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冶萍公司的人才招錄探析

楊 洋 龍城城

漢冶萍公司是近代中國第一家使用新式機械設備進行大規模生產的大型鋼鐵煤炭聯合企業，1890年由晚清名臣張之洞創辦，后由紅頂商人盛宣懷經辦，一度雄踞亞洲大型鋼鐵企業之首，跨越半個多世紀，其主體廠礦包括漢陽鐵廠、大冶鐵礦和萍鄉煤礦。其輝煌時期，漢陽鐵廠產品不僅行銷國內，而且遠銷美國、歐洲、東南亞等。公司的發展需要大量的人才，為招募和培養人才，漢冶萍公司采取了一系列舉措。本文的人才引進主要指公司的職員招募。

一、靈活多樣的招錄標準

漢冶萍公司招聘職員，涉及的要求主要包括年齡、身體狀況、教育背景、工作經驗等。

（一）年富力強

漢冶萍公司根據崗位屬性和要求設置了差異化的年齡標準。高級管理崗位如廠長、礦長等，因位高責重、需要豐富的經驗，因此公司往往設置了年齡的下限并且對年齡的要求一般較高，如1913年《會計所組織法》規定所長人選“年齡在40 歲以上”①。普通職員崗位的年齡要求比較寬泛，公司一般設定上限和下限。如1920 年漢冶萍公司招聘大學畢業生充任監工員，要求年齡“在二十五歲至三十歲”②，1921 年萍鄉煤礦招聘工程監工要求年齡“二十六歲至三十五歲”③。對于預備監工等儲備培養人才，考慮到可塑性和培養周期，公司一般要求人選年齡在20 歲左右，如1914 年大冶鐵礦招收預備監工人才要求年齡“十八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④，1918 年漢冶萍公司招考試用員要求年齡“十八歲至二十八歲”⑤。

（二）“健全無疾病”

鋼鐵、煤炭行業屬于重工業操作性較強，部分職員需要在一線負責技術等工作，漢冶萍公司對職員身體素質有一定要求。如1914 年大冶鐵礦招聘預備監工要求“體格：健全無疾病嗜好者”⑥。1920 年萍鄉煤礦擬從大學畢業生中招募監工人才強調“窿內人才，仍以北洋大學礦科畢業生北省人最為合格，身體強壯……挑選礦科畢業生，北省人，身軀高大、有魄力者十余名”⑦。1920 年公司登報招聘工程學校畢業生要求報名者“身高英尺五尺七寸，重一百三十磅（衣服等除去），惟須到上海總事務所受本公司醫士之檢驗”⑧。

（三）良好的教育背景

煤焦開采、鋼鐵冶煉技術復雜，且技術、設備移植于西方，所以漢冶萍公司非常重視職員教育情況，包括重視外語和教育背景。

1.“通曉西語”

漢冶萍公司采用西式設備和工藝，部分崗位工作中涉及到外文，所以公司對職員的外語提出了一定要求。如1896 年漢陽鐵廠翻譯談汝康建議設置學習總管，要求人選為“通曉西語且在廠工作多年者”⑨。1914 年大冶鐵礦招募預備監工，總礦師黃錫賡提議人選“須曾學英文至少兩年”⑩，礦長王寵佑進一步將年限提高到“五年”?。對于工作涉及外語的崗位，漢冶萍公司亦要求職員掌握外語。如1896 年鄭觀應建議各廠負責采購的材料處派“操守廉潔、精明強干、兼識洋文之員”?駐滬辦理采運。1917 年《冶礦材料處試行章程》規定采辦員“須通洋文及熟識材料事宜”?。

2.留學生優先，國內教育亦可

大學教育經歷在晚清民國時期尤為稀有，作為大型廠礦企業的漢冶萍公司對此非常重視。

部分崗位要求人選有留學經歷，如1896 年鄭觀應提議招募華人副總管須“考有外國機器大書院執照”?。漢冶萍公司甚至要求某些崗位的任職者必須有留洋教育背景，如1914 年因“公司漢廠機器股關系甚重，非得有精諳機器且深于閱歷之機器師主持其間”，而時任股長王正甫“僅函授學堂畢業，未經出洋”，因此公司認為王正甫“恐難勝任”?予以免職。

漢冶萍公司優待留學人才但并不迷信，很多崗位未限定國內外學校。如1913 年《會計所組織法》?對會計所人員分別設置了教育背景的要求，要求所長“須學有專門或辦事經驗積有十五年者為合格”，要求股長“在高等理財學堂或大學堂畢業成績優良者”，要求股員“亦可由中等理財學堂介紹”。在登報招聘人員時漢冶萍公司大多明確要求人選有大學教育背景但不限定國內外大學。

部分崗位甚至要求具有博士學位。因博士作為最高學位代表著專業權威，在對外交涉產品質量問題時容易壓服對方以維護公司利益，所以漢冶萍公司1916 年“久欲覓一華化驗師以代（洋化驗師），惟均無博士學位，恐尚不妥”?，對華人化驗師最核心的要求是須具有博士學位。

除了對教育背景有明確要求外，部分崗位雖然未規定人選須具備的專業教育背景、學歷，但規定了文化素質和專業技能考察內容，如1918 年漢冶萍公司招考試用員要求人選“一、國文能做論說；二、英文能翻譯；三、筆算至代數、二次方乘或珠算至歸除；四、淺近簿記學”?，漢冶萍公司通過國文、英文、筆算、珠算和簿記知識并分科筆試以具體、全面考察人選的文化素質。

（四）“歷練有年”

漢冶萍公司在職員招聘時大多要求應聘者有一定的實踐經驗，儲備培養人才如預備監工、學習工程師除外。如漢陽鐵廠翻譯談汝康提議選用學習總管時特別要求為“通曉西語且在廠工作多年者”?。鄭觀應提出選任華人副總管時要求人選須“已在某廠歷練有年”?。1915 年公司董事會罷免王寵佑礦長職務時意識到“未有經驗之留學生，此后萬不可使其獨當一面”?。

漢冶萍公司在職員招收中對工作經驗的要求包括必須具有工作經驗和經驗、教育背景二選一兩種情形，前者如1913 年《會計所組織法》要求股長“須資望較深，于商業上素有經驗，且未失過金錢上之信用者方為合格”?。1917 年漢陽鐵廠招募工程人員明確要求“確有實地之經驗”?。1931 年大冶鐵礦招聘工程師，機械技士要求“以有使用及修理黑油機之經驗者為合格”。繪圖員要求“以能設算計畫兼有機械土木常識者為合格”?。后者如1913 年《會計所組織法》規定所長人選“須學有專門或辦事經驗積有十五年者為合格”?，1920 年公司招聘工程學校畢業生要求“有高等實業或大學礦科畢業文憑或曾任其他礦務公司職務者”?。

（五）“品行端正”

中國傳統文化向來強調道德的重要性，“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中“修身”是基礎。漢冶萍公司亦強調職員的德行，要求德才兼備。1896 年漢冶萍公司由官辦改為官督商辦，盛宣懷強調“所有全廠各執事，均由商人選任樸實耐勞之人”?，“樸實耐勞”即是對職員德行的要求。1896 年鄭觀應要求制造所、采辦所、采辦轉運人員“操守廉潔”?。1913 年《會計所組織法》對所長、股長和股員的德行均提出了明確要求，如要求所長“須品行端正，操守廉潔，素無嗜好者為合格；須于金錢上之信用未經受過司法署之處分者”?。此外，漢冶萍公司還根據不同廠礦的工作實際對人員提出差異化的要求，如1915 年董事會比較各廠礦工藝設計、技術復雜度、工作難度等情況提出選任大冶鐵礦礦長重點在于德行而非學問及技術經驗，“但肯任勞怨，督率工匠，無私心，不用私人，當可勝任，只求道德之不差，不必本領之過大”?。

（六）同業禁止

漢冶萍公司為防止利益沖突和利益輸送，要求部分崗位的人員不能在外經營或從事與本公司同樣之事業，如1913 年《會計所組織法》要求所長“須在外不經營錢業者；須在外不經營與本公司同樣性質之事業者”?。

上述各項要求并非在每次招聘中均同時提及，往往選擇其中部分要求組合而成，如1913 年《會計所組織法》對所長的選任要求（如下圖）涵蓋了年齡、教育背景、經驗、德行、同業禁止五個方面。

1913 年《會計所組織法》對所長任職資格的規定資料來源：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42（2），會計所辦事規則。

二、多渠道招募人才

漢冶萍公司重視人才并通過各種途徑招募職員，包括招用、推薦、自薦、公開招聘和委托培養多種方式。

（一）直接招用

即公司擁有人員招募決定權的管理者（主要是漢冶萍公司的最高管理者如張之洞、盛宣懷，也包括對特定領域有人員選任權限的人員）不經其他程序直接聘用人員，其中最高層直接招用是漢冶萍公司職員招募的主要方式。具體包括：

1.張之洞、盛宣懷等人招用

張之洞創辦漢冶萍公司時“委員、司事無一人不由憲派”?，且主要是張之洞從官僚體制內招人，“喜用委員而不喜用司事，委員之中又視候選不及候補，視候補不及現任”?。官督商辦時期漢冶萍公司用人大權轉移至盛宣懷，非科舉出身的盛宣懷更重視私人關系而非職員的官員身份，所招用的各級職員“多系督辦同鄉或有交誼”?，甚至公司職員“統計不下千二百人，大半為盛宣懷之廝養及其妾之兄弟”?。

2.地方士紳安插人員

漢冶萍公司為獲得地方士紳支持開礦建廠，讓渡部分用人權限以便地方士紳安排自己的宗親故舊。以萍鄉煤礦為例，盛宣懷采買萍鄉土煤包括后來購買當地小煤窯及開采煤焦都獲得了萍鄉地方士紳文廷式的支持。因之，文廷式在萍鄉煤礦實際擁有部分職員招用權限，“各司事皆文氏之人”?。

3.洋匠招用

漢冶萍公司設置了通事等服務洋匠的崗位，承擔翻譯等工作并將此類崗位的招任權限賦予洋匠，如1896 年《馬鞍山煤礦章程》規定“如有通事舞弊，員董可以斥退，仍歸洋人另招募”?。1898 年萍鄉煤礦洋匠斐禮報告盛宣懷，辭退高通事之后“斐已另延韋姓在斐處充當通事”?。

（二）內外部人士推薦

熟人推薦對于求職亦是一種有效的方式。根據推薦人的身份差異，推薦具體可以分為兩類：

1.公司內部人員推薦

根據被推薦人員是否是公司職員，此種情形包括推薦外部人員入職公司和推薦內部職員補缺崗位。前者根據被推薦人的具體身份可分為四種情況：（1）官員（含候補），如1899 年盛春頤等人向盛宣懷推薦湖北知縣伍令璣“素稱精穩詳練，尤能耐勞操守，亦深知其廉潔，擬招來廠試辦，除札委代理外，理合稟聞”?；（2）盛宣懷的幕府，如張贊宸向盛宣懷推薦盛的幕府邱玉符：“查邱玉符在憲幕多年，其品其才均在洞鑒。前懇札派來廠專辦總稽核事已蒙俯準，務求迅賜派委，以資臂助”?；（3）漢冶萍公司故員親屬，如1906 年宗得福推薦大冶得道灣鐵礦已故總辦張廉泉之子加入漢冶萍公司，“茲將次子張繼志派充鐵門坎通事”?；（4）其他人員，如董事會會長孫寶琦“介紹之徐恩第，在萍礦充副工司”?。1914 年兼代經理王勛向大冶鐵礦推薦楊華燕擔任礦師兼工程師：“查有楊華燕熟悉礦務，且諳工程。該員與黃紹三同學工礦二科大學畢業。現任四川鐵路工程師，可以雇充此職”?。后者一般是漢冶萍公司各級管理者充任推薦者。如1905 年萍鄉煤礦張贊宸奉盛宣懷指示推薦萍鄉煤礦礦長接替人員，張贊宸推薦的四人除孫麟伯外,其他三人楊學沂、薛鴻年、林志熙都是漢冶萍公司職員，而后林志熙接替擔任礦長。

2.公司外部人員推薦

能對漢冶萍公司施加一定影響力的政府官員或者社會賢達、大學老師亦可向漢冶萍公司推薦人才。如1898 年斐禮指出高君 “乃史道臺派來鐵山充當學生”?。1914 年加入漢冶萍公司的留學生黃金濤“由北洋大學斯巴爾教習舉薦”?。

（三）自薦

毛遂自薦，中國古已有之。官辦時期自薦者眾多，以致1896 年漢冶萍公司改為官督商辦后專門在《申報》發布布告予以勸阻：

湖北鐵政局聲明

湖北鐵廠已歸商辦，員董司事均已派定。近日各處來廠求事者紛紛，俱無以應，且公司事事核實，與官場迥不相同，來者川資并不能送。恐遠道不知情形，特此布告，以免徒勞往返也”?。

商辦之后部分留學生懷揣“振興實業”的夢想歸國，自薦加入漢冶萍公司，如1914 年留學生李建德致函漢冶萍公司自薦求職?，并附上個人簡歷介紹自己求學、工作情況。李建德自薦后被聘任為副工程師，自薦成功。

（四）登報招聘

晚清時期報禁解除后，報刊數量急劇增加、發行量越來越大、聲勢漸強，這成為一種日益重要的媒介渠道。漢冶萍公司順應潮流開始在主流報紙登報公開招聘職員，招聘崗位主要為監工、工程人員等技術崗位。從登載媒體來看，《申報》因其發行量大且位于漢冶萍公司總事務所所在地上海，成為主要的登載媒體。從時間角度看，1920 年后漢冶萍公司在報紙發布公開招聘的頻率越來越高。

（五）校園招聘

隨著國內實業高等學校的次第開辦和發展，本土實業人才隊伍逐漸壯大，漢冶萍公司開始面向高校招聘人才，其中尤以盛宣懷創辦且以培養實業人才為主的北洋大學和南洋公學為主。如1920 年萍鄉煤礦礦長李壽銓提議從北洋大學選用人才：“函請挑選北洋大學畢業生到礦，派入窿內試用，俟其情形熟悉，然后量才任職”?。

（六）委托培養

漢冶萍公司委派學生出洋留學或者委托高校定向培養人才以便解決公司人才需求。前者由漢冶萍公司選拔精通外文學生并資助自行考取到國外高等院校學習礦業等學科。根據史料，漢冶萍公司至少派出吳健等10 名學生出洋留學?。這些學生在國外主要學習礦業相關學科，畢業回國后均按約定加入漢冶萍公司從事技術及技術管理等工作。當然也有例外，如趙興昌受公司委派赴英國倫敦帝國大學學習經濟學?，回國后加入漢冶萍公司后來升任商務所長、襄理。后者由漢冶萍公司和國內高校合作定向培養人才。如1920 年漢冶萍公司與南洋大學合作培養機械人才，“該公司股東承認撥款，每年資助，將來卒業生亦由公司任用”。

三、規范的招聘流程

漢冶萍公司并未制定統一的招聘流程。實踐中，職員招收的流程可能包括簡歷投遞、筆試、面試、試用和簽訂勞動合同五個步驟。

（一）“具詳函”——簡歷投遞

在人員招收的6 種方式中推薦、自薦、登報招聘等一般都存在投遞簡歷環節。如1914 年留洋學生李建德向漢冶萍公司自薦，“除將文憑證明書呈請驗明外，理合將詳細履歷繕單呈覽恭候”，隨信附上自己的簡歷。登報招聘中1917 年漢陽鐵廠招聘額外工程人員要求人選“可具詳函，敘肄業于某學校、并經歷工廠之時期照鈔證書，徑寄湖北漢陽鋼鐵廠廠長吳任之君，以憑酌奪訂用也”，要求簡歷說明教育背景、工作經歷及工作經驗證明。1921 年萍鄉煤礦登報招聘工程監工要求提供的簡歷包括“畢業文憑照片一紙（原憑不收）、醫生證書一紙、履歷一紙”。從以上招聘要求中可見，漢冶萍公司要求簡歷的主要內容包括教育和工作經歷，即學識和經驗兩個維度。

（二）多輪筆試

筆試是考察人選學識、專業技能的常用手段。漢冶萍公司登報招聘時大多要求人選參加筆試，如大冶鐵礦招考預備監工，通知“報名諸君請于五月八日（即禮拜六）下午二時，攜帶中西筆墨，徑赴北四川路一百二十號青年會應考為要”。部分招聘甚至組織兩輪筆試，如1919 年公司在《申報》通知初次筆試入選的75 名人選 “望于星期六即二十五日下午一點，齊善青年會考試第三四項，須隨帶木尺”，“其余未取各生可至本公司每日下午二點至四點期內，憑條取回照片及保證金”。可見，該次招聘考試，根據第一輪筆試成績篩選部分人選進入第二輪筆試，且在參加筆試前繳納了保證金。

關于筆試內容，1918 年漢冶萍公司招考試用員時筆試內容為：

“程度：一、國文能做論說；二、英文能翻譯；三、筆算至代數、二次方乘或珠算至歸除；四、淺近簿記學；考試日期：第一次一月十八日下午兩鐘考一二項，第二次一月念（筆者注：應為廿）五日下午兩鐘考三四項”。

據此廣告可知，筆試科目與對人選的文化素養要求一致，包括國文、英文、數學和簿記，既有語言知識考試，也有財務專業知識考試。

（三）“觀其相貌，察其言語，考其所學”

考官除了通過問答進一步考察人選的專業知識、技能外，還會通過觀察候選人的面貌、言談、著裝、舉止等進行綜合評價。如1897 年時任漢陽鐵廠總辦鄭觀應面試黃仲良時“觀其相貌，察其言語，考其所學”，認為黃仲良“將來似可代鐵廠總監工之職”。但漢冶萍公司并未建立固定、體系化的面試制度，亦未規定具體的考察要素和判斷標準。而其他公司如民國時期大新公司建立了相對規范的面試制度，設計了“談話記錄表”，全面了解人選的“語言、服裝、體格、儀表、思想、嗜好及基本學識、業務經驗等各方面”，面試不合格則不予錄用。這相比漢冶萍公司，有了很大的規范性和可操作性。

（四）試用

漢冶萍公司通過試用進一步考察人員是否勝任，試用期合格，漢冶萍公司與人選簽訂正式勞動合同。如1920 年萍鄉煤礦礦長李壽銓提議招聘北洋大學畢業生，“派入窿內試用，俟其情形熟悉，然后量才任職”。漢冶萍公司關于試用的相關實踐具體包括：

1.試用期

漢冶萍公司職員試用期短則一月、長則一年：（1）一個月。如漢冶萍公司董事會會長孫寶琦推薦徐恩第入職擔任副工程師，“先行試用一個月”。（2）三個月。如1915 年漢冶萍公司準備與留學生仝咸澍簽訂合同時“業已試用三個月”。（3）半年。如1914 年漢冶萍公司聘任自薦擔任副工程師的李建德，試用期半年。（4）一年。如1914 年盛宣懷給留學生王寵佑的委任書規定：“先行試用一年，屆時派有一定專職，再訂合同”。

2.退出

試用期滿，如果評價不合格，漢冶萍公司會辭退人選，如1915 年李建德在試用期間“辦事不甚得力，擬請于試用期滿之時，予以停止”。

（五）“訂立合同”

漢冶萍公司對于各級職員均實行勞動合同制度。如1912 年《董事會對于公司所負責任大綱》和1913 年《漢冶萍公司機構組成大綱》均規定：“總經理一人、經理二人，由董事會延用，訂立合同”。具體而言，漢冶萍公司與職員之間以勞動合同為主要契約，除此還包括與特定人選的志愿書和甘結兩種形式。

1.勞動合同

適用于絕大多數職員的勞動合同，是漢冶萍公司勞動合同的常態，主要內容包括：（1）合同期限。漢冶萍公司與職員簽訂勞動合同期限不定，多為三年。如1905 年萍鄉煤礦聘任盧鴻滄擔任武漢至株州運銷局總辦， “合同議定三年”。1915 年公司聘用法國留學畢業生仝咸澍為副工程師，“與訂三年合同”。（2）職員義務。勞動合同中一般會規定職員的工作紀律、工作要求或其他義務。如1905 年萍鄉煤礦與盧鴻滄簽訂合同，要求“鴻滄不再兼辦別處之事”，且“所有各事，應訂合同，以為彼此依據”。（3）薪酬。如1915 年萍鄉煤礦擬聘任徐恩第，勞動合同約定薪酬：“第一年月薪二百兩，第二三年二百五十兩”。（4）合法保人作保。漢冶萍公司要求低級職員“不論來自何方，何人介紹，一律要有鋪保或保證法人具保蓋章，經派人核實無誤后，方可到廠”。1915 年大冶鐵礦甚至要求“本公司職員須具有股東保證書，其品行職務及銀錢一切關涉，由保證人擔其責成”。管理者同樣需要具保，如1896 年盛宣懷要求高級管理者“悉除官場習氣，皆須切實保人”。1917 年董事會批準馬湛恩接充大冶鐵礦收支處長，要求“照章妥具的保”。保人對職員的行為承擔著連帶擔保責任，如1934 年會計所已故收支萬慶蘭虧欠公司巨款事發，董事會要求“責成總經理及會計所正副所長迅即通知該員保人履行保單”。

2. 志愿書

對于預備監工、預備工程師、學習工程師等儲備人才，漢冶萍公司與之簽訂類似勞動合同的志愿書。如1914 年大冶鐵礦礦師黃錫賡提議設立工程實習所培養預備監工人才，并擬定規條及志愿書。（如下圖）：

1914 年大冶鐵礦工程實習所規定各條

同時，黃錫賡擬定了志愿書格式，如下：

1914 年大冶鐵礦工程實習所學生志愿書格式資料來源：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92，大冶鐵礦雇用員司招考生徒。

該規條及志愿書詳細規定了預備人才培養期限、報效期限、這兩段時限內的工作要求、退出、保人及違約賠償，學生本人、保證人、介紹人、學生父親兄長均須署名。另公司特意強調在培養期和報效期預備人才自行承擔安全風險，公司實則不愿意承擔各項撫恤。

此外，漢冶萍公司在預備人才招募廣告中一般會明確預備人才在學習期的待遇，包括津貼、學習生活用品等。如1914 年大冶鐵礦招聘預備監工人才，提供的待遇為“膏火：第一年每月十元，第二年每月十五元，第三年每月二十元”。

3. 出洋留學甘結

對于委派出洋學生，當時各企業普遍采用簽訂甘結的方式約定雙方權利義務，漢冶萍公司亦采取類似辦法。以1902 年漢冶萍公司委派吳健出洋留學為例，簽訂出洋留學甘結如下：

具甘結 吳治儉

今承南洋公學資遣出洋，學習鋼鐵廠工藝。以學成為度，不論年限。學成回華，在湖北漢陽鐵廠充當工師。頭兩年每月薪水銀貳百兩，以后每年月加銀貳拾伍兩，加至肆百兩為止。如欲別就，即將所有出洋學費繳楚，方能離廠。如在外洋學業未成而欲回華，亦須繳回學費。

具此甘結是實。

具結 吳治儉

父：吳錫祥

保：顧緝庭

批注：

援照郭承恩例，自回華日起算，在廠報效拾年。

宣統二年十月二十日

出洋留學甘結明確約定雙方的權利義務關系及違約責任。公司需承擔學生留學期間各項費用、報效期薪酬。學生則需按約完成學業并“學成在公司效力十年”，無故未完成學業或報效期內離職均視為違約。

綜合來看，作為中國近代化標志之一的漢冶萍公司在人才招聘方面構建了相對完善的用人要求，招聘途徑多樣，雖未規定統一程序，但已經初具現代企業招聘的各項流程，職員的招聘從私人渠道向公開渠道轉變，從官僚、宗親向專業人才轉變，從經驗向程序化、規范化轉變，職員招聘的合理性有所提高，為公司的持續發展奠定了一定基礎。

注釋：

①???? 《于焌年致公司董事會函附會計所組織法》（1913.12.16），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42（2），會計所辦事規則。

② 《漢冶萍公司招用高等工程學校畢業生廣吿》，《申報》1920 年5 月11 日。

③ 《漢冶萍公司招錄工程監工廣告》，《申報》1921年 10 月4 日。

④⑥ 《王勛、于焌年致公司董事會函附漢冶萍公司大冶鐵礦工程實習所招考》（1914.12.29），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92，大冶鐵礦雇用員司招考生徒。

⑤ 《漢冶萍公司招考試用員》，《新聞報》1918 年12月26 日。

⑧ 《漢冶萍公司招用高等工程學校畢業生廣吿》，《申報》1920 年5 月11 日。

⑩ 《黃錫賡致王勛函附工程學生章程》（1914.6.27），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92，大冶鐵礦雇用員司招考生徒。

? 《于焌年致公司董事會函附會計所組織法》（1913.12.16），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42（2），會計所辦事規則。

? 《漢冶萍公司招考試用員》，《新聞報》1918 年12月26 日。

? 《漢冶萍公司漢陽鋼鐵廠物色工程人員》，《申報》1917 年10 月7 日。

? 《漢冶萍公司招聘工程人員》，《申報》1931 年2月11 日。

? 《漢冶萍公司招用高等工程學校畢業生廣吿》，《申報》1920 年5 月11 日。

? 鄭觀應：《答許奏云太守書》，夏東元編：《鄭觀應集》（下），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 年版，第760 頁。

? 《漢冶萍公司之悲觀》，《時報》1913 年3 月4 日。

? 《王勛致公司董事會函》（1914.12.28），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92，大冶鐵礦雇用員司招考生徒。

? 《湖北鐵政局聲明》，《申報》1896 年6 月2 日。

? 《王勛、于焌年致公司董事會函附李建德致王勛函》（1914.6.20），湖北省檔案館：漢冶萍公司檔案，檔號：LS56-2-92，大冶鐵礦雇用員司招考生徒。

? 方一冰、潛偉：《中國近代鋼鐵工業化進程中的首批本土工程師（1894—1925）》，《中國科技史雜志》2008 年第2 期。

? 歐七斤：《略述中國第一位物理學博士李復幾》，《中國科技史雜志》2007 年第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