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泉映月（外一首）

郭杰

任松香在兩根絲弦之間灼燙

任憂傷的泉水汩汩流淌

任一輪明月恍如道具

照你扮演世間無盡的滄桑

再不必察看人情冷暖

命運才會將你兩眼摧傷

淚水也不能滋潤深深皺紋

獨坐街頭時已暮色蒼茫

長空中雁陣早已飛逝

失群孤雁發出凄厲的回響

片片落葉在秋風中旋轉

踽踽獨行的你歸向何方

一個那么渺小的生命

像螞蟻在地縫之間彷徨

黑色墨鏡遮住了深陷的眼窩

遮不住十指間滾滾的絕望

誰可知道天下第二泉

皓月當空倒映的模樣

不是王摩詰詩中那片靜謐

瞎子阿炳琴弓瀉下了聲聲悲涼

訴不盡漣漣淚水如泉水

訴不盡苦盡甜來的希望

你這雙目失明流落街頭的藝人

留給我暗夜歸來的一豆燈光

清道夫的幻影

清道夫是一種魚

一種

堅強的魚

一次

我買了

五條紅繡球金魚

和一條黑色的

清道夫

放在魚缸里

那五條金魚

穿行在

茂密的水草中間

搖曳繡球

擺動著

輕紗般的后尾

悠然自得

多么愜意

綠草紅鱗

洋溢著美麗的生機

而那條

黑色的清道夫

獨自靜臥缸底

謙謙自卑

默默無息

仿佛周圍的一切

與它全無關系

時光

一天天過去

五條嬌柔的

紅色金魚

一條條

漸次死去

翻起了肚皮

留下最后的印記

只有

黑色的清道夫

還是那樣

獨自靜臥缸底

那樣謙謙自卑

那樣默默無息

我作了一次

長途旅行

逗留的時間

超出預期

回家

第一件事

就是奔向魚缸

趕緊看看清道夫

看看那條

堅強的魚

哦，還好

黑色的清道夫

依然靜臥缸底

謙謙自卑

默默無息

是時候

給魚缸

徹底換水了

我輕輕伸出魚網

伸向缸底

我本想

撈出清道夫

給它換水

可就在

魚網

觸碰魚身的霎那間

黑色的清道夫

那條堅強的魚

忽然

全身解體

化作

無數煙塵般

細微的渣滓

飄然灑滿缸底

我

猝然一怔

仿佛看見了

清道夫的幻影

莫名的驚訝

無邊的惆悵

頓時

塞滿了心里

哦，黑色的清道夫

你果然是一條

堅強的魚

即使在生命

最后一息

還把應有的體面

珍藏在

完整的軀殼里

寧可化為

無數黑色渣滓

決不倉皇地

翻起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