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玲
(中共國家稅務總局黨校 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中心,江蘇 揚州 225009)
“城鄉關系的面貌一改變,整個社會的面貌也跟著改變。”[1]伴隨著以工業化、城市化、市場化為核心表征的現代化進程的加快推進,城鄉發展不均衡的矛盾問題日益凸顯,世界各國也因此都極為重視城鄉關系問題。建黨百年來,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發展的各個階段,中國共產黨始終堅持以維護人民利益、增進民生福祉為出發點和落腳點,領導廣大人民就如何處理和改善城鄉關系進行了不懈的探索,使中國城鄉關系從割裂、統籌逐步走向融合發展。這是中國共產黨人對世情、國情、農情演變的科學把握,是對工農關系、城鄉關系認識的不斷深化[2],有力推動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事業的不斷發展。“以史為鑒,開創未來”,通過對中國共產黨引領城鄉關系百年發展歷程及其邏輯理路進行回溯和探賾,揭示新發展階段新型城鄉關系的實踐路向,對于當下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促進城鄉全面融合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城鄉關系是最基本的經濟社會關系。建黨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圍繞城市和鄉村的關系問題進行過諸多論述,并就不同歷史時期城鄉發展的不均衡、不協調矛盾的解決作出積極探索,由此推動了中國革命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
馬克思曾指出:“亞細亞的歷史是城市和鄉村無差別的統一。”[3]事實上,由于自古以來一直是農耕文明占主導地位,加上中國古代城鄉社會是以土地財產為基礎形成的混沌、相對同質的空間聚合體,城鄉居民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等諸多方面發展基本趨于平衡。然而,在西方工業文明的沖擊挾裹下,中國被迫卷入世界政治經濟體系,并逐漸走上了重城輕鄉、重工輕農的城市偏向型發展之路,城鄉一體、均衡發展的原初樣態被打破,城鄉之間的差距日益擴大。正如亨廷頓所指出的那樣,“現代化帶來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后果就是城鄉差距”[4]。由于中國是后發國家,對現代化的追求更為迫切,在以工業化為核心的現代化發展進程中,城鄉差距問題表現得尤為突出。長期以來,隨著城市統治、剝奪鄉村的政治經濟格局的發展延拓,與之相應的城鄉對立愈加尖銳,并裂變為兩個具有鮮明特點的社會空間實體。
中國共產黨成立伊始,就對城鄉關系問題高度關注。隨著革命形勢的發展,中國共產黨人立足世情、國情和農情,堅持將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革命實際相結合,對中國城鄉關系問題進行了深入探索,認為由于多種因素的影響,中國城鄉是割裂對立的二元矛盾體,農村日趨衰敗,而城市畸形繁榮。其反映的是廣大人民群眾與帝國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封建主義的對立關系,是半殖民地半封建性質的城鄉關系。在帝國主義、官僚資本主義和封建主義的無情掠奪盤剝下,鄉村社會日趨衰敗,近80%的農民因無地、少地而長期處于赤貧狀態。
面對政治經濟發展極不平衡的城鄉空間極化社會,中國共產黨人起初由于理論和經驗不足,照搬效仿蘇俄先攻占城市的革命模式,但由于力量懸殊,以城市為中心的革命運動遭到了重大挫折。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在對中國國情以及中國革命條件的特殊性進行科學分析及對城市革命進行總結和反思后,將革命重心轉向了農村,扎根農村、依靠農民群眾開展革命。正如毛澤東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所指出的:“城市是帶著領導性質,但不能完全統治鄉村,因為城市太小,廣大的人力物力在鄉村,不在城市。”[5]在這一認識基礎上,毛澤東提出了“工農武裝割據”思想,若從城鄉關系視角來看,其核心要義就是堅持“以農村為中心”,發動農民、依靠農民進行革命。因為與沿江沿海的城市不同,農村相對獨立,農民人口眾多且在長期的壓迫下生活苦不堪言,能夠為革命發展提供主力軍和持久動力,這為后來城鄉關系格局的形成和發展奠定了基礎。
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八七會議”確立了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的方針,此后黨創建并發展了大量農村革命根據地,開辟了“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道路,加速了全國革命高潮的到來。1933年,《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地方蘇維埃暫行組織法(草案)》的頒布實施正式確立了黨在農村的基層組織建設,并從制度上保障了農民的政治權利。歷史事實證明,從制定《井岡山土地法》到頒布《中國土地法大綱》,在以毛澤東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的領導下,形成了以“農村包圍城市”的發展道路,激發了農民的革命熱情,最終奪取了反動勢力盤踞的中心城市,為城鄉從割裂向一體的轉變奠定了基礎。
新中國的成立某種意義上標志著城鄉割裂與對立關系的結束,也意味著國民經濟恢復期新型城鄉關系探索的開始。在這一時期,中國共產黨開始全面執政,最為迫切的任務是加快恢復國民經濟,穩定物價,為社會主義工業化建設奠定基礎,盡快改變國家“一窮二白”的落后面貌。事實上,毛澤東在黨的七屆二中全會上就明確提出“使中國穩步地由農業國轉變為工業國,把中國建設成為一個偉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實現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從鄉村轉移到城市。為此,黨中央后來又采取了多種有力舉措,如實施多種經濟成分并存的經濟政策,允許土地、勞動力、資本等生產要素在城鄉之間相對自由流動,整個國民經濟由此得以迅速恢復和發展。
經濟社會發展戰略影響著城鄉關系的形塑。隨著社會主義改造的基本完成,對于如何建設和發展社會主義,1956年毛澤東在《論十大關系》的報告中指出,“城鄉必須統籌,必須使城市工作和鄉村工作,使工業和農業,緊密聯系起來”。鑒于當時的國內外環境,在探索社會主義建設實踐中,依靠建立單一的公有制和計劃經濟、優先快速發展重工業的蘇聯社會主義模式為我們黨和國家所借鑒。為實現使中國從農業國逐步變為強大工業國的目標,黨和國家建立并實施了與之相配套的人民公社體制、城鄉二元戶籍管理制度、工農產品價格“剪刀差”等多種政策措施,以充分利用鄉村的原料、資金、勞動力等資源,支持和保障城市化、工業化發展,城鄉二元經濟社會結構由此初步形成并逐步固化。例如,在社會管理方面,建立起嚴格的城鄉二元戶籍管理制度和城鄉有別的社會福利制度,限制城鄉人口流動,強化城鎮居民福利保障;在經濟發展方面,通過價格管制保障城市發展的物質需要,形成了“以農補工”“以鄉支城”的二元格局。
總之,新中國成立初期通過構建“城鄉分治”“以農補工”“以鄉支城”的城鄉二元結構,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逐步從農業向工業、從農村向城市轉向。當然,這一方面為國家在較短時期內建立起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奠定了堅實基礎,維護了國家安全;另一方面也造成了工農、城鄉之間發展的不平衡不協調,致使農業農村發展水平長期徘徊不前,進而影響到國民經濟發展的整體質量。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作出了改革開放的偉大決策,全黨工作的中心轉向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我國城鄉關系發展也進入到一個新的歷史時期。以鄧小平同志為主要代表的中國共產黨人提出“先農村,后城市”的發展理念,通過經濟體制改革解放農村生產力。1978年實行的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拉開了中國農村改革的序幕,極大地調動了農民生產積極性,農業產出快速增長。1982年至1986年,中共中央連續五年發布以農業、農村和農民為主題的中央一號文件,對農村改革和農業發展作出具體部署,促進了農村經濟社會的發展,城鄉關系進入新的歷史階段。
這一歷史階段城鄉關系出現了微妙的變化,體制性障礙雖然不斷被突破,但城鄉二元結構關系并未發生根本性變化,城市化成為國家發展的一個重要路向。無論是國家的投資重點,還是公共基礎設施的布局、社會保障和福利制度的投入,城鎮獲得的要遠遠超過鄉村。因此,改革開放后的一段時期,隨著以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為主要內容的生產關系的變革,農民雖逐漸獲得生產生活資料的支配自由,家庭人均收入不斷提高,但城鄉發展差距整體上依然有所擴大,到2002年,城鄉收入差距比高達3倍之多。同樣,在社會管理與建設方面,隨著人口流動限制的逐漸放開,農村剩余勞動力紛紛涌向城市,但城鄉居民在就業、醫療、教育等公共服務的享有方面還存在明顯差距,大量流入城市的農業人口幾乎享受不到或享受較少的社會福利待遇。
進入新世紀以來,面對日益嚴峻的“三農”問題,中國共產黨人跳出“就農村論農村”的傳統發展理念,不僅加大對農業發展的支持力度、不斷提高農民福利水平,還強調要“引導第三產業加強對農業的支持,形成以工補農、以工建農、以工帶農的機制”。在制度保障上,為解決城鄉差距拉大、地區發展失衡的問題,黨的十六大報告首次提出“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黨的十六屆四中全會,進一步作出了關于“兩個趨向”的重要論斷,深刻闡發了統籌城鄉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為這一時期如何看待和解決“三農”問題定下了基調。在經濟發展上,實施“以城帶鄉”,到2002年國內生產總值已接近1.5萬億美元,農業基本完成了資本積累的歷史任務,為此全國開始推行農村稅費改革,并出臺種糧直補、農機具購置補貼等惠農政策,城鄉關系出現了重要轉折。在社會管理與建設方面,實施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2004年黨中央在深刻把握我國發展階段的基礎上,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的偉大戰略;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進一步明確提出統籌城鄉發展,推進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并逐步推行戶籍制度改革、土地制度改革,以改善城鄉關系,不斷提升農民社會福利水平。這些都表明我國進入以工促農、以城帶鄉為核心表征的城鄉關系發展新階段。
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城鄉發展問題,并就如何處理好工農、城鄉關系,推進城鄉一體化發展提出了一系列新論斷新要求。2013年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了“城鄉一體的新型工農城鄉關系”的發展戰略;2017年黨的十九大首次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2019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的意見》,明確提出要重塑新型城鄉關系,走城鄉融合發展之路,促進鄉村振興和農業現代化;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明確提出,要“健全城鄉融合發展機制,推動城鄉要素平等交換、雙向流動,增強農業農村發展活力”。總之,黨的十八大以來,在以工業化、市場化、城市化為核心表征的現代化加速推進中,對于制約城鄉一體化發展的關鍵性制度的改革取得了歷史性突破,我國城鄉進入加快融合發展的歷史新階段,主要體現在兩方面:
一是進一步深化城鄉戶籍制度改革。習近平多次強調,城鄉一體化發展是實現國家現代化的必然要求和重要標志。而要實現城鄉一體化,地區之間人口的自由流動、自由落戶無疑是重要基礎條件。為進一步打破戶籍制度壁壘,促進在城鎮穩定就業和生活的常住人口市民化,2014年國務院頒布《關于進一步推進戶籍制度改革的意見》,提出建立城鄉統一的戶口登記制度。以此政策為導向,城鄉統一的戶口登記制度在全國范圍全面建立起來。與此同時,農業轉移人口城市落戶管制逐漸放開,有意愿的農業轉移人口基本實現了在大多數城市包括特大城市在內的落戶自由。據統計,2014—2019年,農業轉移人口成為城鎮居民的數量超過1億人。二是建立健全推進城鄉融合發展的體制機制。完善基礎設施、實現公共服務均等化是推進城鄉融合發展的基礎條件。進入新時代以來,為加快城鄉一體化發展,黨和政府一方面加快了農村承包地、宅基地和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的制度改革,在保障農民合法權益的基礎上,促進農村土地流轉以及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建設。另一方面加快推進城鄉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發展。2014年,國務院發布《關于建立統一的城鄉居民基本養老保險制度的意見》,以增強公平性、適應流動性、保證可持續性為重點,全面推進和不斷完善覆蓋全體城鄉居民的基本養老保險制度。2015年,國務院印發《關于進一步完善城鄉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機制的通知》,面向城鄉一體的義務教育經費保障機制得以建立完善。此外,這一時期城鄉的基礎設施建設也向著一體化方向發展,到2019年底,全國范圍鄉鎮(建制村)的道路均實現了硬化,網絡基本實現了暢通[6]。城鄉融合發展的保障能力得到進一步提升。總之,在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下,新時代出臺了一系列推動城鄉全面融合發展的新政策新制度,加強了城鄉人口和要素更加自由、充分的交流互動,促進了脫貧攻堅目標任務的順利完成。
城鄉關系發展是歷時性與共時性的邏輯統一體。建黨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引領城鄉關系發展的探索歷程同樣始終遵循著一定的內在邏輯。因此,在回顧中國共產黨百年城鄉關系發展歷程的基礎上,闡釋其蘊含的邏輯機理,對于深入理解我國城鄉關系的發展演變同樣十分重要。
在歷史唯物主義看來,人類社會歷史的發展首先是自然歷史過程,但這并不意味著否認人的主觀意志在歷史發展中的作用。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對城鄉關系的探索歷程是中國共產黨人有意識、有目的的實踐活動,在實踐進程中始終遵循著歷史發展規律的客觀性。一方面,從唯物史觀看,中國共產黨百年城鄉關系的探索是一種自然歷史過程,既真實反映了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必然性和客觀性,也深刻揭示了我國城鄉關系演進歷程的特殊性、多維性,因而有著不同于其它國家和地區的性質和特征。另一方面,從發展規律看,無論是自然發展規律還是社會發展規律,中國共產黨城鄉關系的百年探索實踐與中國的政治、經濟、文化等之間有著內在的緊密聯系,是在中國國情、農情背景下城鄉關系發生的演進變化。而這又可以從縱向和橫向兩方面來理解,從縱向上看,中國共產黨對城鄉發展關系的探索歷程總體上是從低級到高級、從簡單到復雜、從局部到系統的漸進發展過程。這一演進邏輯表征了“城鄉同一——城鄉兼顧——城鄉分隔——城鄉統籌——城鄉融合”社會進步發展的必然趨勢,是人類社會城鄉關系演變的一般規律體現。從橫向上看,中國共產黨對城鄉關系的百年探索歷程,既有同類社會形態下城鄉關系演變所具有的共性特征,又有其自身不同的一面。之所以不同,主要在于中國國情、歷史傳統、社會文化、外部環境等諸多因素的影響,我國城鄉關系發展的演進歷程、表現形式有著自身特色。總之,中國共產黨城鄉關系的百年探索實踐,符合社會發展規律的歷史必然性,這種歷史必然性主要又是通過城鄉發展進程中的偶然性體現出來的,表現為在一定歷史條件下探索實踐的多樣性與曲折性。
矛盾是反映事物內部或事物之間對立統一關系的哲學范疇,“兩個矛盾方面的共存、斗爭以及融合成一個新范疇,就是辯證運動的實質”[7]605。毋庸諱言,城市與鄉村之關系正是人類社會關系中最基本、最重要的矛盾之一,二者之間具有鮮明的對立統一關系。從人類社會現代化的進程來看,鄉村是人類文明的基礎與起點,城市則是現代化的沃土與搖籃,它們在現代化發展中的“位差”和“勢差”,源于相互統一又彼此對立的兩大生產和生活地域空間體。
矛盾分析法作為分析事物本質的方法,是我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根本方法,要求對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保持辯證的認識態度。建黨百年來,在中國革命、建設和改革發展的各個時期,中國共產黨人對城鄉關系作出的分析研判、政策調整均充分體現了我們黨對城鄉社會發展矛盾的科學認識和正確把握。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封建主義和人民大眾的矛盾是整個近代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這是毛澤東對近代中國社會主要矛盾的正確判斷,基于對這一雙重矛盾的深刻分析黨形成了農村包圍城市的革命道路。在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黨的八大明確提出“我們國內的主要矛盾,已經是人民對于建立先進的工業國的要求同落后的農業國的現實之間的矛盾,已經是人民對于經濟文化迅速發展的需要同當前經濟文化不能滿足人民需要的狀況之間的矛盾”[8]。因此,這一時期黨對城鄉關系的探索是以城市重工業為代表的先進生產力發展為路向,秉持“以農促工、以鄉支城”的發展理念,實施了一系列促進工業化、城市化的政策制度,快速建立了獨立的比較完整的工業體系和國民經濟體系,但同時也造成了城鄉發展的兩極化和不平衡。改革開放后,中國共產黨人堅持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根據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發展要求和目標任務,實施非同步、非均衡的城鄉發展戰略,在實踐過程中推動實現城鄉之間的均衡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已經轉化為人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與不平衡不充分發展之間的矛盾,而不平衡不充分顯然包括城鄉發展的不平衡、鄉村內部發展的不充分兩個方面,如城鄉的居民收入、社會保障、基礎設施、公共服務等均存在不同程度的差距。因此,新時代城鄉關系是以工農、城鄉的融合發展、共享發展和高質量發展為目標導向。歷史是前進的,矛盾是變化的,全局之變的關鍵在于矛盾之變。黨中央緊緊抓住中國城鄉這一矛盾變化發展的趨勢,辯證地看待城鄉發展的外部環境和歷史方位,提出構建新型工農城鄉關系,實現城鄉融合一體化發展。
馬克思主義對人民群眾給予高度肯定和贊揚,認為人民群眾既是歷史的“劇中人”也是“劇作者”,不管何時何處,始終是推動歷史發展的決定性力量。對于城鄉發展而言,中國共產黨人在探索二者關系的百年歷程中,始終堅守“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踐行發展為了人民的價值追求,堅持發展依靠人民、惠及人民的實踐取向。歷史與現實表明,處理好城鄉關系,實現城鄉融合發展需要多方資源和力量的協同參與,并將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作為最終目標。
無產階級政黨從來沒有任何同整個無產階級的利益不同的利益[7]44。建黨百年來,中國共產黨始終將人民群眾視為歷史發展的核心主體,把維護人民利益、增進民生福祉作為引領城鄉發展和形塑城鄉關系的根本出發點和落腳點。在百年探索實踐中,尊重人民群眾的主體性地位,激發人民群眾的創造性,帶領人民群眾走出了一條適合中國國情、具有中國特色的城鄉發展之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重視同廣大農民群眾結成牢固的工農聯盟,自覺以廣大農民為力量之源,認識、利用城鄉的對立統一關系,取得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的偉大勝利。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為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要,調動廣大人民的積極性,黨中央出臺了城鄉有別的諸多發展政策,取得了社會主義建設的偉大成就。進入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中國共產黨尊重人民首創精神,認為“農村改革中的好多東西,都是基層改造出來,我們把它拿來加工提高作為全國的指導”,持續推進對城鄉關系的深化改革。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圍繞構建新型工農城鄉關系,不斷提升人民群眾獲得感、幸福感,推進“偉大社會革命”,全面建成小康社會,既彰顯了作為馬克思主義政黨堅持“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本質要求,也詮釋了中國共產黨人鮮明的價值立場和政治底色。可以說,中國共產黨引領城鄉關系發展取得的偉大成就,從根本上說在于始終堅守人民立場,把實現好、維護好、發展好城鄉人民根本利益作為出發點和落腳點。這既是百年來中國共產黨探索城鄉關系的邏輯起點,也是我們黨在處理城鄉發展問題中能夠得到廣大人民擁護和支持的原因所在。
建黨百年來,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為正確處理城鄉關系、實現經濟社會全面發展采取了一系列舉措,取得了令世界矚目的實踐成就。總體來看,實現城鄉共促互補、推進城鄉全面融合發展是推進鄉村振興和新型城鎮化建設的實踐路向,是實現國家現代化的必由之路。
任何國家的現代化都面臨著從農業國家向工業國家的現代轉型問題。事實上,很大程度上中國現代化進程就是一部處理工農城鄉關系的歷史,是從農業大國到以工業化、市場化、城鎮化為核心表征的現代化過程。這樣一來,城鄉發展的關系問題就成為整個中國現代化進程中必然要面對的一個重要問題。在馬克思看來,共同體的首要條件之一就是要消滅城鄉之間的對立。我國正處于大轉型、大發展的新時期,在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進程中,城市和鄉村原有的關系樣態也隨之發生復雜而巨大的變化,構建適應時代發展、符合國情民情的新型城鄉關系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日益凸顯。顯然,新型城鄉關系不是要以城鎮化的方式弱化甚至消滅鄉村,也不是要將二者割裂開來實行差異化對待,而是堅持整體性、系統性理念看待和處理現代化進程中的城鄉關系。換言之,這種關系是將城鄉作為兩個空間主體的平等關系,主體內部及主體之間相互作用、互為補充、共同演進,猶如鳥之兩翼、車之兩輪,是同等重要、全面融合的兩大空間體。
全面融合發展的新型城鄉關系,從空間上來看,主要表現為城鄉兩大系統的資本、技術、人才等要素突破部門、地域邊界,實現雙向流動、合理配置。而要達成這一目標,一是要進一步深化改革戶籍制度,提高城鎮化水平。目前我國人均GDP近1萬美元,城鎮化率接近60%,這與人口城鎮化率達到70%的城鎮化穩定期還有一定差距。因此需要進一步提升人口城鎮化水平,城鄉全面融合發展才有穩固基礎。二是要推進公共服務均等化、標準化,實現城鄉發展的空間平等。例如,統一城鄉發展規劃、完善鄉村公共服務,既在空間上保障城市和鄉村同樣的發展地位,又將均等化服務落到實處。此外,要推動鄉村一二三產業協調互補發展,夯實城鄉融合發展的產業基礎[9]。總之,我國工業化、城鎮化已進入中后期發展階段,如果城鄉關系依然是失衡失序狀態,鄉村社會的空心化、邊緣化勢必更加嚴重。正因如此,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要建立健全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和政策體系,加快推進農業農村現代化,由此宣告了形塑中國新型城鄉關系的開啟。
作為國家的一體兩面,城市和鄉村是建立在差異化基礎上的互聯互動、對立統一、共生共榮的關系。在不完全意義上,長期以來“人化自然”的城市和“自在自然”的鄉村進行著關系上的競存和流變[10],而城市占有絕對優勢,鄉村處于相對劣勢,為城市發展提供資源能源,消納城市的工藝品、污染物。恩格斯在闡釋事物的空間位移、作用關系時指出:“如果兩個物體相互作用,致使其中的一個或兩個發生位置變動,那么這種位置變動就只能是互相接近或互相分離。”[11]由此看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實踐中的城鄉關系,顯然不是孰輕孰重、割裂對立的極化關系,而是互動互補、共生共榮的一體關系。不過要消弭城鄉差別,形塑新型城鄉關系,關鍵在于真正實現城鄉之間的互促互補,從“通”“融”“合”三方面著力。
“通”——打破城鄉二元體制的藩籬。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是城市現代化與鄉村現代化的一體設計、一體推進,是二者之間的“同頻共振”。我國在現代化建設初期,囿于當時的國情民情,國家出臺的諸多政策制度是城鄉有別、標準不一的,教育、醫療、社保、養老等均存在明顯的差異。在二元結構下,城鄉空間分布不合理,鄉村逐漸自我僵化,疏離城市,城市愈發壯大,排斥、擠壓鄉村。因此,進入新發展階段,應通過頂層設計對阻礙城鄉融合發展的不合理體制機制進行徹底改革,為形塑新型城鄉關系,實現城鄉良性互動、有效溝通掃清障礙。唯有建立新型城鄉融合發展體制機制,實現政策通、人才通、資源通、服務通,才能跨越橫亙在城鄉融合發展面前的“鴻溝”。
“融”——實現城鄉生產要素的有序均衡流動。現代化是國家通過資源配置以實現高效產出的發展過程。在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初期,黨中央確立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的發展戰略。在這一政策方針的指引下,大量生產要素的配置不斷向城市非農產業集聚,而為支持和服務城市化、工業化發展,鄉村資源源源不斷地流向城市。物質資源的單向流動,弱化了農業農村發展的內生動力,進而制約了鄉村經濟社會的健康發展。推進城鄉融合發展必然要求修復過往物質資源流動的不平衡關系,實現互為需求、雙向流動,在良性互動中讓農民參與到二三產業中來,共享發展成果,以強化農民新發展理念,改變農業農村長期處于弱勢地位的境況。具體來說,就是要在立足鄉村社會情境、充分發揮鄉土資源稟賦優勢的基礎上,通過引導資金、技術、人才等生產要素在城鄉地區之間的有序轉移、雙向流動,為鄉村經濟發展、社會建設提供全方位支持,助推城鄉全面融合發展。
“合”——頂層設計與基層探索、經濟社會發展與生態文明建設相結合。城鄉融合發展涉及多個部門、多方利益。在實踐中必須堅持因地制宜、問題導向,將頂層設計與尊重基層探索結合起來,確保城鄉資源要素的良性互動、漸進融合。事實上,在改革開放新時期,來自農村的實踐探索積累了經驗,最終上升為頂層設計,推動了改革事業發展。此外,在城鄉融合體制機制建設中,還需要將促進經濟社會發展與生態文明建設結合起來。城鄉兩個空間各司其職、各有特色,城市讓生活更美好,鄉村讓人們更向往。那么,在工業化、城市化和現代化進程中如何發揮城鄉各自優勢,保護鄉村原有樣貌而不變質、不變味?需要堅持新發展理念,既充分體現城市特點,又注重保留鄉土風貌,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現代化。正如習近平所強調的:“城鄉一體化發展,完全可以保留村莊原始風貌,慎砍樹、不填湖、少拆房,盡可能在原有村莊形態上改善居民生活條件。”[12]
消弭城鄉差距、維護人民根本利益,讓城鄉居民共享現代化成果一直以來都是黨的工作重點。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并以此作為今后一個時期開展農村工作、補齊鄉村建設與發展“短板”的總抓手,滿足廣大鄉民日益增長的美好生活需要。作為美麗鄉村建設的“升級版”,鄉村振興戰略是進入新發展階段后提出的,不僅要著眼于加快鄉村經濟社會發展,還要重建鄉村的主體性,推動城鄉融合發展。2021年1月,國家鄉村振興局成立,以集中優勢資源、凝聚強大力量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發展。可以說,在“十四五”乃至未來更長一段時期,鄉村振興戰略將成為推動城鄉全面融合發展的實踐路向和重要動力。
之所以說鄉村振興是形塑新型城鄉關系、實現城鄉全面融合發展的重要實踐,一方面在于鄉村振興實踐能夠為城鄉全面融合發展夯實基礎。從政策層面看,鄉村振興戰略提出以來,中共中央、國務院就如何推進鄉村振興作出了一系列重大部署和安排,如2018年以來的中央一號文件都對鄉村振興相關工作進行了具體安排。與此同時,在中共中央印發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的指導下,全國各地也都出臺了地方性戰略規劃。從目標層面看,鄉村振興不是指農業農村農民“三農”某一方面的振興和發展,而是一個包括生態、產業、文化、人才等在內的綜合性、系統性工作,既要鄉村經濟社會的加快發展,也要實現農業農村的現代化。這些無疑將有力推動鄉村的振興發展,重建鄉村的主體優勢,也只有農業強了、農村美了、農民富了,城鄉全面融合才有堅實基礎。另一方面在于鄉村振興實踐能夠為城鄉全面融合發展提供動力。其一,鄉村振興有助于激發鄉村內生動力。鄉村振興由國家戰略推動,是農村經濟、社會、文化、生態等多向度的振興發展。在實踐中,要堅持以農業農村農民為導向,激發鄉村的主體性和創造性,發揮鄉村自身的獨特優勢,使其能夠轉化為城鄉全面融合發展的內在動能。其二,鄉村振興有助于城鄉資源互動互補。鄉村振興戰略目標的真正實現不僅要發揮鄉村社會的主體性作用,還需要包括城市在內的社會外界力量的助推。事實上,鄉村振興戰略在實施進程中由于蘊含的巨大機遇和紅利,必然會吸引城市資源、產業、人才等要素下鄉,進而彌補鄉村振興發展的短板和弱項。城鄉的互聯互動互補,促成了生產要素在城鄉空間的雙向流動,進而推動城鄉融合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