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瑩茹 汪巧紅 常大偉
(1. 中原關鍵金屬實驗室 鄭州 450001;2. 鄭州大學教育學院 鄭州 450001;3. 鄭州大學信息管理學院 鄭州 450001)
國際檔案大會是國際檔案理事會組織召開的世界性檔案專業會議,在促進國際檔案學術交流、提高國際檔案學術研究水平、增進各國關注檔案學科發展、推動國際檔案學科建設、縮小檔案學科發展地區不平衡等方面具有積極意義[1]。國際檔案大會對我國檔案學術研究的影響也是極為深刻的,正如馮惠玲所言“直到20 世紀70 年代末我國在檔案學術研究方面與國際檔案界的溝通還是十分有限的。十三大(注:指第十三屆國際檔案大會)對中國開展國際檔案學術交流具有里程碑意義,它第一次使我國檔案工作者直接、全面、集中、多方位地接收了國外檔案學術信息,把我們徑直帶進了國際檔案學術研究的中心地帶”[2]。檔案會議是檔案界交流新思想、傳遞新動向的平臺,探討的主題不僅具有熱門性,還可一定程度展現檔案工作的前沿特點及未來方向[3]。歷屆國際檔案大會的持續召開及其對檔案專業問題的深入研討,在促進國際檔案學發展中處于極為重要的地位,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4]。為此,有必要在梳理歷屆國際檔案大會主題及其演進軌跡的基礎上,對國際檔案大會主題體現的學術觀點和管理思想加以分析,進而為我國檔案事業發展提供參考。
1950 年8 月,第一屆國際檔案大會在法國巴黎舉行。此后至今,共召開了十九屆國際檔案大會(下文簡稱為“歷屆國際檔案大會”)。其中,第一至第八屆國際檔案大會設有多個會議議題,第九屆國際檔案大會開始采取大會中心議題與會議分議題相結合的方式(本文統稱為“大會主題”)。歷屆國際檔案大會主題如表1 所示。

表1 歷屆國際檔案大會的時間、地點與主題[5]
歷屆國際檔案大會主題涵蓋的內容和領域極為豐富,涉及檔案價值轉化、檔案業務管理、檔案技術更新、檔案法治建設、檔案人才培養、檔案國際合作等多個方面。為了更好地分析和認識歷屆國際檔案大會的主題,需要將其納入統一的分析框架加以綜合闡釋。當前,檔案學研究存在人文、管理和技術三大研究取向,其中人文取向表現在人們對檔案作為社會歷史文化現象的認知和解釋,以及檔案所具有的政治、歷史、文化等價值與意義的探究上;管理取向傾向于探討檔案的管理方法和利用方式,尋求發現檔案管理和利用的規律,涉及微觀管理與宏觀管理兩個層面;技術取向突出表現在各歷史時期對新技術的運用和研制上[6]。以檔案學研究的三大取向為基礎,并結合國際檔案大會致力于國際交流的宗旨和相關議題,構建由檔案人文、檔案管理、檔案技術和檔案國際交流構成的歷屆國際檔案大會主題分析框架。具體如表2 所示。

表2 歷屆國際檔案大會主題分析框架
在上文構建的四維分析框架內對歷屆國際檔案大會主題進行分析發現,國際檔案大會主題在人文、管理、技術、國際交流等視角分別呈現出從檔案世界走向社會生活、從微觀管理走向宏觀治理、從物理空間走向數字生態、從業務聯合走向命運共同體的演進趨向。
人文主義強調人的首位性及人的社會價值。隨著人文主義思潮對檔案工作的影響不斷加深,人們認識到了檔案政治價值以外的社會價值、文化價值、科學價值,促進檔案開放、實現人文關懷成為檔案工作的新共識[7]。國際檔案大會主題體現的人文視角主要表現為,在促進檔案開放的基礎上,通過發揮檔案在維護社會公平、聲張社會正義、促進社會和解、強化社會認同、增進社會信任等方面的積極作用,實現檔案工作的社會價值和人文關懷。在這一過程中,國際檔案大會最開始關注的是檔案性質和檔案工作自身的問題,特別是私人檔案、檔案開放和檔案利用,如第一屆和第三屆國際檔案大會對私人檔案的討論、第六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開放的申明、第九屆和第十四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學術利用、實際利用、普遍利用和休閑利用的探討等,強調公共檔案的社會開放、社會利用以及公共檔案之外的私人檔案的管理和保存。從第十五屆國際檔案大會開始,檔案人文視角進一步拓展,開始從記憶留存、知識管理、信任建構等更宏觀的視角審視檔案和檔案工作的社會價值,如第十五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與記憶、知識和社會關系的關注、第十七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促進信任與身份認同的贊許、十八屆國際檔案大會對利用檔案文件維護公正、宣傳正義、實現和解的倡導、十九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服務教育、科研和政府決策以及建設知識社會作用的重視等,將國際檔案大會的主題從檔案本身延伸至社會生活和社會公共領域。
檔案管理是對檔案工作各個環節、各項內容的監督、協調與組織。隨著檔案工作從單純的“收、管、用”等基礎業務工作擴展至檔案行政管理、檔案宣傳等更為廣闊的領域,檔案事業體系逐漸形成。在檔案事業外部環境和內部結構不斷演進的背景下,以檔案管理為基礎檔案治理范式開始顯現,更加注重對檔案事務進行科學、規范和協同管理[8]。第一屆國際檔案大會至今已有70 多年,檔案工作的環境和內容發生了重大轉變,國際檔案大會主題也經歷了從微觀管理“向”宏觀治理的轉向。其中,微觀管理主要是從業務工作的視角審視檔案管理問題,例如第一屆國際檔案大會立足文檔管理一體化和全程管理的角度對形成中的檔案進行監管、第三屆國際檔案大會從長期保存的角度鑒定檔案館內保存的檔案、第八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業務活動中生成的文件的管理與鑒定等,注重檔案基礎業務工作的監督控制與流程優化;宏觀治理更加注重檔案政策法規、檔案業務生態的構建問題,例如第六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開放與縮微復制政策自由化的討論、第七屆國際檔案大會對國家檔案館和機關檔案室相互關系與協同合作問題的說明、第十三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立法、檔案機構與檔案基礎互動變化的論述等,注重外部環境對檔案業務生態的優化與促進作用。
歷史地看,與檔案載體從白紙黑字到磁光電膠、檔案管理空間從石室金匱到數字空間的演變相同步,檔案保管體系也經歷了從保護到管護的演變[9]。數字時代到來直接導致大量電子檔案的出現,單純依靠相對消極的傳統防治觀難以應對數字資源保管中面臨的各類問題。上世紀七十年代以來,在以信息技術為代表的新興技術驅動下,檔案管理的對象和方法都發生了根本性改變,檔案管理技術也從重點防范檔案載體材料的物理老化轉變為維系文檔內容的數字存續。物理空間下的檔案技術主要是關注生化技術、機械技術等在檔案管理中的應用,如第一屆國際檔案大會探討了縮微照相技術在檔案保護中的使用問題、第三屆國際檔案大會介紹了新的保管保護設備在檔案館中的應用、第八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工作中新技術的推介、第十一屆國際檔案大會對新型檔案材料的關注等。從第十二屆國際檔案大會開始,信息技術和電子文件、數字檔案管理問題成為國際檔案大會關注的新熱點,檔案管理的空間從物理空間走向數字生態,如十四屆國際檔案大會分析了信息社會中的電子文件管理與利用問題、十八屆國際檔案大會關注了數字時代的檔案文件管理問題、十九屆國際檔案大會討論了電子文件及電子解決方案問題。
檔案作為人類社會發展的真實記錄,關乎國家與種族的發展脈絡與根基,在全球治理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文化性和證據性作用。國際檔案理事會成立的70 年間始終致力于全球檔案治理活動的開展[10]。隨著全球化進程的推進以及國際檔案交流的深入,國際檔案大會對檔案國際交流的認識也在不斷深化,開始從促進檔案機構的跨國業務合作轉變為致力于構建檔案命運共同體。例如,第二屆國際檔案大會討論了可以攜帶處境的檔案資料交換問題、第七屆國際檔案大會闡述了檔案工作者的國際合作和對發展中國家檔案館提供技術援助問題、第十屆國際檔案大會探討了交換檔案資料復制件的國際聯合行動、第十三屆國際檔案大會回顧了自1910 年布魯塞爾大會以來的國際檔案界合作問題、第十四屆國際檔案大會分析了全球范圍內電子文件的管理與利用問題,這一階段的會議主題主要是從離散檔案的回歸、國際檔案技術援助、檔案工作者的業務交流等方面探討檔案國際交流問題,其出發點在于促進檔案業務的國際合作。從十六屆國際檔案大會開始,國際檔案大會更加關注檔案在促進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中的作用發揮問題,如第十七屆國際檔案大會討論了新環境下檔案與可持續發展的問題、第十八屆國際檔案大會關注了全球檔案界的和諧與友誼問題、第十九屆國際檔案大會分析了文檔工作在全球氣候變化中的可能作用。
國際檔案大會在促進全球檔案業務合作、理論傳播、人才交往等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相關大會主題也為了解國際檔案實踐進展與學術前沿提供了重要窗口。國際檔案大會關于人文、管理、技術和國際交流的倡導與實踐,也為新時期我國檔案工作和檔案理論研究提供了有益參考,即在人文方面提升檔案賦能社會發展的能力、在管理方面積極建構具有時代適應性的檔案治理體系、在技術方面推進技術驅動的檔案管理創新、在國際交流方面強化全球檔案治理的公共產品供給。
檔案與社會發展具有深層的互動關系。一方面,檔案的存在形態、保管環境、管理技術、利用方式等與社會發展的程度密切相關,社會變遷為檔案工作的發展和變革提供了基本動力;另一方面,檔案工作作為一項基礎性、支撐性工作,具有很強的服務屬性,能為法治國家建設、公共服務體系建設、社會公平正義實現、國家記憶保護和傳承等提供服務[11]。從檔案賦能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將檔案作為治理的工具,主動參與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支持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并在其中貢獻檔案的力量[12],日益成為檔案部門的共識。國際檔案大會關于檔案價值的討論,如檔案與記憶建構、檔案與知識服務、檔案與社會治理、檔案與公眾信任、檔案與身份認同、檔案與公平正義、檔案與社會和解、檔案與公共話語等議題,為審視檔案與社會關系以及檔案賦能經濟社會發展指明了具體方向。具體來講,提升檔案賦能社會發展的能力,就是將檔案蘊含的多重價值作用于社會發展的現實需求,如以紅色檔案賦能政治認同、以鄉村檔案賦能基層治理、以民生檔案賦能公共服務等,從而以檔案和檔案工作促進社會發展。
檔案治理體系作為各種正式或非正式的制度關系的集合,是檔案治理權威、治理規則、治理形式和治理機制等有效實現和運行的制度框架[13],是推動檔案事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保障。國際檔案大會主題從微觀管理走向宏觀治理的演進趨勢,特別是不斷地建構和完善檔案法規政策、檔案事業管理體制,在一定程度上說明只專注于檔案業務管理難以適應時代發展的要求,需要立足宏觀的社會背景和時代要求塑造檔案治理的外部空間,從而為檔案工作提供更為寬松和有利的外部支持。推進檔案治理體系建設,要求檔案治理主體趨于多元參與、檔案治理模式強調互動運行、檔案治理過程突出民主決策、檔案治理能力要求穩步增強[14]。具體來講,建構具有時代適應性的檔案治理體系,一方面要明確檔案事業的時代處境和發展趨向,主動將檔案治理體系建設融入文化數字化、高質量發展、中國式現代化等國家發展戰略,提升檔案治理體系服務大局的能力;另一方面,需要結合檔案事業發展的自身規律,立足檔案管理對象、檔案管理方法、檔案服務內容、檔案服務策略的新變化和新要求,重塑檔案治理的參與模式、監管方式和權力分配機制。
以互聯網、大數據為代表的新興信息技術帶來了人類社會根本性的變革和機遇,對檔案事業發展也產生了極為廣泛的影響。技術社會語境下,通過技術賦能的方式促進傳統組織架構、管控模式、業務流程、治理資源的優化整合,激發組織潛能、提高組織行動能力和行動效率,日益引起各方面的關注[15]。新一代信息技術作為檔案業務建設的核心推力,正在憑借自身優勢貫通物理空間和數字空間的業務進程,推動雙空間的檔案資源、管理工具、成果展示方式有機融合,延展檔案應用領域,提升檔案服務的前瞻性、沉浸性和智能性,實現數據、基礎設施及保障體系等檔案館業務基座的多元重構,引領檔案業務模式智慧化演變[16]。從技術驅動檔案管理創新的角度來看,國際檔案大會積極探討技術變革對檔案管理帶來的現實影響,重構了適用于信息時代和網絡環境的文檔管理理論和管理流程,特別是對電子文件管理及解決方案的推動,對新技術環境下檔案管理工作發展有著積極意義。具體來講,推動技術驅動的檔案管理創新,需要將新的技術手段與檔案管理的新形態、新業務、新流程和新理念相融合,進而以技術賦能的方式來驅動檔案管理實踐的深層變革。
中國式現代化立足全球現實之需,以全球化的宏偉視角不斷拓展新視野、深化新內涵,為人類對現代化道路的探索提供新助力,為全球治理作出新貢獻[17]。全球檔案治理是全球治理的有機組成部分。參與全球檔案治理、向國際檔案界貢獻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提升我國在整個檔案、信息領域的全球治理能力,既是響應國家參與全球治理的需要,也是我國建設檔案強國的必由之路[18]。國際檔案理事會及國際檔案大會一直致力于全球檔案機構的合作、檔案工作者的交流和檔案事業的發展,借助檔案治理原則、檔案業務標準、檔案出版物、檔案項目資助等治理工具實現對全球檔案事業的積極引導、合理把握與妥善治理,為全球檔案事業發展作出了積極貢獻[19]。隨著我國檔案事業發展的現代化程度以及對外合作意愿不斷提升,中國在全球檔案治理進程中已經具備發揮更大作用的能力。當前,全球檔案治理的公共產品供給主要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國際檔案理事會提供的各類培訓項目、檔案標準和檔案出版物,在各國比較關注的離散檔案回歸、跨文化檔案傳播等方面還缺乏實質性的制度供給。從制度型開放的角度來看,我國在全球檔案治理的公共產品供給方面可以著重推動檔案國際合作方面的制度建設,為全球檔案治理提供中國的制度方案。
我國現代檔案學深受西方發達國家檔案學理論與思想的影響,導致西方檔案學的術語越來越多地成為我國檔案學的研究方式和表述方式,中國特色檔案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整體建設水平還有待提高[20]。在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話語體系,是促進中國話語國際表達和對外傳播的重要保障。平衡好國際檔案學術理論、學術思想借鑒與中國自主檔案話語體系建構的關系,就成為促進中國檔案學術研究、提升中國檔案學理論自信的關鍵所在。因此,對以國際檔案大會為代表國外檔案會議主題和相關學術觀點進行梳理分析和批判繼承,有助于為建構中國自主的檔案學科體系、學術體系和話語體系提供參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