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研究
——基于黃、渤海漁村問卷調查的分析

孫康 ,馮志鵬

(1.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 海洋經濟與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 大連 116029;2.遼寧師范大學海洋可持續發展研究院 大連 116029)

0 引言

自改革開放以來,隨著人民生活水平的逐漸提高,對魚類等優質蛋白質的需求不斷增加,巨大的經濟利益促使漁民無節制地捕撈海產品,無序捕撈加劇,使我國部分近海漁業資源瀕臨枯竭。漁業資源雖然可再生,但無節制地開發必然會導致資源枯竭。伏季休漁是指在一定時間范圍內,禁止在漁業資源繁殖期、繁殖區域進行漁業捕撈工作,為漁業資源的繁殖留出時間,確保漁業資源順利繁衍,有助于漁業資源從高強度漁業捕撈生產中恢復,對區域內漁業資源的可持續發展具有重要作用。為保護漁業資源,促進漁業資源可持續健康發展,我國出臺了一系列漁業相關政策,伏季休漁政策就是其中之一,該政策于1995年正式在黃海和東海實施,到1999年,南海海域也開始實施伏季休漁政策。伏季休漁政策經過多次的調整和優化,已經逐漸完善,其實踐過程中也遇到一些問題,學界對伏季休漁政策的研究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①休漁政策實施的效果評價。鄒建偉等[1]認為休漁政策的施行,對海域內漁業資源的增加和優化有很大的促進作用,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漁民捕撈生產效益。胡芷君等[2]分析了實施休漁政策對渤海海域漁業資源的影響,發現海域內漁業資源量有所增加。蘇瑩佳等[3]發現執行伏季休漁政策后的漁獲產量有較大的提升,對改善海域內漁業資源結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較好地提高了漁民的漁獲產量和漁業收益。②休漁政策的優化調整。嚴利平等[4]提出延長拖網休漁期對東海和黃海海域漁業資源有明顯的增殖效果。趙祺[5]結合河北省具體情況,建議應該適當延長休漁期限并且控制捕撈量,省市地方應該結合當地具體漁業資源情況,制定適宜的休漁政策。吳植德等[6]提出應當促進休漁政策的法制化,針對北部灣漁場與越南搭界的現狀,促進與越南共同施行北部灣漁場的共同休漁。嚴寅央等[7]建議提早一個月進行休漁。盧昌彩[8]認為應該堅定不移地施行休漁政策,因地制宜,完善東海休漁制度。肖書興等[9]認為湛江市應該設立多元的管理制度,多部門協同管理,加強多渠道的休漁政策宣傳。③休漁政策的反饋和評價。劉文靜[10]分析山東省煙臺市長島縣的漁民群眾對休漁期政策的主觀評價,探討休漁期政策施行的影響和意義。苗文娟[11]通過對河北省傳統漁民和漁業相關管理部門的問卷調查和訪談,發現河北省實施伏季休漁制度在制度建設、體制建設和漁業管理自身層面等還面臨諸多問題。

綜上,從漁民或者漁業管理者視角來探討休漁政策的相關研究較少,但是漁民群眾和漁業管理者作為漁業政策的行為主體,研究和分析他們對政策的態度、反饋和意見,對于政策更好地施行和優化具有重要的意義。大連市旅順口區連接黃、渤海,是傳統漁民比較集中的典型區域,對研究伏季休漁政策具有特殊的地理優勢。本研究選取旅順口區為研究區域,通過深入漁村調研訪談和問卷調查,了解漁民真實的生存狀態,運用logistic模型來探究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以期為進一步完善伏季休漁政策提供理論支撐。

1 研究設計

1.1 研究區概述和數據來源

黃海和渤海是我國重要的漁業生產基地,研究區域選擇橫跨黃、渤海的大連市,問卷調查區域集中在大連市旅順口區。大連市漁業產值已在大連市農林牧副漁中位居首位,并且在遼寧省的漁業產值中占50%以上,旅順口區位于遼東半島最南端,地處黃、渤海分界線,海岸線長169.7 km,旅順口區所轄的黃、渤海漁港是漁民進行漁業活動的主要地點。

2019—2020年在大連市旅順口區沿海漁村共發放調查問卷600份,采用隨機走訪漁村,一對一地進行問卷訪談,回收問卷589份,經過課題組對調查數據的整理、清洗和入庫,剔除含有缺失值和異常值的問卷后,共得到541份有效調查問卷數據,問卷有效率為91.85%。

1.2 研究方法

在政策態度的研究方法中,現有文獻多集中于多元有序logistic[12]、二元logistic[13]、有序Probit[14]和結構方程模型[15]等。在參考、借鑒前述文獻中的研究方法和變量選擇并結合本研究中數據特點基礎上,將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簡單描述為二元變量(①滿意;②不滿意),采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可以較為準確地分析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

構建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的logistic概率分布函數如下:

式中:Pi為第i個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的概率;?為截距項;βi為自變量xi的系數;n為自變量的個數。

1.3 變量設定及描述

伏季休漁政策的執行主體是漁民,漁民的基本特征決定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接納、滿意程度。被解釋變量設立為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解釋變量設立為3個方面,合計17個變量(表1)。

表1 變量的定義及描述Table 1 Definition and description of variables

調查樣本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如表2所示,根據表1和表2可知:漁民的個體及家庭特征方面:受訪漁民中男性占了絕大部分,占總體樣本98.5%,這與漁業生產工作特性相關;漁民年齡平均為52.63歲,海上長期高強度勞作,對漁民身體造成較大影響,有大病和有小病的漁民占多數,分別為22.7%和43.4%;漁民受教育程度不高,小學和初中學歷占據樣本大多數,分別為35.9%和56.6%;受訪漁民家庭平均人口為3.44,未成年子女平均為0.59個;公職人員所占比重極少,僅為1.5%;漁民醫療保險覆蓋全面,91.9%的漁民有農村醫療保險,但養老保障覆蓋率較低,僅有54.3%的漁民有養老保險。

表2 受訪漁民統計學特征Table 2 Statistical characteristics of interviewed fishermen

漁業資源及收入特征:受訪漁民平均漁業工作從業年限為20.61年,平均年收入和漁業生產成本分別為17.33萬元和7.17萬元;53.6%的受訪漁民2019年收入比2018年下降,僅有3.5%的漁民認為收入增加;漁民主要收入來源于漁業,90.2%的漁民中漁業收入占家庭收入超過50%。

漁民對市場及政策的認知方面:當前銷售市場價格波動性大,只有55.5%漁民認為銷售市場穩定;政府在政策宣傳上還有較大提升空間,只有45.8%的漁民是從政府渠道中了解到政策信息,大部分漁民對政府工作比較認可,占比達到了83.7%;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較高,77.4%的漁民持有滿意態度。

2 結果與分析

將調研數據導入SPSS 25.0軟件中進行運算,運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進一步測度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影響因素(表3),結果顯示:在95%的置信區間內,漁民個體及家庭特征、漁民漁業資源及收入特征、漁民對市場及政策的認知3個維度中,健康狀況、學歷、從事漁業年限、漁業收入占比、市場價格是否穩定、對政府工作是否滿意合計6個解釋變量的顯著性水平均小于0.05,是影響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的顯著影響因素;而年齡、性別、是否為公職人員、是否有養老保險、家庭人口數、未成年子女數、年收入、獲取政策信息方式的顯著性水平均大于0.05,未通過模型檢驗,表明這些因素對休漁期政策滿意度的影響在模型統計中不顯著。

表3 logistics回歸分析結果Table 3 Logistics regression analysis results

2.1 漁民個體及家庭特征

結果表明,在漁民個體及家庭特征方面,受訪漁民的身體健康狀況和學歷在95%置信區間內顯著影響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

漁民的健康狀況中,有大病者與休漁期政策滿意度之間呈負相關關系。身體狀況不佳的漁民,因為有大病,對經濟需求更大,所以會更加著眼于眼前的利益,沒有足夠的精力去考慮長遠的影響,伏季休漁政策的實施,會影響他們賴以生存的漁業收入,所以身體狀況越不佳的漁民對休漁期政策越不滿意。

受訪漁民受教育情況顯著影響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初中學歷與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呈正相關,與學歷為小學及以下的漁民相比,受教育水平更高的漁民對休漁期滿意度更高。究其原因,學歷越高的人在一定程度上有更好的信息收集、理解和整理能力,對施行伏季休漁政策的益處(如漁業資源可持續發展和生態修復)更理解,所以他們更加支持休漁期政策。另外,學歷較高的漁民或許更有能力獲得漁業之外的家庭收入,如網店等。

2.2 漁業資源以及收入特征

從事漁業年限顯著正向影響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即從事漁業年限越長的漁民對于休漁期政策更傾向于滿意。從事漁業年限越久,漁民經歷了漁業資源從豐富到如今的衰竭,對施行休漁政策的目的和益處更了解,在主觀上更加支持伏季休漁政策。

漁業收入在家庭收入中的占比與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呈負相關關系,與漁業收入作為家庭支柱產業收入的漁民相比,如果漁業收入在家庭收入中占比小于50%,則對伏季休漁政策更加滿意。因為漁業相關收入在家庭總收入占比不夠高,漁民家庭收入中除漁業外,有其他收入來源,休漁政策的施行對于家庭總收入影響相對較弱,所以會對政策更滿意。

2.3 漁民對市場及政策的認知

市場價格穩定程度顯著影響受訪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與認為市場價格不穩定的人相比,認為市場價格穩定的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更不滿意。經訪談得知,相對穩定的市場價格,意味著漁民有穩定的銷售渠道和穩定的預期收入,但伏季休漁政策的施行,休漁前后的產量和價格波動變化,影響了預期收入,所以會對休漁政策不滿意。

獲取政策信息的方式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影響并不顯著,表明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與政策宣傳無關。經訪談得知,當地政府對伏季休漁政策的宣傳不夠細致,漁民對于休漁政策的理解(如政策的初衷與長遠的規劃)普遍不夠深入,所以獲取政策信息的方式并沒有影響漁民對于休漁期的滿意度。

政府部門工作滿意度與伏季休漁政策呈正相關關系,對政府工作滿意程度越高,對于休漁期政策滿意度越高。經調研和訪談得知,漁民對政府部門的工作整體是滿意的,政府對伏季休漁政策的執行和管理以及如燃油補貼、減船轉產等政策,降低了漁業生產成本,切實保障漁民的權益,有效地提高了漁民的生活質量,所以漁民對休漁政策更滿意。

3 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3.1 研究結論

利用在大連市旅順口區沿海漁村實地調研數據,采用二元logistic回歸模型,研究伏季休漁政策的漁民滿意度及其影響因素,得出以下結論。

(1)整體上看,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比較滿意。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較高,受訪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的滿意度為0.77(不滿意=0,滿意=1),77.4%的受訪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持有滿意態度。

(2)從漁民個體及家庭特征視角來看,健康狀況不佳的漁民對政策滿意度較低。身體健康狀況不佳,特別是有大病的漁民,一定程度上無法進行一些收入高但是環境艱苦的漁業生產工作(如遠洋捕撈),較高的醫療花費、伏季休漁期無法捕魚以及迫切的經濟需求,導致身體健康狀況不佳的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降低。

(3)從漁業資源以及收入特征的視角來看,漁業收入占比高的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較低。究其原因,漁業收入占比越高的漁民,家庭經濟結構比較單一,主要依靠漁業相關收入,伏季休漁政策的施行,導致幾個月時間內漁業相關收入減少和相關漁業資源價格波動,對漁民收入產生影響,漁業收入占比越高,對漁民家庭經濟影響越大,導致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降低。

(4)從漁民對市場及政策的認知視角來看,政府部門工作滿意度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影響顯著,且方向為正。因為當地漁業管理部門在休漁政策的執行和管理工作做得較好,做到了保護漁業資源和保障漁民生產生活相統一,所以漁民對伏季休漁政策更滿意。獲取政策信息方式對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影響不顯著。表明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評價和獲取政策方式無關,政府管理部門在政策宣傳上做得不夠好,后續應該加強政策宣傳。

3.2 政策啟示

休漁制度作為一項漁業資源管理措施,不僅能夠養護漁業資源,保障漁業的可持續發展,同時也對保障漁民可持續收入和民生福祉具有重要的積極意義。根據本研究對于伏季休漁政策滿意度影響因素的研究結果,提出以下政策啟示。

3.2.1 完善漁民社會和醫療保障,構建伏季休漁制度保障體系

結合地方特色及沿海漁村特殊生產生活情況,做好漁民社會和醫療保障工作,做到保障漁民生活與漁業資源恢復相輔相成?？蓪⒎拘轁O政策與城鄉居民基本醫療保險制度及商業保險制度相結合,對身體健康狀況不佳的漁民適當提高醫療保險報銷比例;政府聯合商業保險公司推出特殊行業保單,為漁民漁業生產提供保障。多方舉措,共同構建休漁制度的保障體系,為更好地落實伏季休漁政策提供支持。

3.2.2 推動漁村產業升級,拓寬漁民收入來源

政府引導和鼓勵漁民轉型,增加漁民收入來源。支持和鼓勵部分有經濟實力或想法的漁民,進行海產品深加工或休閑漁業的建設和投資,可以充分利用漁村的資源和地理優勢,因為暑假也在休漁期內,對發展休閑漁業有較好的季節優勢。對家庭年收入不高或者因特殊情況經濟困難的家庭,政府聯合企業提供一些工作崗位,一方面可以緩解休漁期間漁民的經濟壓力,提高漁民休漁的積極性;另一方面可以作為政府調控休漁的手段,有效提高休漁治理效能。

3.2.3 強化“互聯網+政務服務”,打造漁業智能管理、宣傳平臺

政府管理部門應深度融合互聯網思維,提升信息化管理水平,高度融合使用新媒體,增強休漁政策宣傳效果,打造智能管理、宣傳平臺。增強漁業管理信息化水平,充分利用無人機、衛星定位等新興技術,做好休漁期間漁船的管理工作。加強休漁政策的宣傳,在傳統宣傳方式的基礎上,多采用新媒體、短視頻平臺等效率高、傳播廣的宣傳方式,增強宣傳效果;深入漁村,利用村委廣播、漁村廣場宣傳欄等媒介,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讓漁民了解政策的初衷與長遠的規劃。通過長期的宣傳貫徹,讓政策規定成為一種習慣,得到漁民思想上的認可,使漁民認識到政策的根本目的是保護漁業資源,保障漁民長久的利益,促使漁民主動保護海洋資源與環境,實現漁業資源的可持續發展。

3.3 不足與展望

漁民作為漁業政策施行的載體,研究伏季休漁政策的漁民滿意度,對于休漁政策更好地施行,漁民生活水平的改善和提高,鄉村振興和漁業資源可持續發展具有一定現實意義。研究僅基于2019年大連市旅順口區調研所獲取的一年期數據進行了初步探討,由于數據的樣本空間和年限的限制性,并未能充分地刻畫漁民的特征,進一步地研究將注重一定時間序列下受訪群體對政策的態度變化及疫情對漁民生計的沖擊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