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地位與作用

曾少聰，杜 諄

（1.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文學院，北京 102488；2.中國社會科學院 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100081；3.天津工業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天津 300387）

19 世紀三四十年代，已經完成工業革命、實現社會轉型的英國等西方國家為搶占世界市場、進行殖民擴張，以現代武力挾持傳統中國，迫使天朝帝國走向崩塌。正如馬克思所言，“與外界完全隔絕曾是保存舊中國的首要條件，而當這種隔絕狀態通過英國而為暴力所打破的時候，接踵而來的必然是解體的過程”[1]（780～781）。帝國的解體不僅破壞了王朝國家的完整獨立，而且危害到普羅大眾的生存發展，中國社會逐漸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華民族歷經艱苦和磨難。

面對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基本國情，為求得國家獨立、民族解放、人民幸福，中華民族開啟了偉大復興的歷史征程。歷經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中華民族迎來了從站起來、富起來到強起來的偉大飛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入了不可逆轉的歷史進程”[2]（7）。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各個時期，華僑華人作為一支獨特力量，在中華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中具有重要的地位，發揮了重要作用。

一、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華僑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地位與作用

鴉片戰爭不僅改變了近代中國的社會性質，而且影響到中國海外移民。孔飛力認為，鴉片戰爭對中國人向海外移民帶來了雙重影響：一是西方人在軍事強權的護衛下，長期合法招募華工并將其運送出國；二是戰爭嚴重擾亂中國沿海的社會秩序，陷于貧困的民眾為了生存不得不鋌而走險、向外移民。“‘中國的門戶開放’不僅催生了雇傭勞工的機制，而且從社會上、經濟上斬斷了那些勞工的根基。”[3]（107）鴉片戰爭后的大規模持續移民造就了新的華人社會，客觀上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奠定了海外基礎。

鴉片戰爭喚醒了中國人的民族意識。費孝通曾指出，“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的”[4]（3）。尤其是第二次鴉片戰爭后，國人的民族意識日漸高漲。僑居海外的國人，其民族意識的覺醒是政治勢力尤其是政治精英啟蒙的結果。莊國土認為，有三股政治勢力激發了海外華僑社會的民族主義，即以地方督撫或出使大臣為代表的有識之士，康有為、梁啟超領導的保皇派勢力以及孫中山領導的革命派[5]（193～201）。雖然三股政治勢力的立場不盡相同且多有抵牾，對民族概念的理解亦不夠精準且具狹隘傾向，但其對華僑社會中華民族意識的啟蒙功不可沒，并基本對應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廣大華僑為中華民族復興所做的三種努力方向。

清朝有識之士尤其是洋務派較早了解海外僑情，推動并改變了清政府的僑務政策，一向被貶斥為化外之民的華僑重新成為王朝臣子。在國家認同感和中華民族歸屬感的雙重加持下，為追求物質利益而漂洋過海、僑居他鄉的廣大華僑，借由僑匯和投資兩種經濟活動參與中華民族復興大業。在中華民族復興中，僑匯從社會和國家兩個層面發揮作用。從社會層面看，僑匯除了用于僑眷直接的生活所需，亦用來修建房屋、購置田產等，保障為活下去而成為華僑、僑眷的民眾的生產生活。這是為中華民族復興而“保民”。從國家層面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舊中國既是殖民者廉價原材料和勞動力的來源地，又是其工業商品的傾銷地，致使中國外貿常態化嚴重入超，而僑匯很大程度上彌補了貿易入超，維持并促進了中國經濟的發展。這是為中華民族復興而“保國”。

投資在中華民族復興中具有民族資本的積極作用。部分華僑積累財富后回國投資，成為近代中國民族資本的組成部分之一。生長在中國封建主義和外國資本主義雙重壓迫下的民族資本，在經濟社會發展中具有相當的進步性，正如毛澤東同志所說，“拿資本主義的某種發展去代替外國帝國主義和本國封建主義的壓迫，不但是一個進步，而且是一個不可避免的過程”[6]（1060）。與中國封建勢力相比，包括僑資在內的民族資本聯系著相對先進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有利于生產力的發展；與外國資本勢力相比，民族資本具有相對較少的剝削性，有利于中國經濟的獨立與振興。

戊戌變法失敗后，康有為、梁啟超等維新派流亡海外，他們為中華民族復興而發起的改良運動亦隨之轉移到華僑社會，民族復興理念也由變法圖存換成了保皇救國。遵循“蓋中國危弱，欲保身家非保國不可，欲保中國非保皇上復位不可”[7]（130）的邏輯，康有為等人在華僑社會組建了規模巨大、影響深遠的保皇會。在保皇會的組織下，廣大華僑積極參與為光緒帝祝圣壽、追悼戊戌六君子、反對慈禧廢立陰謀等一系列保皇救國活動。華僑對保皇派的支持還體現在經濟援助上，不僅為康有為、梁啟超等人提供旅行、生活所需費用，而且積極響應并支持他們的商務行為。如為籌措活動經費，康有為在華僑社會中開展了先集資后投資的經濟活動[8]（283）。在保皇派的啟蒙下，廣大華僑尤其是美洲華僑的愛國情緒和民族意識日漸高漲，正如梁啟超所說，“吾嘗游海外，海外之民以千萬計，類皆激昂奮發，忠肝熱血，談國恥，則動色哀嘆，聞變法，則額手踴躍，睹政變，則扼腕流涕”[9]（270）。囿于時代的局限性，贊同保皇派主張的廣大華僑的愛國意識中雖有濃厚的忠君思想，但絕不能因此否認華僑為“振興中國保全種族”[10]（147）等民族復興事業而做的努力。

與維新派相比，革命派在中華民族復興的手段和中華民族意識的認知上存在很大不同。在民族復興手段上，革命派主張采取革命而非改良的方式；在民族意識的認知上，革命派不認同維新派的“滿漢一家”“同文同種”等民族觀念。故此，革命派認為要實現民族復興，必須推翻清王朝的統治。在孫中山等革命黨之前，已有華僑組織和參與的反抗清王朝的起義運動，如1853年南洋華僑發起的閩南小刀會起義。身為革命黨領袖的孫中山高度評價華僑在中國革命中的貢獻，贊譽“華僑是革命之母”，直言“革命史上，無不有‘華僑’二字，以長留于國人之腦海”[11]（52）。親歷辛亥革命的何香凝亦謂“中華民國得以建立，華僑之力，實占三分之一”[12]（334）。革命黨的早期組織興中會、同盟會等都是在華僑社會中成立，其主要成員亦由華僑組成，并提出振興中華、恢復中華等民族復興口號。在革命黨與保皇派的論爭中，革命黨的思想主張逐漸為廣大華僑所接受，許多華僑從保皇派轉為革命黨。

舊民主主義革命時期，華僑對革命活動的貢獻集中在兩方面。一為財力，即捐資籌款提供經濟支持。孫中山在總結歷次起義中不同群體的貢獻時，曾謂“慷慨助餉，多為華僑”[13]（65）。一為人力，在廣州起義、潮州黃岡起義、惠州七女湖起義、欽州廉州起義、廣州黃花崗起義以及辛亥革命等武裝斗爭中，廣大華僑踴躍參加，成為骨干力量。即使在辛亥革命后，面對袁世凱違背時代潮流、阻礙民族復興的倒行逆施，海外華僑紛紛通電討袁，為國內的反袁斗爭提供人力、財力和輿論支持。

二、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華僑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地位與作用

隨著工人階級以獨立姿態登上歷史舞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進入了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這一時期發生了一個開天辟地的大事件，那就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中國共產黨的成立“深刻改變了近代以后中華民族發展的方向和進程，深刻改變了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前途和命運，深刻改變了世界發展的趨勢和格局”[14]（342）。從中華民族復興的角度看，即使是第三個“深刻改變”也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表現和客觀結果。以中國共產黨成立及其與華僑的關系為參照，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華僑為民族復興而奮斗的歷程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即五四運動前后、抗日戰爭時期、解放戰爭時期。

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北洋政府“以工代兵”，允許協約國在華招收勞工，赴歐從事戰地作業和后勤工作，為一戰的勝利作出了重大犧牲和貢獻，這是五四運動之前中國為爭取國際地位和民族復興的最后一次努力。當作為戰勝國的中國提出廢除外國勢力范圍和特權、撤回在華軍隊、取消“二十一條”等正當要求遭到拒絕后，標志著中國革命進入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五四運動爆發了。五四運動的消息傳到海外，廣大華僑以多種形式予以聲援。如旅日華僑、學生在各國駐日使館前集會，抗議列強無視中國利益，提出紀念國恥、收回青島等訴求。旅法華工、學生圍堵中國代表住處，阻止其在巴黎和約上簽字。針對當局抓捕青年進步學生，南洋華僑致電北洋政府，要求釋放學生。抵制日貨是各地華僑聲援五四運動的主要形式。通過舉行集會、發表演說、散發傳單等，呼吁華僑、華商、華企不買賣日貨，銷毀現有日貨并取消日貨訂單。對經營日貨的華商及日企華人雇員提出警告，聲討為日商、日企服務的華商、華工。大到公司不與日企合作，小到車夫不拉日本乘客，華僑社會涌現了聲援五四、抵制日貨的浪潮。加之對帝國主義幻想的破滅，即使是在英、美、荷等殖民當局的壓力下，廣大華僑仍排斥各種涉日事宜。

五四運動的意義還在于催生了中國共產黨。毛澤東同志曾指出，“五四運動是在思想上和干部上準備了一九二一年中國共產黨的成立”[15]（700）。五四運動前后，華僑在思想上傳播馬克思列寧主義，在實踐上參與中國共產黨籌建工作，一些華僑如旅俄華僑楊明齋為中國共產黨的成立作出了重要貢獻。中國共產黨成立后，華僑不僅推動了中國共產黨海外支部的建設，而且促成了第一次國共合作。國共合作期間，廣大華僑積極支援五卅運動、省港罷工、北伐戰爭等，有力打擊了帝國主義和封建軍閥，推進了祖國統一。

20 世紀上半期，日本逐漸成為帝國主義列強侵略中國的主要敵人。從“二十一條”到濟南慘案再到九一八事變，日本侵略者把中華民族逼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中華民族開始了救國保種的抗日戰爭。尤其是九一八事變后，廣大華僑積極配合國內抗日活動，聲討日本侵華罪行，援助東北義勇軍、抗日聯軍、十九路軍等抗日力量。華北事變后，中華民族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中國共產黨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這成為挽救民族危亡、爭取抗戰勝利的重要法寶。中國共產黨的主張得到了華僑的響應和支持，并促成了第二次國共合作。在華僑的努力下，不僅鞏固了國內的抗日統一戰線，如皖南事變后，廣大華僑反對國民黨分裂行為、呼吁國共團結合作，甚至連蔣介石也未料到“海外華僑都站在我們方面來非難政府的舉措”[16]（175），而且發展了國際的抗日統一戰線，如太平洋戰爭爆發后，華僑的中心任務就是“建立與開展太平洋各民族反日反法西斯的廣泛統一戰線”[16]（732）。

在統一戰線策略下，華僑主要開展了四方面工作。一是成立救國會、勞聯會、難民會、抗委會、籌賑會、慈善會、后援會、慰問團等抗日救亡團體以動員、組織華僑社會支援祖國抗戰；二是籌捐戰費、認購債券、增加僑匯、抵制日貨、組織罷工、反對資敵、捐助戰需物資、開發西南大后方等提供物力財力支持；三是回國參戰、組建救護隊和服務團等提供人力與技術支持；四是創辦抗日報刊、推廣戰時教育、創作抗戰文學和救亡戲劇等討伐日偽漢奸、營造抗戰氛圍。從小商小販到商界巨子，從普通華工到僑界領袖，不論男女老少還是富貴貧賤，廣大華僑都為抗戰勝利盡己之力，正如毛澤東同志所說，“海外華僑輸財助戰……對戰爭有所盡力”[6]（1033）。

早在抗日戰爭相持階段，國民黨的政策重心就由抗日轉向反共。抗日戰爭勝利后，廣大華僑積極響應中國共產黨提出的停止內戰、成立聯合政府政策，主張“為謀國家之和平團結統一與民主，現時一黨專政之政府必須改組，由各黨派成立聯合政府替代之”[17]。當期望甚高的《和平建國綱領》被破壞之后，廣大華僑不再承認國民黨的“正統”地位，轉而從行為上支持中國共產黨。華僑立場的轉變再次說明，其對祖國前途和民族命運的關心遠遠超越了黨派之爭。國民黨政府和美帝國主義勾結后，針對蔣介石發動全面內戰、堅持反動統治、出賣民族利益等行為，著名僑領陳嘉庚相繼發表了《論美國救蔣必敗》《中國內戰何日告終》《再論中國內戰前途》《歷史經驗證明蔣政府必倒》等文，揭露并批判國民黨政府、美帝國主義。中國共產黨發出召集人民代表大會、成立民主聯合政府的五一號召后，廣大華僑積極響應，表示支持和擁護。三大戰役后，蔣介石被迫下野，在事關民族命運的關鍵時刻，陳嘉庚勸告李宗仁等于公于私都應接受中國共產黨的條件，不要違背民族大義，“否則遺臭千古，后悔無及矣”[18]（115）。新政協會議召開前夕，海外華僑代表輾轉跋涉到達北京。在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會議上，陳嘉庚、司徒美堂等15名華僑代表積極建言獻策，見證了中國人民“站起來”的歷史征程。

三、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地位與作用

1949年以后，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進入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經過“一化三改”，中國最終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根據調動一切積極因素為社會主義事業服務的基本方針，對社會主義建設道路進行了初步探索，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19]。這一時期華僑華人為中華民族復興的努力圍繞新中國需要展開，主要有參加社會主義改造、支援抗美援朝、擁護新中國僑務政策、為新中國建設提供資金支持等。

建立公有制為基礎的社會主義制度，是中國共產黨領導革命的綱領性目標，華僑對這一目標的支持表現為接受農業和工商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因廣大僑鄉多屬于新解放區，華僑、僑眷的農業社會主義改造是在土地改革完成后進行的。對于多數華僑而言，本就因缺少土地、資金等而外出謀生，能夠經過土地改革分得土地等生產資料，自當擁護土地改革政策。根據自愿互利、典型示范和國家幫助的改造原則，加之考慮到華僑實際情況的針對性措施，廣大華僑、僑眷對農業的社會主義改造基本持擁護態度。對于華僑在國內的工商業，除遵照一般資本主義工商業改造的政策外，針對華僑工商業特點，在資產、股份、信貸、年息等方面采取了更為審慎穩妥的措施。特別是針對公私矛盾的認識問題，黨和國家努力做好思想工作，積極引導其走向社會主義道路。毛澤東同志在同民建和工商聯負責人的談話中指出，“華僑投資的，二十年、一百年不要沒收。可以開投資公司，還本付息。可以搞國營，也可以搞私營”[20]（170）。客觀而言，新中國成立讓廣大華僑看到了中華民族復興的希望，即使在改造中出現了一些偏差、失誤，廣大華僑還是理解、支持并參與消滅私有制、建立公有制的社會主義改造，為奠定中華民族復興的制度基礎作出了貢獻。

在社會主義、資本主義兩大陣營對立的冷戰格局下，為堵截社會主義革命向世界蔓延、扼殺中國新生的人民政權，美國公然出兵朝鮮并入侵臺灣海峽。面對美帝國主義的挑釁和威脅，為確保中華民族復興的政治前提，中國決定抗美援朝、保家衛國。與抗日戰爭一樣，廣大華僑積極支援抗美援朝。與抗日戰爭不同的是，新生的人民政權建立了僑務工作的機構和組織，在華僑動員上更具政治優勢。如在為動員華僑、歸僑、僑眷支持抗美援朝的中僑委第一次僑務擴大會上，何香凝提出中僑委第一位的主要任務就是加強與國內外華僑、僑眷的聯系和團結，“發動歸僑、僑眷、華僑捐獻飛機大炮運動，捐獻更多的‘華僑號’飛機、坦克、大炮，提高僑眷、歸僑的政治積極性，推動一切方面的工作”[12]（591）。何香凝的呼吁實則涉及廣大華僑各種形式的支援活動，如譴責聲討美國侵略、參軍隨軍赴朝作戰、捐獻籌集經費物資、慰問聲援中國人民志愿軍等。在包括華僑在內的各種力量共同努力下，中國打贏了抗美援朝的立國之戰，維護了中華民族復興的政治前提，“抗美援朝戰爭偉大勝利，是中國人民站起來后屹立于世界東方的宣言書，是中華民族走向偉大復興的重要里程碑”[21]。

鑒于當時特殊的國際環境，為爭取中國發展的有利條件、維護華僑自身利益，中國的僑務政策從1954年起發生了重大變化，即廢除血統主義原則、不承認雙重國籍。1958年又提出旨在解決華僑問題“三好”政策，即加入住在國國籍、保留中國國籍、回國參加祖國建設都好。考慮到廣大華僑與住在國的經濟、社會關系，中國政府傾向于引導華僑加入住在國國籍，由華僑轉為華人，實則要求華僑由政治上認同中國轉而效忠住在國政府。這對于自認為是中國人并與國內存在各種聯系的華僑來說，無疑是一個艱難的選擇。尤其是戰后東南亞國家紛紛獨立，各地民族主義情緒高漲，多有反華、排華之舉，華僑對新中國僑務政策的支持更顯得不易和難能可貴。絕大多數華僑根據實際情況選擇加入住在國國籍，以實際行動支持新中國的僑務政策，就是在為中國發展、中華民族復興創造有利條件。華僑轉為華人后，奠定了中國外交的民間基礎，為新中國打開外交局面作出了貢獻，并成為促進中國和平統一的重要力量，正如周恩來所說，“我們重視海外廣大的愛國僑胞在推動和平解放臺灣的事業中所發揮的積極作用”[22]（203）。不愿加入住在國國籍的華僑回國后大都進入華僑農場、廠礦學校等工作，發揮自身特長參加祖國建設。一大批華僑知識分子回國后，為新中國的科技、教育、醫療等事業作出了突出貢獻。

新中國成立后，國際上面臨資本主義陣營的封鎖，國內則是一窮二白、積貧積弱。百廢待興的新中國，不論是國民經濟的恢復和發展，還是社會主義工業化建設，都需要大量的資金。但中國的實際情況是外貿規模小，外匯儲備少，缺乏足夠的外援，更不會像資本主義國家那樣通過殖民掠奪換取自身崛起。除了爭取有限的外援和盡力提取土地剩余外，華僑華人的僑匯、投資、捐贈等就成了新中國經濟建設資金的重要來源。僑匯除作為僑眷生產生活費用外，主要用于平衡新中國的國際收支，據林金枝等人統計，1950—1988年全國僑匯約96.1 億美元，同期我國外貿入超61.24 億美元，彌補貿易逆差外，剩余34.86 億美元，“僑匯對于彌補外貿入超和國家財政收支平衡所起的重要作用是顯而易見的”[23]（271）。投資主要來自商業僑資，正如何香凝所說，隨著新中國工業建設和貿易發展，“華僑就不難大量地投資到國內，作振興祖國工業之用，無論其他農工商各業也都有發展前途”[12]（528）。捐贈是公益性較強的僑資，用途較為廣泛，涉及文化教育、醫療衛生、體育健身、道路橋梁乃至賑災救濟等。

四、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地位與作用

作為國際關系中的一種外部力量，很大程度上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復興中的地位和作用取決于中國的內部政策。改革開放前的“左”傾時期，對海外關系的歪曲、敵視嚴重損害了華僑華人與祖（籍）國的關系。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鄧小平同志不斷為海外關系正名，他看到了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復興中的重要性，“我們還有幾千萬愛國同胞在海外，他們希望中國興旺發達，這在世界上是獨一無二的。我們要利用機遇，把中國發展起來”[24]（358）。習仲勛同志結合華僑華人在資金、技術、經營、管理、人脈等方面的優勢，總結了其在中華民族復興中地位與作用，“對我國加快四化建設、完成統一大業、擴大海外影響和爭取國際友人，都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和作用”[25]（845）。具體到實踐層面，主要是投資建設、人才引進、反獨促統和國際交流。

隨著戰后世界經濟的復蘇，尤其是20 世紀七八十年代，東亞、東南亞地區經濟的高速發展和持續繁榮，一些華僑華人積累了大量資本，亟須尋找市場進行投資。與此同時，中國確立改革開放的國策，雖有潛力巨大的市場，但缺少投資開發的物質條件。基于國內市場和海外資金的互補性，中國最初劃設的四個經濟特區都是出于利用華資的考慮，“深圳毗鄰香港，珠海靠近澳門，汕頭是因為東南亞國家潮州人多，廈門是因為閩南人在外國經商的很多”[24]（366）。換言之，面向華僑華人的招商引資隱含著民族情感的考量，正如鄧小平同志所說，“絕大多數華僑都是帶著愛護和發展社會主義祖國這個愿望來的，與純粹的外國投資不同”[26]（235）。

面對政策走向不明朗、基礎設施不完善、投資環境不理想的彼時狀況，當一般外商尚在懷疑觀望之時，華僑華人已成為中國招商引資政策的先行者。特區最初引進的外資幾乎全部是華資，為中國此后經濟騰飛積累了“第一桶金”。即使是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2008年美國金融危機爆發，華僑華人也一直視中國為長線投資的重要目的地。華僑華人投資不僅引進了中國經濟建設所需資金，而且帶來了現代企業管理經驗與國際市場營銷網絡，激發了國有企業改革和民營企業興起，推進了中國經濟的市場化、全球化。

在現代經濟活動中，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是影響生產效率的決定性因素。四個現代化的實現離不開科學技術的支撐，不僅科學技術需要現代化，農業、工業、國防的現代化同樣離不開科學技術。科學技術掌握在專門人才手中，人力資源是第一資源。伴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尤其是第三次科技革命后，一大批華裔科學家脫穎而出，有的成為某些專業領域的領軍人物。華裔科技人才對于中國科技發展的重要性，早在1977年就引起了鄧小平同志的注意，他將其確定為引智的對象，“接受華裔學者回國是我們發展科學技術的一項具體措施”[26]（57）。鑒于科技人才在我國現代化建設中的地位與作用，鄧小平同志甚至把華裔專家比作“活的寶貝”。華裔專家形成了中國在國際人才競爭中的獨特優勢，江澤民同志尤為注意華裔專家在科教興國、人才強國中的作用，稱其為“中華民族一個重要的人才資源寶庫”[27]（376）。結合以往引進重資金、輕人才的狀況，江澤民同志提出要把引進華裔人才擺到更加重要的位置。21世紀，一大批掌握先進科技的華僑華人成為高層次人才引進的主體[28]。

“實現祖國完全統一，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然要求。”[29]（25）分裂的國家談不上民族的復興，沒有中國的完全統一，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就無從談起。在實現中國完全統一的過程中，華僑華人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華僑華人可能政見不同、立場各異，但對于中國統一、中華民族復興的愿望是相同的。正因為看到華僑華人是反獨促統的重要力量，鄧小平同志寄望華僑華人“為臺灣歸回祖國、實現統一祖國大業，做出更多的貢獻”[30]（26）。在形成“一國兩制”偉大構想后，為了讓華僑華人、臺灣同胞更好地了解該政策，鄧小平同志在會見華僑華人代表時，多次提到“一國兩制”構想及華僑華人在其中的重要性，并請華僑華人代表向國際社會廣為傳播。正是華僑華人的宣傳介紹，“一國兩制”政策才在海內外廣為人知。華僑華人遍布世界各地，與臺灣同胞、臺灣籍華僑華人多有聯系，在海峽兩岸、國際社會之間多有溝通，具有反獨促統的獨特優勢，海外僑胞作為“促進祖國統一的積極力量，有著獨特優勢，在振興中華的偉大事業中發揮著重要作用”[31]（153）。特別是在分裂勢力日益猖獗的形勢下，華僑華人的反獨促統作用尤為重要。一段時期以來，海外華僑華人組建的反獨促統組織及其活動，對于促進中國統一大業的重要作用日益凸顯[32]。正如胡錦濤同志所說，要促進統一、維護統一，就要“加強同海外華僑華人的聯系，支持開展全球‘反獨促統’活動”[33]（1031）。

華僑華人人數眾多，分布廣泛，在經濟全球化和區域一體化的國際關系中是促進國際交流的橋梁和紐帶。華僑華人身處中國、住在國以及國際社會之間，渴望良性、協調的國際關系，不僅有促進國際交流的愿望，更有促進國際交流的能力。作為公共外交的重要力量，華僑華人以民間交流與合作為手段，增進了中國同住在國的友誼，夯實了國際交往的民意基礎，維護和發展了中國同世界各國的友好關系。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在我國同世界很多國家實現邦交正常化的過程中，華僑華人做了大量工作，有些外交關系本就建立在民間交往的基礎上。在國際交流尤其是民間交往中，文化是交流交融的重要內容。作為中華文化的承載者，華僑華人的文化活動很好地傳播了中華優秀文化，展示了中華民族面貌，樹立了中國國際形象，推進了不同文明互鑒，促進了世界和平與發展。華僑華人對中華文化的傳承、傳播，不僅“使海外僑胞對祖國的認同感和自豪感不斷增強，熱愛祖國、振興中華的優良傳統代代相傳”[34]（486），而且促成并維護了良好的國際關系，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創造了有利的國際環境。

五、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的地位與作用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復興中的地位和作用也進入新的歷史時期。處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新起點、新階段的華僑華人，延續著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為中華民族復興而作的各種貢獻，“為中華民族發展壯大、促進祖國和平統一大業、增進中國人民同各國人民的友好合作作出了重要貢獻”[35]（63）。這些貢獻反映在新時代的僑務政策上，呈現出四個“更為重視”傾向，即更為重視華僑華人在中國經濟社會建設中的作用、更為重視華僑華人在中國科學技術發展中的作用、更為重視華僑華人在實現國家完全統一中的作用、更為重視華僑華人在推動國際交流合作中的作用[36]。除此之外，根據新時代發展要求，華僑華人的民族復興努力集中在三個方面，即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共建“一帶一路”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鴉片戰爭170年后，習近平同志用“中國夢”來闡釋近代以來中華民族復興的訴求和努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就是中華民族近代以來最偉大的夢想”[35]（36）。中國夢具有與華僑華人相契合的歷史底蘊和民族情懷，是近代以來分布于世界各地的中華兒女的共同夢想。站在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新征程上，中國式現代化是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必由之路，也是華僑華人同圓共享中國夢的康莊大道。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協調的現代化，是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是走和平發展道路的現代化[37]。與此相應，華僑華人從五個方面同圓共享中國夢。一是結合中國勞動力成本優勢和人口、人才紅利，繼續深耕超大規模市場，參與構建雙循環的新發展格局。二是根據不同階層、不同群體、不同區域乃至城鄉之間的先富后富情況，借鑒僑鄉現代化經驗，為實現共同富裕再立新功。三是利用“文化中間人”身份優勢，推動中外文明的交流與互鑒、中華文明的創新與發展，在助力物質文明發展的基礎上，協調精神文明建設。四是利用資金、技術、管理優勢推進發展方式轉型和環境污染防治，助推按期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改善人與自然關系，促進工業文明轉向生態文明。五是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中國海外移民的和平傳統，描繪中國式現代的和平發展圖景。

作為合作共贏、和平友誼之路，“一帶一路”借用了古代絲綢之路的歷史符號，而古代絲綢之路本就離不開華僑的參與，往返于古絲綢之路的華僑見證了它的形成、發展和繁榮。時至今日，仍有4 000多萬華僑華人聚集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尤其是作為海上絲綢之路節點的重點港口城市幾乎都是新老僑鄉。對于華僑華人而言，“一帶一路”是奉獻的平臺，也是發展的平臺，華僑華人是“一帶一路”倡議的參與者、推動者和受益者，“廣大海外僑胞要運用自身優勢和條件，積極為住在國同中國各領域交流合作牽線搭橋”[35]（64）。華僑華人所擁有的經濟實力、科技水平、市場渠道、社會關系、政治影響等，在促進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方面具有重要作用。結合“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和地區的資源稟賦，遵循優勢互補原則，華僑華人既能助力國外資源“引進來”，又能助力國內資源“走出去”。尤應稱許的是，作為不同于西方國家的合作倡議，“一帶一路”自提出起即遭受歪曲和污蔑，被認為是中國影響乃至控制沿線國家和地區、爭奪世界霸權的工具。而華僑華人用實際行動向世人表明，“一帶一路”不是一種地緣戰略構想，更不是中國版的馬歇爾計劃，有力地消解了新的“中國威脅論”，為沿線國家和地區共商共建共享“一帶一路”創造了良好氛圍。

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進入不可逆轉的歷史進程的同時，世界也進入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這既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了條件和機遇，但也帶來了風險和挑戰，如何危中尋機、化危為機，是統籌“兩個大局”、實現中華民族復興和世界發展必須解決的問題。面對不斷出現的動蕩變革、全球化逆流等，各國民眾都產生了“世界怎么了、人類怎么辦”的困惑。生活在不同國家和地區的華僑華人見證了太多的暴力沖突、貧富對立、生態破壞、文明相斥、發展停滯等，對此有著更為深刻的感受。針對“建設一個什么樣的世界、如何建設這個世界”這一事關人類前途命運的重大課題，習近平同志提出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中國方案。華僑華人具有融通中外、連接世界的獨特優勢，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力量，通過各種民間交往活動，能夠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打下經濟、社會與人文基礎。現實表明，華僑華人“致力于增進中國人民與世界人民的友好合作交流，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38]。從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角度看，華僑華人不論是為中國還是為住在國，抑或是為世界其他國家所作的貢獻，都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實踐。尤其是在大災大疫面前，華僑華人更是以實際行動踐行了風雨同舟、榮辱與共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精神。

六、結 論

通過梳理中華民族復興史，不難發現，華僑華人始終身在其中、同舟共濟、同甘共苦。在中華民族復興的關鍵時期和關鍵事件中，都有華僑華人的身影。可以說，一部中華民族復興史也是一部華僑華人奮斗史。考察華僑華人在中華民族復興中的地位與作用，應遵循三條基本原則。第一，對華僑華人參與中華民族復興的過去、現在與將來的討論，尤其是進行比較研究時，必須注意其邏輯起點，即鴉片戰爭及其造成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是中華民族復興開啟時的基本國情，由此決定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必須走一條符合中國國情的中國道路。第二，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的各個時期，華僑華人參與了中華民族復興的各種活動，無論這些活動的領導者是誰、立場如何以及結局怎么樣，都是華僑華人為中華民族復興的努力，或者說，都是中華民族復興完整歷程的組成部分。如洋務派、保皇派、革命派的思想主張、實踐路徑雖各不相同，但對于整個中華民族來說，華僑華人擁護、支持、參與相關活動，都是在面臨亡國滅種的危險時，試圖以各自的方式方法救亡圖存。第三，華僑華人為中華民族復興所作的貢獻涉及不同領域，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等。在不同時期，根據不同需要，華僑華人所作貢獻的領域各有側重。如在抗日戰爭時期，經濟領域與政治領域同時并重；在解放戰爭時期，主要集中在政治領域；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總體而言是經濟領域與政治領域并重；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特別是改革開放初期，經濟領域尤為突出；隨著中國的發展和世界的變化，尤其是新時代以來，文化領域、社會領域乃至生態領域的重要性日漸突出，并且逐漸呈現出“多位一體”的綜合化趨勢。

站在新的歷史方位，走在新的時代起點，隨著中華民族復興進程的持續推進，華僑華人必將繼續助力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