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雪原,王 哲,周雨晴 ,翁 凝
(1.北京市農村經濟研究中心,北京 100192;2.河北農業大學 經濟管理學院,河北 保定 071001;3.中國農業發展銀行總行 北京 100045;4.福建省農業科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3 )
2021年8月1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央財經委員會第十次會議上提出:“現在,已經到了扎實推進共同富裕的歷史階段”“促進共同富裕,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仍然在農村”“大力發揮公有制經濟在促進共同富裕中的重要作用”,認為“在農村改革和發展中,集體經濟是農村基層組織領導地位的物質基礎,是農村基礎設施建設的投入主體,哪里的集體經濟強大,哪里經濟和社會發展就快”[1]。
近年來,在我國城鄉收入差距逐漸趨于縮小的同時,村莊分化現象日益凸顯。2020年,中國社會科學院組織開展的中國鄉村振興綜合調查(CRRS)共涵蓋了全國10個省、自治區,50個區縣,156個鄉鎮,308個行政村,3 833戶家庭,每個行政村平均訪問了12戶。如果按調查戶計算各村的戶均年收入,在剔除無效和極端樣本后的304個行政村中,最高的10個村與最低的10個村戶均年收入之比高達24.9倍;即使按戶均收入最高與最低的30個村計算,二者之比仍然達到10.8倍。這說明,目前我國村莊分化現象已經相當嚴重[2]。
作為鄉村社會的經濟基礎,村集體經濟分化是村莊分化的基本表現形式,并影響著農戶的收入水平。2019年,全國仍有57.7%的村集體經濟組織是沒有收益或者收益低于5萬元的“空殼村”。村莊分化將激發農村社會矛盾,加大農村治理的難度,不利于推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村集體經濟分化與現行統分結合的雙層經營體制存在的“分的充分,統的不夠”問題密切相關[3]。隨著農村改革發展的不斷深入,過去長期形成的村莊各自為戰的單村發展模式日益面臨著資源、資金、人才、市場、經營能力等多重制約,迫切需要提升農村集體經濟“統”的層級,推進跨村聯合發展[4-8]。據北京市農村經濟研究中心2021年對京郊100個集體經濟薄弱村的問卷調查,有66%的薄弱村認為需要跨村聯合發展。可見,把握好村集體經濟分化演變的趨勢性特征以及影響因素,對于推進鄉村振興戰略實施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目前,收斂性分析多是國家或地區之間的分析[9-10],但是,關于村域經濟,特別是村集體經濟的收斂性分析尚不多見。
為此,本文利用北京市郊區40個村莊的固定觀察點數據,從收入和積累的不同維度分析村集體經濟收斂性及其影響因素,總結村集體經濟收斂的規律和特征,并揭示對下一步制定新時期深化農村經濟體制改革方案的政策含義。
本研究采用分層抽樣方法,2007年在北京市14個區抽取40個樣本村作為長期固定點,其中豐臺2個、大興4個、密云3個、平谷3個、延慶3個、懷柔3個、房山3個、昌平3個、朝陽2個、海淀2個、石景山1個、通州4個、門頭溝3個、順義4個。后經過2015年和2019年2次跟蹤問卷調查,結合北京市“三資”監管平臺數據,整合形成了1978年、1988年、1998年、2006年、2014年、2018年的40個村莊的面板數據。
如表1所示,從區位類型劃分,位于城鄉結合部的村莊12個、平原17個、山區11個;從經濟類型劃分,以產業帶動為主的21個、城市化帶動的12個、資源開發帶動的7個。

表1 樣本村莊區位類型和經濟類型的交叉分布
位于城鄉結合部的12個村莊有11個都是向城市化方向發展的,僅有1個為產業帶動;位于平原的17個村莊有16個都是產業帶動的,僅有1個是向城市化發展;位于山區的11個村莊,有4個是產業帶動的,有7個是依靠資源開發的。由此可見,村莊區位分布與經濟發展類型密切相關,城鄉結合部的村莊多利用靠近城市的區位優勢實現產業升級;平原地區的村莊則利用地形優勢發展特色種養殖產業,部分依靠城鎮帶動;山區發展則充分利用自然資源優勢,以資源開發和觀光旅游為主。
村域經濟發展需要關注收入水平、資產積累和人口規模等關鍵指標,下面以這40個樣本村為代表,通過樣本描述性統計直觀地展示1978—2018年之間村經濟總收入、資產規模、分配人數等主要因素的發展趨勢及其區位差異。
表2顯示了1978—2018年村經濟總收入最低和最高的村莊,40年間樣本村兩極分化趨勢比較明顯。首先,從各年度對比來看,1978年差距600多倍;1988年和2014年差距相對縮小;到2018年差距進一步擴大。其次,2014年刁窩村的村經濟總收入剛剛接近追趕上1978年西黃垡村的收入水平,這代表收入最低的那些村莊發展相當緩慢。最后,2014—2018年間,最低村經濟總收入大幅度降低,最高村經濟總收入增長也很小。

表2 1978—2018年村經濟總收入最低和最高的村莊
表3顯示了1978—2018年資產總額最低和最高的村莊,40年間樣本村莊資產積累兩極分化趨勢相當明顯。首先,從各年度對比來看,1978年四馬臺村資產總額為650萬元,是西總屯村650倍,1998年強村發展迅速,資產積累達到弱村的3 512倍,之后20年雖然差距相對縮小,但是資產積累最多的村莊資產規模仍是最低的村莊1 000多倍。其次,2018年西水峪村資產規模為390.2萬元,這甚至遠低于四馬臺村1978年的水平,這代表資產積累最低的那些村莊發展相當緩慢,甚至無法達到40年前強村的水平。最后,2014—2018年間,最低資產規模有所增長,但差距倍數不升反降,這代表2014年后疏解非首都功能對強村的資產積累已經形成了顯著的影響。

表3 1978—2018年集體資產總額最低和最高的村莊
表4顯示了1978—2018年參加分配人數最少和最多的村莊,總體呈現兩極分化趨勢,但變動相對穩定。1978—2018年間參加分配人數最少的一直是爨底下村,且該村參加分配人數還有不斷減少的趨勢,村莊萎縮比較嚴重。1978—2018年參加分配人數最多的是竇店村和草橋村,最多分配人數基本在4 000左右,只有2014—2018年下降比較嚴重,最多參加分配人數僅為3 386人。總的來說,參加分配人數兩極分化趨勢變動較穩定,40年間差距一直保持在35~50倍左右。

表4 1978—2018年參加分配人數最少和最多的村莊
長期以來,對農村經濟地區差距和收斂性質的分析一般是采用省或縣域為單位的數據,缺乏以具體村莊為對象的微觀樣本。村莊具有明確的空間邊界,擁有相對穩定的人口、產業及各類經濟組織[11-14],具有資本和勞動的替代性關系,符合收斂分析的基本條件。本研究從村莊經濟單元出發,對40個樣本村1978—2018年40年之間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增長和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增長進行β絕對收斂、β條件收斂和“俱樂部收斂”分析,總結村集體經濟的收斂性質及其演化態勢。
1.數據來源與變量選取。本研究使用所調研的40個樣本村1978—2018年的面板數據來研究村經濟總收入和集體凈資產的收斂性。
(1)被解釋變量。被解釋變量分別為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增長率γ(INC)和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增長率γ(ASSET)。
(2)核心解釋變量。分別為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對數ln(INC)和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對數ln(ASSET)。
(3)控制變量。首先,是體制結構變量的控制,集體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村莊一般公有經濟體制較為發達和健全,因此引入了“公有經濟收入占村經濟總收入的比重”。其次,伴隨著城市產業向郊區的加速擴散,農村地區產業結構迅速升級,第三產業對村莊經濟發展的貢獻越來越大,因此控制了“第三產業收入占村經濟總收入比重”。再次,還需要對資源稟賦結構變量進行控制,所以進一步引入“人均耕地面積”。最后,村莊治理也是影響集體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村干部尤其是村支書是村莊發展的主導力量,他們的人力資本水平(年齡、受教育程度、任職年限、是否連任等)關系到村莊資源配置和村莊凝聚力,因此也要對村干部的人力資本水平加以控制。
具體來說,本研究所選取的變量定義說明及其描述性統計如表5所示。

表5 選取變量介紹、定義及描述性統計
2.模型建立和估計方法。按照Barro和Xavier (1992)[15]的分析框架,村經濟總收入和積累的收斂是指初始村經濟總收入和積累水平較低的省份比水平高的省份具有更快的增長速度,在一段時間以后,落后的省份會追上領先的省份,他們的村經濟總收入和積累水平將收斂在相同穩態。β收斂又分為絕對β收斂和條件β收斂,絕對收斂是無條件的,也就是說在不控制任何因素的情況下會達成收斂;而條件收斂則認為收斂需要取決于跟發展相關的各種條件,當控制了與影響集體經濟增長相關的各種因素時,才會存在收斂趨勢。
(1)人均村經濟總收入收斂的模型構建
(1)
ln(INCi,t+1/INCi,t)表示第i個村莊的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在第t期的增長率,ln(INCi,t)是第i個村莊第t期的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對數,方程(1)中除常數項和殘差項外不含任何控制變量,當β<0顯著成立時,滿足村經濟總收入絕對收斂。
(2)
在方程(1)的基礎上引入各項控制變量controls,若在此前提下方程(2)中β<0仍舊顯著成立,則滿足村經濟總收入的條件收斂。
(2)人均村集體凈資產收斂的模型構建
(3)
ln(ASSETi,t+1/ASSETi,t)表示第i個村莊的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在第t期的增長率,ln(ASSETi,t)是第i個村莊第t期的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對數,方程(3)中除常數項和殘差項之外不含任何控制變量,當β<0顯著成立時,滿足集體凈資產的絕對收斂。
(4)
在方程(3)的基礎上引入各項控制變量controls,若在此前提下方程(4)中β<0仍舊顯著成立,則滿足集體凈資產的條件收斂。
首先建立收入和積累的絕對收斂和條件收斂模型,在此基礎上固定效應的F檢驗不顯著,40個樣本村作為小樣本微觀面板數據,個體效應不是很明顯,故而采用面板數據混合回歸。
表6為人均村經濟總收入收斂性回歸結果。首先,從絕對收斂模型來看,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系數顯著為負,村經濟總收入存在絕對收斂,也就是說隨著村莊不斷發展變遷,窮村最終可以追上富村,但是從收斂速度和收斂周期來看,達成絕對收斂相對漫長,還需要至少50多年的時間。其次,控制了集體經濟發展相關的體制結構、產業結構和資源稟賦3類變量,條件收斂Model(2)中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系數同樣顯著為負,但收斂速度更快,收斂周期也進一步縮短到44年,也就是說在考慮了同等的體制結構、產業結構和資源稟賦條件后,窮村能夠在更短的時間內追上富村。再次,引入了村莊治理相關的變量,條件收斂依然可以達成,而且收斂周期進一步縮短到40年左右,這代表村支書的人力資本狀況和任職特征也會影響村經濟總收入的收斂性質。最后,從控制變量對村經濟總收入增長的影響來看,在條件收斂模型中,三產收入占比(產業結構)、公有收入占比(體制結構)和村支書是否連任起到了顯著的正向作用。

表6 人均村經濟總收入收斂性回歸結果
總的來說,1978—2018年40個樣本村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存在絕對收斂和條件收斂,也就是說村經濟總收入水平滯后的村莊具有更高的增長率,可能會因為市場機遇、結構升級等因素在將來追趕上那些較為富有的村莊,從而達成村莊間人均村經濟總收入趨同。
為了更直觀地看出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收斂趨勢,在這里使用局部加權回歸(Lowess)估計顯示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對數與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增長率的關系。圖1根據局部加權散點平滑法繪制而成,很明顯可以看出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對數與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增長率呈現負向關系,也就是說,人均村經濟總收入水平越低的村莊具有越高的增長率,這使得他們有追上那些較為發達的村莊的潛質。

圖1 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對數與人均村經濟總收入 增長率的局部加權回歸(lowess)
在絕對收斂和條件收斂之外,Baumol(1986)[16]還提出了“俱樂部收斂”理論,“俱樂部收斂”理論內涵為經濟發展水平即經濟基礎條件相似的國家或地區將收斂于相同的局部穩定狀態。因此,不同地區依其初始條件差異,會在發展上形成不同的俱樂部,俱樂部內部條件相似的地區在發展上會出現收斂。
村莊所處的區域類型往往是影響村莊興起和集體經濟發展的重要因素,尤其是在村莊發展的初期階段,受交通條件、地理位置和基礎設施的影響,市場機會總是更偏好具有良好區位的村莊。因此,不同地理區位的村莊初始條件較為相似,最終可能會分別收斂到不同的均衡狀態。將40個村莊按照區域類型分別劃分為城鄉結合部、平原和山區3類俱樂部,分別研究3類不同的收斂狀態。
表7是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俱樂部收斂回歸結果。從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系數來看,城鄉結合部、平原和山區3類俱樂部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系數均顯著為負,這代表3類俱樂部內都分別存在收斂。從收斂速度和收斂周期來看,山區最快達成收斂,大約需要25年;平原次之,需要64年;城鄉結合部最慢,甚至需要130年以上。這可能是由于城鄉結合部雖然集體經濟發展總體水平較高但是村莊間收入差異較大,在內部達成高水平均衡需要相當漫長的時間;相反,山區雖然集體經濟發展總體水平較低但是村莊間收入差異小,相對較短的時間就能夠達到一個低水平的均衡。

表7 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俱樂部收斂回歸結果
集體經濟組織是一個以土地共同所有為紐帶的所有者與生產者同一的社區性合作經濟組織。集體資本積累具有社區公益性的特點,如增加就業機會、改善福利水平、進行村莊基礎設施與公共設施投資等,對村莊的發展和擴張具有關鍵性的意義。因此,除了村經濟總收入之外,集體經濟財富積累水平也是村莊發展的核心內容。
表8為人均村集體凈資產收斂性回歸結果。首先,從絕對收斂模型(1)來看,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系數顯著為負,集體凈資產存在絕對收斂,也就是說隨著村莊不斷發展變遷,弱村最終可以追上強村,但是從收斂速度和收斂周期來看,達成絕對收斂相當漫長,需要100多年的時間。其次,控制了集體經濟發展相關的體制結構、產業結構和資源稟賦3類變量,條件收斂模型(2)中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系數同樣顯著為負,但收斂速度相對加快,收斂周期縮短到69年,也就是說在考慮了同等的體制結構、產業結構和資源稟賦條件后,弱村能夠在更短的時間內追上強村。再次,引入了村莊治理相關的變量,條件收斂依然可以達成,而且收斂周期大大縮短,僅需要37年左右,這代表村支書的人力資本狀況和任職特征顯著影響集體經濟積累的收斂性質。最后,從控制變量對于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增長率的影響來看,在條件收斂模型中,三產收入占比(產業結構)和公有收入占比(體制結構)起到了顯著的正向作用。

表8 人均村集體凈資產收斂性回歸結果
表8人均村集體凈資產收斂性回歸結果與表6人均村經濟總收入收斂性回歸結果對比,可以發現達成集體經濟積累的絕對收斂比達成村經濟總收入的絕對收斂要慢50年,但條件收斂的收斂速度和收斂周期差異不大。這代表如果不對弱村的體制結構、產業結構、資源稟賦和村莊治理等因素加以扶持,他們想要達到和強村一致的資產積累是相當吃力的,要比達成收入均衡的目標還困難許多。
總的來說,1978—2018年40個樣本村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存在絕對收斂和條件收斂。圖2根據局部加權散點平滑法繪制而成,很明顯可以看出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對數與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增長率呈現負向關系,也就是說,人均村集體凈資產水平越低的村莊具有越高的增長率,這使得他們有可能追上那些集體經濟實力較強的村莊。

圖2 人均村集體凈資產對數與人均村集體 凈資產增長率的lowess回歸
同理,仍舊以地理區位作為樣本村分類標準,研究集體經濟積累的俱樂部收斂。表9是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俱樂部收斂回歸結果。從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系數來看,城鄉結合部、平原和山區3類俱樂部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系數均顯著為負,這代表3類俱樂部內都分別存在收斂。從收斂速度和收斂周期來看,城鄉結合部最快達成收斂,大約需要14年;平原次之,需要28年;山區最慢,需要38年。這一結論與村經濟總收入俱樂部收斂的結論恰好相反,這可能是由于不同區位內部村莊間村經濟總收入差異和集體經濟資產積累差異是不同的,城鄉結合部村莊間資產積累水平相差不大,能夠在相對較短的時間內達成均衡水平,而平原和山區資產積累水平差異相對較大,需要更長的時間才能實現俱樂部內部的收斂。

表9 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俱樂部收斂回歸結果
為了更直觀地展示40年間樣本村集體經濟發展演化規律,在此按照人均村經濟總收入和人均集體凈資產將40個樣本村莊進行分層,并分析每20年村莊層級的變動趨勢,具體包括1978—1998年和1998—2018年的演化收斂矩陣,此外還通過馬爾可夫鏈方法預測了2018—2038年村莊演化收斂矩陣,發現村莊層級固化的“俱樂部收斂”特征。
首先將40個村莊按照人均村經濟總收入水平等分為“高、中、低”3個層級并分析了他們每20年的演化收斂趨勢。據表10中1978—1998年村莊收斂矩陣顯示,1978年13個高水平的村莊經過20年的發展變遷,到了1998年,有3個村莊仍為高水平,5個降到了中等水平,5個連降兩級成為了低水平村莊;1978年13個中等水平的村莊到了1998年有6個發展為高水平村莊,3個仍為中等水平村莊,4個降為低水平村莊;1978年14個低水平村莊到了1998年有4個連升2級成為高水平村莊,有5個發展為中等水平村莊,有5個仍為低水平村莊。

表10 1978—1998年樣本村村經濟總收入演化態勢
總的來看,在1978—1998年正處于改革開放前期,村莊發展也同樣迎來了嶄新的變革動力和市場機遇,村莊發展層級幾乎重新排列,以十里河村、西總屯村為代表的4個村莊在20年的時間里從村經濟總收入低水平層級躍升為高水平層級,實現了人均村經濟總收入趕超;而相應的,以草廠村、四各莊村為代表的5個村莊因為缺乏長期發展動力和市場機會,反而在20年的時間里從高水平層級回落到低水平層級,成為了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相對落后的村莊。
同理,根據表11中1998—2018年收斂矩陣顯示,1998年13個高水平的村莊經過20年的發展變遷,到了2018年,有8個村莊仍為高水平,2個降到了中等水平,3個連降兩級成為了低水平村莊;1998年13個中等水平的村莊到了2018年有4個發展為高水平村莊,6個仍為中等水平村莊,3個降為低水平村莊;1998年14個低水平村莊到了2018年僅有1個連升2級成為高水平村莊,有5個發展為中等水平村莊,有8個仍為低水平村莊。

表11 1998—2018年樣本村村經濟總收入演化態勢
由此可以看出,不同于前20年的顛覆式的改革變遷,1998—2018年村莊演化發展已經出現了一定的固化趨勢。同樣是20年的時間,但村莊層級變動幅度明顯變小,高水平村莊在20年以后有61.54%仍是高水平村莊,而低水平村莊在20年以后有57.14%仍是低水平村莊。這代表隨著市場發展不斷成熟,資源分配趨于穩定,落后村莊突破原有層級趕超領先村莊的難度大大提升了。
在歸納了1978—2018年樣本村村經濟總收入演化態勢后,進一步利用馬爾可夫鏈方法對2018—2038年村經濟總收入發展演化進行預測。其基本原理是應用概率論中馬爾可夫鏈的理論和方法來研究分析時間序列的變化規律,并由其判斷未來變化趨勢的一種預測技術,預測結果是在村莊所面對的政策和市場環境不發生激烈變化下的自然演化結果。根據1998—2018年的轉移概率矩陣對2018—2038年進行預測,也就是求原矩陣的二步轉移矩陣,求解結果如表12所示。根據預測,2018年人均村經濟總收入處于高水平的村莊到2038年仍有44.25%處于高水平,24.80%降到中等水平,30.94%降到低水平;2018年處于中等水平的村莊到2038年有34.78%發展為高水平村莊,34.27%仍為中等水平村莊,30.94%回落為低水平村莊;2018年處于低水平的村莊到2038年有19.46%躍升為高水平村莊,有37.98%發展為中等水平村莊,42.54%仍為低水平村莊。總的來說,預測結果顯示未來20年樣本村莊村經濟總收入實現均衡發展的進程相對緩慢,尤其是低水平村莊突破原有層級趕超高水平村莊仍有一定難度。

表12 2018—2038年樣本村村經濟總收入演化態勢(預測)
集體凈資產的發展變動也體現了村莊集體經濟發展水平,因此進一步將40個村莊按照人均村集體凈資產水平等分為“高、中、低”3個層級并分析他們每20年的演化收斂趨勢。根據表13中1978—1998年村莊收斂矩陣顯示,1978年13個高水平的村莊在經過20年的發展變遷,到了1998年,有7個村莊仍為高水平,4個降到了中等水平,2個連降2級成為了低水平村莊;1978年13個中等水平的村莊到了1998年有4個發展為高水平村莊,3個仍為中等水平村莊,6個降為低水平村莊;1978年14個低水平村莊到了1998年有2個連升2級成為高水平村莊,有6個發展為中等水平村莊,有6個仍為低水平村莊。

表13 1978—1998年樣本村集體凈資產演化態勢
總的來看,1978—1998年樣本村集體凈資產的層級變動幅度不如村經濟總收入明顯,除了稽山營村和刁窩村從高水平連降到低水平,大稿村和東大街從低水平躍升到高水平村莊,其余所有村莊在20年時間內都維持原有層級或者發生1個層級的變動,集體凈資產的層級固化相對更難打破。
同理,根據表14中1998—2018年收斂矩陣顯示,1998年13個高水平的村莊經過20年的發展變遷,到了2018年,有8個村莊仍為高水平,4個降到了中等水平,1個連降2級成為了低水平村莊;1998年13個中等水平的村莊到了2018年有3個發展為高水平村莊,6個仍為中等水平村莊,4個降為低水平村莊;1998年14個低水平村莊到了2018年僅有2個連升2級成為高水平村莊,有3個發展為中等水平村莊,有9個仍為低水平村莊。

表14 1998—2018年樣本村集體凈資產演化態勢
由此可以看出,1998—2018年村莊集體凈資產的固化趨勢更為明顯,村莊層級變動幅度明顯更小,高水平村莊在20年以后有61.54%仍是高水平村莊,而低水平村莊在20年以后有64.29%仍是低水平村莊,村莊集體凈資產積累實現層級跨越更有難度。
在歸納了1978—2018年樣本村集體凈資產演化態勢后,進一步利用馬爾可夫鏈方法對2018—2038年集體凈資產發展演化進行預測,馬爾可夫預測法求解結果如表15所示。根據預測,2018年人均村集體凈資產處于高水平的村莊到2038年仍有46.07%處于高水平,34.78%降到中等水平,19.14%降到低水平;2018年處于中等水平的村莊到2038年有29.25%發展為高水平村莊,34.99%仍為中等水平村莊,35.76%回落為低水平村莊;2018年處于低水平的村莊到2038年有22.91%躍升為高水平村莊,有28.06%發展為中等水平村莊,49.02%仍為低水平村莊。總的來說,無論是以村經濟總收入還是集體凈資產作為樣本分層依據,預測結果都顯示如果不加以政策傾斜或者資源統籌,未來20年樣本村莊集體經濟發展突破原有層級相對困難,呈現出一定的固化現象。

表15 2018—2038年樣本村集體凈資產演化態勢(預測)
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目的在于縮小城鄉差距與農村地區內部差距,促進農民農村共同富裕。本文通過研究村莊集體經濟的收斂性質,揭示其分化演變趨勢,特別是加快村集體經濟收斂速度的若干影響因素,對于制定鄉村振興戰略相關政策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價值。主要有以下幾點:
1.在控制了集體經濟發展相關的體制結構、產業結構和資源稟賦3類變量條件下,可以提高收斂的速度,村經濟總收入的收斂周期得到明顯縮短,特別是在改善了村莊治理的情況下,收斂周期可以進一步縮短。可見,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要著力在提高集體經濟收入,提升產業結構,賦予村集體產業規劃建設用地指標等土地發展權以及提升村干部治理能力和水平等方面加強政策傾斜和工作力度。
2.不同地理區位的村莊其集體經濟收斂特征存在差異。在城鄉結合部地區的村莊人均村經濟總收入的收斂速度慢于平原和山區,但人均村集體凈資產的收斂速度則快于平原和山區。鄉村振興戰略實施過程中,要結合不同區位村莊功能定位,差異化設計相應的政策機制。城鄉結合部地區地價較高,要加大統籌力度,實現地盡其力與地利共享。山區地區多屬于生態涵養地區,除了部分地區可以發展高端休閑民宿產業,相當部分地區需要加大財政投入,通過公共服務業維持集體經濟的可持續發展。
3.1998—2018年集體經濟發展呈現出一定的村莊層級固化現象,村經濟總收入和集體凈資產分別處于“高、中、低”3個層級的村莊在1998年以后很難實現層級突破,低水平村莊依靠自主發展趕超高水平村莊相當困難。因此需要加以政策傾斜和資源調配,需要加強跨村統籌發展體制機制設計,促進村莊集體經濟均衡發展。一方面要加強鄉鎮統籌均衡發展的體制機制設計,打破“村村點火、戶戶冒煙”的發展體制格局,在鎮域范圍內縮小不同區位村莊之間的發展差距;另一方面,還需要進一步在區級層面加強統籌,縮小鎮域經濟之間的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