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送維生素（組詩）

解志榮

老之將至

身邊的老狗，不知老之將至，它

以為會一直陪在我身邊，即使已經

走不動路，它仍然快樂地一瘸一拐

奔跑在路上，追逐骨頭和草叢中的野貓

聽慣交響樂的耳朵塞進了無數麻醉品

醉人美貌和年輕肌膚，香甜美酒與煙草味道。

賽道上的汗水與宴席上的狂歡。對的，

還有泥土的味道

老狗已經爬不動透明的樓梯，我把自己放在

空中樓閣第三層。中間隔著我的親人

緩慢的傷害就如暖陽下趴在我腳下的這只泰迪

它從我陷入泥濘的心境里飛翔而來，卻將在我的

晚年先我而去。帕格尼尼的協奏曲已經

先我很多時光，我也將先我而來，然后先我而去。

老狗，先我。

先我，躲進死亡的溫暖懷抱。

在城里懷念鄉村

游蕩城南

猶如子彈脫離彈膛

也是蜉蝣漂于水上

城市的南方，總是令人遐想

想遠方正在落幕的一場戲劇

想后廚等待開膛的一只山羊

我試圖用洗潔精拭去舊時代的疤痕

卻總是在傷痛中刻下更深刻的年輪

即使穿上無瑕之衣，青蛙的

夢想也無法實現。憑吊者的身份

在祭祀儀式之后被揭曉。

想起祖母，我會自卑并感羞恥。

她病危時我還小，靈堂里我還在打鬧。

幼年鄉村，我見過水的集合

見過風的解體。夢里聽到外公說

外婆年輕時很漂亮。

許多年之后，我還是想回到

我的鄉村，不談風月，只事稼穡。

胸懷

火車頭醒來，克服

一種叫作恐懼的東西。拉響汽笛

一路向前，時速由50到達350。

食物從煤炭變成電流。

就像我，從懵懂少年奔向渾濁中年。

喂養我的飼料從麩糠、野菜進化成

鮑魚、羊排。原始人的味蕾接受

復雜饋贈。一種變量永恒的食物結構。

無鹽的蔬菜。鄰村的農家樂

有了些許縹緲的感覺。不少歷史學者

經常更換關鍵詞。而我的關鍵詞

常年不變：等待與期盼。

等孩子歸來。盼老人康健。

池里錦鯉活泛。面包不要烤焦。

農人不要滑倒。醫生面帶微笑。

而我始終胸懷理想。

運送維生素

建廠之初，只生產維生素D

除了管我的癲癇，也包治你的無賴。

這間小屋，斗志昂揚。窗外寒風

呼喊同伴。我把殘存的荷爾蒙分配給

將軍府前坦克。

幾支獨腳的拐棍結伴，浮沉紅海藍海

大海無邊，風月無邊，人情無邊，加之

欲望更加無邊無際。小舢板載客萬噸輪運貨

海運成本潮水般上漲。截至我寫下這行字

已無船可以承運

我的小小一包維生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