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 珺
(1.深圳市社會科學院 文化研究所,廣東 深圳 518028;2.深圳大學 饒宗頤文化研究院,廣東 深圳 518060)
追溯中國行政區劃歷史,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在嶺南地區設置了南海、桂林、象三個郡。當時香港、澳門均屬南海郡番禺縣地。雖然在漫長的歷史中,香港和澳門的行政區劃經過了很多變化,但香港、澳門歷來是中國領土的一部分,這是不爭的事實。從區域歷史進程來看,粵港澳大灣區是中外交通水陸接觸的前沿,自古移民不斷,與北方各省有緊密聯系。明代以后中國與西方國家貿易的興起,以及大規模的沙田開發,直接帶動了珠江三角洲地區整體經濟發展。從19世紀中期開始,西方文化大規模輸入嶺南并與嶺南文化相和合。多元文化極大開拓了嶺南文化的視野,形成了這片區域貫通南北、折衷中西的文化特質。這也促進了嶺南文化能夠在中華傳統文化的基礎上,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繼而在20世紀初引領全國社會政治、思想文化。19世紀末以來,這里逐步形成了粵港澳既一體又分立、共存共榮的格局。尤其改革開放以后,區域內民間文化互動空前活躍,交流和交往、聯系和合作愈趨緊密。
從以上我們可以看到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原本就有著深厚的文化歷史傳統,人緣相親、風俗相近、同文同語,這是建構區域文化共同體非常重要的基礎,是歷史形成的“命運共同體”。但由于受到種種政治社會變遷的影響,以廣州、香港、澳門以及后來居上的深圳為中心的這片區域,呈現出愈加復雜的態勢,這種變化也影響了身處區域內不同世代人的文化認知和情感表達。[1]表現有兩點:一是珠三角地區外來人口的數量早已超過了本地原有人口,人口結構越來越異質化,港澳地區人口老齡化急速增長;二是原來基于血緣、地緣等因素的舊式社會組織方式慢慢在改變,地方傳統宗族觀念漸漸在淡化。可以看到,本地出生的香港人與內地越來越缺乏社會和文化方面的紐帶,嚴重影響了區域內共同身份的情感產生。讓人擔憂的是部分港澳同胞,尤其香港年輕一代國家觀念、民族意識淡薄,甚至形成了極端分離主義思潮。港澳同胞身份認同與文化焦慮成為一個亟待解決的社會問題。在此背景之下,粵港澳大灣區作為國家戰略區域級重要空間載體,其目標不只是在經濟領域發展,更期望能全方位推動區域內融通聯動。推進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意義,也不僅在于區域經濟創新力和競爭力增強,以人文灣區構建文化共同體,既是新的情感聯系和精神凝聚,更在于國家認同的確立——維護國家的主權、統一、穩定和團結。因此,塑造和豐富灣區共同精神價值內涵,促進港澳同胞人心回歸,將有助于“一國兩制”事業成功實踐、行穩致遠。
“粵港澳大灣區”從學術界相關討論到區域政策綜合考量,再上升到國家戰略,歷時二十余年。2009年,粵港澳三地政府有關部門聯合發布了《大珠三角城鎮群協調發展規劃研究》。該研究成果直接推動了由市場主導的“非制度性”合作,向政府和市場相結合的“制度性”合作轉變。至2019年中共中央、國務院頒布《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才正式確立了粵港澳大灣區地理區域及其戰略定位、發展目標。粵港澳三地諸多制度上的差異及一些不利因素,客觀上造成了粵港澳大灣區文化融合的困難。文化管理制度及文化行業標準、文化市場準入兼容等方面仍存在協作不暢、缺乏配套落地機制等問題。這些問題阻礙了粵港澳三地文化要素及相應的資金、人員、技術等高效便捷流動,阻礙了社會文化與公共服務交融,影響了社會和文化方面新紐帶的建立。此外,移民涌入、區域內人口結構的變化,也削弱了傳統形式的地方文化認同。如何求同存異、消除文化隔閡、凝聚文化傳承發展共識,是當前亟需解決的問題。需要研究如何創新身份認同建構方式,穩固粵港澳大灣區共同體文化認同的再生產;需要研究如何在年輕一代中重建情感共鳴,建立基于文化和價值觀的認同;需要研究如何采取得當的政策和措施促進文化的互動交流,從而建立互信和理解。在差異性、多樣化中實現更高層次的文化融合及創新,這不僅對于灣區未來持久發展具有關鍵意義,而且也有助于國家從文明互鑒的戰略高度,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
身份認同建構研究,是近年來非常具有學術生產性的議題。近年來對身份認同建構研究關注度日益提高,呈現跨學科的趨勢。相關討論最初起源于哲學和語言學,現已跨越心理學、社會學、人類學、政治學、傳播學等多個學科領域。不同的學科視角,其理解方式及研究方法是不同的,可以啟發我們更為全面地看待身份認同問題。學術界對身份認同究竟是被發現的、個人建構的,還是社會建構的等問題,存在不同看法。其中,社會建構通常被視為與身份認同建構密切關聯的分析路徑。伯格和盧克曼指出,認同是在社會過程中形成和維持的,它既由社會結構所決定,又反作用于既定的社會結構。是以,認同與社會保持著一種辯證關系。他們將身份認同建構納入符號/象征性意義共同體及其合法化理論,稱之為“心理學上的”有關主觀現實的社會理論。[2]認同的社會建構理論對社會交往和社會關系的關注,迥異于本質主義視族群意識為一種“與生俱來”的本然現象。因與現實的緊密聯系,強調社會文化互動過程的建構主義,吸引了許多學者將其作為一種研究范式,探討現代國家認同及民族身份等政治想象,努力尋求不同語境下身份認同建構方式及問題本質。
任何社會群體的身份建構,其中歸屬感包括內在心理驅動力的產生,是由先存于主體的身份或外在的決定因素所促成的。[3]前者如性別、種族等,對后者的理解存在多種觀點。瑪麗·道格拉斯將外在的決定因素歸為制度的影響和慣例的作用。她認為人們的身份是制度賦予的。制度在日常生活實踐中產生凝固性和穩定性,給予人們基本范疇上的共識。制度同時賦予或固定事物之間的相似性或相同性,建造一架替人們思考和決策的機器。[4]人們的身份認同建構如何受制度決定,制度實施有效控制的條件和機制是什么,是需要結合經驗深入探討的問題。阿萊達·阿斯曼和揚·阿斯曼將外在的決定因素歸為社會群體中的“凝聚性結構”。他們認為,組成元素可以從過往集體記憶中獲得,也可以從當前社會實踐中內化為經驗。文化記憶和交往記憶對歸屬感及身份認同起確定和強化作用。[5]8,50-59“凝聚性結構”構造了一個“象征意義體系”——它們是共同的經驗、期待和行為空間:“這個空間起到了連接和約束的作用,從而創造了人與人之間的相互信任,并且為他們指明了方向。”[5]6這里對身份認同與文化傳統的繼承延續性、實踐交往性之間關系的探討,對身份認同建構路徑有啟發意義。曼紐爾·卡斯特認為,民族是構建起來的文化共同體,在他看來,外在的決定因素取決于歷史、地理、語言和環境等,且必須要經歷一個社會動員的過程,通過實踐、通過行為,人們在參與過程中內在化其意義并共享經驗。[6]盡管身份認同始終處于建構過程,但這種流動性或可變性并不意味著身份認同從來沒有穩固形態。我們依然可以看到傳統的力量、歷史的沉積在其中發揮影響,也看到通過家庭、階層、學校和媒體等社會層面或制度化方面的作用。
事實上,身份認同通常不是單一的,它有著多層次的內容。王明珂從中國歷史經驗出發,在解釋為何有認同矛盾或認同變遷發生時發現:對于個體來說,每個人都有許多的社會身份認同,在不同情境或時間中,有些被忽略,有些則被強化。他強調族群邊界的形成與維持,是在特定的資源競爭關系中人們為了維護共同資源而產生的。在社會生活中,個人的經驗、學習與行為常常經過集體的修正后,成為個人心理構圖的一部分,也由此強化了個人或群體的認同,或造成認同變遷。[7]以上立足歷史和實踐的觀點對本研究的啟示是:身份認同的本質是一種文化或價值的歸屬。文化是社會最重要的凝聚力量,它通過集體發揮影響。文化傳統的延續是前提,但不是作為先驗的認同標簽,而是需要作為創造性生產原料加以現代傳承與轉化。共同體身份建構不能一味在朝內看的歷史中篩選,還需要接納、認可新成員的經驗,開放包容是前提。新的社會動員及共同社會文化實踐,是身份認同建構中不可或缺的環節,它既可培育新的共享經驗,又能搭建內在聯結。
“象征意義體系”一直被作為身份意義形成機制的重要組成部分。語言、話語、敘事等是身份建構得以實現的重要媒介。表征(representation)進入文化領域后,被賦予了表現社會關系結構中意義再生產的功能。“表征”一方面是對客觀世界的準確再現,是基于所表征事物的主觀意圖的傳達;另一方面更是塑造意義的文化實踐活動,具有現實情境性及主體能動性。[8]鑒于表征和意識形態之間的相互影響,丹尼·卡瓦拉羅認為,表征是維護文化意識形態的一個重要手段。在他看來,表征機制運作需要關注文化存在的中介特征,以往作為現實經驗的反映已逐漸被轉移到了意象領域。[9]這提醒我們要考慮所感與所知之間的關系,情感在社會關系中的位置及象征性資源的運用。情感上的改變可能比認知上的改變對減少成見更為關鍵。
斯圖亞特·霍爾的構成主義表征理論,突破了反映論(或模仿論)表征觀念的局限,提出將表征作為中介,重建權力與身份之間的關系。[10]51在霍爾看來,身份表征不僅是對權力關系的一種反映,其本身也是文化制度中權力機制的構成要素。方法論上一種致力于弄清表征如何運作、語言和意指(即語言中各種符號的使用)如何生產各種意義;另一種則致力于弄清話語和話語實踐所生產的知識如何與權力聯結并規范行為、構建各種認同和主體性。這一路徑關心的是表征的后果和影響,強調的是運作方式的歷史具體性及時空性。[10]9,92
話語表達的工具承載著思想和身份意義的再現,身份敘事中可識別的標記是依據某些標準來定位的,而這些標準在不同語境中是變化的。這提醒我們,追尋話語表征機制的蹤跡也是一項不可忽視的重要內容。諾曼·費爾克拉夫的話語分析研究,是以話語表征(discourse representation)來體現表征概念的話語實踐。他強調要在文本、話語實踐、社會實踐三個向度說明話語實例的生產、解釋以及與社會的關系。費爾克拉夫強調話語的社會性的建構屬性,他提出話語分析中身份功能、關系功能及觀念功能三種功能之間的互動影響。[11]由此,某種集體身份之所以能夠得以在話語中確立,與話語參與者之間社會關系如何被制定和協商是密切相關的,這一過程中所表達的意義宣示及價值建構,不僅依賴于社會環境,而且隨著社會環境變化而發生變化。從話語分析的方法上,我們亦可尋跡到話語表征機制對身份建構所發揮的作用。
以上學者的觀點,為本研究從文化實踐意義再生產的角度介入身份認同的表征機制,提供了理論對話的基礎。中國學者對身份認同及不同文化價值的廣泛探討,是基于1990年代中國社會進入全球化歷史背景下展開的,大多數人將之放置于現代性及社會轉型期所呈現的種種問題中觀察與思考。許紀霖[12]、費孝通[13]、韓震[14]、周憲[15]、范可[16]、任裕海[17]等諸多學者均持認同是開放的、動態的過程,需要積極回應時代發展訴求的觀點,并從中西文化平等對話意義上論及融會的方式。以文化認同為主線,對文化的地方性與全球性關系,乃至全球范圍內身份認同問題的討論,是其中一個熱點。具體到粵港澳大灣區語境,諸多學者立足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探討如何發展灣區人文建設。葉芳[18]從重建港澳歷史意識中缺失的國家根基、重塑政治認同、認識“一國兩制”文化意涵等角度,論證粵港澳大灣區肩負著重大文化使命,指出文化共同體意識的強化對于新的更廣泛的政治認同的形成有積極促進意義。黃玉蓉、曾超[19]和孫九霞、黃秀波[20]以構建區域文化共同體或跨地方共同體為目標,從理論及經驗層面,或探討具體文化合作的目標、基礎、主體、內容及路徑;或提出基于跨制度、跨文化和跨區域多層面建立灣區族群多元一體格局,以此完成共同體身份認同的建構。孫佳山[21]、孔令順[22]、溫立紅[23]則以電影的承載與建構為切入口,正視粵港澳大灣區所面臨的文化挑戰,或提出電影發展與文化認同協同研究;或提出電影構建文化共同體敘事策略;或提出以嶺南文化為紐帶,釋放電影(乃至流行文化)為表征的粵港澳大灣區的文化想象力、創造力,進而建構出面向未來的國家文化身份認同。可見,以文化為紐帶增進港澳同胞國家認同、促進人心相通,實現粵港澳大灣區文化融合及創新,是發展世界級城市群和國際一流灣區持久的內生驅動力。
文化體現的是一個價值觀念體系,文化作用于“我”(個體)和作用于“我們”(群體或共同體)是有區別的。對于前者來說,文化是“個體確定自我身份和意義邊界的坐標”,也是“個體尋求同類和融入群體的標準和依據”,[24]對于后者而言,文化確立了群體或共同體的社會歸屬性,并由“歸屬感”上升為“同屬感”。這其中也包涵了與外部的對抗性,即文化成為區分“我們”和“他們”(外在的競爭性群體)的工具。文化如何發揮群體形成的作用機制?共同體身份認同建構及其作為表征實踐的文化生產,是其中一個重要的途徑。從以上學術討論可以看出:塑造個人和集體的文化認同,需要從文化制度、社會文化實踐層面進行互動與融合。因此,人文灣區建設的未來指向是:既要為鑄牢中華民族文化共同體意識研究可行路徑,又要為人類文明新形態的推進提供實踐經驗。基于這樣的判斷,本文認為,人文灣區建設需要探索文化融合與創新發展的道路,其具體路徑有如下四個方面。
改革開放以來,粵港澳大灣區逐漸從地域社會轉變成為移民社會。人口結構的變化,決定了社會生活共同體呈現出多元文化的特質,同時也帶來了融合和溝通方面的一些障礙和沖突。這就需要我們從中國優秀傳統文化及融合共生的多元文化入手,不斷塑造和豐富灣區共同精神價值內涵及身份表征載體。首先是堅持守正創新,傳承發展以民為本的和美精神,彰顯精神標識的當代價值和世界意義。在民眾生活、生產領域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實現嶺南地區優秀傳統文化基因與當下開放包容的環境相協調,與民眾現代生活的需求相適應,推動粵港澳大灣區文化和社會重構。建議系統性開展大灣區文脈整理及人文資源研究與傳播工程,保護并活化利用粵港澳三地共有、共享文化遺產,豐富文藝創作及文化生產,以民俗節慶及大眾流行文化為載體,釋放人文灣區的想像力和創造力。進一步加強粵港澳三地人文交流合作,通過構建新的社會發展共識并拓展共同利益,縱深推進粵港澳大灣區融合發展。這不僅可以縮短大灣區內不同城市居民之間的心理距離,促進積極的交流、包容、開放與共享,而且也將有助于再生各種文化資源及合作發展項目,增進可持續性的信任關系和協同創造。其次是利用市場機制及科技手段,帶動促進區域產業合作與聯動,在文化創造中獲得價值實現和價值吸引。比如,軟件、電腦游戲及互動媒體在香港知識型經濟中擔當重要角色,近年來視聽及互動媒體貨品為香港文化貿易進出口方面最大的組成部分。澳門文化產業規模雖然很小,但在其四個門類中發展最快、產值最高的是數碼藝術。從粵港澳大灣區整體看,利用互聯網、信息技術等科技創新方式發展文化產業日益成為趨勢。數字技術在文化生產領域的創新應用可以成為區域內未來競合發展的重點。建議充分優化數字文化產業深度融合機制,推動文化資源的共創連接、文化生產的創意賦能和文化價值的協同共生。
增強粵港澳大灣區文化主體性的認同實踐,需要借助制度化的文化實踐,讓文化共同體的集體記憶在公共交往場域被敘述,并廣為民眾所接受。記憶是一種與他人相關的群體-社會現象。[25]利用歷史經驗和文化資源塑造集體記憶,通常被認為是一種建構認同政治的策略。集體記憶建構的領域一定要基于廣泛的群眾基礎,扎根于地方性的日常交往和情感溝通,這樣才能增強粵港澳大灣區文化共同體在最廣大人民群眾中的影響力及感召力。結合理論層面的探討和經驗現象的觀察,我們可以發現兩點。其一,傳統以宗族為基礎的民間交往對于文化的塑造和建構仍發揮作用。傳統宗親組織活動對于緊密聯系流離異地的族人,以及加強其與家鄉經濟文化上的互動具有重要意義。利用好傳統宗親活動服務于區域內情感聯系和社會建設,在當前仍具有現實價值。其二,民間交往記憶的再生或活化往往需要在地方傳統民俗中賦予新的內容,融入與新移民群體共同的經驗,重塑大灣區文化共同體“活的傳統、新的記憶”。新民俗節日場所(也是記憶場所)是重建社會互動的時空交匯點,社會文化實踐的集體體驗將各個家庭、世代與社區外來新的群體聯系在一起。建議試點推廣“文化入生活,非遺在社區”計劃,讓文化傳承發展扎根基層。適應現代公共文化服務供給主體日益多元化的趨勢,引導社會力量利用地方文化資源,通過非遺、文創產品或服務,參與公共文化、公共空間以及社區重塑。增強基層文化服務民眾的便利性、多樣性,激活社區傳統、公共精神和社會活力。在現代社會,生產與生活是密不可分的。鑒于創意設計產業在粵港澳大灣區城市群內的普遍優勢,建議成立創意設計節,倡導全民參與、全域聯動,讓更多人了解什么是好的設計。激發創意設計跨界集成知識要素、整合各類資源的潛能,推動相關產業開放合作、協同發展;促進創意設計與其他領域融合,介入創新解決社會問題乃至日常生活諸多問題,提升人們在粵港澳大灣區內的生活質量。
中華民族將“家”的親緣性與親和性延伸至“國”,從建立家庭倫理到建立國家倫理,這一路徑對現代中國的國家治理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家國情懷作為中華民族重要的倫理傳統,是國家認同建構過程中不可或缺的傳統資源。立足家國情懷,梳理共享發展的經驗和共建家園的內容,講好灣區故事,有助于促進粵港澳大灣區文化交融與民心相通。講故事是人類文化記憶的重要載體,我們從中可以感知相互的關聯及歸屬。美國學者泰德·麥卡利斯特指出,壞的歷史敘事能解構一個民族,正如好的歷史敘事可以形成一個民族。[26]可見,好的歷史敘事對身份認同是至關重要的。這就需要我們高度重視地方史料文獻的整理與學術文化的開展及利用,正本清源,將粵港澳歷史人文資源充分服務于社會,筑牢中華文化根基。大眾傳媒時代,很多年輕人傾向于把電影/電視及媒體中的畫面/敘事當作對歷史本身來感知。個人記憶到基于集體性的文化記憶轉化過程,是可能產生問題的。這涉及對于粵港澳大灣區過去、現在及未來的歷史應該如何敘事。如何講好人文灣區故事,我們需要從敘事學層面上思考敘事的邏輯起點——“講述什么”,與此同時,還需要思考面對年輕人的敘事策略——“如何講述”。有效的故事平臺需要從當下出發聯結過去與未來,發揮話語、敘事等表征機制對身份建構的功用,讓不同的對話者可感知,敘事既要有真實性又要具有反思性。講述方式則需要話語創新,需要借助新媒介并獲得年輕人認可;需要講述者與讀者(或聽眾)產生交流互動。最后,“誰來講述”也很重要,從民間視角把握時代脈絡,效果會更好。建議依托新文藝組織和新文藝群體的創新能力和資源整合能力,推動粵港澳三地在文學、戲劇、影視、音樂、舞蹈、美術、民間文藝、網絡文藝等領域的交往合作。在實踐創造中、在人文交流中講好灣區故事。
文化處在五位一體的綜合性體系之中,同時又建構其內部結構,是身份意義生產的重要機制。文化共同體的建立,首先需要將文化的創新機制及包容性發展理念作為基層文化建制的目標和內容;其次需要以整體性思維方式處理多樣性與共同體之間的關系,將差異轉換為資源優勢,促進多元參與機制的建立。治理概念的出現,主要是針對社會管理中國家和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雙重失效,強調以新的方法達到善治。比如,將公共藝術活動作為社會參與、對話和社會互動的一種手段,以基層協同治理新模式豐富公共文化產品供給。建議加強對社會資源的整合與動員,充分發揮政府、市場及社會多元主體各自優勢,在社區公共空間營造、社會公共文化事務等方面開展合作,推動社區共同歷史文化延續及終身學習開展。文化賦能基層協同治理,不僅可以彰顯文化參與過程中的主體精神,而且還可以有效改善社區環境,提升社區公共文明和凝聚力,催生出大量社區共同興趣團體,增加鄰里交往并提高自治水平。這一新模式對培養粵港澳大灣區青年行動力和創造力具有積極意義。青年是粵港澳大灣區的未來,促進青年事業發展和青年擔當作為,是粵港澳大灣區建設的關鍵。當前亟需將青年獲得社會認同的尊嚴感及實踐自我的價值感,引向基層社區營造及社會文化建設實踐,在“重建附近”過程中開展社會行動,提供多元機會讓粵港澳大灣區青年在文化交流中獲得和諧溝通能力及參與社會治理的能力,在文化合作中培育接納多元文化的包容胸襟和尊重多元文化的理性意識,增進相互了解,求同存異、提高共識。這一新模式可以借助民間參與的方法整合多元社會力量,推動粵港澳三地人文交流由專業機構的“小眾”變成具有廣泛參與度的“大眾”,由局部點對點合作走向全域融合。依托組織和制度,以實踐價值觀的方式將身份表征與文化建構的邏輯予以接洽與整合,這將成為人文灣區軟實力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