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
——基于山東省JM區和LX市的實證分析

王 從，邢占軍

(1.山東大學 生活質量與公共政策研究中心，山東 青島 266237；2.山東大學 政治學與公共管理學院，山東 青島 266237)

一、問題的提出

居住安排作為家庭結構的重要體現，決定了家庭成員尤其是父代與子代的互動方式(1)陳皆明，陳奇：《代際社會經濟地位與同住安排——中國老年人居住方式分析》，《社會學研究》，2016年第1期。，這一互動對于我國老年人而言，不單是從子女那里得到經濟支持和生活照料，更大意義在于子女給予的親情關懷，使老年人獲得家庭資源和情感支持，從而影響他們的身心健康和幸福水平(2)程翔宇：《居住安排與老年人生活質量——基于CLHLS數據的實證研究》，《社會保障研究》，2016年第1期；穆瀅潭，原新：《居住安排對居家老年人精神健康的影響——基于文化情境與年齡的調解效應》，《南方人口》，2016年第1期。。然而就當前現實情況來看，我國家庭規模不斷縮小，平均每個家庭戶人口由2010年的3.10人下降至2020年的2.62人，下降了15.48%；流動人口持續增加，與2010年相比，2020年流動人口增長了69.73%(3)國家統計局：《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主要數據情況》，http://www.stats.gov.cn/xxgk/sjfb/zxfb2020/202105/t20210511_1817195.htm，2021年5月11日。。家庭結構的變遷與流動人口的擴大，改變著家庭居住方式，老年人與子女同住的比例逐步下降，老年夫婦家庭戶的比例則不斷上升(4)彭希哲，胡湛：《當代中國家庭變遷與家庭政策重構》，《中國社會科學》，2015年第12期。。老年人與子女在空間與地域上的分割，降低了子女贍養行為的可能性(5)封鐵英，高鑫：《家庭特征、居住安排與贍養行為——基于陜西省1061份老年樣本的實證分析》，《求索》，2017年第9期。，對老年人幸福感造成影響。因此研究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間的關系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

圍繞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已有研究在對于居住安排的操作化測量上，較多采用同住與不同住的二類劃分，較為簡單，這樣的劃分也容易使研究結論限于非“家庭支持論”即“家庭沖突論”的選擇之中；同時已有研究也缺乏對居住安排影響老年人幸福感作用機制的系統分析。基于此，本文考慮到居住安排的多樣性，引入父母與子女的居住距離，即以地級市為劃分標準，將不同住進一步細化為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和子女均不在本地兩種情況，依托山東省JM區和LX市的調查數據，實證分析居住安排對老年人幸福感的影響及影響機制，嘗試在家庭支持論與沖突論間尋求平衡，并為更好地發揮家庭養老功能、提升老年人幸福感提供重要依據。

二、文獻回顧與研究假設

(一)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的關系

在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關系上，已有研究主要持以下兩種不同的觀點。一是家庭支持論，即與子女同住對于老年人幸福感的提升有積極影響。同住代表著父代與子代的資源共享(6)陳皆明，陳奇：《代際社會經濟地位與同住安排——中國老年人居住方式分析》，《社會學研究》，2016年第1期。，可以為親子間的支持和服務提供良好平臺(7)楊菊華，李路路：《代際互動與家庭凝聚力——東亞國家和地區比較研究》，《社會學研究》，2009年第3期。，子女在同住的居住安排下提供情感支持等贍養行為的可能性也最大(8)鄢盛明，陳皆明，楊善華：《居住安排對子女贍養行為的影響》，《中國社會科學》，2001年第1期。，從而有利于提升老年人幸福感。如Silverstein等通過對安徽省農村地區老年人調查數據的分析，發現與老年人單獨居住相比，跟子女、孫子女同住的三代家庭中老年人幸福感顯著提升(9)M.Silverstein，Z. Cong，S. Li，Intergenerational Transfers and Living Arrangements of Older People in Rural China：Consequences for Psychological Well-being，Journal of Gerontology:Social Sciences,Vol.61B,No.5,2006，pp.S256-S266.；張莉采用2011年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CLHLS)數據，研究表明與子女等家庭成員共同居住，有利于促進高齡老人的積極情緒，增加老人的主觀幸福感(10)張莉：《中國高齡老人的居住安排、代際關系和主觀幸福感——基于對CLHLS數據的分析》，《國家行政學院學報》，2015年第5期。；王金水、許琪利用2010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CFPS)數據，研究發現不與子女同住對老年人的主觀幸福感和生活滿意度都有顯著負向影響(11)王金水，許琪：《居住安排、代際支持與老年人的主觀福祉》，《社會發展研究》，2020年第3期。。

二是家庭沖突論，即與子女同住不一定有利于老年人幸福感的提升。同住雖具有上述優勢，但伴隨而來的可能是住房環境的擁擠，個人隱私的缺失。此外，老年人與子女的思想觀念、生活方式等有較大差異，同住也容易引起代際矛盾和其他消極關系，由此帶來的消極影響可能抵消同住的積極影響，因而與子女同住未必有助于老年人幸福感水平的提升，甚至會產生負向影響。如任強、唐啟明基于2010年中國家庭追蹤調查基線數據分析結果顯示，只與成年子女或只與孫子女一起居住的二代家庭戶顯著損害老年人的情感健康(12)任強，唐啟明：《中國老年人的居住安排與情感健康研究》，《中國人口科學》，2014年第4期。；聶建亮等通過在陜西和湖北農村地區老年人的抽樣調查分析，結果表明與子女等同住并不能直接提高農村老人的主觀幸福感(13)聶建亮，陳博晗，吳玉鋒.：《居住安排、居住條件與農村老人主觀幸福感》，《蘭州學刊》，2022年第1期。；黃建宏、段華明采用2014年中國家庭動態追蹤調查(CFPS)數據，研究顯示老年人夫妻與子女夫妻同住或與多對子女夫妻同住會降低老年人幸福感(14)黃建宏，段華明：《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差異》，《南方人口》，2018年第5期。。

在此基礎上，有研究者對不同住的居住安排進行了區分，如許琪將至少有一個子女與老人住在同一縣/市視為相鄰居住，子女都與老人住在不同縣/市，視為遠距離居住，研究結果顯示在不與子女同住的老年人當中，與子女相鄰居住比遠離子女居住的抑郁程度顯著較低(15)許琪：《居住安排對中國老年人精神抑郁程度的影響——基于CHARLS追蹤調查數據的實證研究》，《社會學評論》，2018年第4期。；孫濤等提出“一碗湯的距離”居住安排，即父母與子女分別居住在同一社區/村或相鄰院子(公寓)，研究結果表明跟同住等其他居住方式相比，與子女保持“一碗湯的距離”對于提高老年人幸福感而言是最合意的居住安排(16)孫濤，王素素，梁超：《一碗湯的距離：代際養老中合意居住安排的實證分析》，《中國經濟問題》，2018年第4期。。

綜合以上分析，本文將父母同子女的居住安排分為三種情況：與子女同住、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子女均在外地，其中在本地和在外地的區分采用地級市為標準，因為鑒于當前我國交通方式的多樣性和便利程度，總體來看在同一個地級市內不同地點間相互到達的時間不會太長，所以以地級市為范圍，子女與父母在同一市里的視為子女在本地，與父母距離較近，子女在外市的視為子女在外地，離父母距離比較遠。這樣對于居住安排的劃分，既考慮到與子女同住和不同住的情況，也考慮了不同住中子女與父母間距離遠近的情況。本研究認為與子女均在外地相比，與子女同住和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兩種居住安排下，老年人主觀幸福感較高，由此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研究假設1：居住安排對老年人幸福感有顯著影響，與子女均在外地相比，與子女同住和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的老年人幸福感較高。

(二)居住安排對老年人幸福感的影響機制

如前所述，家庭養老對于我國老年人而言，更大的意義在于子女提供的親情支持。從老年人享有親情支持這一福祉來看，居住安排屬于親情支持的客觀福祉狀況，客觀福祉的供給并不保證所有有資格的人都能被服務，具備福利資格的人與真實享有福利資源的人會產生差距(17)[美]Neil Gilbert，Paul Terrell：《社會福利政策引論》，沈黎譯，上海：華東理工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146頁。，而服務的獲取這一活動是從享受福利資格到享有福利的中間環節。也即對親情支持的獲取是從居住安排到提升老年人幸福感的中間環節，這一獲取活動表現為同子女的情感交流(18)楊善華，賀常梅：《責任倫理與城市居民的家庭養老——以“北京市老年人需求調查”為例》，《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1期。，因而情感交流可能是居住安排影響老年人幸福感的作用機制之一。

1.情感交流的中介作用機制

在居住安排與情感交流關系上，與子代居住在一起，老年人同子女交談的機會更大且更為方便(19)劉一偉：《互補還是替代：“社會養老”與“家庭養老”——基于城鄉差異的分析視角》，《公共管理學報》，2016年第4期。，同時有效的情感交流需要父代與子代處于相互熟悉、理解的情境下，如果雙方相距較遠而長期處于不同社會環境中，會導致語言形式、理解方式的差異，進而影響老年人同子女的情感交流(20)賈玉嬌，范家緒：《從斷裂到彌合：時空視角下家庭養老保障功能的變遷與重塑》，《社會科學戰線》，2019年第7期。。如楊菊華、李路路使用2006年東亞社會調查的家庭主題調查數據，研究表明親子之間同住或近地居住會增加親子情感聯絡頻度(21)楊菊華，李路路：《代際互動與家庭凝聚力——東亞國家和地區比較研究》，《社會學研究》，2009年第3期。；謝桂華運用2006年全國社會綜合調查(CGSS)數據，分析結果顯示與不同住的子女相比，同住的子女更經常與父母聊天交流，與父母居住距離越遠，給父母的情感支持越少(22)謝桂華：《老人的居住模式與子女的贍養行為》，《社會》，2009年第5期。。由此可以看出，是否與子女同住和與子女間的距離遠近會影響到老年人與子女的情感交流。

在情感交流與老年人幸福感關系上，老年人通過與子女的情感交流，可以分享想法、尋求理解、建立自尊等，這樣能讓老年人感受到家庭關愛，為他們帶來積極情感，也能夠為老年人在壓力狀態下提供心理保護(23)楊春江，侯紅旭，婁文龍：《社會支持對農村老人生活滿意的影響機制研究——基于河北省19個村的調查》，《農業經濟問題》，2017年第2期。，從而有助于提升老年人幸福感。如李建新基于2002年中國高齡老人健康長壽調查數據，研究發現與子女聊天有利于提高老年人的生活質量(24)李建新：《老年人口生活質量與社會支持的關系研究》，《人口研究》，2007年第3期。；唐金泉使用中國老年健康影響因素跟蹤調查(CLHLS)數據，分析顯示最先和子女分享想法的情感交流對于提升老年人幸福感有顯著作用(25)唐金泉：《代際支持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影響——基于年齡組的差異性分析》，《南方人口》，2016年第2期。。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居住安排會影響老年人與子女的情感交流，而情感交流又有助于提升老年人幸福感，由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研究假設2：情感交流在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間發揮中介作用。

同子女情感交流作為老年人獲取親情支持的活動，又是通過哪些因素直接影響老年人幸福感？在盧淑華、韋魯英的研究中，分析結果表明產生主觀生活質量的直接原因是主觀評價指標(26)盧淑華，韋魯英：《生活質量主客觀指標作用機制研究》，《中國社會科學》，1992年第1期。，風笑天、易松國的研究顯示人們對各個具體生活領域主觀感受的評價指標，是對主觀生活質量有重要作用的影響因素(27)風笑天，易松國：《城市居民家庭生活質量：指標及其結構》，《社會學研究》，2000年第4期。，因而可以得出，老年人由情感交流產生的相關主觀評價可能是情感交流影響老年人幸福感的作用機制。主觀評價首先體現在老年人對情感交流的感受，如充分感、滿意度(28)孫薇薇，石丹妮：《社會支持的影響機制與農村老年心理健康》，《社會學評論》，2020年第4期。和親近感(29)張文娟，李樹茁：《子女的代際支持行為對農村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研究》，《人口研究》，2005年第5期。等，可以說這是老年人對自身獲取親情支持的直接評價；其次，結合社會凝聚(30)邢占軍，張干群：《社會凝聚與居民幸福感》，《南京社會科學》，2019年第7期。、社會資本(31)張競月，許世存：《社會資本對農村老年人生活滿意度的影響》，《人口學刊》，2021年第2期。有關研究，發現社會信任、社會歸屬等對社會整體層面的主觀評價同樣能夠影響老年人幸福感，因此本文將老年人的主觀評價歸納為兩大層面，一是對個體親情支持層面的評價，可以稱之為個體體驗，二是對社會整體層面的評價，可以稱之為社會體驗。

2.個體體驗、社會體驗的中介作用機制

在個體體驗與老年人幸福感關系上，已有研究中，對親情支持滿意度等是較常采用的老年人在個體層面的主觀評價指標，它們對老年人幸福感具有正向作用。如苗國強通過在河南省的實地調查，研究結果顯示對與子女關系融洽程度的主觀評價對城市老年人主觀幸福感有直接影響(32)苗國強：《家庭代際團結對城市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影響研究——基于河南省的調查》，《中國軟科學》，2020年第1期。；劉泉運用2006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數據，分析結果表明對與子女相處親密程度的主觀評價顯著影響老年父母的主觀幸福感(33)劉泉：《中國家庭代際關系與老年男子生活幸福度》，《南方人口》，2014年第4期。。在情感交流與個體體驗關系上，根據前文分析，老年人對親情支持的獲取主要是通過同子女的情感交流，情感交流是形成老年人對親情支持主觀評價的前提，會直接影響老年人個體體驗。

在社會體驗與老年人幸福感關系上，社會信任等是現有研究中比較常采用的老年人在社會層面的主觀評價指標，它們對老年人幸福感具有正向作用。社會信任可以降低社會交往復雜性(34)袁正，夏波：《信任與幸福：基于WVS的中國微觀數據》，《中國經濟問題》，2012年第6期。，在相互信任的團體中，大多數人能從中獲益(35)方浩：《社會資本對城鄉老年人健康影響的實證研究——基于CGSS混合截面數據》，《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年第2期。，如王磊利用2016年中國家庭幸福感熱點問題調查數據，分析發現老年人的信任對其幸福感有顯著正效應(36)王磊：《老年人的信任與幸福感》，《人口與發展》，2019年第4期。。在社會公平方面，由社會不平等引發的“相對剝奪效應”會降低居民主觀幸福感(37)李路路，石磊：《經濟增長與幸福感——解析伊斯特林悖論的形成機制》，《社會學研究》，2017年第3期。，如倪超軍基于2015年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數據，研究證實了社會公平對居民幸福感有顯著正向效應(38)倪超軍：《機會不均等、社會公平與幸福感》，《世界農業》，2020年第2期。；此外，社會歸屬等其他社會體驗維度，經研究證實也對居民主觀幸福感具有正向影響(39)邢占軍，張干群：《社會凝聚與居民幸福感》，《南京社會科學》，2019年第7期。。在情感交流與社會體驗關系上，從社會支持視角看，家庭支持是老年人社會支持的重要內容(40)向運華，姚虹：《城鄉老年人社會支持的差異以及對健康狀況和生活滿意度的影響》，《華中農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6期。，通過情感交流獲取的子女親情支持，能夠給老年人帶來精神上的滿足，使他們感知到潛在的實際支持，增強老年人的安全感和對未來的信心(41)陶裕春，申昱：《社會支持對農村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響》，《人口與經濟》，2014年第3期。，同時良好的情感交流有助于促進老年人心理健康(42)和紅，談甜，王和舒琦：《子女支持對城鄉老年人身心健康的影響研究——基于中國老年社會追蹤調查2014年數據的實證分析》，《人口與發展》，2020年第4期。，幫助他們以樂觀的心態對待生活，在一個相對積極的心理平臺上評價社會(43)楊春江，侯紅旭，婁文龍：《社會支持對農村老人生活滿意的影響機制研究——基于河北省19個村的調查》，《農業經濟問題》，2017年第2期。，因而情感交流也會改善老年人社會體驗。

通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情感交流會影響老年人個體體驗、社會體驗，而個體體驗、社會體驗又對老年人幸福感具有正向作用，同時結合已有研究，本文將老年人個體體驗具體劃分為滿意感、改善感、需求滿足感三個維度，將社會體驗具體劃分為社會信任、社會公平、社會歸屬三個維度，由此可以提出以下研究假設：

研究假設3：個體體驗在情感交流與老年人幸福感間發揮中介作用。

研究假設4：社會體驗在情感交流與老年人幸福感間發揮中介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數據來源

本研究在山東省JM區和LX市開展了老年人生活狀況問卷調查，共計發放問卷700份，回收有效問卷662份，有效回收率為94.6%，樣本構成情況如下：男性335人，女性327人；60-69歲403人，70-79歲192人，80歲及以上67人；小學及以下227人，初中247人，高中131人，大學及以上57人；身體狀況健康518人，不健康144人；與配偶同住500人，不與配偶同住162人；城鎮365人，農村297人。

(二)變量測量

1.被解釋變量。本文被解釋變量是老年人幸福感，通過《中國居民主觀幸福感量表簡本》來操作化測量，該量表共20道題目，包含身心健康體驗和享有發展體驗兩大維度，這兩大維度下又各有五個次級維度構成，分別為人際適應體驗、心理健康體驗、家庭氛圍體驗、心態平衡體驗、身體健康體驗和知足充裕體驗、成長進步體驗、社會信心體驗、自我接受體驗、目標價值體驗。經檢驗該量表在本研究實證調查數據中的內在一致性系數為0.868，與單項目自陳幸福感量表的效標相關系數為0.582，有較好的同質信度和效標效度。

2.解釋變量。本文解釋變量分別為居住安排、情感交流、個體體驗、社會體驗。居住安排變量對應題項為“您的居住方式”，分為與子女同住、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子女均在外地共三種情況，以子女均在外地為參照，將該變量轉化為兩個虛擬變量。情感交流變量具體操作化為與子女聯系的頻次，對應題項為“您多久跟子女聯系一次”，其中聯系包括見面、打電話、上網或其他等方式，答案分為從不、幾年數次、一年數次、一月數次、一周數次、每天六個選項，分別賦值1-6，分值越高代表聯系越頻繁。個體體驗變量具體操作化為老年人對子女親情支持的滿意感、改善感和老年人精神文化需求滿足感，對應題項分別為：“您對跟子女間的交流滿意嗎”，答案從很不滿意到非常滿意六個選項，分別賦值1-6；“您覺得最近一年內跟子女間的交流改善明顯嗎”，答案從很不明顯到非常明顯六個選項，分別賦值1-6；“您在精神文化方面的需求得到滿足了嗎”，分為從很不滿足到非常滿足六個選項，分別賦值1-6。三個題項分值相加為個體體驗變量的得分，分值越高代表老年人個體體驗越好。社會體驗變量具體操作化為社會信任、社會公平、社會歸屬三個維度，對應題項分別為“當前在社會上絕大多數人是可以相信的”“總的來說，當今社會是比較公平的”“我感到所在社區/養老機構像一個大家庭”，均設有從很不同意到非常同意六個選項，分別賦值1-6，三個題項分值相加為社會體驗變量的得分，分值越高代表老年人社會體驗越好。

3.控制變量。已有研究顯示影響幸福感的因素很多，包括個體人口學特征、經濟因素等，為盡量避免這部分變量對于研究結果的影響，結合已有研究成果，本文選取了相關變量加以控制，包括性別(女性為參照組)、年齡(60—69歲為參照組)、受教育程度(小學及以下為參照組)、身體健康狀況(從很不健康到非常健康，分別賦值1-6)、婚姻狀況(不與配偶同住為參照組)、收入(低收入組為參照組)、居住地(農村為參照組)。

(三)檢驗方法

本文在研究居住安排對老年人幸福感影響上，采用多元線性回歸方法；在檢驗中介效應上，根據溫忠麟等提出的中介效應檢驗流程(44)溫忠麟，葉寶娟：《中介效應分析：方法和模型發展》，《心理科學進展》，2014年第5期。，采用Bootstrap法，在SPSS宏程序Process中通過模型4(Model 4)開展檢驗，如果自變量為多類別變量，則進行相對中介效應分析，即檢驗分類別自變量的某一個水平相當于參照水平而言是否存在顯著的中介效應(45)方杰，溫忠麟，張敏強：《類別變量的中介效應分析》，《心理科學》，2017年第2期。。

四、實證結果與分析

(一)居住安排對老年人幸福感的影響

表1是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回歸結果，由表可知，以子女均在外地為參照，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和與子女同住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分別為0.401、0.504，且都達到顯著水平(P<0.001)，可以看出，與子女均在外地相比，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和與子女同住的老年人幸福感水平顯著較高，表明是否與子女同住、與子女間距離遠近是老年人幸福感的重要影響因素，因此研究假設1得以驗證。

表1 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回歸結果

就控制變量分析結果而言，受教育程度、健康狀況、月收入狀況對老年人幸福感有顯著影響。在受教育程度方面，以小學及以下為參照，大學及以上的學歷顯著正向提升老年人幸福感；在健康狀況方面，身體越健康的老年人幸福感越高；在月收入狀況方面，以低收入組為參照，中、高收入組的老年人更幸福，以上這些結果與已有研究文獻結論一致。

(二)居住安排對老年人幸福感的影響機制

1.情感交流的中介效應

居住安排為三類別變量，本文以子女均在外地為參照，分析居住安排中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X1)和與子女同住(X2)的相對中介效應。表2是情感交流中介效應的分路徑回歸結果，由表可知在“居住安排—老年人幸福感”回歸模型中加入中介變量情感交流，模型R方值由0.1796提高至0.1983，即引入情感交流變量后模型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解釋力增加了1.87%。由各具體路徑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可以看出，居住安排會顯著正向影響情感交流，情感交流又對老年人幸福感具有正向作用，與子女均在外地相比，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和與子女同住的居住安排下，老年人同子女的情感交流更頻繁，而情感交流頻次的增加又會顯著提高老年人幸福感。

表2 情感交流中介效應分路徑回歸結果

就效應值檢驗結果而言(見表3)，X1和X2的相對中介效應、相對直接效應和相對總效應的95%的Bootstrap置信區間均不包括零，表明二者的相對中介效應、相對直接效應和相對總效應均顯著。

表3 情感交流中介效應值檢驗結果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情感交流在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間起到了中介作用，研究假設2成立，并且根據回歸結果標準化系數和效應值顯示，為部分中介效應。

2.個體體驗的中介效應

表4是個體體驗中介效應分路徑回歸結果，由表可知，在“情感交流—老年人幸福感”回歸模型中加入中介變量個體體驗，模型R方值由0.1863提高至0.4094，即引入個體體驗后模型對老年人幸福感的解釋力增加了22.31%。由各具體路徑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可以看出，情感交流會顯著正向影響親情支持個體體驗，個體體驗又對老年人幸福感具有正向作用，同子女情感交流越頻繁，老年人對親情支持的個體體驗也就越好，而個體體驗的增強又會顯著提高老年人幸福感。

表4 個體體驗中介效應分路徑回歸結果

就中介效應值檢驗結果而言(見表5)，個體體驗的中介效應、直接效應、總效應的95%的Bootstrap置信區間均不包括零，表明以上三類效應均顯著。

表5 個體體驗中介效應值檢驗結果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個體體驗在情感交流與老年人幸福感間起到了中介作用，研究假設3成立，并且根據回歸結果標準化系數和效應值顯示，為部分中介效應。

3.社會體驗的中介效應

表6是社會體驗中介效應分路徑回歸結果，由表可知，在“情感交流—老年人幸福感”回歸模型中加入中介變量社會體驗，模型R方值由0.1863提高至0.4792，即引入社會體驗后模型對老年人幸福感的解釋力增加了29.29%。由各具體路徑的標準化回歸系數可以看出，情感交流會顯著正向影響社會體驗，社會體驗又對老年人幸福感具有正向作用，同子女情感交流越頻繁，老年人的社會體驗也就越好，而社會體驗的增強又會顯著提高老年人幸福感。

表6 社會體驗中介效應分路徑回歸結果

就中介效應值檢驗結果而言(見表7)，社會體驗的中介效應、直接效應、總效應的95%的Bootstrap置信區間均不包括零，表明以上三類效應均顯著。

表7 社會體驗中介效應值檢驗結果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社會體驗在情感交流與老年人幸福感間起到了中介作用，研究假設4成立，并且根據回歸結果標準化系數和效應值顯示，為部分中介效應。

五、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通過在山東省JM區和LX市的問卷調查數據，對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的關系和作用機制進行了研究，主要結論如下：同子女的居住安排顯著影響老年人幸福感，與子女均在外地相比，不與子女同住但有子女在本地和與子女同住的老年人幸福感水平顯著較高；在居住安排對老年人幸福感的影響機制上，同子女的情感交流在居住安排與老年人幸福感間發揮中介作用，而老年人的個體體驗、社會體驗又在情感交流與老年人幸福感間發揮中介作用，即居住安排、情感交流、個體體驗和社會體驗均是影響老年人幸福感的重要因素，據此本文基于提升老年人幸福感這一公共政策導向，提出以下優化家庭養老的政策建議。

第一，完善居住保障政策。就當前社會現實而言，家庭結構轉變、工業化和都市化進程加速都使得親子同住越發難以實現，子女遠距離的地域流動在空間上加大了親子間情感交流的難度，因而需要為父母同子女共同居住或就近居住提供政策支持。在保障性住房配置上，可以讓與老年人同住的家庭優先購買或租賃；在普通商業性住房上，可以通過降低首付比例、降低貸款利率、提供住房補貼等措施鼓勵子女與父母同住或就近居住。

第二，調整工作家庭平衡政策。現代化因素很容易導致子女陷入孝親養老與工作事業的角色困境(46)穆光宗：《獨生子女家庭非經濟養老風險及其保障》，《浙江學刊》，2007年第3期。，會對家庭養老功能的發揮和正常工作的開展產生不利影響，為此應鼓勵工作單位制定相應規章制度，以便使員工承擔更多的家庭責任，如為有特殊家庭需求的員工設立彈性工作時間、家庭責任假期等，引導企業有效承擔社會責任，促進員工更好地在工作與家庭間尋求平衡。

第三，營造孝老敬老氛圍。弘揚優秀傳統孝文化，傳承家庭孝老愛親傳統美德，并促使子女能夠將其內化于心，外化于行，關心敬重老年父母，給予他們更多情感上的支持。一方面，社會要大力倡導符合時代要求的孝文化。運用形式多樣的媒介，開展豐富多樣的活動，加強優秀傳統孝文化的宣傳，加大對新時代涌現的敬老愛老模范人物和先進事跡表彰力度，樹立孝道楷模，發揮榜樣力量，營造孝老敬老的良好社會氛圍；另一方面，要注重家庭層面的孝道實踐，引導子女對家中長輩敬重關愛并與他們真誠溝通，注重家風建設，用良好的家風影響家中下一代，將孝順家風延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