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雅茹
(南京大學 江蘇南京 210033)
“交換價值”是馬克思價值理論發展中的重要一環,它的內涵不同于古典政治經濟學的“交換價值”。古典政治經濟學家從威廉·配第就開始關注交換價值及其與商品中的蘊含的勞動量關系。亞當·斯密在威廉·配第的基礎上肯定了商品的交換價值的真實尺度在于其中蘊含的勞動,但又認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中商品的交換價值的決定因素是商品交換中的貨幣價格。李嘉圖直接指出斯密的矛盾之處,在堅持勞動價值論的前提下,希望在商品的相對價值的變動中找出一個標準去衡量兩種商品之間的必需勞動量。古典政治經濟學家在“交換價值”概念中未解決兩個問題:一是未區分交換價值與價值。商品的價值雖表現為交換價值,但其決定性因素是其所包含的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交換價值僅僅是作為價值形式而存在的。二是未將剩余價值從商品的交換價值中剝離出來。馬克思在古典經濟學家的基礎上明晰了“交換價值”的含義及意義,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提供了理論指導。
要實現從交換價值到價值的思想轉變,首先就要回到商品的現實生產過程中揭開資本主義制度下商品交換的平等面紗。交換價值的存在雖表明交換的雙方處于平等的地位且可以在市場中進行自由買賣,但這個買賣過程是伴隨資本主義的血與火的歷史發展進程,是工人喪失了其所有的生產資料而不得不憑借自己的勞動能力換取生活資料的被迫選擇。當馬克思以歷史的眼光重新回到商品的交換過程中研究交換價值的產生時,首先需要解決個體的勞動如何在交換中取得社會普遍認可的形式的問題。馬克思批判了斯密在“勞動一般”概念的基礎上通過市場交換將個體勞動轉變為社會勞動,將交換結果作為交換的前提,在此基礎上提出了生產商品的勞動的二重性: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當商品的生產活動被作為抽象勞動,各個商品之間就在形式上具備了交換的可能。在實際的交換過程中,馬克思還提出將“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尺度作為衡量交換價值的數量標準。由此,交換價值的實現形式和數量標準都被確立下來。交換價值作為商品價值的表現形式,其發展的四個階段為:簡單的、個別的或偶然的價值形式;總和的或擴大的價值形式;一般價值形式;貨幣形式。在這個歷史過程中,“交換價值首先表現為一種使用價值同另一種使用價值相交換的量的關系或比例,這個比例隨著時間和地點的不同而不斷改變”。由此在把握這個比例關系時很容易以一種偶然的、非歷史的視角把握,抹殺其內在的變化規律,固定某個時期的比例關系為絕對規律或偶然形成。這也就是部分古典政治經濟學家的思路。總之,馬克思將價值而不是交換價值作為商品的要素之一,擺脫了古典經濟學沉迷于價值的量的方面的交換,將社會性維度的解讀思路貫徹到底。
在馬克思主義的相關理論和蘇聯的社會主義實踐指導下,我國在過渡時期有計劃、按步驟地消滅了私營經濟和個體經濟,逐漸擴大公有制經濟的比重,在此基礎上商品交換的可能性被降低,逐步形成了計劃經濟體制。計劃經濟體制的實施適應了一定時期內我國在生產力水平較低的情況下集中發展重工業的要求,但伴隨著一系列不顧實際生產力水平的急于求進的政策實施,其弊端也充分暴露,比如商品信息不能及時且準確地傳遞、單一的精神鼓勵方式等等。當商品的信息不能通過市場及時反饋,政府和企業就得不到相關信息及時調整計劃,部分國有企業也陷入“一統就死,一死就放,一放就亂,一亂又統”的循環,相關商品也多基于分配從而不能及時滿足消費者的需要。因此,從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提出重視價值規律開始,我國的經濟體制改革經歷了從“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有計劃商品經濟”“國家調節市場,市場引導企業”“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到十四大提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即“市場在社會主義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的調整,充分重視并發揮交換價值在市場中的積極作用。
實現從交換價值到剩余價值的思想轉變,首先要關注到價值的質的方面。斯密在分配領域中談論剩余價值,將資本主義生產中的利潤歸結為對無酬的他人勞動的占有。李嘉圖雖然在批判斯密的基礎上堅持了勞動價值論,但無法解決物化勞動和活勞動之間的剩余價值的問題。馬克思在《1861-1863 年經濟學手稿》中總結李嘉圖和斯密的錯誤推論時寫道:“李嘉圖勝過亞·斯密的地方是,這個似乎存在而從結果來看也確實存在的矛盾,并沒有把他弄糊涂。但是,他不如亞·斯密的地方在于是,他竟從來沒有料到這里有問題,由此價值規律隨著資本的形成而發生的特殊性質,絲毫沒有引起他的不安,更沒有促使他去研究這個問題。”馬克思超越斯密和李嘉圖的地方就在于對價值的質的方面的重視,就在于發現了這樣一種特殊商品,即勞動力商品,其使用價值能夠創造出多于其本身購買的價值量。勞動力商品在商品生產前是作為活的身體的勞動力及作為創造價值的可能性在市場上存在的,在商品生產中則是作為創造剩余價值的使用價值而存在,而當商品進入流通領域作為交換價值被出賣時,剩余價值的受益人則直接指向了購買勞動力商品的資本擁有者。價值的質的方面不僅僅意味著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深刻剖析,更表明馬克思的歷史唯物主義思考方式。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后,我們開始在堅持公有制主體地位的同時積極引進外資,解決我們發展的資本、技術、管理等問題。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更是將“兩個毫不動搖”作為新時代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發展的重要指導,總書記在今年4 月份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上也提出資本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生產要素,要依法規范和引導資本健康發展。一方面,資本作為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生產要素,同土地、勞動力、技術、數據等一起參與并繁榮了經濟發展,為經濟發展注入了活力與動力,在中國的對外開放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但我們的社會主義制度要求資本作為生產要素不能以壟斷行為對其他的生產要素進行統治,因此需要我們對資本的發展方向和內容進行合理規范和引導。立足新發展階段,我們要在把握資本發展的規律的基礎上,利用資本要素激發經濟活力,帶動其他生產要素順利流通,實現核心產業升級更新,助力國內國際雙循環互相促進的新發展格局。另一方面,作為生產要素的資本是參與利益分配的重要構成,需要在經濟發展中獲得自己的增殖以順利實現再生產。在這個過程中,我們要平衡好勞動力要素和資本要素的利益分配結構。立足人民主體地位,在保障資本增殖性的同時強調公平,堅持按勞分配在分配制度中的主體地位。
從亞當·斯密開始的古典政治經濟學家早就關注到了使用價值,但只是將其作為某一特定物品的效用,作為交換價值或價值的前提。馬克思在《經濟學手稿(1857-1858 年)》就批評了李嘉圖、薩伊等經濟學家將使用價值既作為政治經濟學的物質前提又使其參與政治經濟學的過程的矛盾,開始思考使用價值對政治經濟學的意義所在。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將商品的使用價值定義為物的有用性,作為交換價值的物質承擔者。使用價值在不同時期的不同物質形態屬于商品學的研究范疇,只有當其與現代生產關系互相影響時才屬于政治經濟學的研究范疇,即當商品的使用價值作為既定的前提能夠體現某種社會生產的生產關系。當商品還是以產品的形態出現,使用價值只是代表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即人利用自然滿足自己的生存需要。當產品的使用價值超過消費所需時,交換產生,產品變成商品,商品的交換價值也隨之出現。因此,使用價值是一個具有社會歷史性的概念,使用價值被關注正是基于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分離,而使用價值被冷落也正是因為僅僅將其作為交換價值的物質承擔者,將其置于商品的消費視角去理解,從人與自然的角度解釋使用價值的意義。如果只是停留于作為內容的使用價值,就不能理解作為價值形式的使用價值及其在商品生產中發揮的作用。作為形式規定的使用價值不僅參與了資本主義商品生產的各個部分,而且作為解開資本主義的特殊生產方式的秘密的關鍵鑰匙必須得到重視。當我們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視角辯證地把握作為內容的使用價值和作為形式的使用價值時,我們就可以清晰地看到只有當生產的主導邏輯從商品的交換價值、剩余價值回到商品的使用價值時,生產本身才是基于人的需要的生產,才是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提到的作為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的生產物質生活本身,即生產要滿足人的吃喝穿住及其他的一些東西,才是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要實現的“各盡所能,按需分配!”。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必須關注商品的使用價值的生產與實現,因為社會主義生產的目的就在于滿足人們的需要,即滿足人們對商品的使用價值的需要。正如毛澤東在閱讀《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時所指出的,創造使用價值對于社會主義經濟有著重要意義,因為生產的目的是盡可能充分滿足整個社會日益增長的需要。基于此,我們也就能夠理解我國主要矛盾的制定總是和人們的需要密切相關。黨的十九大宣布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我國的主要矛盾轉變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之間的矛盾。這一方面體現了恩格斯在致彼得·拉普羅維奇·拉甫羅夫時的信中提到的人類生產的發展會從生產生活必需品到生產奢侈品,從為生存資料斗爭到為發展資料、社會的生產發展資料而斗爭,另一方面體現了我國的生產必須堅持供給側改革,牢牢鞏固“三去一降一補”成果,通過優化資源配置和產業結構來更好地對接人民的多樣化、個性化的需求。
商品的使用價值的生產與實現還密切關系著我國的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目標。為了更好地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長遠目標,鄧小平在十三大召開前夕提出了“三步走”戰略,其中第二步就是到20 世紀末期達到小康水平。2002 年,黨的十六大宣布了“三步走”計劃的第一步的勝利實現,將更高水平的小康社會作為21 世紀前20年的奮斗目標。2012 年,黨的十八大提出了“兩個百年奮斗目標”,同時從“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充實和完善了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2017 年,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上進一步豐富了兩個百年奮斗目標。2021 年7 月1 日,習近平總書記在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 周年大會上莊嚴宣告,經過全黨全國各族人民持續奮斗,我們實現了第一個百年奮斗目標,在中華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會,從而實現了人民生活從溫飽不足到總體小康、奔向全面小康的歷史性跨越。關于小康水平,鄧小平將其定位為:“所謂小康,從國民生產總值來說,就是年人均達到八百美元。”這是從價值的角度檢驗我國的總體小康水平。關于我國的全面小康,既是全面發展的小康,又是全體人民的小康。其中全體人民的小康的重要衡量標準之一就是不讓一個人掉隊,具體表現為農村貧困人口全部脫貧、貧困地區全部摘帽、解決區域性整體貧困等等,全面實現貧困戶的“兩不愁三保障”。這是從使用價值角度衡量,將其作為我國實現全面小康的重要指標。總之,正如“小康”一詞最早出自《詩經》的“民亦勞止,汔可小康”,意為安康、安樂、安居,小康社會表現的就是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對于利用產品的使用價值滿足人們的生活、發展與享受的需要。因此,我們要在全面建成小康社會的目標的基礎上,以商品的使用價值的生產與實現作為目標,繼續攻堅其不平衡不充分發展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