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地歌：一遍一遍高聲唱

王江

混沌過后，天地撐開，田土顯現，姑娘小伙見面了。

——布依族古歌《摩經·溫》

1

我要窒息了。窗外

汽車輕若浮萍，靜靜流淌

云層在嶺南哭泣，從早到晚

梅雨順著掌心的紋路

飄向云貴高原，去親吻你的臉

我卻只能想象你，獨自綻放

阿妹，我已被思念淹沒

不能呼吸

我要沖出的水面

噴涌胸中的歌

2

火塘邊，父母與點點火星作伴

孩子的夢薄如紙張

白天下地，我常常忘了揮動鋤頭

木然站成鋤頭把的模樣

夜晚，縫衣針戳破手指

流出鮮紅的相思

看啊，遠山一聲驚雷穿過

不眠人的胸膛，熄滅了孤燈

阿哥，天邊烏云滾滾

何處是你迅疾的閃電

3

內心的鋸條，比回家的路長

愧疚硬過石頭，硌痛了夜晚

讓你倚著茅草孤獨倒伏

靠著老樹慢慢枯萎

我恨不能煅愛成鐵

鑄一把長刀

將自己一劈兩半

一半在異鄉計件

一半飛到你身旁

把家里家外的扁擔換到我肩上

4

向前走，帶著在黑夜里

啜飲黑夜的諾言

你額頭上的汗滴會編成我的鳳冠

你踩向瓦礫的腳沁出的血珠

我早把它當作花蕾

一粒黃豆無論走多遠

都契合空豆莢的孤單。此刻

我把夜色搓成一條綿長的絲線

編織你的背影

它比我的面孔還要清晰

5

我要去采集所有

春天的甜蜜

我要去收獲全部的美麗

裝滿哭泣的酒杯

我的翅膀托舉著太陽

心中漾著蜜的人

白水它也甜

好好守護蜂巢

守護好最經久的夢

我在喧鬧的廠房聞到了花香

6

采回的蜜要細細醞釀

心尖的甜無須掩藏

扁擔山四十八寨，如花的姑娘中

我擁有一份獨享的艷

天空忍住了淚滴，月亮升起

星星出現

布依山寨浸潤乳白月光

我卻忍不住

在光滑的浪波里

拋灑蛙聲一片

7

趁你的窗口還有些微明

微信頭像閃爍

我的歌兒長出翅膀，乘著電波

飛去。仿佛跌跌撞撞奔向你的孩子

純真的孩子許你新房，張燈結彩

許你盛裝，如花綻放

許你綿綿軟軟的酒和愛

——今夜

如果歌聲能暖你心房

我將一遍一遍高聲唱

8

回寄你一個濕淋淋的夢

幸福的郵車停靠在明天

夜的蠟染布

繡花針腳嚴密

榫舌在卯眼里

幸福地抽泣

每個相聚的日子都是六月六

我們蘇醒、復活，住進新房相愛

穿著盛裝起舞，在母語里

旋轉一個個被朝霞暈染的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