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
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 北京 100872
隨著中國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的舉辦,關于“一帶一路”十年的討論在中外媒體與學術界逐漸形成了熱潮。各國媒體與學者均在紛紛進行“一帶一路”十年的總結與梳理,也存在一些從個別案例或側面對“一帶一路”仍不看好的西方論調。事實上,自2013 年9 月、10月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先后訪問哈薩克斯坦、印度尼西亞時提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 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簡稱“一帶一路”)以來,十年間世界與中國均發生了顯著變化。從十年顯著變化對比的角度來審視,會更清晰地看懂“一帶一路”的宏偉視野與長遠謀劃。
本文嘗試梳理“一帶一路”十年分別對中國、對世界帶來的重大改變,從對外戰略、經濟結構、文化視野、現實發展、未來道路和戰略反饋等6個方面,簡述了“一帶一路”改變中國、改變世界的相關內容。本文認為,作為一個宏大工程,“一帶一路”的十年仍只是初級階段,卻已有著非凡意義。中國智庫應該從“一帶一路”學科化出發,探索創建“一帶一路學”。本文簡述了未來“一帶一路”要研究的7 個重大問題,以期助推“一帶一路”進一步走深、走遠。
初始,中國學者常常羞于對世界講述“一帶一路”給中國帶來的益處,擔心他國誤解“一帶一路”只是利己的倡議?,F在看來,全世界都能理解“一帶一路”,這是因為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的對外倡議只是做慈善?!耙粠б宦贰笔菍ν夂献鞯膭諏嵆h,也是推動中國發展轉型的頂層設計。十年期間,因“一帶一路”而產生的中國變化是實實在在、理直氣壯能講清的,并不存在著什么見不得人、曝不了光的陰謀[1]。
從對外合作看,“一帶一路”是中國五千年文明史上第一個既有世界意義、又有清晰操作路徑的全球合作構想。一直以來,或受制于地緣阻隔,或局限于國家實力,中國歷史上的或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的諸多對外設想,均未能真正覆蓋至整個國際社會。2013 年秋季,習近平主席親自謀劃、親自部署、親自推動“一帶一路”倡議,讓當時剛剛躍升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徹底擺脫了西方眼里“對外意圖不明確、不透明”的模糊印象,逐漸通過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等務實路徑,主動推出意在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開創世界更加美好的未來的中國構想。十年來,中國官方反復聲明,共建“一帶一路”是中國對外開放的重要舉措,并且會繼續堅持下去,讓世界看到中國發展不是西方列強“國強必霸”的崛起翻版,而是帶來合作、和平、共贏的新型全球強國的全新問世[2]。
從經濟結構上看,“一帶一路”重新調整了中國以往過度依賴西方的國際貿易結構,也逐漸推進中國經濟重心的再平衡[3]。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之前,中國與美國、日本,以及歐洲國家的貿易總量一度超過中國對外貿易總量的60%?!耙粠б宦贰笔陙?,這個比例下降到了約30%。而中國與俄羅斯,以及東盟、中東、非洲國家貿易增速加大、比重上升。如果沒有“一帶一路”,那么中國難以連續十多年保持世界第一大貿易國的地位。同時,通往歐亞大陸腹地的中歐班列數量十年之間增長了100 倍,隨之拉動的還有中國中西部在國家經濟版圖中的地位,新疆、重慶,以及西安、成都、貴陽等原本相對經濟偏遠的區域開始走上了新崛起之路,頻頻成為近年來中國區域經濟與數字產業發展的重大亮點。改革開放以來,長期存在的東西部發展不平衡現象得到了實質改善,并形成了陸海聯動、東西共進的中國新經濟格局。
從文化視野上看,“一帶一路”重新塑造了新時代中國人的完整世界觀和全方位開放的全球視野。中國不再將西方視為對外合作的唯一選擇,而是把眼光拓展到了東南亞、拉美、中東、非洲等相對關注較少的區域。長期以來,中國人常常提及“與國際接軌”,潛臺詞是“與西方接軌”。然而,“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國際社會對中國來說意味著更大的非西方世界。過去,中國人旅游、投資、求學往往首先到美國、日本、韓國,以及歐洲國家;現在,中國人走向世界的國別表中增加了諸如俄羅斯、埃及、伊朗、土耳其、阿根廷、巴西等過去看來很遙遠且陌生的國家。中國人的世界觀中,西方仍然重要,但非西方也變得重要。“一帶一路”十年帶給中華民族的文化延展與觀念開放變得更完整,也極大拓寬了中國人在這個星球的發展空間。
“一帶一路”推動中國經貿結構再平衡的同時,也在推動世界格局與全球觀念的變化。這些變化不只在器物、基建層面影響越來越多國家的現實發展與未來道路,也在制度與觀念層面推動國際體系的變革與演進。
從現實發展上看,“一帶一路”明顯提升了越來越多國家尤其是非西方世界的自身福祉,以及與中國的互聯互通與戰略對接。截至2023 年7月,總計有152 個國家與中國簽署“一帶一路”合作協議。在非洲,中國建設了6,000 多千米的鐵路、超過1 萬千米的公路、20 多個港口、80 多個重大基礎設施和80%的電信設施。“一帶一路”十年期間,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的國家開設了超過1,300 多條直航新航路,在80 多個國家新增銀行網點或金融合作,中國年均對外投資保持在1,500 億美元,越來越多的中國資本流向“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據統計,“一帶一路”額外增加了沿線國家1.2%~3.4%的實際國民總收入。一大批標志性的“一帶一路”工程(如蒙內鐵路、中老鐵路、雅萬鐵路等)竣工運行,造福當地?!耙粠б宦贰边€強化了中國與非西方世界的相互認知,每年有超過40 萬“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青年到中國留學,而中國在100多個國家設立了孔子學院、魯班工坊和文化中心。
從未來道路上看,“一帶一路”十年推動了廣大發展中國家的發展模式再選擇。過往,發展中國家往往把“華盛頓共識”作為本國發展道路的唯一參照物,“一帶一路”十年合作的成果顯示,聚焦基建先行的中國經濟經驗更適用于后起國家,更重要的是,中國基建產能貿易投資的項目高兌現率,尤其是一整套從規劃到設計、從融資到建設、從運營到回本的操作模式,使陷于技術、資金困境多年的發展中國家更能走通“逆襲”之路[4]。如今,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在深度思考,為什么原來的全球最窮國之一——中國會在40 多年間完全變樣?為什么不轉而選擇、借鑒、參考甚至全面復制中國“要致富、先修路”經濟增長經驗?更激勵人的是,近五六年來,面對美國多年打壓,中國仍然保持著中高速增長,尤其是像華為這樣的科技公司在遭到美國不遺余力的制裁后,仍不斷推出新的高科技產品,“一帶一路”十年來的合作成果正在鼓動著后進國家的奮斗意志,進而改善國際社會在技術、貿易、規則領域公平化、平衡化的狀況。
從外部反饋上看,“一帶一路”十年正在倒逼著西方國家反思與調整自身對外戰略。據不完全統計,“一帶一路”十年間,西方國家研究“一帶一路”的各類報告超過3,000 份。特朗普政府反復強調要推進基礎設施建設、發展制造業等政策,以及拜登政府主導在“七國集團峰會”上接連推出“重建更美好世界”(Build Back Better World,B3W)計劃、“全球基礎設施伙伴關系”(Partnership for Global Infrastructure and Investment,PGII)計劃,均是受“一帶一路”合作的啟發,又不得不與“一帶一路”競爭才能維系西方所謂“領導力”的舉動。正如美國《福布斯》雜志曾在一篇文章中表述的那樣,當中國在世界其他地方向資金匱乏的國家發放貸款、提供基建時,美國卻扮演著“守財奴”的角色??陀^地講,西方領銜下的全球治理是有歷史貢獻的,但是不得不說,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以后的70 多年,尤其是“冷戰”結束以來,西方對世界的負面沖擊遠遠大于正面作用[5]。如今,西方國家自我反思,加大對外合作的力度,試圖對中國展開競爭,如果真能幫助發展中國家的發展,那么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帶一路”十年帶來的意外驚喜。
令人不齒的是,西方通過戰略反思展開對“一帶一路”的競爭,充滿著謊言、誹謗與臆測,尤其是西方媒體與智庫經常拿債務當借口,反復炒作所謂的中國制造“債務陷阱”。事實上,中國通過對外政策貸款推動基礎設施建設,以公路、鐵路、港口等改良降低當前經濟交易的成本,提升經濟活動的效率,進而推動本地區土地、房屋等不動產的資產價格,最后幫助當地政府輕易償還了先前主權擔保的各類債務。這種“‘一帶一路’經濟學”的邏輯,超越了西方經濟學的理論假設與推導邏輯,也反襯了西方對“一帶一路”債務攻擊的無力性、荒誕性。
然而,對“一帶一路”的批判與圍堵,一直在西方流行,并且將繼續流行。這也折射了“一帶一路”長期面臨的國際挑戰。
中國人接觸世界、參與全球治理時間較短。幾千年來,中國被隔絕在青藏高原與西域荒漠的東邊,只有通過陸上與海上“絲綢之路”,才能與世界各國進行交流。彼時,無論是漢唐還是元明,“絲綢之路”繁忙之時,恰恰是歐亞腹地國家在歷史上文明最繁榮、經濟最興盛的時候。2013 年,中國穩居世界第二經濟體后,借“絲綢之路”之名推出“一帶一路”,努力喚醒各個古老文明體共同繁榮的歷史記憶,表明一個全球崛起強國的和平合作、互助共贏、最終帶給世界共同復興的未來志向。
無論西方政客、媒體、智庫如何詆毀“一帶一路”,都無法掩蓋一個基本事實:中國強大時,并沒有走美國、日本及歐洲國家等歷史上的對外侵略老路。十年的“一帶一路”已經證明,崛起的中國沒有帶來殖民、災難、戰爭、難民、危機,而是帶來了世界貿易、商品、旅游、基礎建設、經濟與文明的增長和繁榮。這是西方任何一個國家在崛起歷史中沒有做到的。
對此,“一帶一路”催生了更多智庫研究的新任務、新使命。筆者于2017 年1 月23 日在《人民日報》上刊發《“一帶一路”需要全面系統研究》,鼓勵構建“‘一帶一路’學”。目前看來,“一帶一路”的學術研究已相當充沛,在中國知網中進行搜索,主題為“一帶一路”的論文已高達10 余萬篇,推動“一帶一路”學科化的基礎需要面臨的內容框架也越來越清晰。本文認為“‘一帶一路’學”未來要研究7 個方面的重大問題:
一是理論體系構建問題?!啊粠б宦贰瘜W”已融合政治學、經濟學、國際關系學等多個學科,下一步要做好理論自洽,加強可操作性研究,做好成本收益分析、主體行為分析,推動內外部理念表述的認知統一,避免落入西方“話語陷阱”。
二是定位與目的研究。要通過“一帶一路”講清楚中國要什么和不要什么。
三是運行邏輯研究。“一帶一路”經濟學邏輯研究包括重塑全球價值鏈、雙向“嵌套型”分工環流、全球化區域主義、對外經濟開放新格局、外貿新業態、優化地區要素稟賦與資源配置、重構陸港海運的經濟地理等;而非經濟學邏輯主要是指新制度建設、全球治理觀、世界秩序重構、親誠惠容理念、義利觀、大國博弈等。
四是治理結構的研究?!耙粠б宦贰钡降资鞘裁?,是國際組織、區域經濟一體化形式、雙多邊合作框架、關稅同盟,抑或共同市場?它的邊界在哪里,到底是區域主義的還是多邊主義的,還是周邊合作的?它是一種機遇,還是合作機制,抑或一種新型公共產品?此外,機制性的研究,如投融資機制、稅收機制、安保機制、爭端解決、組織協調等,都需要進一步深入探討。
五是對接研究。要推動“一帶一路”與相關國家的戰略對接以及與西方領銜的全球治理體系、區域合作機制的對接研究。
六是風險研究。要研究“一帶一路”風險本質與演變、風險的種類與形態、風險的來源與追溯、風險的規避與化解等。
七是案例研究。“一帶一路”有了大量“走出去”的案例,但具體的項目分析、城市企業個人的案例研究成果仍然太少,要加強優秀案例的研究與推廣。
當然,新生事物必然會伴隨著困惑。正如改革開放十周年時,連中國國內主流學術界都在迷迷糊糊地在爭論“市場”到底是姓“社”還是姓“資”等類似這種現在看來已是非常愚昧的問題。目前,改革開放已經經歷了45 年,沒有人再懷疑改革開放的偉大意義。
到2023 年,“一帶一路”剛剛十年,對一項宏大工程而言,十年時間仍然太短,卻已具有非凡意義[6]?!耙粠б宦贰痹缸鰰r間的朋友,等到20 年、30 年、40 年甚至更久時間,或許所有人都會像如今承認改革開放的偉大那樣佩服“一帶一路”的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