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東 徐素波



【摘 要】 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試點工作的順利推行,有效提高了試點地區重污染公司的治污減排成本,還可能使其面臨的經營不確定性風險增加,引發了社會各界相關人士對離任審計試點政策進行討論。因此,文章基于離任審計試點這一準自然實驗事件,采用雙重差分研究模型,系統探究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與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技術創新之間的關系。研究發現,試點對轄區內重污染上市公司技術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且主要體現為策略性創新增加,并且這種影響還會因產權性質、公司規模不同而存在顯著差異。進一步研究發現,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增加研發費用投入是促進公司創新的一種可能機制。文章為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制度實施效果的相關研究提供了一定的經驗證據,也進一步豐富了公司創新相關領域的研究。
【關鍵詞】 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 實質性創新; 策略性創新; 雙重差分; 準自然實驗研究
【中圖分類號】 F239?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3)04-0015-10
一、引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我國生態環境保護任務依然艱巨,為了推進美麗中國建設,必須牢固樹立和踐行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的理念,統籌產業結構調整、污染治理、生態保護、應對氣候變化,健全資源環境要素市場化配置體系,加快節能降碳先進技術研發和推廣應用,推進生態優先、節約集約、綠色低碳發展[1]。此前,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對領導干部實施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以下簡稱“離任審計”)做出明確部署,會議指出推進離任審計是改善我國生態環境與維護生態平衡的重要舉措,將會對我國建設生態文明體制機制產生深遠影響。2014年審計署開始在內蒙古等地開展離任審計試點工作,標志著從國家層面正式將環境保護情況納入到黨政官員的考核評價體系,改變了地方黨政領導官員原有的晉升考核機制并使其產生較大的環境保護壓力,有助于加快構建生態損害責任終身追究制度。而且,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試點工作的順利推行,有效提高了試點地區重污染公司的治污減排成本,并會加大這類公司涉污項目的審批實施難度,在一定程度上會使公司經營不確定性風險增加,還可能使其面臨較大的資金負擔壓力,引發了社會各界相關人士對離任審計試點政策的相關討論。因此,深入探究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試點政策對重污染公司技術創新產生何種影響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專家學者主要從以下兩個角度對離任審計相關內容進行分析,即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在基礎研究中,學者主要探討離任審計的基本概念、審計對象、具體內容等,鄭石橋等[2]研究指出,離任審計是國家審計機關為了有效解決環境污染問題而實施的一種審計方式,主要是為了科學評價領導干部在任期內各項決策活動的經濟與環境效益,能夠進一步優化黨政官員的政績考核體系,還可以促使領導干部積極探索環境保護與經濟增長協同推進的可持續發展道路;吳勛等[3]分析指出,離任審計對象主要為地方黨政領導官員及國企負責人,重點審查官員在任或國企負責人在職期間創造的經濟績效、生態保護與資源開發利用情況;郭鵬飛[4]研究認為,離任審計的具體內容應該為領導干部任職期間當地的自然資源存量與流量變動情況、環境保護狀況及審計法規執行情況,還應該對黨政官員任職前后的環境質量改善、經濟增長及資源利用情況進行綜合評估。在應用研究中,學者主要探究離任審計評價指標體系及區域實踐情況,黃溶冰[5]從主體功能區角度出發,在遵循差異性、可靠性、重要性及可操作性原則基礎上,利用“壓力—狀態—響應”模型(PSR)分析離任審計的基本理論架構,最后分別設計出優化開發區、重點開發區、農產品主產區、重點生態功能區、經濟生態區的離任審計評價指標體系[4];審計署上海特派辦理論研究會課題組[6]對A市離任審計試點情況展開研究,發現當地水資源存在流量與存量數據缺失問題,應該充分利用大數據技術探索編制水資源自然資源資產負債表,從而為開展離任審計相關工作奠定基礎。
此外,部分學者研究發現離任審計政策實施后能夠使重污染上市公司實現轉型升級[7],可以有效提高這類公司的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質量[8]、綠色技術創新[9]及環境責任履行水平[10],還將在一定程度上增加公司面臨的債務融資成本[11]、顯著降低這類公司的稅收規避強度[12]。但是,至今鮮有學者探究離任審計政策與公司不同動機創新行為的影響關系,而從公司創新角度出發考察離任審計政策的具體實施效果,對于深刻理解該政策推行過程中政府與企業的互動機制及其是否能夠真正促進產業結構實現優化升級,具有重要的政策意義和學術價值。鑒于此,本文基于2012—2017年重污染上市公司樣本數據,采用雙重差分模型(DID)實證檢驗離任審計對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總體創新、實質性創新及策略性創新的影響。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對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總體創新具有顯著促進作用,且主要體現為策略性創新增加,并且這種影響還會因產權性質、公司規模不同而存在差異。而且,本文還發現離任審計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增加研發費用投入可能是促進公司創新的一種作用機制。
本文可能的貢獻在于:第一,現有成果主要從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兩個角度對離任審計相關問題展開分析,但是深入探究離任審計政策與公司不同動機創新行為影響關系的文獻相對較少,賀寶成等[9]研究指出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能夠顯著提升試點地區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本文在此基礎上深入分析離任審計對重污染上市公司實質性創新與策略性創新產生何種影響,是在上述學者研究基礎上的進一步延伸與拓展,能夠有效拓寬離任審計相關領域的研究范圍;第二,本文從公司創新角度出發考察離任審計政策的具體實施效果,詳細分析離任審計政策對重污染上市公司實質性與策略性創新影響的內部機理,能夠為政府部門修訂完善該政策提供一定的理論參考。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2014年實施的離任審計試點工作,旨在通過頂層設計改變當前地方官員盲目追求地區經濟增長,忽視資源利用與生態環境保護的基本狀況。而且,針對領導干部開展離任審計工作,可以使國家審計機關進一步加強對地方領導官員在政策執行、資源利用、環境保護等方面的監管力度,標志著從國家層面將資源利用與環境保護情況納入到黨政官員的考核體系,有助于加快構建生態損害責任終身追究制度。離任審計改變了地方官員原有的“GDP增長率”考核機制,使黨政官員任職期間的個人政績與環境效益緊密結合,領導官員為了獲得更多的晉升機會普遍會選擇提高資源利用效率并加大環境修復力度,從而積極探索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護的雙贏之路。此外,我國重污染企業不僅是自然資源的消耗者,還是環境問題的主要制造者,在離任審計試點實施地區,當地官員迫于晉升與問責壓力也會轉變原有執政方式,可能會進一步加大對所轄區域內重污染企業的監管力度,會使這類企業面臨較高的外部監管壓力,最終通過嚴苛的懲戒機制倒逼重污染企業加大環保資金投入并實現技術改造升級。但是,由于不同公司創新動機與資源稟賦存在顯著差異,部分公司高管為了提高獲得政府補助的概率以緩解融資約束壓力,可能會積極實施具有“短平快”特征的策略性創新行為,主要表現為“難度小、水平低、見效快”的非發明專利申請與授權數量快速增長。與之相對應的是,部分實力較強的公司為了實現跨越式發展,通常會投入大量資金進行技術研發以增強在同類企業中的核心競爭力,這類活動會使公司的研發創新水平得到顯著提升,主要表現為“科技含量高、研發難度大”的發明專利數量快速增長。因此,從理論上來講,離任審計政策對重污染上市公司創新質量的影響可能同時存在正反兩方面的效應,具體分析如下:
從正面效應來看,離任審計制度改變了地方黨政官員原有的政績考核機制,實質上確定了黨政官員政績考核在生態環境領域的“一票否決”制度,在此背景下地方黨政官員為了積累更多的職位晉升資本,可能會通過政府補助的形式激勵所轄區域內重污染企業積極履行保護環境的基本社會責任。而且,各級政府部門在確定補助對象時往往會優先考慮社會聲譽好、運營狀況佳、研發能力強的公司,獲得官方補助資金可以向股東及相關利益各方傳遞積極信號提高其投資信心,從而使企業樹立較好的社會形象以降低融資約束難度,這類公司為了有效增強其核心競爭力會不斷加大環保和研發資金投入規模,積極改進生產工藝與技術流程,進而提升公司創新產出“質量”。與此同時,這類公司獲得政府補助資金也能進一步增強高管的風險承受能力,使企業的研發人員有更強的信心對科技含量高、研發難度大的項目進行重點攻關,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提高公司創新產出的“含金量”。此外,離任審計政策實施后領導官員為了達到政績考核要求,大多會通過行政干預手段提高環境保護標準,加大對這類公司環境污染行為的處罰力度,使其面臨更為嚴格的外部環境監管,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試點地區重污染企業的環境管制風險和治污減排成本,并會加大這類企業相關項目的審批實施難度,促使其積極調整公司的長期經營戰略,并主動通過加大研發資金投入規模以推動原有技術改造升級的方式來滿足政府部門的利益取向,最終能夠顯著提高重污染上市公司的“實質性創新”水平。
從負面效應來看,離任審計試點工作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地方黨政領導官員原有的考核晉升機制并使其產生了較大的環境保護壓力,但離任審計在我國依舊處于初步的探索發展階段,具體的審計目標、方法、路徑、內容還不太明確,對黨政領導官員制定相關決策的約束程度還較為有限。而且,地方政府官員的任職期限又存在較大的流動性與不確定性,環境保護與治理污染前期資金投入大、周期長,且無法在短期內直接產生經濟效益,領導為了完成職位晉升基礎政績考核可能會選擇與轄區內的重污染企業進行“合謀”,重污染上市公司會配合在短期內采取降低產量、臨時性停產、采購環保設施等末端治理方式來達到減排治污的目的,這類公司還有可能選擇“重數量、輕質量”的研發創新策略,創新產出數量增加不僅能夠向外部傳遞積極信號,還能夠為轄區內負責的領導干部實現職位晉升創造有利條件。此外,對于試點地區的重污染公司而言,政府補助資金可以看作是公司創造的一種非經常性收益,且各級地方政府部門普遍對企業存在一定的“創新崇拜”現象,在此背景下這類公司有更強的動機去追求創新產出數量而忽視創新產出質量,以期能夠得到政府相關部門的正面評價從而增加獲得研發補助資金的可能性。與此同時,部分企業在尋求政府補助資金過程中存在明顯的尋租行為,會使其產生一系列高昂的非日常性支出,可能會迫使這類公司進一步壓縮研發資金投入規模,最終會嚴重影響其創新產出的“含金量”。
離任審計政策與公司創新影響機制框架如圖1。
綜上,提出本文的假設。
H1: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試點領導干部離任審計地區的重污染上市公司在試點后創新水平將會顯著提高。
H1a: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試點領導干部離任審計地區的重污染上市公司在試點后實質性創新水平將會顯著提高。
H1b:在其他條件不變的情況下,試點領導干部離任審計地區的重污染上市公司在試點后策略性創新水平將會顯著提高。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取及數據來源
本文基于2012—2017年十六類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樣本數據進行研究,主要選取2014—2017年開展離任審計試點地區的重污染上市公司作為實驗組,其他研究樣本作為控制組,分析上述企業在試點前后的創新水平,試點地區信息在各省份審計廳官方網站查找獲得,并采用多期雙重差分研究模型展開分析。同時,樣本篩選過程如下:(1)剔除2012年以后上市的公司;(2)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公司;(3)剔除存在異常數值的樣本公司。本文使用的財務數據來自萬德(WIND)與國泰安(CSMAR)數據庫,部分缺失值通過手工查閱上市企業年報獲得,總共包括4 132個研究樣本,對選取的變量進行縮尾處理,并在個體層面進行集群處理。
(二)變量定義與模型設定
本文采用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這一改革政策作為研究契機,將主要采用評價政策經濟后果的常用分析工具“雙重差分實證模型”進行研究。
雙重差分模型估計結果的有效性可能受到變量缺失的影響,本文根據孫 等[12]、李兆東等[13]、曾昌禮等[14]、黃溶冰等[15]的做法,在模型中設置了如下控制變量:公司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資產收益率(Roa)、公司成長性(Growth)、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董事會獨立性(Indp)、權益乘數(Stock)、監事會人數(Cs)、機構投資者持股比例(Institution)。此外,還控制了行業與年度固定效應。具體定義如表1所示。
雙重差分模型的原理在于,將樣本企業區分為實驗組與控制組,通過考察實驗組和控制組在調整前與調整后的差異,可以提取出改革政策對企業的影響。因此,借鑒蔣秋菊等[16]的相關研究構建以下分析模型:
Patent=β0+β1Treat+β2Post+
β3Treat×Post+β4Size+β5Lev+β6Roa+
β7Growth+β8Top1+β9Indp+β10Stock+
β11Cs+β12Institution+Ind+Year+?攸 (1)
Inv=β0+β1Treat+β2Post+β3Treat×
Post+β4Size+β5Lev+β6Roa+β7Growth+
β8Top1+β9Indp+β10Stock+β11Cs+
β12Institution+Ind+Year+?攸? (2)
Uti=β0+β1Treat+β2Post+β3Treat×
Post+β4Size+β5Lev+β6Roa+β7Growth+
β8Top1+β9Indp+β10Stock+β11Cs+β12Institution+Ind+
Year+?攸? ?(3)
其中,Patent為公司創新變量;Inv為實質性創新變量;Uti為策略性創新變量;Treat為虛擬變量,若為離任審計試點地區的樣本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Post為虛擬變量,若為離任審計試點之后的樣本取值為1,否則取值為0。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性統計分析
由表2可知:公司創新(Patent)最大值、最小值分別為6.4216、0.6931,實質性創新(Inv)最大值、最小值分別為5.4806、0.0000,策略性創新(Uti)最大值、最小值分別為5.8289、0.0000,表明不同公司創新水平存在較大差距;資產負債率(Lev)最大值、最小值與均值分別為0.9598、0.0470、0.4257,雖然均值小于50%,但最大值和最小值差異較大,表明樣本公司存在資金利用不充分的情況;資產收益率(Roa)最大值、最小值為0.2109、-0.1869,說明不同企業盈利能力存在差距;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最大值、最小值分別為0.7837、0.0845,權益乘數(Stock)最大值、最小值分別為0.1263、0.0103,說明樣本中存在財務風險較大的企業。
(二)多元回歸分析
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對公司創新的回歸結果如表3所列示。第二列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和公司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為0.1250,在5%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說明離任審計對公司創新具有促進作用,H1得到驗證。進一步將其劃分為實質性創新及策略性創新,第三列離任審計與公司實質性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為0.0263,結果并不顯著;第四列離任審計和公司策略性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為0.1730,并且在1%水平上顯著,回歸分析結果說明離任審計對公司實質性創新沒有顯著影響,但對公司策略性創新有促進作用,H1b得到驗證、H1a未通過驗證。究其原因,離任審計政策實施后使重污染企業面臨著越來越嚴格的環境監管,而且更新產品生產線和排污減排設備難度大、耗費資金多、無法在短期內產生經濟收益,這類公司為了積極迎合具有較高政治考核壓力的領導官員并向外界展現其具有較好的發展前景,可能會大量增加實用新型和外觀設計專利數量以滿足政府部門的利益取向,以期能夠為公司長遠發展提供一個較好的外部環境。此外,近年來重污染企業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較大,這類公司大多面臨較高的融資約束壓力和資金鏈短缺難題,其為了增加獲得研發補助資金的可能性會盲目追求創新產出數量而忽視創新產出質量,在此背景下這類公司普遍會采用較為穩健的發展方式來降低經營風險,也不愿意開展研發難度大、耗費資金多、花費時間長的實質性創新活動。綜上所述,試點離任審計地區的重污染企業在試點后創新水平將會顯著提高,且主要體現為策略性創新產出增加。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檢驗上述結論的可靠性,本文從平行趨勢檢驗和安慰劑檢驗兩個方面進行穩健性分析。
1.平行趨勢檢驗
雙重差分實施前提是樣本企業在政策實施前滿足平行趨勢假設。本文參照黃溶冰等[17]的做法,在原有模型基礎上構建Treat×Post2012、Treat×Post 2013作為窗口期變量,分別表示2012—2013年的政策凈效應。其中,Post2012在2012年取值為1,其他年份取值為0;Post2013在2013年取值為1,其他年份取值為0。具體回歸結果如表4所列示,第二列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和公司創新交乘項(Treat×Post2012、Treat×Post2013)回歸分析系數分別為-0.0204、0.0147,并且均不顯著。本文進一步將其劃分為實質性、策略性創新,第三列回歸結果表明,離任審計與公司實質性創新交乘項(Treat×Post2012、Treat×Post2013)回歸分析系數為0.0405、0.0748,結果均不顯著;第四列回歸結果表明,離任審計與公司策略性創新交乘項(Treat×Post 2012、Treat×Post2013)回歸分析系數為-0.1020、-0.0348,結果均不顯著。綜上所述,選取的實驗組與對照組基本滿足平行趨勢檢驗。
2.安慰劑檢驗
領導干部離任審計試點地區與其他地區可能本身就存在差異,本文研究結論可能會被這些遺漏因素所影響。因此,本文借鑒曹玉珊等[18]的做法,將選取的樣本數據時間限定為2012—2014年,并將2013年定義為虛擬試點時間,重新代入研究模型進行安慰劑檢驗,具體如表5所列示。第二列結果說明,離任審計與公司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為0.1710,結果并不顯著。進一步將其劃分為實質性創新與策略性創新,第三列的回歸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和公司實質性創新的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為-0.0358,結果并不顯著;第四列的回歸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和公司策略性創新的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為0.1770,結果依舊不顯著。上述結果表明,虛擬的離任審計試點時間對公司創新沒有顯著的政策影響,得出的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五、異質性分析
(一)產權性質異質性
我國經濟發展形式具有多樣性等特點,產生了國有與非國有兩種不同控股類型的公司。其中,國有控股公司大多與政府相關職能部門聯系較為緊密,其組織架構和相關規章制度都較為完善,這些公司在追求經濟發展效益的同時還肩負著彌補市場失靈、保護生態環境、解決就業問題等多重任務和使命。因此,為了深入探究離任審計對公司創新的影響是否會因為產權性質不同而存在差異,本文進一步按照產權性質重新分類進行回歸處理,結果如表6所列示。第二、三、四列的分析結果說明,離任審計和國有上市公司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分別為0.2200、0.1150、0.2580,顯著性分別為1%水平上顯著、不顯著、1%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對國有上市公司創新具有促進作用,進一步分析后發現離任審計試點實施后國有上市公司主要增加了策略性創新數量。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國有上市公司為了迎合離任審計政策試點需要,主動增加環保投資規模并積極采購排污減排設施以減少環境污染,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科技含量較低的研發資金投入,進而對公司策略性創新起到了明顯促進作用。第五、六、七列的結果表明,離任審計與非國有上市公司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系數分別為0.0099、-0.0665、0.0379,結果均不顯著,上述分析表明離任審計對非國有上市公司創新沒有顯著影響。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非國有上市公司融資約束較大且缺乏政府資金支持,他們本身在研發方面投入的資金就相對較少,離任審計政策實施對這類公司創新水平也沒有顯著影響。
(二)公司規模異質性
規模較大的公司與政府相關部門的聯系大多也較為緊密,這類重污染公司一般也是政府部門的重點監管對象,在離任審計實施背景下這類公司可能會積極履行保護環境的社會責任,以期能夠有效滿足試點地區政府官員的政績考核目標,從而實現可持續發展。因此,為了深入探究離任審計對公司創新的影響是否會因為公司規模不同而存在差異,本文進一步按照中位數劃分公司規模大小,并再次進行回歸處理,結果如表7所列示。第二、三、四列的回歸分析結果說明,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與規模較大上市公司創新的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分別為0.1980、0.0240、0.2970,顯著性分別為1%水平上顯著、不顯著、1%水平上顯著,表明離任審計能夠提高規模較大上市公司的創新水平。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規模較大的上市公司為了增強企業核心競爭力本身就會投入資金進行研發,離任審計政策實施后這類公司可能會進一步加大環保資金投入,因此離任審計政策對這類公司的創新水平具有顯著促進作用。第五、六、七列的回歸分析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和規模較小上市公司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分析系數為-0.0001、0.0281、-0.0669,結果均不顯著,表明離任審計對規模較小上市公司創新水平沒有顯著影響。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規模較小上市公司本身在技術研發方面的資金投入比較少,離任審計政策實施使這類重污染公司也不會大幅度增加研發資金投入規模,進而也不會提高公司創新水平。
六、機制檢驗
分析發現領導干部離任審計實施后,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創新水平顯著提高,嘗試探究這一問題的內在影響機理。本文分析認為,重污染公司大多面臨著排污減排、污染治理等難題,因此公司如果進行技術改造升級則需要大量、持續、穩定的資金支持,一旦出現資金短缺狀況會使公司改造計劃停滯不前甚至失敗,將進一步增加公司的運營成本和資金壓力,甚至有可能會危及公司的生存。而且,離任審計試點實施后,重污染上市公司為了滿足地方官員政績考核要求可能會選擇加大環保投入并進行技術改造升級,這不僅可以體現出公司積極履行保護環境的基本責任,還能有效緩解公眾及其他利益相關者對公司的負面評價,從而在增強投資者對公司滿意度的同時有效降低其面臨的融資約束壓力,促進公司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因此,本文為了驗證研發資金投入是否在離任審計和公司創新關系中存在中介效應,參照溫忠麟等[19]提出的因果逐步回歸分析法,構建以下研究模型:
RD=β0+β1Treat×Post+β2Size+β3Lev+β4Roa+
β5Growth+β6Top1+β7Indp+β8Stock+β9Cs+β10Institution+Ind+Year+?攸? ?(4)
Patent=β0+β1Treat×Post+β2RD+β3Size+β4Lev+
β5Roa+β6Growth+β7Top1+β8Indp+β9Stock+β10Cs+
β11Institution+Ind+Year++?攸? (5)
上述回歸結果如表8所示。第二列分析結果表明,離任審計和研發費用交乘項(Treat×Post)回歸系數為0.1950,并在1%水平上顯著,上述結果說明離任審計提高了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研發資金投入規模。第三列分析結果表明,離任審計與公司創新交乘項(Treat×Post)回歸系數為0.0962,并在5%水平上顯著;研發費用與公司創新之間的回歸系數為0.0451,并在1%水平上顯著。上述回歸分析結果表明,離任審計試點實施后公司創新水平的顯著提高部分通過增加研發資金發揮作用,即研發費用在模型中具有部分中介效應。
七、研究結論與啟示
審計署開展領導干部離任審計試點工作,標志著從國家戰略層面將資源利用與環境保護情況納入到黨政官員的考核評價體系,是改善我國自然環境和維護生態平衡的重要舉措,將會對我國建設生態文明體制機制產生深遠影響,推進生態優先、節約集約、綠色低碳發展。本文選取2012—2017年的重污染上市公司數據,將領導干部自然資源資產離任審計試點作為一項外生沖擊事件,采用雙重差分模型實證檢驗離任審計對管轄區域內重污染上市公司技術創新的影響。本文研究發現,離任審計對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技術創新具有促進作用,且主要體現為策略性創新增加,并且這種影響還因產權性質、公司規模不同而存在差異。穩健性檢驗中,利用平行趨勢檢驗、安慰劑檢驗方法排除其他因素干擾,檢驗了結論的準確性。此外,本文分析發現,離任審計試點地區重污染上市公司增加研發費用投入可能是促進公司創新的一種作用機制。
依據本文的研究結論可以得出以下啟示:從政府的角度來說,國家相關部門應該加快制定科學合理的離任審計評判標準,有序推進自然資源資產負債表的編制工作,解決離任審計在實施過程中存在的信息統計口徑不一問題,進而可以更加合理地對領導干部任期內環境惡化還是改善情況做出判斷,加快推進審計機關與有關資源環境管理部門構建長效的協同、協作和責任共擔機制,從而發揮離任審計對地方黨政干部的威懾力,切實改變地方黨政官員原有的晉升與政績考核機制,加快構建生態損害責任終身追究制度。此外,也應加大對管轄區域內重污染公司的監管力度,有效提高重污染公司的環境管制風險和治污減排成本,積極推進重污染公司加強生態環境修復和保護,并可以通過政府補助的形式激勵所轄區域內重污染企業主動履行保護環境的基本社會責任,最終促使重污染公司加大環保資金投入并實現技術改造升級。從公司的角度來說,重污染公司應該按照離任審計實施要求調整公司經營戰略,積極承擔保護環境的社會責任,堅持經濟發展與生態文明建設并重,可以選擇加大環保投入并進行技術改造升級以獲得相應的政府補助資金,進而體現出公司積極履行保護環境的基本責任,還能有效滿足試點地區政府官員的政績考核目標,減少公眾及其他利益相關者對公司的負面評價,可以有效緩解公司的融資約束壓力并增強其在社會中的競爭能力,從而促進公司實現可持續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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