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

韓青

人活于世，很多事情都是暫時的。

比如，我們去大草原旅游，大草原的風景再美，我們再留戀，也不能長久地像那里的草一樣，留在那里。比如，我們跟多年前的老朋友不期而遇，接下來，在一起吃吃飯、敘敘舊，最后各自又回到原來的生活中去，為這邂逅畫上了一個句號。再比如，通過一段時間的努力，你迎來了事業上的一個巨大成功，就像一下子登上了山巔，掌聲和鮮花紛至沓來，可是，這樣的場景也沒有持續多久，就結束了……這樣的事情不勝枚舉。

其實，人這一輩子就是由一個又一個這樣的暫時構成的，就像分分秒秒構成了時間，就像千溪萬流構成了大海，就像堆堆土石構成了高山……一個又一個這樣的小構成了大，構成了世界和宇宙。

可是，很多人卻不想接受這樣的安排和結果。他們想讓那些快樂再播放續集，想讓那些精彩成為不會零落的花朵，想讓那些機會長成常青樹，想讓那些成功的瞬間幻化成永恒的星辰……這樣美好的愿望的確很美，可是現實卻很冷酷無情，正如詩人席慕容所言：“在長長的一生里？/為什么/歡樂總是乍現就凋落/ 走得最急的都是最美的時光？。”很多美好，都是一朵朵的曇花。在深夜，盛開的剎那就是它的一生。很多美好都是這樣。再說，美景，看久了，也會生厭；美食，吃多了，也會無味……有句俗語就是明證：熟悉帶來輕蔑。也許，這是上蒼有意的安排，也暗示蕓蕓眾生：要適可而止。

在我們這個世界上，因為陶醉于一些美好而不能自拔者，結局往往都是悲劇。一些人之所以被驚喜搞得頭重腳輕、被狂歡搞得暈頭轉向、被成功搞得忘乎所以……就是因為他們把一些暫時延長再延長。譬如，一個人該繼續把事情往前推進，可是他仍然在已經取得的成功里唱歌、跳舞、喝酒，這豈不擱淺了他的追求？傅雷說：“太陽太強烈，會把五谷曬焦；雨水太猛，也會淹死莊稼。”恰當的暫時，才是我們的好時光，否則，就蛻變成了偷襲我們的厄運。

顯然，如果我們沒有貪婪之心，也就不會遭遇那么多不快的意外。莊子在《繕性》中說的一番話，可以為我們指點迷津。他說，那些散發奇光異彩的外物，不是我們生命的一部分，它們偶然來到我們這里寄存一下。它們來時擋不住，去時也留不住。它們到來，我們不沾沾自喜；它們離開，我們也不煩惱不已。這讓我想到蕩秋千——無論你在高處，還是在低處，都是暫時的，都是開心的，誰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高處，也不可能一直待在低處；誰也不可能在高處時開心，在低處時就難受。正如范仲淹所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如此心態，才是明智之舉，也是君子之舉。

我的一個朋友深諳此道。他曾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而他也沒有因此變得趾高氣揚，還是原來的那個謙虛上進的他。可是后來，因為一些原因，事業受阻，變得不景氣，而他也沒有變得萎靡不振，照樣努力經營自己的事業。最后，他的事業又紅火如初。

由此可見，一個個暫時，處理好了，它們才會像一粒粒種子，能長成累累碩果；如果處理不好，它們就會像一個個炸彈，潛伏在我們前進的途中，隨時都會驚嚇我們，嚴重時，還會炸傷我們。當然，要善待那一個個暫時，就在于我們豁達的心態和足夠的能力與道德力等。

而我們的一生，到頭來，也只是一個暫時而已。如果說時間是大海，而我們的一生充其量就是一滴水。不能離開時間之海，哪怕一時半刻也不行，否則就會干涸。因此，我們得及時驅趕來擾亂的懶惰、懈怠、消極等壞家伙，要知道，它們來的時候，往往就是我們脫離時間之海的時候。

（編輯 余從/圖 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