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概念驗證中心促進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

王宏武 楊少晨 沈映春

1.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北京，100191；2.科學技術部成果轉化與區域創新司，北京，100032

一、引言

大學科技園作為高校服務社會職能的延伸，是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服務高校教學科研、推動科技成果轉化、助力區域經濟發展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我國大學科技園的實踐始于1990年東北大學科技園的創立，經過30 多年探索與實踐，我國大學科技園建設取得了顯著成績，但同時也存在諸多問題。2022年1月，教育部、科學技術部（簡稱“科技部”）在北京聯合召開國家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工作推進會，明確要求國家大學科技園及其依托高校要以問題為導向，認清定位、聚焦主業，深化體制機制創新、優化管理運營模式，不斷提升大學科技園建設質量。面對新形勢新要求，我國大學科技園在新時期該如何實現高質量發展，是值得深入思考的問題。李司東認為，新時期上海大學科技園的發展，應以創新園區機制為核心，強化全球資源配置和科技創新策源功能，使其成為高校科技成果產業化的重要平臺。[1]蔡固順等發現我國大學科技園在服務體系、團隊建設、協調發展、管理體制等方面存在問題，并從創新發展、協同發展、綠色發展、開放發展和共享發展等方面，給新時期國家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提出建議。[2]筆者在對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面臨的問題及其原因進行分析的基礎上，結合對概念驗證中心內涵特征與功能的研究，對比分析了高校概念驗證中心與大學科技園的關系，認為概念驗證中心為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思路。

二、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存在的問題與原因分析

在大學自主探索和國家政策的推動下，我國大學科技園先后經歷了起步、興起、規范、平穩等發展階段，創造出“高校聯盟”“政府支持”“異地建設”“產業導向”等發展模式，為高校履行人才培養、科學研究、社會服務等職能發揮了重要作用，在科技成果轉化、科技企業孵化、校企資源融合、創新創業人才培養等方面取得了積極成效。[3-4]2019年，科技部、教育部聯合印發《國家大學科技園管理辦法》，明確要求國家大學科技園發揮創新資源集成、科技成果轉化、科技創業孵化、創新人才培養和開放協同發展等五大功能。筆者通過文獻研究和調研發現，我國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面臨的核心問題是創新資源集成能力偏弱、科技成果轉化定位偏后、科技創業孵化服務偏低等。

（一）存在的問題

1.創新資源集成能力偏弱。創新資源集成功能要求國家大學科技園通過搭建能促進高校創新資源開放共享的平臺，集聚人才、技術、資本、信息等各類科技創新資源。通過調研發現，目前我國大學科技園基于現有的物理空間以及其他資源，搭建了各類產學研聯盟平臺，促進了高校與社會溝通交流，發揮了橋梁作用。但多數大學科技園在創新資源集成方面，僅僅是搭建了“政產學研金介用”等各類創新主體交流的“物理”平臺，積聚了一定的“人氣”，但在創新資源集成能力方面表現偏弱。

2.科技成果轉化環節更偏重于商業化后端。通常認為，按照產業鏈、創新鏈理論邏輯和發展路徑[5-6]，大學是技術創新鏈前端，企業是技術創新鏈后端，大學科技園是連接技術創新鏈前后端的重要橋梁，也是促進高校科技成果轉化的重要功能平臺。然而，我國多數大學科技園在進行科技成果轉化時，并不愿將資源投入到高校科技成果商業化早期階段，如高校科技的概念驗證、樣機原型制造等，對于進一步推動原理方案或樣機的工程化、產品化促進高校科技成果的轉化，多數大學科技園也積極性不高。它們與社會一般性孵化器一樣，重點關注商業化后期階段，熱衷于為入駐的創業企業提供服務，賺取相應即時收益。

3.創業孵化服務科技含量偏低。大學科技園在進行科技創業孵化時，確實孵化了不少企業，為入駐園區的科技企業提供了多種服務。但調研發現，多數大學科技園孵化企業主要來源于科技含量較低的大學生創新創業項目，大學科研人員的高端科研成果轉移轉化項目較少。另外，大學科技園提供的服務主要是物業管理、財稅辦理、中介對接、活動舉辦、商業培訓等基礎服務，成果評估評價、概念驗證、樣機試驗、商業策劃和項目投融資等專業化、科技含量較高的服務較少。總之，我國大學科技園孵化的創業企業科技含量低，且為入駐企業提供的專業化服務較少，其科技創業孵化功能未能充分發揮，對國家“雙創”貢獻較小，甚至不如社會專業化眾創空間。

（二）產生的原因

1.從國家層面來看，在國家創新體系中，大學科技園是促進融通創新的重要平臺、構建“雙創”生態的重要陣地、培育經濟發展新動能的重要載體，其發展目標是服務高校成果轉化、服務創新創業人才、服務區域經濟發展。我國政府有關部門高度重視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也出臺了《國家大學科技園管理辦法》等規定，在財政、稅收、用地等方面出臺了支持政策，對大學科技園開展專門研討、評價考核等工作，但其對大學科技園頂層規劃不清晰，功能定位不聚焦，考核評價不明確，在體制機制方面未能賦予高校或大學科技園更多的自主權，致使大學科技園依托建設的主體對其不夠重視，投入資源不夠多。大學科技園難以實現創新資源集成、科技成果轉化、科技創業孵化等核心功能。

2.從高校層面來看，《國家大學科技園管理辦法》明確提出，高等學校是國家大學科技園建設發展的依托單位。但在實踐中，由于高校的重心是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外加大學科技園一般是在校外建設，地理上遠離大學校園，大學科技園在整個高校體系中處于邊緣化地位，許多高校僅投入較少創新要素資源和精力用于大學科技園發展，尤其是在人力、財力方面的支持少之又少。此外，部分高等學校管理者對大學科技園功能定位理解不到位，未主動在服務大學科技成果轉移轉化方面做好規劃和布局，高等學校管理者戰略規劃重點是將有限資源優先投入實現大學的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的核心使命中，極少有高等學校管理者將履行大學“第三使命”的大學科技園納入其整體規劃中。沒有高校作為支撐的大學科技園，失去了其源頭活水和競爭力，在服務高校科技成果轉化、創新創業人才培養等方面難以發揮出重要作用。

3.從大學科技園層面來看，大學科技園運營主體優先考慮的是生存和效益，往往將精力和資源投入能產生即時收益的事務性工作中，極少有超前戰略眼光和提前布局。另外，我國大學科技園在管理體制和運行機制上參照高校或國有企業，多數大學科技園的經營理念、考核機制仍采用高校模式[7]，難以如采用市場化模式的社會孵化器那樣實現高效運行和資源籌措。由于缺乏市場化社會孵化器的靈活機制，大學科技園在人力、物力和財力等方面，無法滿足大學科技成果轉化的需求，難以緊盯發展目標、按照正確路徑、發揮特有功能、服務應屬對象。以服務大學科技成果轉化平臺為例，極少有大學科技園建成科技成果轉化全鏈條的概念驗證、中試生產等平臺。在缺少人力、物力和財力等資源的情況下，大學科技園失去了聚焦技術創新商業化鏈條前端的“科創”屬性，較少提供概念驗證、商業策劃、資金投資等專業化服務。

三、概念驗證中心的起源、內涵與功能

概念驗證中心的起源可追溯到20世紀60年代美國在航空航天工程領域開展的概念驗證研究，概念驗證的目標是降低實際工程中的技術風險。[8]20世紀70年代，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ational Science Foundation，NSF）設立了概念驗證資助項目[9]，旨在推動科技成果轉化。進入21世紀，美國技術商業化遇到新瓶頸，美國大學科技成果商業化并沒有達到理想預期，發現大學科技成果從實驗室到市場之間存在“死亡之谷”。[10]然而，美國大學內部技術許可辦公室（OTL）、技術轉移辦公室（TTO）等機構，因其職責、能力、資金資源等有限，并不能完全支撐大學科技成果商業化。為降低大學科技成果尤其是原創性成果到市場化產品的不確定性，提高研究成果轉化率和社會資本吸引力，助力大學科技成果跨越“死亡之谷”，概念驗證被引入到技術商業化領域。在概念驗證資助體系中，美國除了有NSF 創新伙伴項目外，還有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合作伙伴關系、多部門聯邦小型企業創新研究計劃和小型企業技術轉讓計劃等資助項目。[11]概念驗證中心（Proof of Concept Center，PoCC）主要是指依托美國研究型大學而建設的創新組織模式，其旨在彌補OTL、TTO 等機構的不足，填補大學科技成果概念驗證的資金缺口，加速大學研究成果轉化進程。[12]

從上述概念驗證研究和概念驗證中心發展起源可知，PoCC 是基于概念驗證研究演變和美國大學技術商業化實踐探索而成的。從技術商業化角度來看，概念驗證研究旨在實現科技成果所期望的功能原型機，通常包括原型樣機實現及其功能演示、專利技術營銷與商業化建議等。[13]從技術成熟度來看，根據《TRL 白皮書》，概念驗證研究對應技術成熟度水平為第4 至第6 級或第2 至第6 級。[14-15]技術特征包括提出概念和應用設想，完成概念和應用設想的可行性驗證，以原理樣品或部件、系統或分系統原型為載體完成相關驗證。根據已有文獻和國內外實踐案例研究可知（見圖1），PoCC 是指依托研究型大學建立，旨在加速大學研究成果轉移轉化、助其跨越“死亡之谷”的一種創新組織模式。[5][16]具體來說，狹義的PoCC 是提供一定資金用于支持科研人員進一步研究，持續推進其研究成果的工程化、產品化和市場化；廣義的PoCC 是對科技成果是否具備商業價值進行評估和論證，為具有商業價值的研究成果提供資金支持和創業指導，并將該研究成果轉化為具有市場潛力的原型樣機或產品雛形，以降低研究成果市場化產品的風險，提高成果轉化率和社會資本吸引力。

圖1 PoCC 內涵及其功能特征

結合PoCC 起源、內涵和實踐來看，可以將PoCC功能特征概括為核心功能和擴展功能。PoCC 的核心功能一般是指成果評估、資金資助和商業服務。成果評估主要是由大學研究者、市場投資者、企業生產者共同組成評估團隊，對大學研究成果進行技術分析和商業評估，篩選出具有商業化價值的研究成果，為下一階段資金資助儲備項目。資金資助主要是為經過評估篩選后的研究成果提供資金支持，具體方式包括無償資助和投融資等，如資助項目、創新基金、風險投資。商業服務主要是為科技成果實現商業化提供知識產權、商業咨詢、創業指導等服務，如協助科研人員做好企業的專利布局、商業計劃書撰寫、財務稅務辦理等。此外，PoCC 還具備培訓交流、樣機實現等擴展功能。培訓交流主要是為大學師生提供創新創業教育，為產業界提供前沿技術培訓，為產學研各界提供交流合作平臺，包括開設相關課程、舉辦相關活動、分享有關信息等。[17]樣機實現主要是PoCC 將科技成果進行樣機實現、樣品測試，使科技成果進一步工程化，甚至實現樣品小批量試驗，以促進大學研究成果產品化、商品化。

四、高校概念驗證中心與大學科技園的關系分析

從內涵和功能特征來看，高校概念驗證中心與大學科技園差異不大。《國家大學科技園認定和管理辦法》明確了國家大學科技園是指以具有科研優勢特色的大學為依托，將高校科教智力資源與市場優勢創新資源緊密結合，促進科技、教育、經濟融通和軍民融合的重要平臺和科技服務機構，具有創新資源集成、科技成果轉化、科技創業孵化、創新人才培養等功能。從大學科技園與高校概念驗證中心的內涵、功能特征來看，二者具有天然相似性（見表1），差異不大。在建設依托主體方面，二者都是依托大學而建設的，在實踐中基本上都是依托研究型大學來建設；在功能定位方面，二者都具備創新資源集成、科技成果轉化、科技創業孵化等核心功能，其他都是圍繞核心功能而延伸的，如人才培訓等。

表1 大學科技園與高校概念驗證中心概況對比

從組織形式、資金來源、服務對象等方面來看，高校概念驗證中心與大學科技園有一定差異。在組織形式方面，大學科技園一般為法人實體單位，而PoCC大多數是非實體組織或非法人實體。在資金來源方面，大學科技園的啟動資金基本上來自政府和大學的投資，后期資金主要來自收取入駐企業物業費和商業服務收費，如代辦注冊稅財務等服務；PoCC 的啟動資金主要來自社會捐贈和政府資助，后期資金主要來自風險基金和投資收益。在服務對象方面，大學科技園主要關注已入駐園區的科技企業，而PoCC 更關注具有商業前景的研究成果，從這點來看，高校概念驗證中心相比大學科技園更關注大學研究成果商業化早期階段，與大學TTO 的合作更為緊密。

從技術創新鏈來看，高校概念驗證中心與大學科技園均位于大學與市場之間，并且高校概念驗證中心場域小于大學科技園。如圖2所示，通常將技術創新鏈分為研究發明（科學研究和發明創造）、概念驗證、原型樣機、樣機工程化產品化、生產上市等階段[18]。從圖2可以看出，高校概念驗證中心的核心功能聚焦大學研究成果的概念驗證階段，擴展功能包含原型樣機階段，這是既是技術創新鏈的前端環節，又是實驗室成果走向市場的關鍵。作為連接技術創新鏈前后端重要橋梁的大學科技園，其功能定位應然狀態是包括概念驗證、原型樣機實現、工程化等階段。從這一點來講，高校概念驗證中心場域小于大學科技園。

圖2 大學、大學科技園、市場關系

五、概念驗證中心對大學科技園功能平臺建設的啟示

著眼于未來發展的目標，通過對高校概念驗證中心和大學科技園的關系分析，聚焦當前存在的問題，對正在轉向高質量發展的大學科技園，概念驗證中心模式為其提供了一種可資借鑒的路徑。一方面，概念驗證中心模式能增強大學科技園的創新資源集成能力，推動大學科技園成果轉化功能定位前移，提高大學科技園科技創業孵化服務水平。另一方面，概念驗證模式已有成功案例。根據對美國高校概念驗證中心統計，PoCC 的成立對大學科技成果轉化具有顯著促進作用，PoCC 成立后，8 所大學的創業公司數量平均增加了50%以上。[19]在我國，教育部于2021年12月公布《貫徹落實〈教育部 國家知識產權局 科技部關于提升高等學校專利質量 促進轉化運用的若干意見〉典型經驗》，將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概念驗證中心列入典型經驗案例分享，高度認可了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依托其大學科技園，聯合有關機構共建高校概念驗證中心，探索高校研究成果面向市場應用的驗證模式。[20]

以概念驗證中心促進大學科技園高質量發展，探索基于概念驗證中心的大學科技園創新模式。國家、高校、大學科技園等應從幾個方面著手：其一，國家層面應盡快出臺有關政策，支持高校依托其大學科技園建設概念驗證中心，賦予大學科技園承擔高校概念驗證使命的責任，并將其發揮概念驗證中心功能納入績效考評，從政策和體制機制上推動大學科技園功能平臺朝著高質量方向發展。其二，大學層面應盡快按照國家指定方向，將大學科技園納入大學整體規劃，依托大學科技園建設高校概念驗證中心，為大學科技園開展概念驗證等服務籌措資源，完善相關體制機制，尤其是大學科技園與知識產權、技術轉移等校內職能部門之間的協調機制，從而暢通大學科技園為依托大學提供概念驗證服務渠道，促使大學科技園回歸服務大學主體、聚焦科技成果轉化主業。其三，大學科技園層面應主動謀劃、提前規劃，在高校整體規劃下，積極調整未來發展戰略，抓住機會建設好概念驗證平臺和專業化隊伍，利用好已有基礎和體制機制優勢，進一步加強與大學運營、建設主體的溝通交流，整合高校與社會資源，如校友、風險資本投資機構等，共同實施概念驗證計劃、共同建設概念驗證平臺。總之，新時期大學科技園應積極借鑒概念驗證中心創新組織模式，探索基于概念驗證中心的發展路徑，進一步增強大學科技園的創新資源集成、科技成果轉化、科技創業孵化等核心功能，從而實現我國大學科技園的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