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營之夜（組詩）

曾鵬程，1987年生于湖北荊門，現居江蘇常州。

野蟬的樹

野蟬和樹是傍晚的一種秩序

把隱秘的詞匯

從可疑的曠野傳遞出來

母親把油倒進鍋里，滋

那是因為

鍋里有水。豆角也有，滋滋

現在，把這兩種聲音分開來聽

尤為重要。千樹之上，和鳴

再細致一點，它的表達就有分別

無論如何，啼鳴

都是被允許的

但不會因為普遍性而被合奏

露營之夜

他們在荒野搭建帳篷，支撐物上

纏繞霓虹燈，這一切的準備

都在期待天黑。熱力圖顯示有9個人

3和4是情侶，他們去河邊散步

2開始燒烤，5在幫忙，6帶著孩子

7、8和9，趴在帳篷里堆積木

詩人1亟不可待，點燃篝火。他坐下

在火、白晝與夜的邊界踟躕

試圖把它縮小，這里的場景，對于

勝利者之夜微不足道。此時，2和5喊：

吃咯。6、7、8和9從光里爬出

各拿一根肉串，透過火焰

1看到的是螞蟻咬掉第10者螳螂的手臂

養蜂人

把落地的桃花

放回枝頭

春風得意

有只蜜蜂飛進了花蕊

多美啊

那雙手，說得再準確一點

是拇指和食指

是兩根手指讓花朵重回枝頭

讓一朵落花

接受蜜蜂的朝圣

然后，桃樹擁有了許多蜜蜂

蜂箱產出了

許多蜂蜜。她取出蜂網

都會吮口食指，發出"miu"的一聲

吉日格勒的中年

而真正的疑惑則是，如果吉日格勒

沒有將羊群趕往那片牧場，狼群

和禿鷹會不會趕往這地方

而它們是常見之物，但你認得

那只。迎著冷澀的風，草原上

散落類似紅柳的灌木，這一路上

孤獨的馬蹄壓折多少枯草。想起這些

他起身，揚鞭，大喝。被識破

羊溫柔叫喚，緩緩咀嚼枯草。總是

有只羊，兩眼無光，一邊咀嚼

一邊望向遠方，而邊界不斷被打破

當禿鷹穿過類似云朵的炊煙

山背后，一只野狼在

腦海里想象一頓美餐，而他的悲傷

指使僵硬的腿反復踢向虛構白馬的腹部

山間瀑布

山澗匯集成河，就將近崖邊

傾瀉而下，就歸于江湖

它們仍然是：晨露，雨滴

不同于

撞擊巖石，或水流

——獨特之音

似枯枝炸裂，似鐘與鳥獸鳴

不同于一個人，又一個人

歸于一

湖泊靜止，倒映山林

滿則溢

順著山勢向下

去哪兒？只見一片青蔥，它們必須前行

禮物

在兩片樹林之間，有片荒地

散落紫色黃色白色的野花

安靜被我的狂亂打破。蝴蝶、蜻蜓

伸展雙翅顫抖，踩著

懸浮的葉子。一只深褐色的鳥

啾啾鳴叫，鳥巢隱秘

幾顆灰褐色蛋就像群島。父親說：

不要摸，摸了親鳥就不會回來了。

我不小心將紫色的

野花踩進泥土，此刻，我的孩子

應該在這片荒地上

畫好一座房子。但沒有如愿

閃電劈開黑夜。我走了出來，摘下一朵

野花當作禮物

巴士，巴士

一個巨型長方體停于

道路——

一道反復碾壓

被枯枝填滿裂開的縫隙

門打開，老太太的

連衣裙擺動

戴藍色帽子的少女

透過玻璃，看著站牌

哐哐，老化的發動機

使世界顫動

從后面追來的男孩大喊：

“巴士，巴士……”

——哦，不對，不對。他喊的是：

"Bus， bus..."

站在35樓的落地窗前

像站在兩節車廂的連接處

我看見的是高樓大廈

而另一面

她看到的是山丘和田野

有時，我們看到同一條河流

一波

又一波的事物

這么說吧

我都沒有。那不可知的速度

什么都可以拋棄

實際上，我站在35樓的落地窗前

低頭看了看

①此句意為“我們相愛如罌粟與記憶”，引自保羅·策蘭《花冠》。

①當代詩人柏樺的詩句，出自《唯有舊日子帶給我們幸福》。

①當代詩人顧城的詩句，出自《墓床》。

②出自姜夔詞作《一萼紅》，為作者1186年早春客居長沙游岳麓山之作。

③紅梅的一個品種，其種植始盛于南宋。“潭州紅”之說，出自與姜夔同時代詩人范成大的《梅譜》：“紅梅標格是梅，而繁密則如杏。其種來自閩、湘，有‘福州紅’‘潭州紅’‘邵武紅’等號。”

④薇薇安·邁爾，1926年2月1日出生于美國紐約，美國業余街頭攝影師、家庭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