三年自然災害”使未成年人過早地體驗到生存的艱難與困苦,對其心理特質和行為模式產生了重要影響。因此,當前國內研究常以個體是否在早期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來衡量早期貧困經歷[7,11-12,45]。現代心理學認為童年期(7~11 歲)和青少年期(12~18 歲)是個體接觸和認識世界、開始獨立思考、形成思維方式和性格的關鍵時期[48]。若個體在童年期和青少年期(7~18歲)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則會留下深刻、長久的記憶,并且這種記憶直到成年后仍會對個體決策產生影響[47]。借鑒Feng等[2]的研究,以董事長是否在童年及青少年時期(7~18歲)經歷過“三年自然災害”(即出生在1941~1954年)重新度量早期貧困經歷,并對模型(1)~(3)進行回歸分析。若董事長出生在1941~1954年,Poverty賦值為1,否則為0。表6中列IV~VI展示的結果與表4中的結果一致,結果穩健。

表6 穩健性檢驗結果:解釋變量替換

3.4.2被解釋變量替換 借鑒文獻[28,30,43],重新度量企業精準扶貧。考慮到不同樣本企業的規模具有差異性,采用精準扶貧規模的絕對金額來衡量企業精準扶貧水平可能會產生誤差。并且,在經營業績較差的年份,企業可能會更積極地履行社會責任,以減少營業收入的波動帶來的消極影響,向利益相關者傳遞良好效益的信號[30],導致精準扶貧規模的絕對金額增加。因此,本文采用企業當年精準扶貧總額占營業收入的比值度量企業精準扶貧水平(Tparatio),重新進行回歸分析。表7中列Ⅰ~Ⅲ展示的結果與表4中的結果一致,結果穩健。

3.4.3解釋變量及控制變量滯后1期 考慮到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影響的滯后效應,參考許年行等[7]的研究,采用解釋變量及控制變量滯后1期的方法重新進行回歸分析。表7 中列IV~VI的結果與表4保持一致,結果穩健。

表7 穩健性檢驗結果:被解釋變量替換、解釋變量及控制變量滯后1期

3.4.4增加控制變量 企業的精準扶貧決策不僅受到管理層特征及企業特征等內部因素的影響,也會受到外部制度環境的影響。作為一種非正式外部制度,社會信任體現了社會最基本的行為準則[49]。社會信任水平越高的地區,越重視企業遵守社會準則以及服務社會的程度,對于積極履行社會責任的企業會給予更高的社會認同[50]。社會信任水平越高的地區,交易環境越公開透明,信息傳遞效率越高[51],企業社會責任行為能夠得到更充分的傳播,有利于促進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為控制社會信任水平對企業精準扶貧的可能影響,在控制變量中增加社會信任水平指標(Trust),重新對模型(1)~(3)進行回歸分析。借鑒曹越等[51]的研究,社會信任水平采用樣本企業所在城市商業信用環境指數與100的比值來衡量。表8展示的結果與表4中的結果保持一致,結果穩健。

表8 穩健性檢驗結果:增加控制變量

3.4.5安慰劑檢驗 為驗證本文的研究結論并非偶然得到的隨機結果,本文進行安慰劑檢驗。首先,為每位董事長隨機模擬分配一個出生地,根據模擬的出生地貧困狀況來判斷董事長是否具有早期貧困經歷,并生成模擬解釋變量Povertyrandom(n=1,2,…,500);然后,以Povertyrandom為解釋變量進行500次回歸分析。500次回歸分析中Povertyrandom所對應的z值的核密度分布情況如圖1所示。由圖1可見,Povertyrandom的回歸系數所對應的z值均小于表4中Poverty的回歸系數所對應的z值(3.51),并以0為中心呈正態分布。表明本文的研究結論并非隨機得到,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確實對企業精準扶貧規模具有顯著正向影響。

圖1 穩健性檢驗結果:安慰劑檢驗

4 進一步分析

4.1 區分精準扶貧類型的分組檢驗

按照滬深兩市交易所的指引,企業精準扶貧被分類為產業發展脫貧、轉移就業脫貧、易地搬遷脫貧、教育扶貧、健康扶貧、生態保護扶貧、兜底保障、社會扶貧以及其他項目9類[1],其中生態保護扶貧和異地搬遷脫貧領域扶貧數量最少[52]。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不同類型精準扶貧的影響是否一致?接下來區分精準扶貧的具體類型并進行探討,回歸結果如表9所示。由于易地搬遷脫貧樣本量低于總樣本的1%,故未在此列示。由表9中的結果顯示,除生態保護扶貧外,其他精準扶貧類型中Poverty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這一結果表明,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不僅能夠提高企業精準扶貧總體投入規模,而且還能夠通過就地建立產業基地、補齊貧困地區教育短板、提升醫療保障水平等方式,對不同類型的精準扶貧均起到促進作用。

表9 區分精準扶貧類型的回歸結果

4.2 基于市場化程度的分組檢驗

作為企業外部制度環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市場化程度是影響和制約企業管理者行為的重要因素[53]。在市場化程度較高的地區,市場較為發達且完善程度高,企業決策行為受所在地政府的干預較少,管理者個人特質在企業社會責任決策中發揮更大的作用[54]。因此,市場化程度會影響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精準扶貧決策的制定與執行。借鑒徐細雄等[54]的研究,按照市場化指數的年度中位數將樣本劃分為低市場化程度和高市場化程度兩組,對模型(1)進行回歸分析,回歸結果如表10中第I和第II列所示。在高市場化程度子樣本中,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的回歸系數為4.352,且在1%水平上顯著;低市場化程度子樣本中,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不具有顯著相關關系。組間差異性檢驗發現,組間差異性系數為7.50,且在1%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表明,企業所在地區的市場化程度會影響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市場化程度越高,企業決策受政府干預的程度越低,董事長個人特質所發揮的作用更加顯著,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更強。

表10 基于市場化程度及現金持有水平的分組回歸結果

4.3 基于現金持有水平的分組檢驗

企業精準扶貧需要投入大量資金,可能會擠占其研發資金、生產資金等,進而會影響企業經營業績[29]。而高水平的現金持有量能夠降低企業陷入財務困境的可能性[55],有利于提高企業財務績效[56]。當現金持有量水平較高時,企業也有充足的資金用于精準扶貧活動。此時,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會更有信心面對企業未來經營的不確定性,從而更積極地承擔企業精準扶貧責任。參考邱煜[12]的研究,采用年末現金及現金等價物合計與資產總額的比例來衡量企業現金持有水平,并按照現金持有水平的年度-行業中位數將全部樣本企業劃分為低現金持有水平和高現金持有水平兩組,分別檢驗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影響。由表10中列III和列IV 的結果顯示,在高現金持有水平子樣本中,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精準扶貧具有顯著正向影響;但在低現金持有水平子樣本中,早期貧困經歷與精準扶貧之間的回歸系數不顯著。組間差異性系數為5.75,且在5%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表明,充足的現金持有量有助于董事長更好地應對企業未來經營的不確定性,更積極地參與精準扶貧活動,有利于增強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

5 結論

“消除絕對貧困”是中國一直以來致力于攻克和解決的問題,貧困也是個人成長發展道路上的“攔路虎”。本文以中國滬深兩市A 股上市企業2016~2019年數據為樣本,探究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并進一步探究貨幣薪酬激勵和兩職合一的調節作用。主要研究結論如下:

(1) 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具有顯著正向影響。早期貧困經歷能夠提高董事長履行社會責任的意識,從而更積極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相較于未出生在貧困地區的董事長,出生于貧困地區的董事長所在企業的精準扶貧規模更高。

(2) 貨幣薪酬激勵和兩職合一對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具有顯著調節作用,貨幣薪酬激勵能夠強化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但董事長兼任CEO 則會弱化這一促進作用。

(3) 區分精準扶貧具體類型進行分組檢驗發現,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在產業發展脫貧、轉移就業脫貧、教育扶貧、健康扶貧、兜底保障、社會扶貧等多個領域均具有顯著促進作用。

(4) 對市場化程度和現金持有水平進行分組檢驗發現,企業的內外部環境會影響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當企業外部市場化程度以及內部現金持有水平高時,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效果更為顯著。

根據研究結論,本文得到如下管理啟示:

(1) 早期貧困經歷會影響董事長的同理心和風險承擔水平,進而影響董事長的戰略決策。相較于未經歷過貧困的董事長,早期經歷過貧困的董事長會更積極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因此,企業在選聘管理人員時,應重視其個人成長經歷對企業決策產生的影響,完善選聘機制。

(2) 貨幣薪酬激勵能夠促進早期貧困經歷董事長積極承擔精準扶貧責任。企業應重視完善管理者薪酬激勵體系,制定科學合理的薪酬契約,引導管理者積極主動地承擔精準扶貧責任。

(3) 兼任CEO 會削弱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正相關關系。企業應考慮兼任CEO 對董事長行為決策的影響,建立合理的權力制衡機制,健全企業決策機制,避免因管理者權力過大而影響企業的長期可持續發展,從源頭上提高企業精準扶貧的效率和效果。

(4) 在外部市場化程度及現金持有水平更高的企業中,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對企業精準扶貧的促進作用更為顯著。這啟示著企業管理者應順應宏觀經濟趨勢,結合企業內外部環境條件制定相關戰略決策,促進企業走可持續發展之路。

本文探究董事長早期貧困經歷與企業精準扶貧之間的關系,為董事長背景特征與企業社會責任的研究提供了局部研究成果,后續研究中可以進一步探究董事長其他背景特征對企業精準扶貧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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