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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王志清 林標洲
(重慶三峽學院文學院,重慶 404020)
作為古代敘事文學的一種體式,行記是文人、官吏、僧侶等主體在行旅過程中所見、所聞、所感的真實記錄。早期行記如先秦《穆天子傳》,漢、魏晉時張騫《出關志》、法顯《佛國記》等,體例和內容并不完備,與其他地志、史傳等材料有很大的混同。魏晉以來,文學主體意識的覺醒,文學內容邊界的拓展,以及對美學思想的探討,極大地促進了行記文學的發展,從單純對異國異地風貌的實錄,融入了更多文學創作的自覺,在風物風景的描繪、體式內容的擴展、思想審美的追求上都大大進步。宋代傳世行記作品無論質量還是數量都十分出彩,相較此前有了更多風物、民情、風俗、歷史感慨等人文內容的加入,且在前人歌詠的基礎上,營造出濃郁的文化審美價值,“宋人幾乎窮盡了這一文體所有的可能性,規定了后世作品的發展方向,塑造了后人對行記的基本認知。在行記體制演變史上,兩宋實構成一個關鍵的轉折點”[1]125。
宋代是文人地位空前的時代,發達的科舉文化和濃厚的向學風氣,使社會文化水平大幅提升。兩宋與周邊民族國家的對峙,產生了頻繁的使節交聘。獨特的政治環境,還體現在兩宋優待士大夫,文人有一定的豁免權,同時官員的左遷也司空見慣。南宋偏安一隅的國情,使大多數士人的政治、文化生活集中在南方,各種貶謫出行、官員游宦,導致行記創作數量龐大。隨著中唐以來的人口南遷,經濟中心也南移,南方得到有效開發;面對北人戰馬集群作戰方式,南方細密河網與丘陵峽谷地帶也就具有了戰略意義,無論從經濟上還是軍事上都使南宋官員對行記有所偏好,如北宋張舜民《郴行錄》、歐陽修《于役志》等,南宋陸游《入蜀記》、范成大《吳船錄》《驂鸞錄》、周必大《南歸錄》、呂祖謙《入閩錄》等,既包括交聘行記,也包括文人出行行記,內容十分豐富。目前學界對行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是敘事學層面,從敘事結構與風格切入,探討行記文學的生成與發展,揭示其文體特點,點明社會與文化、地理與歷史施加的效應。這方面頗有見地的文章有李德輝《論宋代行記新特點》[2]、《早期行記的文體生成及多途徑發展趨勢》[3]、《行記別是一體論》[4]、阮怡《論宋代行記中的官差旅行文化》[5]、《宋代域外行記中的奉使交聘文化》[6]等。二是從內容上評析其文學內涵和文化品格,更關注單人作家行記,如《周必大行記研究》[7]、《范成大行記三錄研究》[8]等。田峰博士論文《唐宋行記研究》[9]以陸游《入蜀記》為觀察點,從文化勝覽傾向、旅行體驗的書寫、詩學和學術品格等方面進行論述。魏秋陽《南宋日記中的旅行書寫》[10]與此類似。
三峽位于兩宋西南邊陲,是出蜀入蜀喉衿。在上述南宋獨特政治生態下,三峽一段作為往來的要道,無論從自然景觀,抑或士人心態而言,都有獨特的地位,在行記與詩文的體現中更為明顯。因此本文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聚焦南宋這一特殊時代,不僅因其獨特的國情,更與南宋行記在內容、風格和體式上的成熟有關。以陸游《入蜀記》、范成大《吳船錄》二者為主,截取長江三峽這一段相關記載,輔以其人其他詩文,從元素論上對文化因素進行分析。因為元素深入且嵌入于整個時空概念,所以研究元素論視角下文人行記創作需將二者緊密結合,探討三峽元素在時間與空間維度上的景象呈現,分析歷史敘事和地理敘事在三峽行記創作中的獨特地位。又宋人行記與詩歌創作密不可分,如范成大,即有著“成大《石湖詩集》,凡經歷之地,山川風土,多記以詩”[11]的評價。詩文別體,互有分工,二者有不同的情感與情緒表達,但在行記中卻達到共通的境界,揭示出行記創作從“文敘事、詩抒情”功能到“詩文重情”功能的變化圖景,從而在傳統敘事學闡述的基礎上呈現二者共同塑造的三峽文化空間,更好地推動三峽文化在傳統文化中汲取內涵。
元素論是中西方哲學中一個極為重要又極為普遍的構成部分。中國的元素論,包括陰陽、五行、四大或者八卦等等,其中的元素是作為組成部分的一個質料,同時是一個自發的互相生成與克制,并且不斷循環轉化的系統。這樣的一個哲學系統有著很強的同化能力,一個原因便是其不斷運動的模式,在一個更大的境域[12]135中成為相互組成與影響的小一級境域。西方的元素論從古希臘的單純“質料組成說”開始,一直到今天仍然認為“元素極少被置于整全境域中,它只是創造所必要的材料而已,它的組合與轉換都是受制于機械或有機的物理規律,或者任憑創造者(人或造物神)的意圖主宰。作為質料的元素始終沒有擺脫被規定者的位置”[12]134。因此,在我們傳統的文化模式和思維模式中,很容易且很習慣從元素與元素之間的關系進行考量,這是境域與境域之間的一個碰撞與融合。而在西方元素論下進行的思考,則是“將事物置于它所顯現于其中的境域里進行觀看和理解”[12]133,它需要一個大的境域作為思考的先決條件,去審視在境域的規則控制與驅動下的生成與作用狀態。
本文試圖從元素論的角度對南宋三峽行記文學進行分析,從傳統的中國元素論中掙脫出來,采用另一種境域與元素的作用模式,去探討創作者選擇性地構造與記錄三峽地區這一生存空間與諸元素之間的關系,這也是本文企圖創新之處。中西方各自具有民族性與地域性,地域性先拋開不談,因為這正是本文此部分所要探討的內容。而民族性在元素論下能夠相通,是因為我們生活在同一物理規則制約下的境域之中,在人的感受這一來自本身的主觀行為上,刨除理解的差異之外都是相同的,即我們的“身體場域”是相同的,也就是施密特所認為的“所有民族的生活世界都包含著同一個原發性的自然境域,這種自然境域的同一性最直觀地體現在人的身體性之中”[13]137。與中國佛教“四大皆空”的“四大”地、水、火、風類似,西方的四元素說是土、水、火和氣,體現為“寒冷和炎熱、干燥和潮濕應該交替進行,相互補足中和,達至平衡”[13]9。這樣的直觀感受作用于中西不同民族,在不同的生存空間中產生了不同的思維理解和不同的思維邊界、行為方式,這是其內部性。至于外部性則是不同民族的外貌、氣質等等,元素組成的境域因此產生了差別。王凌云在《元素與空間的現象學——政治學考察——以中國先秦思想為例》這篇小札記中選取了土、水、氣、天這四種元素進行分析,這四種元素合乎我們的民族性與哲學思辨,因此筆者假前人之功,也以此四種元素作為切入點進行分析。
陸游《入蜀記》與范成大《吳船錄》是本文的主要文本分析對象,因為二者的內容不僅僅局限于三峽這片區域,且各種相關地域文學著作或古代地志、現代地理學著作等對于三峽區域的概念各有分合,為統一理解,故采取一個較為寬松的范圍,將二著中湖北路峽州(以三峽入峽口考量)、夔州路所屬之夔州(治今重慶市奉節縣)、歸州(治今湖北省秭歸縣)、云安軍(治今重慶市云陽縣)、大寧監(治今重慶市巫溪縣)、開州(治今重慶市開州區)、萬州(治今重慶市萬州區)、梁山軍(治今重慶市梁平區)、忠州(治今重慶市忠縣)、涪州(治今重慶市涪陵區)一線作為考量內容,基本囊括了瞿塘峽、巫峽與西陵峽一帶。雖劃分草草,亦足以察敘大端。“元素—生存空間”之間的體現,將它挪移到陸游與范成大創作的行記中來觀察,我們能夠發現其中有許多自然以外的事物呈現。這樣的呈現又區別于單純的自然地理,三峽地區的地理環境、人文風俗、民情風物乃至吏治管理都融入了進來。通過此種改變關注單個元素與其他元素之間相互作用的認知方式,能夠在作為文本分析對象的《入蜀記》與《吳船錄》之中,更加單純與獨立地分析四種元素組成的三峽境域,在整合于整個南宋更大一級的境域之下,如何將“元素—生存空間”這一關系轉移到書面創作中去,并記錄其發生的變化。
中國作為一個傳統的農業社會,土地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即使在多山多石的西南丘陵峽谷地帶,土地農耕仍十分重要。《方輿勝覽》描述為“峽土磽確,暖氣既達,故民燒地而耕”[14],范成大《勞畬耕》詩并敘也言及“峽中刀耕火種之地也……山多磽確,地力薄,則一再斫燒始可藝”[15]217。即使地力稀薄,農耕技術落后,對于土地的開發耕種也必須進行,這是農耕傳統和吏治考核的一環,因此土這一元素在基本的民族心理上,是最基礎的元素。我們的民族性立足于土這一元素,在土壤代表的農耕基礎上,又因此延伸出了其他的境域——山石、洞穴與亭堂寺廟。試看下列幾組材料中的景象元素。
(1)六日……高崖絕壁,嶄巖突兀。[16]148
(2)八日……夾江千峰萬嶂,有競起者,有獨拔者,有崩欲壓者,有危欲墜者,有橫裂者,有直坼者,有凸者,有洼者,有罅者,奇怪不可盡狀。[16]152
(3)十五日……肩輿游玉虛洞……既入,則極大可容數百人,宏敞壯麗,如入大宮殿中。有石成幢蓋、幡旗、芝草、竹筍、仙人、龍、虎、鳥獸之屬,千狀萬態,莫不逼真。其絕異者,東石正圓如日,西石半規如月,予平生所見巖竇,無能及者。[16]161
(4)二十六日……關西門正對滟滪堆。堆,碎石積成,出水數十丈。土人云:“方夏秋水漲時,水又高于堆數十丈。”[16]171
(5)丁巳……峽中兩岸,高巖峻壁,斧鑿之痕皴皴然,而黑石灘最號險惡。兩山束江驟起,水勢不及平,兩邊高而中洼下,狀如茶碾之槽,舟楫易以傾側,謂之茶槽齊,萬萬不可行。余來,水勢適平,免所謂茶槽者。又水大漲,渰沒草木,謂之青草齊,則諸灘之上,水寬少浪,可以犯之而行。[17]卷下218
(6)八十里……蝦蟆碚在南壁半山,有石挺出,如大蟆,呿吻向江。泉出蟆背山竇中,漫流背上散下。蟆吻垂頤頷間如水簾以下于江,時水方漲,蟆去江面才丈余,聞水落時,下更有小磯承之。[17]卷下223
(7)八日……系船與諸子及證師登三游洞。[16]152
(8)九日……自背上深入,得一洞穴,石色綠潤,泉泠泠有聲,自洞出,垂蝦蟆口鼻間,成水簾入江。是日極寒,巖嶺有積雪,而洞中溫然如春。[16]154
前三組材料描寫三峽沿岸及洞穴景觀中的奇山怪石,通過“高”“絕”“突兀”等詞語白描勾畫出山的險峻奇絕。對于“奇怪不可盡狀”的山體,陸游一連用九組排比,驚嘆之意撲面而來。對于玉虛洞中的怪石,陸游則善用比喻,給予這些不見天日的石頭以各種奇特想象,自然的鬼斧神工與人的奇思妙想結合,塑造了一幕“絕異”的場景。同時這些幢蓋幡旗、芝草竹筍、仙人龍虎也與此洞之名“玉虛”相合,因為“玉虛”就是道家三清之一的名稱,陸游游覽與記錄的心情受此影響,在先入為主的觀感上,有意識地傾向于名實相符的創作。第四組材料則是描繪江水中碎石堆成的滟滪堆,水升水降,滟滪堆與江水動輒“數十丈”的高差,使人感受到滟滪堆給船家行人帶來的危險。第五組材料言“斧鑿之痕皴皴然”,借用了大禹開山治水的傳說,而后范成大又用精致的“茶碾之槽”比喻黑石灘的險峻,“茶槽齊”“青草齊”這樣民風淳樸的稱呼,是三峽地區的先民在與險惡自然環境搏斗時樂觀精神的體現。范成大在此處施以筆墨,亦有宋時文人喜好煎茶的文化心態在內,與行記內其他各處對泉水論品定級有所呼應。第六組材料描繪蝦蟆碚的獨特地貌,蝦蟆銜江、泉出蟆背,讓一路行來見慣了奇險山石的范成大仍眼前一亮。相同的內容,陸游也有所描繪,用“造物之巧,有如此者”[16]154來抒發心中感慨。第七八組材料言洞穴事,與此前玉虛洞相仿。三游洞得名于唐時白居易、白行簡、元稹之游與北宋三蘇之游,前人筆跡今仍有存,即使在陸游看來“陰黑峻險尤可畏”[16]152,但仍然值得一探。蝦蟆碚上之洞穴,則純為自然之巧,“石色綠潤,泉泠泠有聲”“洞中溫暖如春”,在三峽奇險山貌之外,內里卻孕育出靈秀洞穴,內外差別極大。關于洞穴尋幽的好感,也多次體現在二人行記之中。此外還有各種亭、臺、觀、寺,如“靜練及洗心二亭”[16]148、“白云亭”[16]166、“四賢閣”[17]卷下216、“煙霏閣”[17]卷下216、“清烈公祠”[17]卷下220、“屈平廟”[17]卷下220、“昭君臺”[17]卷下221等,這些都是地方的人文與歷史積淀,立足于一地的土壤,最終成為與三峽山川相掩映的存在。在行記中,山川有兩種呈現模式,一種是奇險,一種是明麗。前者從上述材料以及傳統詩文對于三峽的印象中得以想見,而后者則是隱藏在這種奇險背后,給予親歷者以恍然之感。如“灘際多奇石,五色粲然可愛,抑或有文成物象及符書者”[16]158、“天宇晴霽,四顧無纖翳,惟神女峰上有白云數片,如鸞鶴翔舞徘徊,久之不散”[16]168等描述都使人觀之可愛,不覺有邊瘴之地的恐怖感受。
土作為最基礎的元素,從人類生存到生產生活,都立足于其上,是傳統農耕文化長久以來的影響。“我們在土地上獲得自己的視野,也獲得自己的行為方式和行為習慣,我們的跑跳,我們的耕作,婚喪嫁娶甚至是戰爭等等,絕大多數都立足于堅實的土壤之上。這種來自土壤的安全感讓我們發展出了圍繞著土壤的政治與倫理,同時制約著其他元素的顯現。”[12]143“顯現”這個詞限制了元素之間相互作用的過程,凸顯了不同元素自身的重要性和相互影響程度。這就是此種元素論視角下的論證過程。土元素在三峽行記中的呈現如上文所述,文人因其個人文化心理與儒家傳統的影響,使得文字中帶有不同的感情色彩。
王凌云小札記說道:“水被土包容和束縛……河與井作為源,將人們聚集、連結和固定在周圍的土地上。”[12]143這是他在論及先秦儒家思想所作的論說,但在儒家文化成為文化底色的后代,這樣的“包容和束縛”在中國的廣大地區——或者說平原地區,體現得更加透徹。在此處強調平原地區,因此就接入了地理這一境域因素的影響,土元素與水元素之間的主導和制約關系就會發生變化。在不同的地理環境中,有不同的生產生活環境。將視野放在三峽地區,從陸游與范成大的著作中,可看見在土元素與水元素的關系不該再依“水被土包容和束縛”來理解,否則容易陷入誤區。三峽地區不是傳統的農耕農業發達地區,獨特的地理環境使得土水關系需要被重新理解。土水的關系,其實是一個相對的概念。相較于傳統平原地區,行記中體現出來的三峽地區的土水關系,應該是土被水限制著,是被三峽這一區域的形態劃定邊界,水元素代表的長江包覆著土元素的同時又連接著外界,即東邊南宋國都臨安與西邊邊陲巴蜀的連線。
《入蜀記》與《吳船錄》中有許多與水相關的描繪,詳下。
(1)登蝦蟆碚,《水品》所載第四泉是也。[16]154
(2)微泉泠泠,自巖中出,舟行急,不能取嘗,當亦佳泉也。[16]159
(3)張又新《水品》亦錄此泉。蜀士赴廷對,或挹取以為硯水,過此,則峽中灘盡矣。[17]卷下223
(4)欄外雙瀑瀉石澗中,跳珠濺玉,冷入人骨。[16]166
(5)水已落,峽中平如油盎。[16]171
(6)龍門水尤湍急,多暗石,官漕差可行,然亦多銳石,故為峽中最險處,非輕舟無一物,不可上下。[16]159
(7)至涪州排亭之前,波濤大洶,濆淖如屋,不可梢船。過州,入黔江泊。此江自黔州來合大江。大江怒漲,水色黃濁。黔江乃清泠如玻璃,其下悉是石底。[17]卷下214
(8)早遣人視瞿唐水齊,僅能沒滟滪之頂,盤渦散出其上,謂之滟滪撒發。人云如馬尚不可下,況撒發耶!是夜,水忽驟漲,渰及排亭諸簟舍,亟遣人毀拆,終夜有聲,及明走視,滟滪則已在五丈水下……十五里,至瞿唐口,水平如席。獨滟滪之頂,猶渦紋瀺灂,舟拂其上以過,搖櫓者汗手死心,皆面無人色。[17]卷下217
(9)水驟退十許丈,沿岸灘石森然,人鲊甕石亦盡出。望昨夕系舟排亭,乃在半山間。移舟近東泊。從船遷徙稍緩,為暗石作觸,水入船,幾破敗。[17]卷下221
(10)山水皆有瘴,而水氣尤毒。[17]卷下214
(11)峽江水性大惡,飲輒生癭,婦人尤多。[17]卷下217
(12)村人來賣茶菜者甚眾,其中有婦人,皆以青斑布帕首,然頗白皙,語音亦頗正。茶則皆如柴枝草葉,苦不可入口。[16]154
(13)兩岸多居民,號灘子,專以盤灘為業。余犯漲潦時來,水漫羨不復見灘,擊楫飛度,人翻以為快。[17]卷下222
(14)然灘上居民,皆利于敗舟,賤賣板木,及滯留買賣,必搖沮此役。不則賂石工,以為石不可去。須斷以必行,乃可成。又舟之所以敗,皆失于重載。當以大字刻石置驛前,則過者必自懲創。[16]160
前三組描寫三峽的好水,陸游與范成大二人皆借張又新《水品》來評斷三峽沿途所遇之泉水。這種出自幽洞微泉、細流泠泠的水元素形象,與三峽一段洶涌多變的江水形成了鮮明對比,不論是行船還是沿岸行走,面對江水的兇險有畏有嘆,唯獨少了從山間而出的流泉帶給人的清秀可愛之感。第四組第五組材料“跳珠濺玉”“平如油盎”的描繪充滿情趣,喜愛之情油然而生。如陸游《蝦蟆碚》詩寫道:“嚙雪飲冰疑換骨,掬珠弄玉可忘年。”[18]144漂泊宦游之人見此景象,自然生出對明麗清幽之水的憐惜之情。相比于上述的涓涓細流,三峽更常見的是洶涌湍流,江水急,漩渦猛,給行人和船家可怖之感。“不可上下”“波濤大洶,濆淖如屋”“大江怒漲”,這樣兇險的詞匯,描繪的只是行江日常,人力在天險面前顯得尤為渺小。第八組描繪滟滪堆的江水漩渦場景,水渦深旋,水沫噴涌,給予行人和船家“汗手死心”“面無人色”之感受,同時面對忽漲忽退的江水,還要拆毀“排亭諸簟舍”。范成大《刺濆淖》詩還有細膩的場景描繪:“驚呼招竿折,奔救竹笮斷。九死船頭爭,萬苦石上牽。旁觀兢薄冰,撇過捷飛電。前余叱雙來,山險固嘗偏。”[15]215行記與詩歌的相互映照,詩文共同描繪,也充分體現了范成大胸中不平激蕩之情。第九組描繪的人鲊甕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人鲊甕”之名本就是船行此處,船中人猶如甕中之魚鲊,只能聽天由命之意。在人鲊甕,昨夜停船系舟處,今日一看卻是在半山間。江水的漲退,高差對比的猛烈,不僅是親歷者,即使是閱讀者亦為之色變膽寒。范成大的“舟師欹傾落膽過,石孽水禍吁難全。山川丘陵皆地險,惟此險絕余難肩”[15]220四句,就在行記之外表達出此時自身的心悸,兩相對照,令人稱絕。
三峽之水,呈現出柔和秀氣與湍急兇猛兩種自然地理形態。水不僅形塑了三峽的山川怪石,也塑造了水道航道。陸游與范成大二人的三峽行記中,顯現了水土關系,凸顯了水對土的限制。除了自然地理形態的呈現,第十組到第十四組材料描繪的是水這一元素對當地人家和過往行船的影響。第十組材料言“水氣尤毒”,第十一組材料言“水性大惡”,皆符合古人對于山水險惡的邊瘴之地印象,范成大對此也有記錄自己的隨行婢女因為飲江水而脖頸腫大的事例。第十二組材料描繪了村婦販茶的場景。遠離京都,初來此地的陸游,經歷此番奇險山水,又遇販賣“柴枝草葉”茶水的村婦,水有好水,茶無好茶,且山陰雪來,孤山虎嘯,讓遠放西陲的他心中蕭瑟,不由吟詠道:“我行忽至此,臨風久嗚唈。”[18]145第十三組描述船家盤灘的模樣,峽上人家以船以水為生計的民情通過水這一元素呈現,江面上“人翻以為快”的場景活靈活現。第十四組材料則是陸游在新灘面對江底銳石摧毀行船之灘害的感慨。官員有心治理銳石,灘上居民卻以販賣板木給破船從而獲利為由進行阻撓。這些都是水元素的另一種呈現形態,水元素塑造三峽的自然地理形態,也塑造了其人文形態。水元素的人文形態其實也表現出一種脫離土地束縛的傾向,但歸根結底還是影響并塑造著土元素。
三峽行記中的土水關系,還有另一層連接關系。試看陸游這幾首詩:
秭歸城畔蹋斜陽,古寺無僧晝閉房。殘佩斷釵陵谷變,苫茆架竹井閭荒。虎行欲與人爭路,猿嘯能令客斷腸。寂寞倚樓搔短發,剩題新恨付巴娘。(《憩歸州光孝寺寺后有冢近歲或發之得寶玉劍佩》)[18]149
一邑無平土,邦人例得窮。凄涼遠嫁歸,憔悴獨醒翁。今古闌干外,悲歡酒盞中。三巴不搖落,搔首對丹楓。(《飲罷寺門獨立有感》)[18]149
暫借清溪伴釣翁,沙邊微雨濕孤篷。從今詩在巴東縣,不屬灞橋風雪中。(《巴東遇小雨》)[18]150
瘦盡腰圍不為詩,良辰流落自成衰。也知客里偏多感,誰料天涯有許悲。漢塞角殘人不寐,渭城歌罷客將離。故應未抵聞猿恨,況是巫山廟里時。(《聞猿》)[18]154
人生未死信難知,憔悴夔州生鬢絲。何日畫船搖桂楫,西湖卻賦探春詩?(《蹋磧》)[18]162
參差層顛屋,邦人祀公孫。力戰死社稷,宜享廟貌尊。丈夫貴不撓,成敗何足論。我欲伐巨石,作碑累千言。上陳躍馬壯,下斥乘騾昏,雖慚豪偉詞,尚慰雄杰魂。君王昔玉食,何至歆雞豚,愿言采芳蘭,舞歌薦清尊。(《入瞿唐登白帝廟》)[18]156
前五首詩是陸游面對三峽景觀,觸景生情,對于自身明升暗降、遠離京華的現狀有著諸多苦悶與惆悵。這種情感隨著離東面繁榮城市愈遠,離貧窮落后西陲愈近而更加強烈。一路過來,各種景觀與景點,秭歸古城,屈原與昭君,空山虎嘯,秋風蕭瑟,都給予他凄涼之感。他猶如不勝哀愁的老翁,倚樓欄桿,短發不堪搔撓,舊愁新恨下的古今重疊,猶如屈子放逐、杜甫飄零,前人之感使其倍加心酸。巴東與灞橋、天涯與故里、夔州與西湖,都在陸游的詩中連接了起來。帶有隱喻性質的由東至西之旅,陸游通過這條長江水道而來,情感在三峽達到了巔峰。水的流動、水的無形“載不動許多愁”,它將距離隔開,卻將情感連接。三峽的無數意象,水、水上之石、石上之猿鴉,都使得無數人在此留下了愁思哀緒,在陸游的行記中,三峽的水元素將這種連接體現了出來。張聰認為“由于在如何獲取知識的討論中所產生的觀念變化,結果以前被認為令人生畏的、使人不快的事情,如遠行去赴任、求學、趕考等都具有了新的意義:目的地不再是最重要的事了”[19]230。這樣的評斷失之偏頗,赴任有升有降,求學與趕考都有一定的目的性,從中國人安土重遷的傳統來看,漂泊凄涼之感不會因為所謂“遠方有山水新奇未見之事物”的獲取知識觀念發生變化就會改善。在大多數情況之下,悲的情緒會充斥在從上層到下層的境域轉移中。
除此之外,與士人天涯之悲同時并存的是士人的家國之憂,對于家國命運的思考。田峰按照主體與目的的不同,將唐宋行記分為僧人行記、交聘行記、文人行記三大類[9]54。交聘行記有不同于文人行記的特點,即對于夷夏之防與領土意識的強調。這種強調通過交聘行記中“他者”的描繪來呈現,是南宋士人在面對惡劣的外交環境和鮮明清晰的國家殘缺、國界收縮后的自發呈現。劉師健認為正是這種政治生態,造就了南宋士人“中國”意識的凸顯,對于夷夏之防與領土有缺的焦慮與思考[20]。雖然這是交聘行記中的鮮明特色,但是文人行記寄托的形式與情感在天然上有相通之處,文人行記所記載的游歷經歷立足于國土,這正是對于國土的一次重新確認,對于國土丟失現狀的憤慨和強調,士人官員的家國情懷和責任感由此激發。陸游登白帝廟,有感于公孫述堅守抗戰至最后一刻,對于前宋被擄帝王、倉皇南奔的士人、偏安一隅的現狀都有著憤慨,說出了“丈夫貴不撓”的宣言,更是希望借此諫言君王,“君王昔玉食,何至歆雞豚”,不應屈服于北虜鐵蹄,而應矢志有為。同樣有關于君王的內容,出蜀回鄉的范成大則言“天子賜之履,江神敢吾玩?但催疊鼓轟,往助雙櫓健”[15]215,是在另一種程度上強化南宋政權對東西領土的確認,強化國家政權在土水關系中的上層地位。恰如《詩經》所言,“率土之濱,莫非王臣”[21]1141,在儒家的政治倫理中,水的確起著連接的作用,在陸游、范成大詩文中都有所體現。
土水是二人三峽行記中的主導元素,在三峽和南宋這兩處層級較大的境域中,既有著限制因素,也有著連接因素。而天元素在三峽行記中是作為土水的附屬元素,不特別突出自身的存在,它的存在是提供一種對比的心態,給行經三峽的人以獨特的審美感受。如《入蜀記》:“孤起侵云,名天柱峰。”[16]154“如屏風迭,嵯峨插天。”[16]156“兩山對立,修聳摩天,略如廬山。”[16]158“兩壁對聳,上入霄漢,其平如削成。仰視天,如匹練然。”[16]171此處的天成為山勢層疊高聳的參照系,“插天”“摩天”是以觀者的視角,腳踏土地或舟船(即江面,視為水元素),仰望高天,天彌遠,山彌深彌高。這種參照系是天元素在三峽地區對于行人與船家的一種心理威懾,王凌云在論及儒家思想中的天元素時,認為他們對于天的領會也是以土地主導,以下向上,因此他們敬重所有位于高處的東西,如“天命”“大人”“圣人言”[12]144。這種分析從思想與哲學層面入手,是一個泛泛的概念,但是具體到三峽這一區域及其行記而言,天元素成為具體的境域,參與進山水與人的審美心態塑造中。在塑造中,它也會產生自己的獨特功用,如《吳船錄》的一處描述:
三十五里,至神女廟。廟前灘尤洶怒,十二峰俱在北岸,前后蔽虧,不能足其數。最東一峰尤奇絕,其頂分兩歧,如雙玉篸插半霄,最西一峰似之而差小。余峰皆郁嵂非常,但不如兩峰之詭特。相傳一峰之上,有文曰“巫”,不暇訪尋。自縣行半里,即入峽。時辰巳間,日未當午,峽間陡暗如昏暮,舉頭僅有天數尺耳。兩壁皆是奇山,其可擬十二峰者甚多。煙云映發,應接不暇,如是者百余里,富哉其觀山也。[17]卷下219
這是范成大對于巫山神女峰一帶行程的記錄,天元素在這里如上文所述的“插半霄”來體現山勢高峻。但范成大不止于此,其言“日未當午,峽間陡暗如昏暮,舉頭僅有天數尺耳”,天在此時被壓縮,但是天元素的主導卻無限地加強,天帶給人的壓迫感是通過日光的昏暗來體現的,而這又是土元素主導的山導致的。土元素影響下的天元素在此時凸顯,給予人獨特的觀感,昏暗與壓迫感撲面而來,使人心悸。這種因為參照系的變化而導致的感受錯位,正如陳與義“臥看滿天云不動,不知云與我俱東”[22]的心理體驗。而相類似的文句在酈道元的《水經注》中亦有提及,“自三峽七百里中,兩岸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嶂,隱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見曦月”[23],也正是通過這種寫法,足見三峽詩文歷代流傳的影響。此段行過,范成大感受是“煙云映發,應接不暇,如是者百余里,富哉其觀山也”,同樣是天元素在強烈的對比下給予人的審美心態感受,煙云籠罩,與山木山水相映,更顯可愛。天元素在與土水關系的配合中,打造出的“畏與喜”使行經于此之人之感受無比深刻。
氣元素的呈現形態是風,但在行記敘述層面,非是自然形態的風,而是人文思想領域抽象化過的風。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風物民俗,中國教化傳統早在《詩經》中就非常成熟,《毛詩大序》言“上以風化下,下以風刺上”[21]16,風針對不同地域反映不同的民情以體現政教觀念,這就是氣元素在思想領域的呈現。在南宋的三峽行記中,在政教領域之外我們還能看見其他的風元素呈現,具體分為三類:政風、文風與民風。
政風是陸游與范成大行記中關于地方政務的記載與描述,這中間包括行政區劃、民族財稅、地方建設等內容。如前文所言新灘,官員欲除灘害,地方百姓卻以灘害獲利,使得政務難以推行,只能刻石以作提示。無獨有偶,類似推行政務的記錄《吳船錄》中也有。麻線堆亦是險灘,但有道人伐木開山,避過險厄處。范成大感慨官司為何不能,自己所任官職號令不達此處,因作《麻線堆》詩給峽州(治今湖北省宜昌市)、歸州的四位主要官員以示勸解。除了政務,范成大也記錄了少數民族成分:“涪雖不與蕃部雜居,舊亦夷,俗號為四人。四人者,謂華人、巴人及廩君與盤瓠之種也。”[17]卷下214還有地方財稅問題:“歸故嘗隸湖北,近歲以地望形勢正在峽中,乃以屬夔,是矣。而財賦仍隸湖北,歲輸止二萬緡,而一州兩屬,疲于奔命,非是。當別撥此緡補湖北而并以歸隸夔,始盡事理。”[17]卷下221以及行政區劃的歷史沿革:“州宅有楚塞樓,山谷所名。古語曰:‘荊門虎牙,楚之西塞。’夷陵即其地。自古以為重鎮。三國時,又為吳之西陵。陸遜以為夷陵要害,國之關限。今吳、蜀共道此地,但為蕞爾荒壘耳。”[17]卷下223這些都屬于為政一方的官員需留意的基本問題,尤其在多民族雜居的西南地區,行記雖然有其文學性,但是其內容也包含實錄部分,也能為旁人后人提供情報支持和出游借鑒。
在具有實錄性質的政風中還夾雜著一種與之相對的吏隱風氣,陸游拜謁寇萊公祠時,對白云亭如此評價:“予自吳入楚,行五千余里,過十五州,亭榭之勝,無如白云者,而止在縣廨聽事之后。巴東了無一事,為令者可以寢飯于亭中,其樂無涯。而闕令,動輒二三年無肯補者,何哉?”[16]166“無如白云者”表達了陸游對此景色的肯定,延伸了對為官的態度。自魏晉以來,山水意識在文人心中覺醒,文人的隱與顯、窮與達理念開始頻繁出沒于他們的作品中。陸游反問,在此處為官,“寢飯于亭中,其樂無涯。而闕令,動輒二三年無肯補者,何哉?”一個簡單的反問,表明陸游此前因外放西陲郁郁心態的疏解,是三峽土、水、天、氣各種元素構成的境域對他的影響。范成大《萬州》詩同樣表明了此種心態:“營營謀食艱,寂寂懷磗訴。昔聞吏隱名,今識吏隱處。”[15]221
文風是文人之風,體現在二者的行記中十分明顯,是紀實性與文學性的結合。在紀實性方面,二人考察地理沿革、舊物源流:
(1)隔江有楚王城,亦山谷間,然地比歸州差平。或云,楚始封于此。《山海經》:夏啟封孟除于丹陽城;郭璞注云在秭歸縣南。疑即此也。然《史記》:成王封熊繹于丹陽;裴骃乃云在枝江。未詳孰是。[16]162
(2)縣廨有故鐵盆,底銳似半甕狀,極堅厚,銘在其中,蓋漢永平中物也。缺處鐵色光黑如佳漆,字畫淳質可愛玩。有石刻魯直作《盆記》,大略言:建中靖國元氣,予弟叔向嗣直,自涪陵尉攝縣事……又有將軍墓,東晉人也。一碑在墓后,跌陷入地,碑傾前欲壓,字才半存。[16]170
(3)巖壁刻字尤多,坡、谷皆有之。坡書殊不類,非其親跡。寺屋尤弊壞。昔有劉道者創之,劉死,鑿巖壁以藏骨,今有石室處可辨也。[17]卷下217
陸游在第一組中,引經據典,考察舊址,對于書中所記與實際地理難以相符者,陸游并不盲從,妄下己斷,“疑”“未詳”的字眼體現了其人嚴謹。第二組中,將具有歷史與文物價值的舊鐵盆和碑文進行考證,對于外形和銘文都有自己的見解,體現了宋時學者的深厚金石學功底。范成大亦同,面對巖壁刻字也會進行分辨考證,不人云亦云,體現了其學術功底。包括二人在內的許多文人在三峽地區進行考證式的文化活動,使得這種紀實性的文風在行記中凸顯出來,彰顯行記資料實錄的優點。文學性在陸游與范成大身上的體現更是毋庸置疑,陸游記錄登秋風亭之場景:“登秋風亭,下臨江山。是日重陰微雪,天氣飂飄。復觀亭名,使人悵然,始有流落天涯之嘆。遂登雙柏堂、白云亭。堂下舊有萊公所植柏,今已槁死。然南山重復,秀麗可愛。白云亭則天下幽奇絕境,群山環擁,層出間見,古木森然,往往二三百年物。欄外雙瀑瀉石澗中,跳珠濺玉,冷入人骨。”[16]166陸游描寫景物清新靈動,寫樹寫水,冷冽不失感情,使人讀來津津有味。又有其他三言兩語描寫間雜于各條行記之中,如“三面皆荒山,南望江山奇麗”[16]170“然月明如晝,兒曹與全師皆杖策相從,殊不覺崖谷之險也”[16]161,既寫出景色絕佳,又與游人心態相應,字里行間可見喜悅之情。范成大對于歸州經歷,其寫道:“屬邑興山縣,王嬙生焉。今有昭君臺、香溪,尚存。城南二里有明妃廟。余嘗論歸為州僻陋,為西蜀之最,而男子有屈、宋,女子有昭君。閥閱如此,政未易忽。”[17]卷下221語言樸實卻帶有歷史跌宕之感,通過憑吊前人,古今感慨從行文中緩緩透出,使人玩味琢磨,印象深刻。
民風是三峽行記中的最基礎部分,寫一地土水,必有生活在土水之上的人。三峽地區獨有的地貌環境,也塑造了不同的風物風俗。如陸游寫婦女汲水背水,“婦人汲水,皆背負一全木盎,長二尺,下有三尺,至泉旁,以杓挹水,及八分,即倒坐旁石,束盎背上而去”[16]160。對于這樣有別于東部州府的場景,陸游用饒有趣味的筆觸進行描繪,在詩中也給予筆墨,言“村女賣秋茶,簪花髻鬟匝,襁兒著背上,帖妥若在榻”[18]145;范成大有詩句“瓦屋仄石磴,猿啼鬧人語。剔核杏余酸,連枝茶剩苦”[15]221,這些都是三峽地區的風物寫照。《吳船錄》言歸州“滿目皆茅茨,惟州宅雖有蓋瓦,緣江負山,逼仄無平地”[17]卷下220。《入蜀記》言巫山八月十五月圓時“山猿皆鳴,達旦方漸止”[16]168。就連作為水果的杏,當地土人販賣的時候還要先挖出果核賣作藥材,余下杏肉只有酸味。而茶水前文有述,陸游言其柴枝草葉。這些風物風俗的描繪,展現的貧窮又落后惡劣的民風,與江左風俗不同,更遑論范成大所謂“戲題”的《巴蜀人好食生蒜,臭不可近。頃在嶠南,其人好食檳榔合蠣灰。扶留藤,一名蔞藤,食之輒昏然,已而醒快。三物合和,唾如膿血可厭。今來蜀道,又為食蒜者所熏,戲題》[15]226。二人還寫三峽地區“出美梨,大如升”[16]171、有荔枝聞名,曾是楊貴妃上供專用。結合前文分析,可以看出二者對于三峽地區的肯定和贊賞,更多來自此地獨特的自然地理,以及遺留下來的人文風貌。行記是富于生命力和時代感的個人經歷記錄,安插于行程敘述間的古詩借之獲得精確注腳,回歸原始情境和世俗[24]。對于邊陲煙瘴之地的輕視與抗拒,在三峽一地真正發展起來之前,一直存在于古代文人的心態之中,這種心態是透過文字筆墨代代相傳的,也正是行記與其作者詩文的長久影響,我們在回首這些內容的時候,對此不應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