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冰,韓敏睿
(哈爾濱工程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01)
區域創新體系作為國家創新體系的重要組成,其發展對國家科技創新具有重要作用,而區域創新績效提升是促進區域創新體系發展的關鍵。長期以來,我國各省市創新績效存在一定差異,其中,長三角、珠三角和京津冀地區的創新績效明顯高于其它地區。同時,區域創新績效差異還體現在創新活動兩階段上,如北京在知識創新階段的創新績效名列前茅,而在成果轉化階段則處于中段位置[1]。造成這種差異的原因很多,其中,區域產業集聚是重要因素之一[2]。從集聚視角看,空間上的產業集聚有助于區域創新主體相互學習,促進知識要素在產業內部或產業間流動,從而形成知識溢出效應,進而影響區域知識創新。同時,產業集聚也帶來技術、勞動力等資源的區域性集中,形成規模經濟效應,進而影響區域科技成果轉化。因此,深入探究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作用機理、充分發揮產業集聚的創新促進效應成為當前研究熱點。
區域產業集聚可歸因于各地產業引進政策。同時,受規模經濟影響,同類或相似企業更傾向于入駐同一地區,使得區域技術要素始終維持在某固定水平,進一步拉大了區域間技術要素強度的差距[3]。從技術要素視角看,區域技術要素決定了適宜該地區的技術種類,并通過影響知識溢出、人才結構、生產效率等,間接作用于區域產業發展與轉型升級,導致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活動的影響存在差異性[4-5]。現有研究僅從不同產業結構角度分析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并未將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考慮在內,這將影響結論完整性。同時,現有研究對區域創新活動階段性特征的忽視也成為制約產業集聚和區域創新發展的障礙之一[6-7]。那么,低技術要素強度地區的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增長是否均具有促進作用?在高技術要素強度地區,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會更顯著嗎?這些問題均為學者和政府所關注。
鑒于此,深入研究不同技術要素強度下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具有必要性。本文將立足于價值鏈視角,將區域創新活動劃分為知識創新階段和成果轉化階段,嘗試將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引入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關系研究中,綜合探討將區域技術要素強度作為門檻變量的情況下,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影響的差異性。這對于明晰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作用機理、明確區域產業引進與產業發展方向、促進區域創新績效提升,以及推動區域創新協調發展具有重要的實踐意義。此外,本研究還有助于拓展產業集聚理論和新經濟地理理論邊界,在很大程度上擴展創新地理學研究內容,并為不同技術要素強度地區通過產業引進促進區域創新發展提供理論支撐。
近年來,關于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影響的研究主要存在三類不同觀點。第一類觀點認為,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存在正向線性關系。如Porter[8]指出,產業集聚有助于區域企業獲取創新要素,使得區域內供應商和合作伙伴更容易參與創新過程,從而提高區域創新績效;Padmore & Gibson[9]認為,產業集聚有助于創新主體在合作基礎上形成研發創新網絡和社會網絡,而網絡促進了創新主體之間的信息交換,從而有助于提高區域創新績效;Paci & Usai[10]通過分析意大利工業與勞動力數據發現,專業化集聚與多樣性集聚都能夠促進區域創新績效提升。第二類觀點認為,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如杜江等[11]指出,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呈U型;張秋燕和齊亞偉[12]以地區規模為門檻變量,探究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發現不同地區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存在差異。第三類觀點認為,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之間存在產業異質性和區域異質性。如陳勁等[13]分析了高技術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認為當高技術產業集聚程度較高時,專業化集聚抑制了區域創新績效提升,多樣性集聚則對區域創新績效提升起促進作用,當高技術產業集聚程度較低時,研究結論則截然相反;張斌和沈能[7]通過研究發現,我國東中西部地區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存在差異化影響。
綜上所述,學者們最初普遍認為產業聚集能夠促進區域創新績效提升,隨著研究不斷深入,逐漸發現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間存在非線性關系,并開始思考這種關系可能是由產業特征或區域要素稟賦導致的。從微觀層面看,產業技術要素強度作為產業特征之一,與產業創新行為密切相關。如于鵬等[14]認為,高技術要素強度產業具有更強烈的技術創新動力與更大的創新空間;Ugur等[15]指出,產業技術要素強度通過影響產業區位選擇、競爭戰略與存活率,進而長期作用于產業創新。從宏觀層面看,技術要素作為區域要素稟賦之一,被用于研究對區域制造業發展的驅動作用(何喜軍,魏國丹,張婷婷,2016)。已有研究表明,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能夠通過影響技術資源可控性,間接作用于區域企業動態能力[17],也會制約區域產業從集聚中獲益的能力,如新興產業與高技術產業等更可能在高技術要素強度與技術網絡化水平較高地區產生創新行為[5]。因此,在考察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關系時,有必要將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考慮進去。然而,現有研究大多針對技術要素的流動性,缺少基于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視角探討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關系的研究[17-18]。區域技術要素強度也很少作為研究或驗證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之間存在非線性關系的門檻變量,這也影響了結論的綜合性。因此,現有研究難以滿足區域創新體系發展需求。
在研究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關系時,區域創新活動的階段性同樣不容忽視。從波特的價值鏈角度來看,區域創新活動產出應經歷知識創新階段和成果轉化階段,然而現有關于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影響的研究忽視了區域創新活動的階段性特征,這可能導致研究結果出現偏差。基于此,本研究從價值鏈角度,將區域創新活動劃分為知識創新階段和成果轉化階段,并引入區域技術要素強度作為門檻變量,重點探討不同區域技術要素強度下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及其差異性。
區域創新活動是一項連續的生產活動,包含從創新要素投放至創新產品產出等環節以及創新要素沿價值鏈傳遞至各環節的過程。在價值鏈視角下,區域創新活動被劃分為兩個階段——知識創新階段和成果轉化階段(韓兵,蘇屹,李彤,等,2018)。在知識創新階段,創新主體自發研究或承接科研項目,通過調動與整合區域可利用人力、資金、設備、信息和知識儲備等創新要素,發現新知識,形成新技術等技術成果。在成果轉化階段,通過將上一環節的科研成果進一步與人員、資金、設備、物料、信息、工藝、管理等要素相結合,經過創意過程,打造出具有價值的商品并在市場上推廣銷售,從而產生經濟效益[19-20]。知識創新階段為成果轉化階段進行了必要的技術積累,而成果轉化階段以知識創新階段產出的成果為基礎,實現了成果的商業價值。兩階段互有關聯,又顯著不同。
基于外部經濟理論,產業集聚能夠促進勞動力、資金以及其它專業化資源集聚,并通過溢出效應、規模經濟效應等促進區域創新績效提升。結合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相關理論,本研究認為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產生不同影響。在知識創新階段,產業集聚帶來創新要素聚集和知識溢出效應,有助于促進區域內學習、實踐等行為,進而影響區域知識創新階段的產出[21-22]。首先,產業集聚有利于促進人才、資金、知識等創新要素在區域內聚集,為區域多元主體的創新發展提供知識與技術支撐,這既增加了可獲取的區域創新資源,又減少了資源獲取成本,為知識創新階段區域創新績效提升提供了堅實的資源保障。其次,產業集聚有利于促進企業間競爭與合作、知識溢出與流動,以及新知識和新思想在企業間的傳播,繁榮區域內學習實踐活動,有助于進一步提升知識創新階段的區域創新績效[23]。在成果轉化階段,由產業集聚形成的勞動力水平提升、投資匯集、規模經濟效應以及區域資源消耗會影響區域生產實踐,進而對成果轉化階段的區域創新活動產生影響[24-25]。首先,產業集聚有助于為區域提供具有特定專業技能的勞動力資源,避免勞動力短缺問題,同時,產業集聚能夠為區域帶來更多資金投入,為技術成果商業化提供所需的物質資源,促進技術成果商業化。其次,由產業集聚帶來的規模經濟效應會吸引較多同類型企業在區域集聚,使得區域技術過度同質化,無法為后期的技術成果商業化提供足夠的技術支持,進而對技術成果商業化產生抑制作用。
根據要素稟賦論和技術創新理論,地區技術要素豐裕程度決定其適配的產業與技術類型,并影響區域資本、勞動等投入方式與運營方式,促使區域內出現生產要素與生產條件的新組合,實現生產要素遞增收益。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在區域創新活動兩階段發揮不同作用,間接作用于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在知識創新階段,較高的技術要素強度有助于促進企業間競爭與合作,進而強化產業集聚的知識溢出效應,促進知識創新活動開展,進一步提升區域知識創新階段的創新績效。相反,新思想、新技術的傳播對低技術要素強度地區企業的吸引力較小,產業集聚下的知識溢出效應也得不到充分發揮,故產業集聚對知識創新階段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有限。在成果轉化階段,較高的技術要素強度有助于為區域引進更多資本投入、技術和人才,更有助于區域組建科技信息推廣平臺,拓展區域科技信息流通渠道與范圍,有助于供需信息在更大范圍內傳播,使區域集聚企業更易于開展以需求為導向的創新活動,更易于將技術成果商業化轉變為產業集群的共同行為,從而提升成果轉化階段的區域創新績效。而較低的技術要素強度并不足以為區域搭建科技信息推廣平臺,科技市場上的供需雙方訴求不能有效對接,產品供需錯位抑制了技術成果商業化。因此,本研究認為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受限于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的非線性作用,且這種影響在區域創新活動兩階段存在差異性。


(1)

(2)
本研究參照Hansen[26]提出的門檻回歸模型,以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為門檻變量,構建知識創新階段的單門檻回歸模型,如式(3)所示。
ln (PATit)=C+β1ln (AGGLOit-1)1[ln (TIit-1)<λ]+β2ln (AGGLOit-1)1[ln (TIit-1)≥λ]+α1ln (RDBSit-1)+α2ln (RDGDit-1)+α3ln (ISNit)+α4ln (EDUCAit)+μi+vt+εit
(3)
其中,i為區域,t為年份,C為常數,β1和β2分別為回歸系數;因變量lnPATit是專利申請數,表示i地區在t年知識創新階段的創新績效;自變量lnAGGLOit-1表示i地區在t-1年的產業集聚程度;lnTIit-1為門檻變量,表示i地區在t-1年的技術要素強度;λ表示門檻值;lnRDBSit-1、lnRDGSit-1、lnEDUCAit和lnISNit為控制變量,分別代表i地區的企業研發支出存量、政府研發支出存量、人均受教育水平和科研機構數量;αi為相關系數,μi表示固定效應,νt為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隨機干擾項。
同理,以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為門檻變量,構建成果轉化階段產業集聚的單門檻回歸模型,如式(4)所示。
ln (NPRit)=C+β1ln (AGGLOit-1)1[(ln (Tit-1)<λ)]+β2ln (AGGLOit-1)1[ln (TIit-1)≥λ]+α1ln (NPESit-1)+α2ln (PATit)+α3ln (ENVIRit)+α4ln (OPENit)+μi+vt+εit
(4)
式中,lnNPRit表示i地區第t年的新產品銷售收入,lnPATit、lnNPESit-1、lnENVIRit以及lnOPENit為控制變量,分別表示i地區前一階段的專利申請數量、新產品研發經費存量、區域創新環境和區域貿易開放度。
3.2.1 因變量:知識創新(lnPAT)與成果轉化 (lnNPR)
基于價值鏈,本研究將區域創新活動分為知識創新階段和成果轉化階段[19-20]。知識創新階段位于價值鏈上游。在該階段,創新要素經投放轉化為新知識、新技術等技術成果。知識創新階段的成果一般用專利來衡量,專利申請量和授權量都是衡量地區知識創新績效的常用指標。專利申請量受政策環境、人為因素和時滯的影響較小,能夠及時、準確地反映知識創新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真實水平[14]。成果轉化階段位于創新價值鏈的下游。在該階段,知識創新階段的技術成果經商業化轉變為經濟效益,因此成果轉化階段的產出以創新成果應用和商業化水平衡量[20]。新產品銷售收入反映新技術或新產品的市場接受程度,體現技術成果的經濟價值。因此,本研究選用新產品銷售收入表征成果轉化階段的區域創新績效[19]。
3.2.2 自變量:產業集聚(lnAGGLO)
產業集聚是區域產業發展的重要特征,對促進區域創新績效發揮關鍵作用。本研究利用區位熵指數測度區域產業集聚水平,計算公式如式(5)。

(5)
其中,Xij為產業i在j地區的產值、主營業務收入或就業數據[6,27]。由于我國不同地區、不同行業勞動力過剩程度存在差異,導致基于就業數據計算出的區位熵指數存在偏差[28]。考慮到數據的可獲得性,本研究參考胡宜挺等[29]的做法,采用規模以上工業企業主營業務收入計算產業集聚。主營業務收入為企業銷售產品、提供勞務等主營業務的收入,能夠反映本年度企業最終產品和服務總價值。
3.2.3 門檻變量:區域技術要素強度(lnTI)
依據已有研究,技術要素強度是生產結構中知識與技術要素所占比重。作為工業生產過程的顯著特征之一,其與產業增長、創新系統路徑依賴以及經濟地理演化密切相關。參照現有研究[5][14],本文采用研發資本強度與研發人力強度的乘積表示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計算公式如式(6)。
TIit=RDIit*RDCIit
(6)
其中,i為區域,t為年份。RDIit采用研發支出占工業企業銷售額的比例衡量,RDCIit采用該地區研發人員數量占總就業人口比例衡量。
3.2.4 控制變量
為了準確反映區域創新活動兩階段產業集聚的門檻效應,分別引入兩階段影響因素作為控制變量。
在知識創新階段,采用企業研發支出存量(lnRDBS)衡量企業現有研發投入,采用政府研發支出存量(lnRDGS)反映地方政府對研發的支持,并使用永續盤存法(PIM)分別計算二者存量。此外,引入區域創新機構數量(lnISN)、人均受教育水平(lnEDUCA)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區域創新機構數量(lnISN)采用擁有研發活動的企業、高校和研發機構的總和衡量;人均受教育水平(lnEDUCA)采用地區教育水平衡量,計算公式如式(7)所示。

(7)
其中,Pt、Jt、St和Ut分別表示小學、初中、高中、大學及以上程度受教育人數。Lt是各地區6歲以上人口數。
在成果轉化階段,引入區域企業新產品研發支出存量(lnNPES)、知識創新階段專利申請量(lnPAT)、區域創新環境(lnENVIR)和區域貿易開放環境(lnOPEN)作為控制變量。其中,區域創新環境(lnENVIR)采用該區域有研發活動的企業數占整個地區企業總數的比值衡量;區域貿易開放度(lnOPEN)采用進出口總額占GDP的比例衡量,進出口總額按年度匯率換算成人民幣測算。
基于數據完整性,本研究選擇2009-2019年我國內地30個省市(西藏因數據不全,未納入統計)作為研究樣本,原始數據來自2010-2021年的《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工業統計年鑒》《中國科技統計年鑒》《經濟普查年鑒》,考察期內個別缺失數據通過線性內插法補齊。考慮到創新成果獲取的滯后性,自變量、門檻變量以及部分涉及要素投入的控制變量選取2009-2019年數據,因變量為2010-2020年數據。在應用模型前,將所有變量轉換為其自然對數,以控制異方差和共線性問題。各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表1 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Tab.1 Descriptive statistics of the variables
使用Stata14,檢驗和估計在不同區域技術要素強度門檻下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活動兩階段創新績效的影響。
表2與表3顯示了產業集聚門檻效應的顯著性水平和門檻估計值。由表2可知,在Bootstrap重復采樣300次情況下,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單門檻效應在5%水平下通過顯著性檢驗,而雙門檻效應在10%顯著性水平下未通過檢驗。基于Hansen[26]的門檻理論,產業集聚在知識創新階段具有顯著的單門檻特征。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的關系并非固定不變,而是在區域技術要素強度達到一定值時才發生變化。其臨界值為-8.008,位于95%的置信區間[-8.066,-7.994]內,具體如表3所示。

表2 知識創新階段門檻效應顯著性檢驗結果Tab.2 Significance test for the threshold effects in knowledge creation

表3 知識創新階段門檻估計結果Tab.3 Estimated results of the threshold effects in knowledge creation
本研究采用似然比(LR)驗證門檻真實性。基本原理是:當LR值設為0時,對應的參數為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的門檻估計值;當置信區間為95%時,所有小于LR=7.35的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值形成的區間為門檻值置信區間。如圖1所示,當LR統計量設置為0時,對應的門檻參數為-8.008,置信區間為[-8.066,-7.994],且門檻值位于置信區間內。由此可知,門檻估計通過真實性檢驗,即門檻估計值等于門檻真實值。因此,本研究選定產業集聚的單門檻回歸模型并進行后續分析。
由表4可知,在單門檻條件下,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小于-8.008時,產業集聚的回歸系數為0.335,與專利申請量正相關,且P值為0.003,通過了1%的顯著性水平檢驗。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大于或等于-8.008時,產業集聚的回歸系數為1.073,此時P值為0.000,表明在1%顯著性水平下產業集聚與專利申請數量正相關。在上述兩個區間中,產業集聚每增加1個單位,專利申請量分別提升0.335個單位和1.073個單位,門檻效應明顯。由此可知,產業集聚對知識創新階段的區域創新績效有顯著促進作用,且影響系數呈階段性提升。造成該現象的原因可能是:首先,產業集聚能夠加速一定地理范圍內知識流動和知識溢出,形成區域內的競合效應和學習示范效應,促進本地區創新活動,提升區域創新績效。其次,產業特征決定了產業區位選擇,進而影響區域產業集聚。傳統制造業和傳統能源產業往往集中在技術要素強度較低地區,如青海、新疆等地[30]。對于傳統制造業和傳統能源產業而言,相比于交流新想法和收獲新創意,提高生產效率和降低成本更重要。它們對產生新知識和新技術并不熱衷,因此這類產業集聚對低技術要素強度地區專利申請的促進作用不大。新興行業和高技術產業等重視新思想交流與成果創造,創新對它們而言更是產業生存和發展的關鍵。因此,從理論上看,它們更可能落戶在技術要素強度高的地區[31-32],并借助不同產業以及不同企業間的頻繁交流,進一步促進本區域專利產生。在控制變量方面,企業研發支出存量、政府研發支持存量和人均受教育水平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681、0.868和1.523,說明3個控制變量對專利申請量都有顯著正向影響。

圖1 門檻值為-8.008的LR函數Fig. 1 LR function with threshold value of -8.008

表4 知識創新階段的門檻回歸結果Tab.4 Estimated results of the threshold model in knowledge creation
根據知識創新階段的面板門檻回歸模型,分析2009-2019年我國內地30個省市技術要素強度的時空異質性,如表5所示。總體而言,技術要素強度小于-8.008的地區占總樣本的70%以上,說明近10年來我國大部分地區處于低門檻區間,產業集聚對專利申請量的促進作用較小。從發展趨勢看,技術要素強度大于或等于-8.008的地區數占比從2009年的16.67%增加到2019年的50%,表明越來越多省市的技術要素強度得到提升,躍遷到高技術要素強度的門檻區間,說明我國部分省市技術要素強度呈現較好發展態勢。
表6為成果轉化階段產業集聚門檻效應的顯著性檢驗結果。單一門檻效應的P值為0.043,說明單門檻效應顯著。雙重門檻效應的P值為0.120,未通過10%水平的顯著性檢驗。由此可知,在成果轉化階段不存在產業集聚的雙重門檻效應。表7顯示產業集聚門檻效應的臨界值是-9.888,位于95%的置信區間[-9.891,-9.840]內,表明產業集聚與新產品銷售收入不是一成不變的關系。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達到-9.888時,它們的關系也隨之發生改變。
本研究應用似然比(LR)檢驗成果轉化階段產業集聚門檻效應的真實性,這是因為利用LR函數可以直觀展示門檻回歸的真實性和置信區間。從圖2可以看到,當LR統計量設置為0時,對應的門檻估計值為-9.888,置信區間為[-9.891,-9.840],門檻估計值在相應置信區間內,與真實值一致。因此,本研究將采用基于產業集聚的單門檻模型進行分析,相關系數如表8所示。

表5 知識創新階段不同門檻區間的地區數量分布Tab.5 Quantity distribution of regions in different threshold intervals in knowledge creation

表6 成果轉化階段門檻效應顯著性檢驗結果Tab.6 Significance test for the threshold effects in achievement transformation

表7 成果轉化階段門檻估計結果Tab.7 Estimated results of the threshold effects in achievement transformation

圖2 門檻值為-9.888的LR函數Fig.2 Graph ofthe LR function with threshold value of -9.888
由表8可知,在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為門檻值的條件下,產業集聚與新產品銷售收入存在明顯的非線性關系。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小于-9.888時,產業集聚的相關系數為-0.482,p值為0.010,通過5%的顯著性檢驗,反映出產業集聚抑制了新產品銷售收入提高。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大于或等于-9.888時,產業集聚的回歸系數為0.203,P值為0.070,表明產業集聚與新產品銷售收入在10%的顯著性水平上正相關。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有3點:第一,新產品銷售收入不僅取決于知識創新階段的技術成果產出,還取決于技術成果的商業化過程。低技術要素強度地區的產業發展往往更依賴于地區資源,因此產業集聚會加重對地區資源的消耗,進而造成原材料短缺,導致新產品制造與加工受阻,進而抑制新產品商業化。在高技術要素強度地區,產業發展不需以資源高消耗為前提,在原材料充足的情況下,新產品被不斷生產出來,進而有助于促進技術成果商業化。第二,低技術要素強度地區的集聚產業過于同質化,從而無法為技術成果商業化提供足夠的技術支持,新產品開發、制造、推廣以及銷售過程因此受到抑制。相比之下,高技術要素強度地區的產業集聚可以為多樣化的消費需求提供充足的技術支撐,從而有利于生產出滿足消費者需求的新產品。第三,高技術要素強度地區憑借技術優勢和資本優勢,易于構建諸多有助于技術成果商業化的信息平臺,豐富技術成果供需信息通道,使區域內集聚企業能夠快捷、低成本地獲取產品需求信息,進而將科技成果商業化行為轉變為區域內產業集群行為,從而催生更多符合市場需求的新產品。而低技術要素強度地區并不具備搭建成果轉化平臺的實力,市場需求信息也得不到廣泛有效的擴散,導致科技成果轉化供給端與需求端不能有效對接。由于供需不對等,造成產業集聚對新產品銷售收入存在抑制作用。
對于控制變量而言,專利申請量、新產品研發支出存量和區域創新環境的回歸系數分別是0.348、0.300和0.125,p值為0.000、0.011和0.091,說明3個控制變量對新產品銷售收入有顯著促進作用。其中,專利申請量的積極影響最顯著,說明知識創新階段的技術成果產出對地區新產品銷售收入增加至關重要。
基于成果轉化階段產業集聚的門檻模型,分析2009 - 2019年我國內地30個省市門檻效應的時空異質性,如表9所示。從表9可以看出,技術要素強度低于-9.888的地區占比從2009年的16.67%下降到2019年的3.33%,由此可知,我國只有少部分地區的技術要素強度處于低門檻水平。技術要素強度等于或高于-9.888的區域占比從2009年的83.33%增長到2019年的96.67%,表明近年來我國大部分地區的技術要素強度表現不錯,產業集聚在提升新產品銷售收入方面發揮了巨大作用。

表8 成果轉化階段門檻回歸結果Tab.8 Estimated results of the threshold model in achievement transformation

表9 成果轉化階段不同門檻區間的地區數量分布Tab.9 Quantity distribution of regions in different threshold intervals in achievement transformation
為了全面分析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門檻效應,本文綜合兩階段門檻模型檢驗結果對產業集聚的門檻效應進行全階段分析。隨著區域技術要素強度提升,產業集聚對專利申請數量和新產品銷售收入的門檻效應如圖3所示。
由圖3可知,產業集聚在區域創新兩階段表現出不同門檻效應。在知識創新階段,隨著區域技術要素強度提升,產業集聚對專利申請數量的促進作用逐漸增強,低門檻區間內的影響系數為0.335,而高門檻區間內的影響系數為1.073。但在成果轉化階段,產業集聚對新產品銷售收入表現出截然不同的影響效應,低門檻區間內的影響系數為-0.482,高門檻區間內的影響系數為0.203。這說明在技術要素強度極低地區,產業集聚抑制了新產品銷售收入提高,而在技術要素強度較高地區,產業集聚促進了新產品銷售收入增長。
在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門檻回歸中,區域技術要素強度最優區間為高于-8.008。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處于該區間時,產業集聚對區域專利申請數量和新產品銷售收入的促進作用均顯著。當區域技術強度低于-9.888時,產業集聚對區域專利申請數量的促進作用較弱,且抑制了新產品銷售收入提高。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在[-9.888,-8.008]時,產業集聚會對區域內的專利申請量和新產品收入產生正向影響,但對專利申請量的影響較弱。根據研究結論,本研究將內地30個省市劃分為低門檻區間(lnTI<-9.888)、中門檻區間(-9.888≤lnTI<-8.008)和高門檻區間(lnTI≥-8.008)。表10顯示了不同區域技術要素強度門檻區間的地區數量變化。總體來說,2009-2019年處于中門檻區間和高門檻區間的地區共有308個,占樣本總數的93.33%,說明在區域創新活動兩階段中,我國大部分區域的技術要素強度對產業集聚與區域創新績效關系的影響處于積極狀態。從發展趨勢看,處于低門檻區間與中門檻區間的地區數占比均呈現快速下降趨勢,而處于高門檻區間的地區數占比從16.67%增長到50%,呈顯著上升趨勢,說明我國大部分地區的技術要素強度不斷提升。
為了比較我國內地30個省市在不同年份的技術要素強度分布,選取2009年、2015年和2019年數據進行比較分析,見表11。可以發現,2009年有16%以上的地區處于低門檻區間。除海南外,這些地區普遍具有技術水平低、依靠傳統制造業發展的共性,因此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也較弱。北京、上海、陜西等5個省市位于高門檻區間,它們分別是我國北部、東部和西部的經濟最發達地區。依托發達的經濟條件、優質的教育、完善的公共設施基礎和公共醫療等區域優勢資源,5個省市吸引了周邊科技人才、優質資本和高技術產業集聚,提升了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因此,這5個地區的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產生了更強的促進作用。在這5個地區中還存在明顯的地理聚集性,如北京與天津、上海與江蘇。這也側面證實產業集聚的空間溢出效應使得鄰近地區的創新活動相互促進,而溢出效應的局域性又使其對創新活動的影響具有明顯的地理限制。2015年內蒙古、貴州、海南等多個省份完成了向技術要素強度中等區間的升級。原因是,這些省份意識到傳統能源產業和同類型產業集聚并不能為新產品商業化提供足夠的資源支持與技術支持。因此,這些地方結合自身資源稟賦和區域產業發展條件,大力引入更多創新人力資源與科技資本,通過提高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確保了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積極影響。安徽省由中門檻區間躍升到高門檻區間,可能是受益于與江蘇省相鄰——江蘇省長期處于高門檻區間,其知識技術溢出效應會間接影響安徽省創新發展,促進安徽省技術要素強度提升。值得注意的是,廣東省是我國南部地區唯一一個進入高門檻區間的省份,說明在一定地理范圍內技術要素更優先集中在經濟基礎較好區域。

圖3 兩階段產業集聚度門檻效應Fig.3 Industrial agglomeration threshold effect in two stages

表10 不同門檻區間地區分布數量Tab.10 Quantity distribution of regions in different threshold intervals

表11 兩階段產業集聚的門檻區間劃分Tab.11 Division of the industrial agglomeration threshold intervals in two stages
從表11還可以看出,2015年尚處于中等區間的福建、山東、湖南和湖北等省市在2019年進入高門檻區間。可能的原因是:第一,由產業集聚形成的跨地域知識技術溢出到周邊省市,這些省市因與技術要素高強度地區相鄰,因此技術要素強度也相應提高。第二,這些省市積極落實科教興國戰略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并意識到創新對于區域發展的重要意義,加大了優秀人才和科技資本的引進力度,本地區技術要素強度得到了進一步提升。第三,隨著地區發展,經濟水平較高、技術水平較佳、競爭強度適合且擁有較好發展前景的福建、山東等因能夠為大多數企業提供發展所需的生產要素,故這些省市也成為企業進駐的新選擇。青海省由低門檻區間進入中門檻區間,也是以上三種原因促成的。
從時間維度上看,相比于2009-2015年,2015-2019年更多地區從由低門檻區間跨入高門檻區間,這也證明我國近幾年區域創新正提速發展。統觀這11年發展歷程,不難看出,技術要素表現出先聚集于一定地理范圍內經濟基礎較好的省市,如北京、江蘇和廣東,而后隨著時間推移,技術要素的跨地區溢出使得相鄰省市的技術要素強度也得到提升。然而,也有新疆、河北等11個省市在11年間并未發生跨門檻區間變化,說明我國仍有諸多省市對區域創新資源引入未給予足夠重視。
為考察結論是否穩健,采用兩種方式進行檢驗。一是調整研究樣本,規避離群值對結果帶來的偏誤。二是調整實證研究方法。單一方法對問題的分析可能存在偏差,因此本文采用分組回歸方法再次檢驗研究結論,并將結果進行對比。
(1)調整研究樣本。依次刪除因變量最多和最少的兩個省市數據,對28個省市進行兩階段面板門檻回歸,其結果與上文估計結果完全一致,說明結論穩健。因篇幅所限,不再贅述。
(2)調整實證方法。將30個省市按照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的門檻值分為一階段技術要素低強度組(Model 1)、一階段技術要素高強度組( Model 2)、二階段技術要素低強度組(Model 3)和二階段技術要素高強度組(Model 4),分組方法的參數估計結果(見表12)與門檻模型的估計結果類似。對于一階段技術要素低強度組,產業集聚對區域專利申請量的正向影響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成立,系數為0.426;而對于一階段技術要素高強度組,產業集聚對區域專利申請量的正向影響更顯著,系數為0.487,在1%的水平上回歸,說明產業集聚對區域專利申請量的影響存在顯著的門檻效應。同樣,對于二階段技術要素低強度組,產業集聚對新產品銷售收入的影響系數顯著為負(影響系數為-3.784),而對于二階段技術要素高強度組,產業集聚對新產品銷售收入的影響為正,系數為0.238,且在5%的水平上顯著,說明產業集聚對新產品銷售收入的影響也因區域技術要素強度不同而存在差異,門檻效應顯著。綜上,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均存在門檻效應,因此本研究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12 分組回歸參數估計結果Tab.12 Estimated results of the grouped regression
本研究從價值鏈角度將區域創新活動劃分為兩個階段——知識創新階段和成果轉化階段,選擇2009-2019年我國內地30個省市面板數據為研究樣本,以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為門檻變量,使用門檻回歸模型,實證研究產業集聚對兩階段區域創新績效的門檻效應。主要結論如下:第一,在知識創新階段和成果轉化階段,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作用均受到區域技術要素強度的顯著影響,存在門檻效應。第二,在知識創新階段,產業集聚對專利申請量有正向影響,且系數依階段遞增。在成果轉化階段,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較低時,產業集聚對新產品銷售收入產生抑制作用;當區域技術要素強度超過門檻值時,產業集聚促進新產品銷售收入增長。第三,在兩階段門檻回歸中,技術要素強度處于中門檻區間和高門檻區間的地區數占比較大,說明總體上我國區域創新處于良好發展態勢。第四,技術要素更多匯聚于一定地理范圍內經濟基礎較強省市,且這些省市會逐漸帶動相鄰省市技術要素強度提升。
第一,低門檻地區應不斷提升技術要素強度,重視成果轉化階段的區域創新績效,具體可從加強研發經費投入、優化人才管理機制、促進創新成果商業化以及引進高技術產業四方面入手。首先,在研發經費方面,鼓勵企業設立符合市場需求的新產品研發部門,并給予資金支持,幫助企業明確產品研發方向。其次,在人才管理方面,應解放思想,深化人才機制改革,給予創新團隊在人力資源管理方面更大的自主權,為創新人才引進開辟“綠色通道”。同時,優化創新人才就業環境,向創新人才提供便利的生活服務和優質的資源,用合理的待遇激勵人才、留住人才。再次,為促進創新成果商業化,政府部門應牽頭建立不同產學研聯盟、產業云數據中心和大數據產業鏈等,減少研發與市場“脫節”,發揮產業集聚在促進新產品銷售收入方面的作用。最后,考慮到低門檻地區對自然資源的依賴性,各地應結合資源特點吸引更多高技術企業入駐,使其與本地產業發展相融合,促進當地優勢產業鏈形成,減少低門檻地區對自然資源的依賴與消耗。
第二,中門檻地區應積極吸納技術要素并形成匯聚,同時,與鄰近地區開展創新聯動。首先,政府部門應推動“雙一流”高校、新型研發機構、技術轉化平臺和科技金融機構發展,促進政產學研深度合作,營造良好區域氛圍,吸引優秀人才和優質資本集聚。同時,進一步優化區域創新治理體系,引導開放式創新,形成多主體和諧共生的協同創新格局。其次,應結合地區實際,大力扶持優勢高技術產業,構建具有區域特色的高技術產業集聚優勢,促進創新要素實現新組合,打造出具有區域特點和產業特色的高技術產業發展“高地”,進而吸引高技術企業入駐,提升區域技術要素強度。再次,政府部門應積極與處于高門檻區間的鄰近省市構建產業聯盟、創新聯盟等,促進區域間技術交流,使知識和技術得以充分流動,創新經驗得以分享,從而強化處于高門檻區間地區對本地區的輻射帶動作用,形成地區間融合共創的創新發展模式。
第三,處于最優門檻區間的地區應著眼于長遠發展,重視技術要素質量而非規模,避免泛化的技術要素引進導致產業過度競爭。同時,要積極加強區域間創新合作,構建區域創新合作網絡,充分發揮中心地區對鄰近省市的創新溢出與輻射作用。
本研究引入區域技術要素強度作為門檻變量,運用非線性門檻回歸模型,實證研究區域創新兩階段不同區域技術要素強度下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異質化影響。然而,產業集聚對區域創新績效的影響可能會受到其它門檻因素影響,而技術要素強度在該關系中也可能起到一定作用,后續研究將對此進行拓展和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