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擺爛”老爸

文/李柏林

我爸是個初中物理老師，但我上初中時，物理卻經常不及格。他也沒有給我培養任何特長，我也沒有上過任何興趣班。從小到大，我幾乎是被放養的狀態，后來每每提及這些，我都覺得他是在“擺爛”。

我爸的字寫得特別好看。我小時候，光是家長簽字，就讓我在班里賺足了面子。我以為我爸早晚會傳授我一手漂亮的毛筆字，可直到今天，他都沒督促我練過字，只記得小時候他給了我幾本字帖，讓我自己臨摹。

所以，我的童年很快樂。我每天寫完作業，就想著如何玩耍。我去屋后摘花草、捉蚯蚓，或者跟小伙伴去釣魚、摘果子。我任何新奇的想法，我爸都表示理解。

初中時，我癡迷于武俠小說，一度覺得自己本來有武功，只是被封印了，我想一探究竟。我家的二樓只是用磚頭壘了半截墻頭，還沒有完全建成，后面是一片菜地。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去，心想如果我跳下去，能在危難之時騰空，就說明我會輕功，如果不能騰空，就證明我是個凡人。正當我顫顫巍巍地爬上墻時，身后傳來了我爸親切的“呼喚”，他讓我先下來，說有事情告訴我。我下去后，他一把把我拽下樓，我這才知道，他以為我想要跳樓。

我告訴他，我只是想測試自己會不會武功。一般的家庭遇到這種情況，早就掄起掃帚打了，可是我爸沒有打我，而是給我講了我的出生是多么平凡，我并沒有任何超常能力，如果我想有武功，就只能去少林寺，但是要剃光頭。聽完我爸的話之后，我再也沒有我會武功的想法了。

上高中時，我開始寫作投稿。我爸知道后，也沒有說我這樣做會耽誤學習之類的話，只是讓我自己把握。他說如果我想好好寫作，就努努力，考個中文系。

我高中畢業那年的暑假，被選上參加北京的一個作家活動。我媽知道后，一口咬定我遇見了騙子，但我不愿意放棄那個機會，我說如果不去我肯定會遺憾終生的。我爸聽了，說他想去爬長城，所以陪我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車。到了北京后，我爸說，要是騙人的，咱們就一起爬一次長城；如果不是，我就參加活動，他一個人去爬長城。結果活動很正規，那是我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見到編輯和作家，也是在那時，打開了我寫作的眼界?；顒咏Y束后我見到我爸，問他長城爬得怎么樣。他說夏天太熱，剛去就回頭了，希望我努努力，還有機會被北京的活動邀請，他也好跟著再來爬長城。

大學時，我一直在發表作品，每天幻想著自己能出名，成為大作家。我爸卻沒“見識”得比我還篤信，他說：“我看好多名家靠著寫作連班都不用上，你是不是以后也這樣啊？”我聽后，大為歡喜，寫作的勁頭更足了。

大學畢業那年，我不甘心回到家鄉，決定出去闖一闖，找一個與文字有關的工作。我爸聽后，一點兒也沒阻攔，甚至鼓勵我用才華走出來一條路來，說自己的一技之長才是最鐵的“飯碗”。

所以，我沒有像有的同學那樣開始緊張的復習，準備考研，也沒有像有的同學那樣被父母安排考編，而是順順當當地從事了文字工作。

可是工作后我才發現，文字工作和文學并沒有太大的關聯。在單位，我要寫領導的講話稿，還要寫采訪稿、宣傳稿。除此之外，我還要處理復雜的人際關系、生活瑣事。一時間我覺得身心疲憊，對寫作的激情也漸漸磨滅；而我的心境也不似年少，文章寫不出來，我覺得很難熬，就想到了放棄。

我打電話給我爸，我說：“我好像在寫作上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付出和收獲根本不成正比，而且我覺得我也沒有天賦，寫作很累，不想再繼續做無用功了?！?/p>

我想我爸去北京爬長城的愿望也落空了，他肯定會罵我做事情三分熱度，一輩子都成不了事。結果他沉默了一會兒，輕松地說：“那就不寫了唄，都說出名要趁早，你看看你都二十多歲了，也沒出名啊，這充其量就是你的興趣。不過你也體驗了當作者的滋味了，書沒白讀，路也沒有白走?！?/p>

我聽后，舒了一口氣，就這樣心安理得地擱置了寫作。那段時間，我像一條咸魚，每天除了上班，就是看劇，沒有任何夢想。我爸見到我，絕口不提寫作的事，也不問我看了什么書，只是聊聊生活，僅此而已。

有一天，我突然有種空虛感，覺得人生這樣太沒意思了，我好像從來都沒有拼盡全力做好一件事情。我覺得，這才是青春里最遺憾的事。

我跟我爸說，我還是不甘心，想辭職寫作，這次我想拼一把，如果一年下來一事無成，我就不再妄想了。

我以為我爸會勸我審時度勢，開始都沒寫好，現在也別折騰了，可他卻說：“辭職吧，一年算什么，一晃就過去了，為自己的夢想努力才是最珍貴的，這一年，你要是靠寫作得不到收入，我養你?！?/p>

于是，我又開始拿起了筆。那時，自媒體來襲，我申請了自己的公眾號，也是在那時，我爸才有了朋友圈。我的每一篇文章，都被他搬到了自己的朋友圈，我的每一個關于寫作的動態，他都會點個贊。

其實，我也抱怨過，人生的路，他不曾給我指引，甚至什么都讓我自己決定，可是沒有閱歷的我，又哪里懂得選擇的后果和代價？

后來有一次，他喝醉了告訴我：我小時候就是一個心思細膩的人，所以他覺得我一定能寫出一些作品的。他也不知道一直以來，讓我自己做主，是對是錯。他也后悔過，如果當年鼓勵我寫下去，如今我是不是發展得更好；可是他那時覺得，相比事業有成，女孩子開心最重要。

也是在那一瞬間，我理解了我爸的“擺爛”，也許人生總有遺憾，后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他也是第一次為人父母，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他知道，在我為自己的人生做主的那一刻，一定是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