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著一棵樹奔跑

寇俊杰

一棵樹，特別是一棵普通的樹，在平時是很難引起人們注意的，但有一棵普通的樹，卻一直生長在我少年時的記憶里……

我們村太小，沒有初中，該上初中的孩子只能到外村上，兩村相距五里多地，那時還沒有自行車，都是走著去，別的季節還好說，最難熬的是冬天。冬天天冷，而且晝短夜長，初中還有早自習，六點半就得趕到學校，到了學校天還不亮，但那時候對于農村孩子來說，要想改變命運，上學是唯一出路，所以盡管很苦，吃不飽，穿不暖，可我們沒有一個叫苦的，更沒有一個退學的。

雞叫頭遍的時候，我就在母親的催促聲中昏昏沉沉地穿好衣服，洗過臉才清醒不少，然后接過母親遞過來的油饃或烤紅薯，裝進書包作為早飯，這時已有同學在門外高聲叫喊，我走出家門，又一塊兒去叫別的同學，要好的同學湊齊了五六個人，就有說有笑地向學校走去。

那時的冬天格外冷，兩村之間是麥地，寒風更是毫無遮擋地肆意刮著，像要把我們的臉皮刮掉似的，棉衣也擋不住寒風，走路也不暖和，所以我們出了村子，都不敢，也沒心情說笑了，遇到頂風，我們就背著身子走，但這都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有一天，比我高一級的二毛哥突然指著前面說：“快看，前面有一棵樹，不如我們比賽，看誰先跑到樹跟前，這樣就不冷了?！蹦菚r月亮還沒有落，遠處微藍的天空下，高大的樹冠顯得非常突兀，但它的葉子都落了，只有粗壯的枝干斜逸旁出地挺立著，像幾把鋼叉捆著立在那里，呈現一團淡淡的黑影。我們幾個人都同意了。于是，二毛讓我們站成一排，他喊：“預備——跑！”我們就開始向著那棵樹跑起來……

雖然鄉村土路坑坑洼洼，但我們目標明確，就是對著前面那棵樹不停地跑。不一會兒，我就覺得身上暖和起來，離樹也越來越近了，我們年紀相仿，速度也都差不多，所以有時你先，有時我先，你追我趕地向前跑著。那棵樹在村子中間，跑到樹前，離學校也就幾十米的距離，我們放慢了腳步，走到教室，正好也沒有出汗，身上還暖烘烘的，直到下課，身上也不覺得冷，這真得感謝那棵樹。隨后，我注意起了那棵樹——一棵再普通不過的楊樹，但在我的心中，它卻是那樣的美！

在以后上初中的日子里，不管什么時候，我去時都是向著那棵樹，或奔跑，或快走，那棵樹就是我心中的目標。看著楊樹的葉子從春芽到夏茂，從秋落到冬禿，一直到我考上高中?，F在想想，雖然我離開了那所學校，但那棵樹卻一直深深地扎根在我的心里，使我做什么事，都先設定目標，然后向著目標奔跑。

向著一棵樹奔跑，即使不是冬天，也是有詩意溫情的。生活中，有很多東西都富有誘惑力：成與敗的算計，名與利的追逐，得與失的計較，沉與浮的悲歡，都會讓人心越來越麻木，麻木到對一棵高大的樹視而不見，甚至對整片森林熟視無睹。這樣，即使他得到的再多，但喪失了朝著一棵樹奔跑的能力，便會迷失快樂幸福的方向。

浮士德看到美好的事物會喊：“你真美啊，請停一停！”愛生活，為美停留；有目標，努力奔跑。那棵樹就在那里，我們看到美好的事物，可以朝著她奔跑而去，去追逐美好。無論你身處何境，只要堅持跑下去，就一定能跑到和煦溫暖的春天……

（編輯 兔咪/圖 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