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鏡，想說愛你不容易
——高中生接納自我個案輔導

王 玲

【案例描述】

四月中旬的一個中午，高二女生江江（化名）走進咨詢室，微笑著和我打招呼，給了我很好的第一印象。她高高瘦瘦，皮膚白皙，戴著一副圓形黑框眼鏡。安排她就坐后，沒等到我開口，江江就主動訴說自己最近狀態非常糟糕，尤其近兩周一直很痛苦，特別害怕別人看自己，平時甚至會主動回避和同學面對面的交流。上課不能專心聽講，害怕老師點自己名起來回答問題，因為不想讓別人注意到自己。我詢問是近期發生了什么事情嗎？她回答說是因為兩星期前配了一副新眼鏡，她特別討厭戴這副眼鏡，一戴上就會出現上述心理，弄得自己整天提心吊膽的。這讓我頗為意外，也讓我更加好奇，一副眼鏡怎么導致出現如此多的情緒癥狀呢？在進一步交談中江江告訴我，她從小學開始帶眼鏡，現在視力越來越差，兩個星期前去檢查視力，已經加深到1000度，配了非常厚的鏡片，戴上后感覺自己眼睛特別小，這讓自己無法接受，別人看著可能也會覺得特別丑。這讓她完全不能集中精力學習。她既后悔沒有保護好視力，又擔心自己形象“被毀”，還害怕未來視力越來越差，于是開始否定自己。在這種心理的支配下，她情緒激動，越說越快，邊說還邊流下懊悔的眼淚。這時我注意到，江江的眼睛長得很漂亮，杏仁形，雙眼皮，大眼睛，明亮而清澈；眼鏡片確如她所說非常厚，但戴著氣質文靜，從我的審美看并沒有“影響”她的形象。這讓我陷入思考：她從小學就開始戴眼鏡，應該說對戴眼鏡一事并不排斥，為何這副新眼鏡會讓她如此難以接受呢？

【輔導過程】

江江的情緒狀態讓我意識到，無法接受新眼鏡也許只是表象，“眼鏡之殤”的背后是她的自我認知出現了偏差。高中生自我意識增強，更加關注自己的形象和他人的看法，對自身優缺點容易過度放大，因此我想不客觀的自我認知和自我評價是江江情緒背后的原因。江江當前的任務，是接納自己的情緒和當下需要佩戴新眼鏡的事實，最終的任務是接納真實的自己。

一、直面“無法面對的自我”

1.共情陪伴，平穩情緒

初步了解事情原委后，我知道了江江目前的狀態由多種原因引起，因此首先需要做的是幫助她穩定情緒，在平穩的身心狀態下應對和分析問題。為此我采用共情、傾聽等基本的咨詢技巧，以理解江江的情緒和情感。如看到她流淚，就給予情緒共鳴：“你說到這些時流淚了，是對自己目前的狀態比較擔心，同時又有些委屈是嗎？”江江聽后點點頭，繼續她的敘述。在她全程的敘述中我認真傾聽，并給予一些非語言的肯定，如點頭鼓勵她繼續說，身體前傾呈現接納的狀態。在這樣一種溫暖、安全的氛圍中，江江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不再哭泣，也能嘗試著進行理性分析了。在這一輔導關系的建立中，我同時采用積極關注的方式對她給予肯定，如“你對自己狀態有敏銳的覺察，而且主動來求助，老師看見了你堅定和勇敢的一面，非常值得肯定”“我感覺到你現在平靜了很多，你非常愿意對現在的狀態做出改變，這是一種力量，老師很欣賞”等。通過這種真誠的陪伴交流，江江從一直被情緒所淹沒的狀態慢慢回到現實層面，開始信任與敞開，輔導關系初步建立。

2.重構認知，理性面對

綜合分析原因后，我計劃采用合理情緒療法幫助其轉變認知方式，進而改變行為方式。第一步是引導她建立一種認知，即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比如現在的近視狀態是其長期的行為習慣所致，必須接受這樣的事實。江江認可地點點頭，說自己小學時寫字不注意坐姿，初中時經常躲在被窩里看小說和手機，導致近視越來越嚴重，自己確實要為糟糕的視力承擔責任。此時我即以積極關注、共情等技術，及時肯定了她對這件事的理智認識。第二步是培養她發展性的思維方式。我告訴江江，在我們生活中，任何事情都有三種以上的解決方式。她疑惑地看著我，仿佛不太相信這樣的說法。我說：“這是心理學研究的科學發現，要不我們試試看？”她點點頭。我于是啟發她思考，當前“戴眼鏡”這件事有哪些應對方式可以幫助自己轉變情緒狀態。江江思索片刻后說：“我覺得可以去眼鏡店重新配一副眼鏡。”我微笑著點頭示意她繼續說。她又說到：“在換新眼鏡前可以先用原來的眼鏡，等放假時再去醫院眼科咨詢一下，看看有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說完，她如釋重負般呼了口氣，笑了笑說暫時就想到這么多，緊繃的狀態明顯松弛了許多。第三步，我引導江江分析她對這件事的看法，即反思自己的思考方式。我問她“她戴上眼鏡一定很丑，別人也一定認為很丑”這一想法是怎么產生的？江江一時語塞，說沒有人說過，是她自己認為的。我又問：“未來會因為近視1000度人生就完了是真實發生了嗎？”江江頓悟般說：“好像沒有，是我自己想象的。”通過這樣的方式，幫助她梳理自己思維方式中極端化和糟糕至極的不合理認知，通過駁斥、啟發的方式幫助她轉變看待問題的方式。近視的事實已經存在，會給生活帶來一些不便，但可以尋求解決的方法；糟糕是自己虛構的想法，并沒有真實發生，要學會把事實和想象分開，客觀看待事件本身。

通過上述輔導，江江的情緒和狀態已基本得到緩解，本次咨詢效果已達成。但我深知，江江真正的課題是接納真實的自己，還需要進一步咨詢，故約定了下次的咨詢時間。

二、勇敢接納真實的自我

1.觀息放松協調身心

前一次的咨詢為輔導關系做了良好鋪墊，為幫助江江看見真實的自己，真正接納自我，這次我和江江協商采用簡快身心積極療法，江江欣然同意。首先采用觀息放松法幫助江江調整身心狀態，引導江江調整坐姿，用舒服的姿勢坐好，輕輕閉上眼睛。接著用短期焦點解決中的“3yes”技術，詢問江江三個可以得到肯定回答的問題，即：目前這樣的坐姿可以嗎？我說話能夠聽清嗎？現在開始可以嗎？得到她肯定的回答后，我再用輕柔的語調引導江江：“接下來我們要做深呼吸，請跟著我的指導語調整呼吸，用鼻子深深地、慢慢地吸氣，屏住呼吸三秒，用嘴巴緩緩地、長長地呼氣。非常好，請再做幾次這樣的呼吸，同時想象吸氣的時候吸進所有溫暖又清新的能量，充滿整個胸腔；呼氣的時候想象呼出所有的焦慮、壓力等不舒服的感受，像一團團黑云一樣被排出，在眼前消散……”重復幾次這樣的過程后，我詢問江江的感受，她反饋說：“現在感覺身體非常舒適，內心很放松。”當下平穩與安定的感受說明協調身心的目的已達到，可以進行下一步的冥想了。

2.心靈對話賦能成長

為幫助江江調整認知，接納自己戴新眼鏡的事實，我通過三個步驟為其心靈賦能，恢復其身心平衡。第一步引導江江觀想一幅畫面——“自己戴著新眼鏡的樣子”，即想象自己看見這幅畫面在眼前。江江描述她看到的畫面：“自己戴著新眼鏡坐在教室里，感覺非常難受，焦慮，整個人非常沮喪，不想見人，也不想被人看見，這幅畫面離自己很近，很有壓迫感。”第二步開展心靈對話，引導江江誠懇地與這幅畫面對話：“我看見你戴新眼鏡的樣子，我理解你痛苦、難過、無助的感受。我知道你過去經歷了很多，現在你的近視是許多因素導致的。現在的你在勇敢地面對一切，嘗試接受現在的事實，謝謝你的堅持和勇敢，我一直和你在一起。經過這么多年的成長，你已經掌握了很多有效處理事情的能力和技巧，你有足夠的能力去應對當前的狀態，你能幫助自己創造成功快樂的未來，這個過程會有一些困難，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謝謝你，我愛你。讓我們一起面對未來，祝福未來。”對話結束詢問畫面有無變化，江江反饋說：“整個畫面變得明亮了，畫面離自己遠了，現在畫面中的自己抬起了頭，好像在微笑，很溫暖。”畫面形象的改變說明江江內心狀態已發生改變，本次輔導目標基本達成，但我并未就此結束。為進一步賦能江江，助力其成長，我繼續進行第三步，引導江江轉身看向“自己的未來”。江江表示她看見自己微笑著走在一條路上，前面發著光，明亮又溫暖。隨后引導她向著自己的“未來”走一步并說：“你是我的未來，我是獨立的生命個體，我有足夠的力量面對我的人生，謝謝你！”說完，江江反饋說：“我感覺自己被光包圍著，非常放松，也感覺自己很舒服。”此時江江輕松的表情和自我狀態評估告訴我，這場心靈賦能已完成。第四步是回到現實，引導江江做三次深呼吸，慢慢打破冥想狀態，睜開眼睛看看周圍環境，回到當下。江江微笑著看著我：“老師，我感覺自己輕松了，好像心中的大石頭被搬走了，也感覺現在很有力量，我有點喜歡自己這個樣子，我想回到教室去。”我回應說：“你看起來很棒，老師祝福你！”此刻，我深感欣慰。我知道，眼鏡還是那副眼鏡，但江江已不再是最初的江江。

【案例反思】

江江的煩惱既有個體主觀性，也是高中階段青少年的共性問題之一。高中生正處于自我認同與角色混亂的階段，是建立自我同一性的關鍵時期。這些孩子不僅更加關注自我的外在形象和內心感受，也更加在意外界的評價。過度關注自我也帶來了一些夸大的情緒和行為反應，他們放大了自己的優缺點，不能正確客觀看待自己的變化，甚至因為一些改變全盤否定自我，這些偏頗的認知讓他們充滿困惑、苦惱。因此，學會全面客觀地認識自我，平衡理想自我和現實自我之間的距離，接納真實的自己，不僅是心理健康的標志之一，也是這個階段青少年需要完成的心理成長課題，對青少年的健康成長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認識自我，接納自我，是我們每個人都要面對的人生課題，也是生命成長的真正開端。作為教育工作者，引導學生以正面的態度認識自我、接納自我，既是鍛造學生健全人格、培養學生積極心理品質的方式，也是踐行“立德樹人”教育使命最重要的一步。同時，青少年是國家的未來與希望，引導與幫助青少年正確應對人生課題，培養健全人格，成為獨立的“全人”，是一個系統的過程，也是學校、家長、社會和青少年共同的責任。為此，我們需不斷健全學校和家庭互通機制，實現學校教育、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的三方協調，不斷優化育人環境，讓花季雨季都成為青少年成長的加速器和催化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