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赤誠，守正創新
——評漫瀚劇《布衣郡守》

崔向東

（包頭市藝術劇院 內蒙古 包頭 014000）

一、漫瀚劇簡介

戲曲藝術是我國諸多傳統文化中的瑰寶，活躍在廣大勞動人民中間，深受百姓的喜愛。漫瀚劇產生于內蒙古包頭市，是在二人臺基礎上創建的新興地方戲曲，因其唱腔音樂采用了西部地區蒙古族民歌漫瀚調的元素而命名，是蒙漢相融合后的音樂品種。漫瀚劇是以戲劇為主體，同時兼有歌舞、器樂和說唱等藝術的劇種。

蒙古族音樂對漫瀚劇有重要的影響。大多數的音樂歌舞產生初期，都是為宗教服務的，隨著部落的出現，漸漸轉為對宮廷皇室服務。從漢代開始，宮廷中便出現了蒙古族的曲調和舞蹈，元朝以來蒙古族對漢族的影響則更加鮮明。蒙古族的說唱音樂大多采用自拉自唱的形式，后來經過發展有了蒙古劇，但因其語言的局限性，傳播受限。

二人臺是漫瀚劇的母體，所以二人臺音樂對漫瀚劇的影響舉足輕重。二人臺是晉蒙陜冀四省內深受當地百姓喜愛的一種藝術形式。從其音樂形態上來看，其音樂風格和調式涵蓋了黃土高原地區的藝術特征，同時又涵蓋了蒙古族音樂風格，如二人臺中的“亮調”就有蒙古族長調的影子。二人臺作為一種地方小戲，在戲曲的結構、行當劃分、道白等方面都缺乏規范統一，漫瀚劇在建立之初便遵循了少數民族地區的戲曲發展思路，以當地的戲曲審美、少數民族特色為基礎，研究戲曲的藝術規律，對其他地方戲曲劇種建設進行了借鑒，使得漫瀚劇具有鮮明的戲曲特征，成為戲曲劇種中的新秀。

任何藝術的形成，都是一個復雜的過程，此過程中既要做到吸收借鑒，又要做到守正創新，才能使觀眾耳目一新，從而使其生命力更加長久。漫瀚劇根植于蒙漢人民中，以人民的生產、生活方式和思想文化等方面為藝術來源，根據劇情的需要，在樂隊配置方面，除了保留傳統的特色樂器揚琴、四胡、枚、馬頭琴等樂器外，還吸收了中西樂器，在突出主奏樂器的前提下，通過配器手法使音樂向多聲部發展，使得漫瀚劇的音樂表現力更加豐富。新劇種的創建，總是以其劇目為先聲。1986年初《豐州灘傳奇》進京匯報演出獲得成功，正式宣告了劇種的誕生。

漫瀚劇的創立，標示著中國戲劇界又增添了一朵“草原之花”，成為我國最年輕的劇種之一。漫瀚劇誕生在黃河岸邊、青山腳下廣袤的敕勒平原上，是草原游牧文明與中原農耕文明相互交融的文化藝術結晶，是草原人民幕天席地、相濡以沫的心靈歸宿，是民族團結進步的象征。三十多年來，漫瀚劇先后創作出的《契丹女》《忠烈碑》《草原阿媽》《鳳祥樓》等二十多部優秀劇目，受到了業內的廣泛關注，并收獲了各種獎項。

二、《布衣郡守》的戲劇內容與藝術特色

（一）《布衣郡守》的戲劇內容

《布衣郡守》采用了插敘的敘述手法，顯性情節與隱性情節交織，使故事結構整體豐滿。東漢桓帝年間，不愿與梁冀同流合污的崔寔來到塞外五原郡，也就是現在的包頭市麻池古鎮，本想安穩度日的崔寔發現了梁冀義子柴朗在當地的惡行，由此展開了與柴朗的斗智斗勇，雖最終將其繩之以法，但自己卻也身陷囹圄。

“古木蒼蒼亂離后，幾家同住一孤城”，連年的戰亂使當地發展落后，在官府的壓迫下，百姓生活十分可憐。崔寔在過去的游歷途中，曾被當地一名船工相救，見到當地盛產青麻，但百姓卻不會織布，無衣可穿，寒冬臥細草以取暖，出則以細草披裹其身。崔寔來到當地之后，便帶領家人捐資種麻，教授百姓織麻技術，使當地百姓有衣可穿，體現了崔寔作為時任的地方官，重視當地農林業的發展、休養生息的遠見。

在路途上正遇柴朗強搶民女、強征馬捐，崔寔從柴朗手下救出一女子，恰巧正是當年救他的船工之女小鳳，由此通過眾鄉親對柴朗的惡行進行了交代，官官相護下百姓水深火熱的生活，由此更加堅定了崔寔要嚴懲柴朗的決心。面對眼前“簇簇亡靈案上供”，但又受制于“手中無權難伸冤”的崔寔安撫妻子，托有識之士上書朝廷，主動擔任五原郡的父母官，一方面為了推廣四月書令，教授百姓織麻技術，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扳倒柴朗，還五原郡百姓朗朗晴空。上任后，卻發現府庫空虛，無奈一邊派人搜集柴朗無詔征收馬捐的證據，一邊將自己的銀兩拿出來用來購種。在柴朗的馬場通過對比南北養馬之法，暗諷柴便是那“害群之馬”，一語雙關體現了崔寔的聰敏，然后假意以高回報承諾柴朗，出資支持自己在當地種麻織布。如火如荼的種麻織布以歌舞形式表現，宏大的場面與之前百姓蕭瑟困苦的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如此溫馨熱鬧的場面很快因柴朗的到來而打破，崔寔更袍換帶，與前面崔寔初得官服卻拒絕穿戴要待“懲惡揚善之時，再將其穿”形成呼應，也暗示了柴朗終將被繩之以法。

假意還錢的崔寔以當面點清錢數為由，村民假扮秀姑夫婦、周蕓兒、馮老爹、樊大壯向崔寔告發柴朗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行徑，崔寔趁勢激怒柴朗簽字畫押。正當將柴朗繩之以法正要行刑時，劇情突然反轉，京城傳來圣旨要求對有犯法不道者皆赦除之，這一大反轉不由令觀眾覺得是否崔寔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諸流水，但劇情再次反轉，崔寔以柴朗謀逆之罪和私設捐稅矯詔之罪，再次將柴朗重新緝拿。傳旨之人臨走之時意味深長的道白也暗示了崔寔將會迎來惡勢力的報復，但也至此為五原郡的百姓換來了青天日月，朗朗乾坤。

（二）《布衣郡守》的藝術特色

《布衣郡守》以東漢名士崔寔的真實史實為依據，并結合合理的演繹虛構，表達了為政清廉才能取信于民，秉公用權才能贏得民心的道理，呈現出了一個愛民親民、舍小家顧大家的地方官形象，同時也塑造了一個智勇雙全、為民除害的清官形象。

《布衣郡守》這部漫瀚劇，對人物形象的塑造豐滿立體。在崔寔與柴朗的交鋒與對決中，在掌握了柴朗的罪證后，二人的矛盾激化，在舞臺上充分表現了崔寔剛正不阿，不畏權貴，面對朝廷威壓也毫不示弱，崔寔當即決定將其斬首，傳旨官員臨走時說“崔子真是一個較真的人啊”也為前面崔寔被捕入獄進行說明，同時也展示了梁冀等人手眼通天的人物背景。劇中崔寔為幫助當地百姓伸冤除惡、推行四月書令等興民政策，崔寔也會隱忍低頭向權勢求官，入獄后憤然寫下“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等名句，也表明了雖然時局動蕩，百姓過上幸福生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這部劇在劇情的設計上也有很巧妙的構思。《布衣郡守》用了插敘的手法，將牢獄看守和被捕入獄的崔寔之間的對話作為另一視角，由此引著觀眾一步步講述崔寔來到五原郡之后的故事，構思精巧，引人入勝。同時還加入了大量的戲劇情節沖突，崔寔來五原郡的原因是為報答恩公當年的救命之恩、兌現來五原郡教授百姓種麻織布，讓百姓穿上布衣的承諾，而在來五原郡的路上又恰巧救了當年救自己的恩公之女小鳳，通過小鳳及眾人的控訴，崔寔才知道了柴朗在當地的惡行，從而下定決心要為民“剪出害群之馬”。該劇在邏輯情節設計方面也有很好的規劃構思。崔寔之所以辭官回鄉，正是因為在梁冀帳前做官時，目睹了梁冀結黨營私，目無法度，所以不愿與之同流合污，故而辭官。而面對五原郡當地的情況，一介布衣又難以實施自身抱負，才有了低頭向梁冀義子借錢，向朝廷上書自薦當郡守的事。

《布衣郡守》的體量較大，涉及的人物行當也較分明。如在柴朗這一角色的唱腔表演中，融入了晉劇花臉行當的表演，以展現人物的狡詐殘暴性格，這樣就大大的突破了二人臺的傳統演戲模式。在音樂設計上運用了大量的二人臺傳統唱腔元素，如“爬樓”“送四門”等，并在此基礎上進行發展創作。樂隊在文場的部分使用了傳統的三大件，也就是揚琴、四胡、枚的基礎上，并增加了二胡、琵琶和交響樂團，使整個樂隊恢宏大氣又不失特色；武場部分則主要使用梆子、四塊瓦等特色打擊樂器，同時在馬場和二人爭執扭打的部分加入了京劇的鑼鼓經，以展現場面的激烈。在崔寔與柴朗正面交鋒的段落，崔寔的一段唱：“說我憨，我就憨，憨官公斷。憨勁上來敢捅破天。憨字上面是個敢，敢于斗蛟懲兇殘，敢動太歲頭上土，敢掃陰霾湛青天。敢字下面是個心，忠心良心可對天。心清、心明、心濁、心渾，已了然；除惡、除霸、除兇、除奸，心坦然。憨官渾身俱是膽，憨官正氣壓邪頑。憨官準備再丟冠，憨官不懼人頭懸。君子今把憨事辦，不徇私不枉法按律而斷，浩然正氣沖云天。”高亢激昂、金石鏗鏘，作為核心唱段，通過對“憨”字的解讀，充分體現了崔寔不畏強權，敢于官斗的堅強決心。

同時“布衣”郡守，在題目的選取上采用了一語雙關的方式，一方面指崔寔來也布衣、安于布衣、情愿歸于布衣；另一方面也指他為當地帶來的布衣之福。在說到北人養馬“剪除害群之馬”，暗指柴朗等人就是“害群之馬”，同樣有雙重含義。《布衣郡守》整體在結構上完整豐滿，通過與傳統文化結合，深挖地方史實以古鑒今，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具有多重文化意義的優秀劇目。

三、漫瀚劇的發展與思考

漫瀚劇的創建發展與包頭所處的地理位置及時代背景有著巨大的聯系。新中國成立后的包頭市，是內蒙古最大的城市，黃河農耕文化和蒙古族在短短幾十年間便由皮毛集散水旱碼頭，搖身一變為我國北方重要的重工業城市之一，隨之而來的人口激增，也使人們對于豐富精神文化的需求大大提高，于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內蒙古自治區文化廳在1982年召開了“二人臺藝術改革經驗交流會”，次月召開了“青山會議”，提出了“振興二人臺，創建新劇種“，要在二人臺的基礎上創新一個新的劇種，并將包頭市民間歌劇團改建為包頭市地方戲實驗劇團，新劇種的創建就此起步。但創建成功之后的漫瀚劇要如何發展，如何在這文藝百花叢中立足，是值得我們當代文藝工作者思考的問題。

筆者將影響漫瀚劇發展的因素總結如下：

首先從演出的投入產出比來看。一是制作成本、大眾收入與票價形成的結構性矛盾。表演藝術相比較其他藝術門類，其產品的不可復制性、勞動密集屬性決定了其生產過程的高成本，而高成本又決定了高票價。我國國民的人均收入相對較低，且存在嚴重的分配不均問題，縱然部分群眾有欣賞藝術的需求，也會因收入狀況等問題的限制而放棄。二是市場的多元化發展，也對演藝行業形成較大的沖擊。在過去，公眾文化娛樂項目較少，走進戲院看戲是人們主要的文化消費內容之一，而電視娛樂、互聯網高速發展的今天，可供人們選擇的文化消費類型與日俱增，人們的娛樂消費更加豐富多元，所以戲曲演藝行業的發展也更加艱難。三是人才斷檔嚴重，也使戲曲院團舉步維艱。漫瀚劇作為新創地方劇種，因其地域的獨特性和劇種的唯一性，現有藝術學校還無法滿足漫瀚劇的人才需求，導致了漫瀚劇專業人才后備力量不足，漫瀚劇種的傳承和發展受到極大制約。

筆者認為，除了要逐步解決制約漫瀚劇發展的因素外，同時應該著重從劇目建設方面進行深入研究，著力打造順應時代發展，緊扣時代脈搏，高質量、有溫度，符合當下審美的優秀劇目。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藝術創作要深入生活，貼近群眾，不斷探索創新，將具有強烈的時代性、反映當代現實生活和能叩響群眾內心深處的劇情搬上舞臺。面對現代經濟的迅猛發展，漫瀚劇需要制定自己的規劃體系，以避免不必要的彎路和失誤。在實踐中不斷探索，在堅持地域特色的同時，保持個性獨立，以二人臺的理論依據為方向，在創排中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四、結語

漫瀚劇作為一個本土新興劇種，以“博采眾家之長，化為自身血肉，保持發揚個性，開拓自家道路”為創建原則，既繼承了傳統，又發揚了個性。《布衣郡守》的創作演出，受到了業內的廣泛關注，也為漫瀚劇的蓬勃發展，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