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四時相守

☉王立群

婚姻最美好的狀態是什么？因愛結合，因愛而更愛。攜手同心人，立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走入婚姻。然有人走入婚姻，雞毛蒜皮，磕磕碰碰，遇見路邊野花便迷了眼睛，什么誓言，什么愛情，都扔進了爪哇國，或者不再努力，或者二三其德，“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但是世間總有那樣一抹美好，讓人堅定前進，一路無悔。夫妻二人，喝點小酒，彈彈琴瑟，說點情話，“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保鮮著愛情，慢慢變老。

最是癡情女兒心，一心付與情郎身。對有些女人而言，愛情與婚姻是她一生的事業。凡是事業，便有好有壞，有會經營的，也有不諳此道者。

五代時期馮延巳的《長命女》，詩中的女主人公懂得經營婚姻，懂得保鮮愛情。思想很進步，方法用的則是古代女子常用的表祝愿?！按喝昭纾G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愿：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表達愛情祈愿，最深情的莫過于《詩經·邶風·擊鼓》的“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細膩纏綿。

最強烈的莫過于《上邪》的“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還有敦煌曲子詞《菩薩蠻》的“枕前發盡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面上秤錘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感天動地，一發不可收。

最奇特的莫過于《韓非子》中的衛國女?！俄n非子·內儲說下》記載了一則寓言，說衛國有一對夫妻，他們向上天祈禱，妻子虔誠地默念：“希望我無災無難，希望我得到一百束布。”丈夫聽了，感覺很奇怪，怎么還有這么傻的人，誰祈禱不是往大處說呢？其實，妻子發出這樣的祈愿，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說，我不貪心，我就要這么多，再多你就會去買妾，你就不是我一個人的了，就不能像現在這樣陪我了。

衛國的這個女子，不貪、知足。用一種不同于常人的祈愿，隱微道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心愿。

馮延巳的“長命女”，在女子祝愿詩文大會上，或許就是那最簡單、最直白、最質樸的一個，乍看上去似乎很不起眼，熟習之后，它又是那樣耐看，那樣美。

美在何處呢？在于四美合一。

第一美，時間美。祈愿是在“春日”發出的，一年之計在于春，新春伊始，女子發出了她的祈愿。心愿的內容，是她這一年最在意的事情，最重要的事情，伴著和煦的春風，溫暖了人心。

第二美，情景美。春暖花開，草長鶯飛，夫妻二人，兩相為伴，綠酒一杯，訴訴衷情，想想未來，溫馨、疏淡。

第三美，文辭美。文辭淺顯直白，不加掩飾，只要識字的人都會明白其意思。祈愿簡單平凡：一愿夫君長壽，二愿自己安康，三愿夫妻長相守。沒有《上邪》的層層排比，沒有《菩薩蠻》的激情逼人，卻有著煙火氣，實在，接地氣。就連用的意象，也是家中燕，而非比翼鳥，這就是日常的生活，這才是婚姻的模樣。

第四美，音韻美。如同專一的愛情，全詞押一韻，韻律和諧，朗朗上口，容易為人記住。

馮延巳擅長寫情，擅長寫美人，更擅長寫時間。

時間很是無情，時間會帶走青春，也會帶來衰敗，甚至會帶走純美的愛情、美滿的婚姻。

可以說，時間是愛情與婚姻最大的敵人。有人說，一對夫妻一生中有一百次想掐死對方或者離婚的念頭。當然，時間也是愛情與婚姻最好的見證者?！堕L命女》對現實生活做了提純，女主人公在幸福時刻自動過濾了爭吵，或者做了提升，恩愛者更要幸福。兩個人，三生有幸，四時相守，這便是一生一世的幸福。

（一米陽光摘自東方出版社《王立群妙品古詩詞》一書，馬明圓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