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 頻
我將丟棄干癟的果子,把風中銀杏
釀成一杯酒的深度,等待歸來的兄弟
用長劍把燈芯全部挑亮
讓你們的面具在光明中,生動。
我將藏起自己的憤怒,留下愛的路標
或者門牌,讓上帝幫我找到我的女人
雨后叢林到處是擊碎的蘑菇
讓你們的晚宴在舊報紙里,甜蜜。
我將透過斑駁的墻壁,將自己
投進遙遠的海洋,從唇舌間釋放水母
用巖石的骨架存放獵槍
讓你們在臺風的摧殘中練習。
每一天中午都是我們
在刀刃上夢游的時間,短暫的生活
就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透明,暗啞。有著相同的輪廓
既無悲傷,也無向往
我摸到的太陽像散落田間的瓷盤
用土壤的九種色彩鐫刻
歲月的恩澤,而世界片刻暈眩
我慢慢進入沉睡,如同迷戀
青春的葬禮,摘取的果實已不鮮艷
太多自戀帶來的饑餓,讓我
錯過了曖昧的味道,像熟知的女人
回到熟悉或陌生的床,鋪開唇膏
把微弱的呼吸全部抹掉,然后
承載風暴所有的奔跑。在多風的廳堂
其實空瓶的酒氣也可以穿透云層
在洋鞍漁場,石斑魚的音色是多么清晰
我們用舊石頭把自己砌在
思念與忘卻之間,在魚群身邊夢游
風的鞭子,還帶著些微的疼痛
當我們把身體鐫刻在島礁之上
白沙島的裙裝使夜的雙唇
緊緊咬住了紙上的光陰
世界是那么小,而目光的停頓卻很漫長
這不是海市蜃樓,這是島嶼的面容
退去的潮汐使巖壁日久生情,
島的風韻多像豐滿的詞語
等待潮流釣取她們的美麗
當東海每一塊巨石鉆出水面
我在向陽的山坡設了長亭
為洋面上的帆影騰空身邊的位置
閉上眼睛,就會丟失睡眠的節奏
這樣的旅途使我們時常厭倦
當潛游身邊的時鐘撥快了黑暗
躲進床上的只是情欲的假設
那個你前世想勾引的女人還在下艙
而潮水卻像黑色的毛毯漫過了胸口
我必須相信,你是這個季節
最優秀的種馬,露出的牙齒從沒有
明亮與陰影的區別。郁悶的生活
是易碎品,多么需要夜晚出沒的人
在懷中保管,如果有“砰”的一聲
那肯定是風暴的殘片落到甲板上
他的心底注定要被潮水貯滿
只需一點風力,就把鐵錨吞入體內
別把驚慌的手指伸過來
這是偷渡者的領域,壁上的魷魚
早已用來充饑,而許多熟悉的面孔
還在網中游動,在與欲望對峙之中
翻卷的云朵陸續化為巖壁
他替空氣發出牡蠣的聲音
耳朵里的霧氣很快匯聚成
巨大的漩渦,像追逐一群海盜
被掠奪的種子變得精力充沛
他的手心轉動著島嶼的嘴唇
如同在大海里拋下自己
忘記歸程
你已習慣月亮的游離,午夜的酒瓶
灌滿高亭港的潮水和方言,些微的煙火
每亮一下,都會變成怪異的卡片
這時候,是找不到紙和筆的
我們都是輸光了青春的賭徒
哪怕再饑餓也不背叛發過誓的嘴唇
不知是誰先在桌上寫下第一句
但我們知道去熱愛詩歌
比熱愛現實生活還要艱難萬倍
許多漢字無法從夢的搖晃中醒過來
這個夜晚要蒸發掉的事物實在太多,
這時候老板娘端盆海水,集體沖個涼
也成了幸福的隱喻。抬腕看一下手表
我想我們快要走出昏天暗地了
這些繩扣仍保留魷魚的腥味
隔著洋面,魚市掛滿了貝殼或青苔
臺風剛剛翻滾過去
而舊墻角滲出的一寸寸海水
還滴落在漁汛期干渴的唇上
我換著不同角度去觸摸繩結
千絲萬縷比蜜蜂的薄翅還要輕
鄰村的漁民兄弟卻用它扛起過大海
這孤島從沒有一枚釘子可以掛住懦弱
不管肩頭承擔多大的分量
這些繩結就是大地最厚實的手掌
絕不會被時光擄走或阻斷
在絕望無邊的洋面上
它還是七家村男人目光喂大的期待
那白鯨背上的鹽殼閃著刃光
每一遍撫摸,都加劇季節的落差
海鷗隨時在這里取走欲望
但我從不救贖,固守青石和沉寂
為的是讓風暴席卷往事的零碎
這樣的場景日復一年,是回避
還是落寞地拒絕生活的足跡?
這座荒島只來自天堂
是珊瑚的漫游所思念的山崗
萬頃波濤如放牧的羊群
有些散漫,又有些對家園的眷戀
隨海風靜靜地伏在艾蒿上
永遠等不到的航程,而船骨
早已作了蟬聲的翅膀
當太陽到達黃經30度
雨水會直接在植物的身上長殼
對耕種者來說,饑餓者和飽食者
只是被時間引渡的難兄難弟
他們都不會把精神的野蔓拂去
而春天墜落的牙齒像刀子明亮和鋒利
在失去明亮的四月埯瓜點豆
哪怕我們只有小半粒草籽
也會和黑色的泥土融為一體
讓透明的谷雨落進磨盤
當農田舞動翠綠的裾擺
對歲月無動于衷的人也會發出嚎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