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然

幾天前,多年未見的老媽給我發來信息。她問:“最近好嗎,妮妮?”她發的是語音,聲音里帶著濃濃的京味兒,還有些許沙啞,聽起來卻一點兒也不沉悶。相反,語調是上揚的、高亢的,如孩子般俏皮。
以前,也是如此。
老媽并非我的母親,而是家里雇來的保姆。小時候,父母生意忙,又怕我一個人留在家里磕磕碰碰,鬧出亂子,于是自打我有記憶起,老媽就一直領著我。
老媽矮而微胖,還有極其明顯的青黑的眼袋,這樣的眼袋上方卻有一雙美麗的眼睛。她時常用她的眼睛瞧著我,眉眼含笑地瞧著我,溫柔地瞧著我玩鬧、撒歡。她如一縷暖融融的春風,而我則是在春風中打滾的小貓咪。
老媽總是用她響亮的聲音夸贊我:“妮妮真棒!”“我帶過的孩子里頭,就數你最聰明、最懂事!”她總是這么說。
事實上,我沒有她說的這么好。
我是懶惰的、驕傲的、不講理的;我也是笨拙的、木訥的、生硬的。但是,她還是用她響亮的聲音,不厭其煩地贊揚我微不足道的優點,贊揚我做對的小小的事。她消除了我的悲觀和自卑,我與她分離后,也依然是個樂觀的、自信的人。我從不會為小事而傷春悲秋,從不會因為沒有別人好就頹然不振。我一直知道,我已經做到最好的自己了,沒有必要唉聲嘆氣。老媽如果在這兒,一定也會夸贊我的。就是這樣,老媽一直是我的堅強后盾,讓我一直堅定地走在成長路上。
老媽和我都愛熱鬧,我們經常在吵吵嚷嚷的馬路旁散步。她用她厚實而寬闊的手牽著我,慢慢地走在街上。北京真是熱鬧,路上的車絡繹不絕,一輛接一輛向遠方疾馳而去。路上的行人也忙碌,邁著大步向前走,很快就越過我們。我和老媽就成了慢動作的少數人,我人小,步子也小,她從來不著急,只是緩緩地前行,一邊耐心地聽我絮絮叨叨講學校里雞毛蒜皮的事兒。她認真地聆聽我幼稚的瑣事,眼眸是明亮的。我知道她喜歡聽,她從不會嫌我話多,她從來都是上心的。
在這人流之中,在那時我的世界里,她永遠是溫暖而澄澈的。可終有一別,我回到了溫州念書。其實,北京離溫州不過八九個小時高鐵的距離,可也就因這八九個小時的距離,我們卻再也沒見過面。
就在那天,老媽給我發來了語音,之后又打來視頻電話,她細細地問我的近況,問我的成績,又偷偷發給我五百元錢紅包。她說:“這是我們倆的小秘密,你悄悄地用,別跟你爸媽講。我知道學生用錢的地兒也多著呢!”我說不用,我有錢得很。她壓低了聲兒,又用她上揚的語調說:“行吧,以后你若沒錢就找我要,我工資不少呢!”我的心忽然被觸動了,淚水隱隱地要爬上眼眶。
“妮妮,你以后報考北京的大學吧,北京有不少好大學。你好好讀,以后來了北京,就在北京工作,在這里定居。你甜甜姐過兩年也要嫁人了,你就住我們這,這也是你的家。”她笑著說。
我們打著視頻電話,我轉過頭去,眼淚終究止不住地落下來。我把頭埋進衣服里,悄悄拭干了淚。我說:“好!”
又見老媽,她依然如春風般溫暖、如湖水般澄澈。而我,缺點很多的我,在她面前,似乎變得自信、優秀。因為我想將我一切一切的美好、一切一切的優秀,統統表現給她看!
她不是我的親戚,卻是我的親人。我想去北京,想去看她,想與她再見上千千萬萬面。
(指導教師:金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