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代中華民族大家庭觀：傳承、邏輯與路徑

高紅梅，呂耀軍

（1.北方民族大學 醫學技術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2.寧夏大學 法學院，寧夏 銀川 750021）

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中國式現代化的目標指向，也是現階段黨的民族工作的歷史方位。在眾多關于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話語中，在理論層面涉及幾個相互聯系、彼此映照的關鍵概念，其中，中華民族大家庭作為凝聚國民力量的有效話語，在一些重要的政府文件和學術表達中經常出現，并且被人們廣泛認可和接受。厘清中華民族大家庭話語的歷史傳承、理論邏輯和實踐路徑，對于踐行黨的民族理論與政策，弘揚和培育民族精神，具有重要意義。

一、中華民族大家庭觀的歷史傳承

歷史上，中華大地相對獨立的地理空間，各民族相互依存的經濟聯系，以及自秦以來以“書同文，車同軌，度同制，行同倫，地同域”為表現的中央集權的發展，增進了人們社會生活乃至文化心理的同一性，為形成中華民族大家庭提供了必要條件。2011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黨校秋季學期開學典禮的講話中形象概括了中華民族大家庭形成的歷史線索和積極意義，他指出，“在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形成過程中，各民族之間有矛盾沖突更有交流融合，在沖突和融合中關系越來越密切，成為民族關系的主流。從先秦到秦漢，經魏晉南北朝、隋唐五代到宋元明清，千百年的交流融合，使得各民族難分難解，終于形成56 個民族共同組成的血脈相連、休戚與共、團結進步的中華民族大家庭”[1]。由此可以看出，中華大地上各民族的發展狀況、文化傳承以及現實的地理分布，造就了如今民族關系中多元一體的基本格局。正是在這種“一”與“多”的辯證關系中，各民族之間在經濟上互通有無，在政治上緊密合作，在生活中互相幫助，在情感上彼此親近，促成了中華民族大家庭觀的形成。

近代以來，“中華民族”概念的演變經歷了百余年的形成和發展過程，中華民族大家庭的維度也隨之擴展。“辛亥革命以后，為實現對清朝主權和領土的合法性繼承，時人開始將中華民族的內涵由‘漢族之家’拓展為‘五族一家’。”[2]在反抗殖民統治和外族入侵過程中，特別是20世紀30年代以后，隨著九一八事變和七七事變的爆發，中華民族進入了至暗時刻。此時，“中華民族”一詞作為凝聚全體民眾、實現救亡圖存的有效宣傳話語，在全國各地迅速響應并強化。在全民抗戰的時代背景下，強調各民族共同抵御外侮的兄弟關系，在“大家庭”的理念下構建“中華民族”的內涵，成為順理成章之事。由此可見，在長期的歷史進程中，能把“我國各民族維系于一個統一的大家庭中而又世代傳承的紐帶”，除了歷史上各朝代努力維護的國家統一，在經濟文化上各民族長期相互依存的關系，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近代以來各民族在抵御外來侵略和長期革命斗爭中結成的休戚與共關系”[3]（189）。

中國共產黨人一貫注重中華大地上各民族的凝聚力與同一性，燦爛輝煌的中華文化是各民族共同創造的。早在1939年，毛澤東就指出，中華民族“是一個有光榮的革命傳統和優秀的歷史遺產的民族”[4]（622～623）。在中華民族面臨危機之時，涌現出為國舍家的民族英雄和革命領袖。1949年9月通過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蘊含著堅定的平等精神，“使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為各民族友愛合作的大家庭。反對大民族主義和狹隘民族主義，禁止民族間的歧視、壓迫和分裂各民族團結的行為”[5]（767）。這里，以“大家庭”比喻國內各民族關系的話語，在新中國的官方文件中得到進一步確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為了幫助各民族實現平等權利，民族識別工作被迅速提上日程，最終在政治和法律含義上，56 個民族確立了地位，其權利獲得保障，成為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平等一員。為了保證各民族行使自治權，在少數民族聚居地區設立自治機關，實行民族區域自治制度。這一偉大舉措推動新中國成為各民族友愛合作的大家庭，各族同胞成為互助團結的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員。改革開放以后，中華民族大家庭更多地被賦予時代內涵。在正式的政治表達及民間話語中，以中華民族大家庭為底色，“民族大家庭”“祖國大家庭”和“社會主義大家庭”的表述方式被廣泛運用。

中華民族大家庭觀之所以能夠深入人心，是黨和國家長期以來高度重視民族工作的結果。新中國歷屆領導人圍繞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主旨，在不同時期、不同場合結合社會現實需要，提出了與時俱進的具體要求和方法，目的是保證中華民族大家庭中各成員間的團結與發展。這些要求不斷豐富著黨的民族理論與政策，也深化著各族人民對民族關系的認知。例如，鄧小平指出：“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一個多民族的國家，只有在消除民族隔閡的基礎上，經過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才能真正形成中華民族美好的大家庭。”[6]（162）1998年7月，江澤民在新疆考察時指出，“一定要在各族干部群眾的頭腦中牢固樹立這樣一個觀念，就是我國五十六個民族都是中華民族大家庭中平等的一員”[7]（160）。胡錦濤在中央第五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強調，“使各族干部群眾深刻認識各民族都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重要成員，增強維護民族團結，祖國統一的責任感，牢固樹立‘三個離不開’的思想”[8]（320）。在隨后公開出版的著述、各類宣講活動以及媒體報道中，中華民族大家庭儼然成為一個熱門詞語而被普遍使用，其受眾面和認可度達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二、中華民族共同體語境下中華民族大家庭觀的體系化

黨的十八大之后，凝聚全球中華兒女的力量，增強國際競爭力，推進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成為中國式現代化的必然要求。黨中央堅定踐行長期堅持的民族政策，習近平總書記進一步闡發了中華民族大家庭觀，從而使得中華民族大家庭話語體系更加豐富，邏輯更加嚴密。

首先，在內涵上，在中華民族共同體語境下，尤為強調中華民族與各民族之間的辯證統一關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在黨的民族政策指引下，各民族關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民族之間的隔閡與對抗已不復存在，民族團結進步成為主流，但是也要看到，影響民族關系的不穩定因素仍然存在，周邊國家和其他國際不利因素的干擾以及國內“三股勢力”的存在，仍然影響著我國的民族團結進步和社會穩定。在這種背景下，明確中華民族與各民族的關系顯得尤為重要。在這種關系中，既承認不同民族由于歷史、地域等原因產生的差異性，但更強調中華民族的統一性、整體性。各民族之間的差異性是中華民族這個整體民族內部的差異，是源與流的關系。由此，“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中華民族一家親”“骨肉同胞、手足兄弟”等描述表征著中華民族大家庭中不同成員之間守望相助的狀態，闡釋了各民族間的利益共同體關系。

其次，在對象上，為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和祖國完全統一，中華民族大家庭成員的倫理維度擴充至全體中國人乃至全世界華人。任何民族的復興都不是自我的、封閉的復興，這種復興總是在外部世界的影響或催化下發生的，因而總是在世界體系中尋找自我的位置。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同樣如此，這一目標的實現與港澳臺同胞及世界各地的華人是分不開的，他們是助力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力量。在《告臺灣同胞書》發表四十周年紀念會上，習近平總書記發表了重要講話，他指出，“在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的進程中，臺灣同胞定然不會缺席”，“兩岸同胞是一家人，兩岸的事是兩岸同胞的家里事，當然也應該由家里人商量著辦”，“兩岸同胞血脈相連。親望親好，中國人要幫中國人”[9]。這些語句涌動著豐富的中華民族大家庭的情愫，深刻闡釋了海峽兩岸關系和海內外中華兒女的關系。

最后，在邏輯上，“中華民族大家庭”“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三個概念是不斷遞進的關系。對此，習近平總書記有明確的表述，他指出：“我們黨強調中華民族大家庭、中華民族共同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等理念，既一脈相承又與時俱進貫徹黨的民族理論和民族政策。”[10]（507）因此，這幾個概念雖然重點指向不同，但有著內在的邏輯關系。中華民族大家庭是歷史上沉淀下來的并為大家所認可、接受的觀念，繼續發揮著重要作用；中華民族共同體是我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發展過程中的歷史必然，是56 個民族構成的榮辱與共、唇齒相依的命運共同體，其表述具有時代性，雖然它與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側重點不同，但其根本內核是一致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民族團結之本，是要求全黨全國各族人民都必須共同遵循的意志。這三者始終圍繞“如何協調民族關系”“如何促進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這兩個關鍵點展開，鞏固和發展民族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體現了中華民族大家庭的根本利益。

一方面，民族平等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內在要求。“在中華民族大家庭中，各民族不分人口多少、歷史長短、發展水平高低一律平等”，“堅決反對大漢族主義和地方民族主義，禁止對任何民族的歧視”[10]（509）。同時，各民族“要不斷增強不同民族個體的國家意識、公民意識，以保證這種大家庭的凝聚力”[10]（509）。要注意到，在世界一些動蕩和不穩定地區，之所以存在各式各樣的民族問題，究其原因，就是在政治和社會生活中，依據主體民族、種族、宗教或教派等因素，人為劃分出優劣等級，為社會穩定帶來了不利影響。這些歷史經驗和現實例子提醒我們，各族人民只有互相尊重、彼此幫助、通力合作，才能鞏固和發展新時代社會主義民族關系，構建和諧的中華民族大家庭。

另一方面，民族團結進步是維系中華民族大家庭的根本保障。長期以來，黨和國家致力于民族團結進步事業。進入新時代，隨著國內外形勢的變化，促進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樣緊緊抱在一起更加重要。因此，如何在中華民族大家庭語境中，讓各族群眾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對于實現民族團結進步的作用不言而喻。只有這樣，才會讓各族人民有一種更高層次的歸屬感，從而保障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健康發展。當然，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一個長期持續的過程，為此，要全面貫徹黨的民族政策，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休戚與共的共同體理念。

與此同時，促進民族地區高質量發展是中華民族大家庭和諧穩定的重要保證。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到民族地區考察調研，同各族群眾廣泛交流，傾聽群眾心聲，共話民族地區發展。2020年6月8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視察寧夏吳忠市利通區金花園社區時指出：“各民族都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分子，脫貧、全面小康、現代化，一個民族也不能少。各族群眾攜手并進，共同邁入全面小康社會。”[11]2021年2月3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貴州畢節市黔西縣新仁苗族鄉看望慰問各族干部群眾時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可見黨和國家把促進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放在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正是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全面領導下，中華大地上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三、中華民族大家庭觀的實踐路徑

在國際范圍內，一些國家內部民族對立、民族矛盾長期得不到解決，成為制約這些國家社會發展的難題。這與我國堅持走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的正確道路，實現了社會和諧發展形成鮮明對照。我國各族人民風雨同舟、攜手并進，共同邁入全面小康社會的良好局面，這是新時代中華民族大家庭觀的最佳檢驗成果，成為在國際上展現中華民族大家庭模式的中國式智慧。這種模式所呈現的路徑將為其他多民族國家提供一定的借鑒。

第一，增強中華文化認同對于提升國家凝聚力至關重要。各個國家不同民族的存在是一種普遍現象，不同民族之間因語言、宗教信仰和社會利益等不同而存在著或多或少的差異。歷史和現實經驗告訴我們，如果一個國家內部過度強調差異性，則不利于國家的團結穩定。因此，在尊重和包容差異性的同時，更要強調共同性，強調一個國家的文化認同。植根于中國大地形成的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充分吸收各民族文化的精華，內容豐富，源遠流長，是各民族文化之根。在中華民族5 000多年連綿不斷的文明史中，我國各民族創作了《詩經》《楚辭》、唐詩、宋詞等文學作品，創造了令世人震撼的萬里長城、故宮、布達拉宮、大運河、都江堰等偉大工程。2014年，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習近平總書記提出：“加強中華民族大團結，長遠和根本的是增強文化認同”，“把漢文化等同于中華文化、忽略少數民族文化，把本民族文化自外于中華文化、對中華文化缺乏認同，都是不對的，都是要堅決克服”[12]（286）。追溯歷史可以看出，中華文化的形成和發展是各民族文化百花齊放、匯聚交融的結果，每個中國人都會為中華民族的燦爛文化而自豪，都要樹立正確的民族觀，增強中華文化認同。

第二，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不斷增強各族群眾的中華民族向心力。共同富裕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要特征，中國不允許一部分地區的民族在政治、經濟上優于其他民族的情況出現，原因在于這種做法是與我國民族平等的基本原則相違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我們黨團結帶領各族人民同心同德、持續奮斗，各族群眾的物質生活水平有了極大提高，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日益得到滿足。如今，如何切實解決民族地區存在的不平衡不充分的發展，有著更為特殊的意義。環顧世界，一些國家內部的長期紛爭與其國內不同民族之間發展的不平衡現象密切相關。因此，黨和國家對中國大地上實現各民族共同繁榮發展的強調表明，黨和國家對鞏固社會主義民族關系有了更深層次的認識。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必須把改善民生作為民族地區在社會經濟發展工作中的落腳點和出發點。具體來講，要緊貼民生所需，重點抓好與各族群眾息息相關的就業和教育問題；抓好脫貧地區的高質量發展工作；在開發自然資源時，要在確保生態安全的前提下惠及當地；加強邊疆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和對外開放。提升各族群眾的幸福感，使各族群眾有信心共建幸福家園，共享發展帶來的成果。

第三，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不斷推動各民族之間的了解與合作。歷史上的昭君出塞、文成公主進藏、細君公主和親嫁烏孫等，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的“三千孤兒入內蒙”“八千湘女上天山”“東西協作閩寧模式”等，都是超越不同民族和地域的人間佳話。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口的流動和遷徙變得更加頻繁。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我國進入各民族跨區域流動的歷史活躍期，各民族在經濟、文化等領域的共贏合作促進了彼此的了解和認知，打破了不同民族之間的一些偏見，消解了民族間的隔閡，這與國際上一些國家或地區民族之間的隔閡與沖突形成鮮明對照。我們要在黨的民族政策的引領下，探尋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的新思路，特別是在基層組織中，以真切實際、喜聞樂見的方式深入細致地做好群眾工作。

第四，堅持依法治理民族事務，鞏固和發展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依法治理民族事務是我國多民族社會主義國家的現實選擇。我們黨在處理民族問題上高舉社會主義法治旗幟，注重法治與德治相結合，彰顯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制度優勢。緊隨時代需要，國家不斷完善民族工作的法律法規，依法保障各族人民平等享有權利并履行義務，切實筑牢民族團結、社會穩定、國家統一的銅墻鐵壁。依法打擊破壞民族團結進步的行為，依法妥善處理涉民族因素的問題，絕不允許出現法外之人、法外之地。不把普通問題復雜化，不把一般社會問題民族化，是什么問題就解決什么問題，不隨意擴大。在寧夏回族自治區成立60年周年慶祝大會上，時任全國政協主席、中央代表團團長汪洋發表講話，他指出，“各族干部群眾都要增強法律意識，懂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誰也沒有超越法律的特權。涉及民族因素的矛盾和問題要注意區分性質，是什么問題就按什么問題處理，不能隨意貼民族標簽。對蓄意挑撥民族關系、破壞民族團結的極少數犯罪分子，不論什么民族出身，信仰哪種宗教，都要堅決依法打擊，讓法治為民族團結保駕護航”[13]。這些基本原則為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和諧提供了堅強的法律保障。

四、余 論

中華民族大家庭觀凸顯了我國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的歷史傳承與中國特色。在當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關鍵時期，對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強調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意義。中華民族大家庭的隱喻意義對于號召和動員全體國民增強“四個意識”具有獨特價值。時至今日，中華民族大家庭已然成為凝聚各族人民的身份符號。經過黨和國家長期的探索與發展，中華民族大家庭話語的文化內涵、邏輯關系及實現路徑已清晰地顯現出來。

其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的“家國情懷”“家國同構”與1949年以來對“中華民族”內涵建構的有機融合，使得中華民族大家庭話語更能喚起各族人民內心深處的認同感，具有無可比擬的黏合功能，發揮著基礎性的社會整合作用。

其二，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華民族大家庭觀的政治表達，中華民族大家庭觀反過來又增進了各民族之間的內聚力。正是從維護中華民族大家庭關系的需要出發，衍生出促進民族團結進步、實現各民族共同發展繁榮的一些具體原則及措施，豐富了我國民族理論學說體系，為解決我國的民族問題找到了切實可行的路徑。

其三，要保證中華民族大家庭的和諧運行，就要在物質和精神需要、生活交往、外部保障等方面自上而下地做出穩妥可行的保證，更好地推動各族人民凝聚成一個整體，投入到轟轟烈烈的實現中華民族復興偉業中去。實踐證明，中華民族大家庭觀在過去、現在乃至將來，都是凝聚我國各族人民的精神財富，并必將為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發揮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