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川
(上海師范大學美術學院,上海 200234)
吳越文化是江南文化的源頭[1],是我國民族優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上海都市文化的根和魂。楓涇古鎮是吳越文化的經典代表。楓涇古鎮歷史上地處吳、越兩國交界,吳越文化在此交融薈萃;五代十國時期屬吳越國,飽受吳越文化的浸透。古鎮以鎮中心的河道為界,分屬于浙江省、江蘇省等兩個不同的行政區——“一鎮二界”,但是“似界非界……貌似兩鎮,實為一家”[2],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兼具開放、競爭和互助等特質的界河文化,釀成獨特的吳越文化的底蘊。古鎮崇尚耕讀的優良傳統,科舉進士輩出,名人眾多,有官至宰相和副國級的政治活動家,也有諸多聞名遐邇的大師級人物,是一片有著深厚歷史文化底蘊的沃土。楓涇現在仍保存著五萬多平方米的明清建筑群以及豐富的歷史文物古跡。楓涇鎮有斂痔散制作技藝、金山農民畫等眾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2005年9月,楓涇古鎮是上海市第一個被國家住房和城鄉建設部、國家文物局評為“中國歷史文化古鎮”的江南古鎮。
本文擬以《楓涇鎮志》為主要文獻資料,通過文獻法、走訪調查法等研究方法,從楓涇古鎮的地域歷史文化中,探究楓涇古鎮地域文化的主要精髓及其源由;在此基礎上,筆者結合當前楓涇古鎮文旅等實情和《上海市社會主義國際文化大都市建設“十四五”規劃》有關目標,提出相應的舉措建議,以求得學者專家們的指正。
1.楓涇古鎮的地理區位。楓涇古鎮位于上海市西南,距上海市人民廣場約70千米。楓涇境內水路、鐵路、公路四通八達。境內的秀州塘、潮里涇等河道可直達上海、嘉興和蘇州等大小城市,320國道(亭楓公路)穿鎮而過,滬杭鐵路、滬杭高鐵、滬杭高速公路等均在楓涇設站。
2.楓涇古鎮的千年歷史。楓涇古鎮歷史悠久,據《楓涇鎮志》記載:“其人文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21世紀夏時代……公元前769年至前476年屬吳國、越國……南北朝梁天監元年(502年),建仁濟道院于楓涇南柵……北宋時稱白牛市,元朝至元十二年(1275),正式建制為白牛鎮。”[3]明末正式定名為楓涇鎮。
3.楓涇古鎮內“界河”的由來。戰國時期,楓涇古鎮恰好地處吳、越兩國的分界線上。從楓涇古鎮的“吳越界記”得知:一條細長的小河——國界線在鎮區內穿流而過——楓涇鎮區的北半部屬于吳國,南半部屬于越國。由此開啟了楓涇的南北分治,“一鎮二界”千年歷史。明宣德五年(1430年),為江、浙兩省之界,古鎮的南域屬于浙江的嘉興府,北域屬于江蘇的松江府。清末,楓涇仍然“一鎮二界”,分屬于浙江、江蘇兩省管轄,直到1951年3月南鎮并入北鎮,才結束兩省分治的局面。
由于楓涇古鎮千百年來一直處于“一鎮二界”的南、北分治的格局,彼此在民風、習俗、商貿經濟等方面存有差異,但是又有諸多共同之處,從而形成了相得益彰的界河文化。
1.“界河”的似界非界。清代著名詩人沈蓉城《楓溪竹枝詞》云:“天目來源一長水,玉虛高觀峙中央。界河兩岸分南北,半隸茸城半魏塘。”[4]大意是:發源于天目山脈的界河細又長,玉虛道觀高聳在楓涇鎮中央;以橋為界隔成了南北兩鎮,半屬吳地松江半屬越境魏塘(魏塘:現在浙江嘉善)。沈蓉城(1743-1825)是土生土長的楓涇人,他以白描的手法,生動有趣地描繪了楓涇一鎮跨吳越兩地的交融狀態。界河的似界非界,是開放性界河文化形成的地理條件。
2.“一鎮二界”的風土風情。一般而言,一座城鎮只有一座城隍廟,但是楓涇古鎮竟然有兩座城隍廟:一座在南鎮的杏花坊,明朝萬歷年間建;另外一座在北鎮的高陽坊,也是明朝時建。在語言方面,“南北鎮雖有不同,卻交織融合,是一種自成一體的夾帶浙江嘉善口音、江蘇松江話的楓涇語言”[5]。兩邊的水上交通工具也略有差別,譬如南鎮喜愛腳劃船,北鎮常見有篷船。當然,南北鎮還經常共同舉辦賽事活動,諸如賽龍舟等娛樂大賽,正如清代《續修楓涇小志》所記載的那樣:“至期士女傾室往觀,百里內聞風而來者,舟楫云集,河塞不通。”[6]界河文化中,相得益彰的開放性特質彰顯無遺。
3.自古商貿經濟十分發達。“楓涇自古商貿經濟十分活躍,除了江南水鄉等有利條件外,很大程度上依賴于邊境的地理優勢。”[7]《楓涇鎮志》記載:“至明末,楓涇與盛澤、南潯、王江涇成為江南四大名鎮”[8]。清代葉夢珠《閱世篇》稱,“標步盛行,富商巨賈操重資來市,白銀動以數萬計或數十萬,少亦萬計。”這是楓涇古鎮經濟繁榮程度的生動描述。按照經濟學觀點,有經濟必有競爭。界河文化中的競爭性及其激烈程度不言而喻。
4.互幫互助的民風。楓涇鎮上仍然保留著南柵、北柵等地名。該些地名源于楓涇鎮周圍水網遍布,鎮區河道縱橫,許多房屋依河而建,為了共同防御外來侵擾,古鎮四周入鎮的河道口曾建有7個水柵,確保一鎮兩界的平安。據《楓涇鎮志》記載:“元至元六年(1269年)建的戴氏義塾、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建的楓溪學社……清同治八年(1869年)建的積谷倉,南北鎮人共同分享。”[9]界河文化中的互助性,無疑是開放性與競爭性和諧發展的潤滑劑,也是“一鎮二界”千年共成的主因。
古鎮自古就有崇尚耕讀、學而優則仕的教育傳統。無論貧富,均以讀書為第一要務。歷史上,科舉進士輩出、名人眾多,成為一代代楓涇人的楷模。
1.耕讀、興教的風尚。唐代的楓涇小鎮已涌現出陸贄(754-805,楓涇南鎮陸莊人)這樣的杰出人物,宋代蘇軾稱他“才本王佐,學位帝師”。陸贄的成名,客觀上也推動了楓涇地區崇尚耕讀、學而優則仕之風。據《楓涇鎮志》記載:“元朝戴光遠的戴氏義塾的創辦,帶動了楓涇人興教辦學之風。”[10]之后,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興辦的楓溪學社、清同治七年(1868年)興辦的楓溪書院等,也有相當規模和影響。據《楓涇鎮志》記載:“清末,廢科舉,興新學,鎮上有各類學堂10余所……1912年民國政府之后,鎮上先后辦起7所初、高小學校。”[11]
2.科舉進士輩出,歷史名人眾多。郁林興《楓涇名人》記載,自唐朝至清代,楓涇古鎮科舉進士輩出,其中狀元3人,進士56人,舉人122人。[12]楓涇地區進士、舉人輩出,名人眾多,都是一代代楓涇人仰為楷模式的人物。譬如,唐代至清朝間,有唐代進士陸贄、宋代屯田員外郎陳舜俞、宋代狀元許克昌、明代跟隨鄭和下西洋的太醫院御醫陳以城、清代狀元蔡以臺、清代大儒學家謝墉等;近現代中,有藝術教育家楊白民、政治活動家朱學范(1905-1996年,歷任全國人大第五、六、七屆常務委員會副委員長)、圍棋國手顧水如、國畫大師程十發、漫畫大師丁聰以及革命烈士袁世釗和陸龍飛等。
發達的商貿經濟,使得當地民俗藝術的發展有了廣闊的繁榮空間。民俗藝術的繁華,加上深厚的地域歷史文化土壤,幾經專業美術人士的點撥,金山農民畫之苗破土而出。
1.民俗藝術。舞獅、彩燈、灶壁畫、剪紙等民間藝術浸透于楓涇人的日常經濟生活中。譬如楓涇地區有信仰“灶神”的習俗,即在居民灶頭的上方居中的位置,供奉著“灶君神”,其上下四周大都畫有壁畫。清朝詩人沈蓉城《楓溪竹枝詞》:“市河約有千家聚,共作團圓送灶神。”[13]描寫的就是楓涇地區農歷十二月二十四(小年夜)用包圓團、蒸年糕,家家戶戶送灶君神的過節習俗。壁畫一般由打造灶頭的泥瓦匠們一筆筆親自繪制。他們大多運用寓意吉祥的文字、圖案和花飾于一體,色彩鮮艷、雅俗共賞。還譬如剪紙,每逢過年過節、或遇婚嫁壽宴之時,楓涇人習慣用紅紙,或剪出“福、祿、壽、喜”等字樣,或剪出成雙的鴛鴦、或剪出成堆的元寶等圖案,粘貼于門窗、器具等處,以示慶賀。[14]
2.楓涇是“非遺”金山農民畫的發祥地。20世紀70年代,楓圍公社勝利大隊(今楓涇鎮中洪村)的一些農民,經過專業美術老師們的指導,用他們多年積累的諸如灶壁畫、繡花、剪紙等民俗藝術功底,巧妙地借運用到繪畫之中,以挫勝巧、色彩明快、對比強力,創作出藝術風格獨特、水鄉氣息濃郁的金山農民畫。1976年金山農民畫首次在上海美術館展出,標志著金山農民畫正式問世。1980年4月27日至5月20日,《上海金山農民畫展》在中國最高的藝術殿堂——中國美術館開幕。同年7月開始,金山農民畫走出國門,美國洛杉磯、紐約等地巡回展出,被譽為“中國最優秀的民間藝術”。“2008年金山農民畫被列入第一批上海市非物質文化遺產名目。”[15]
根據2021年市委辦公廳、市政府辦公廳正式印發的《上海市社會主義國際文化大都市建設“十四五”規劃》(以下簡稱《規劃》),筆者認為“傳承吳越文化精髓,賦能都市文化發展”就是通過傳承楓涇古鎮為代表的優秀傳統文化,為該《規劃》目標的實現,做強“碼頭”、激活“源頭”、勇立“潮頭”。楓涇古鎮就是傳統文化的一個“碼頭”,吳越文化就是江南文化的“源頭”,踐行《規劃》就是“潮頭”,進一步“推進文化自信自強”。
整個楓涇古鎮是一個河、橋、街坊、巷、名宅和民居渾然一體的天然博物館,并存有極其豐富的歷史文物。有楓涇消防東區火政會舊址及楓涇消防紀念塔、楓圍人民公社舊址、朱學范故居及墓等3個(5處)上海市文物保護單位,有楓涇郵電局舊址等2003年第三次全國文物普查登記文物25個,更為關鍵是古鎮區內保存著5萬多平方米的明清時期的建筑(群)。2008年楓涇古鎮被國家旅游局評為國家AAAA級旅游景區,2014年,楓涇古鎮入選中國最具價值文化(遺產)旅游目的地。
但是,通過實地走訪,筆者認為從傳承優秀傳統文化的維度來講,古鎮文化旅游的深度開發上還有待探究。面對楓涇古鎮擁有深厚的歷史文化和極其豐富的歷史文物,創建“可閱讀的建筑”“可閱讀的文物”是賦能都市文化發展的舉措之一。通過“閱讀”讓人了解到楓涇古鎮千年歷史中形成的多元性、包容性、競爭性和互助性兼具的界河文化。這種文化,無疑有利于我們上海城市精神的提升,乃至“一帶一路”的發展有諸多啟迪。所以,筆者認為在古鎮歷史文物或建筑的適當處,增設一個二維碼,游客只要手機一掃,就可以詳細了解它的“前世今生”,“推進文化自信自強”。
在悠久的歷史長河中,楓涇人用智慧和勤勞創造文明,留下了非常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在眾多的“非遺”名錄中,“斂痔散制作技藝”歷史最久遠。據《楓涇鎮志》記載,它創傳于清道光年間,有100多年歷史,主要用于痔瘡手術后的創口愈合,它能很好解決痔瘡手術后常見的水腫、出血、疼痛等問題。其制作過程融合了中藥的洗、浸、煮、漂、煅、淬等多種傳統炮制技藝,是中藥外用的典型代表。這里,我們先撇開中藥是國粹這一個話題,單就其中一個個加工方式方法,就包含著諸多傳統文化的內涵及元素。
筆者認為有必要采取古鎮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數字賦能行動”等舉措,以期回歸非物質文化遺產應有的活化利用價值。通過數字影像、DIY等多種高科技數字手段和途徑,讓非物質文化遺產成為可閱讀、可觸摸、可實踐的傳統文化。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斂痔散制作技藝”對中藥的洗、浸、煮、漂、煅、淬等傳統炮制技藝對創新美食制作有啟發,一次不經意的金山農民畫繪畫體驗可能對文化創意有了新的靈感。
中華傳統文化中的“天人合一”理念,就是人與自然和諧發展。上海作為中國最具活力和魅力區域之一,今天的上海正成為長三角的上海,全國的上海,乃至世界的上海。無論經濟還是文化,上海鄉村都不可缺席。近幾年來,在習近平總書記“兩山”理論指引下,楓涇鎮轄區內的鄉村建設有了較快發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譬如,楓涇鎮的新義村,通過美麗鄉村建設從貧困村到逐漸發展成為“產業豐富、農民致富、鄉村美麗”的示范村,先后被評為全國文明村、全國鄉村振興示范村、中國美麗休閑振興村。楓涇鎮的中洪村,憑借“非遺”金山農民畫發源地的地域優勢,成為集農民畫創作交流、銷售、旅游、觀光于一體的農民畫村,入選“中國美麗休閑鄉村”、第十一批“一村一品”示范村。
但是,筆者實地走訪后認為,楓涇美麗鄉村建設還在路上,全鎮23個行政鄉中,還有一定數量的美麗鄉村建設還有待進一步加快。美麗鄉村建設問題,關鍵是人的問題。可以通過人員“走出去,請進來”的“雙向”流動等舉措,加快美麗鄉村建設。“走出去”就是學習好的經驗、好的做法,取“他山之石”,攻美麗鄉村建設之“玉”;“請進來”就是邀請相關人員來“把脈開方”。上海高校林立,有人才資源優勢,可以進一步通過政府搭臺,邀請科研人員乃至大學生進行相關鄉村的課題研究,或進行“楓涇美麗鄉村建設”設計大賽,引思路、抓評估,落行動。
習近平在二十大報告中提出“推進文化自信自強,鑄就社會主義文化新輝煌”,強調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必須增強文化自信,聚民心、興文化、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楓涇古鎮是“中國歷史文化名鎮”“中國最具價值文化(遺產)旅游目的地”。楓涇古鎮文化的精髓是吳越文化的經典代表,優秀的吳越文化是江南文化的源頭,也是上海都市文化之根。汲取古鎮傳統文化的精髓,有利于發展上海都市文化建設,豐富都市文化內涵,提升上海先進文化的引領作用。毫無疑問,割舍掉優秀傳統文化就不可能鑄就都市文化的新輝煌。
注:
本文系2022年上海市第十六屆“都市文化”研究生學術論壇入選、匯報交流論文,發表前有刪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