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編印為例"/>
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李思清
(中國社會科學院 文學研究所,北京 100732)
新教來華早期,傳教士們編印了諸多報刊和書籍,以《英華字典》《察世俗每月統記傳》《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中國叢報》以及中譯《圣經》等最為著名。《英華字典》是最早的中英字典;《察世俗每月統記傳》和《東西洋考每月統記傳》分別創辦于馬六甲和廣州,被視為現代中文報刊的源頭;《中國叢報》是傳教士在中國較早創辦的英文雜志;《圣經》中譯本的翻譯出版就更是新教來華初期的一大成就。除此之外,傳教士們也撰寫、出版了一些以傳播基督教教義為宗旨的中文讀物,這些布道讀物是針對中國讀者撰寫或翻譯的,如梁發的《勸世良言》、馬禮遜的《問答淺注耶穌教法》、米憐的《張遠兩友相論》等較具代表性。《勸世良言》《問答淺注耶穌教法》由中國人或外國人自撰,是新教出版史上較早問世的中文布道書;《張遠兩友相論》的意義則在于它的對話體、文學性以及可觀的出版量。本文將要討論的《圣書日課初學便用》一書,其刻印亦由梁發主持,譯、編則經由眾手。這本宗教讀物的編譯、印刷、傳播及后來的遭禁,使它在近代印刷出版史上頗具典型性。《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編譯出版,因為有新教來華人員的參與,而在編譯模式、文本屬性等方面均出現了新的因素,是非常值得注意和研究的一次譯印活動。
麥沾恩《梁發傳》的英文版曾經提到《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圣書日課》這本書是英國出版的學校用書,系由《圣經》文本萃選而成,無注解,無評論。這本書的中文譯本,也是從《圣經》中譯本里節取相同段落而成。中文譯本是在廣州印的,監印人為梁發。居住廣州的外僑捐助了初版費用,英美兩國的圣書公會則資助了第二版。這書三卷為一套,不僅向(參加府試的)生員(students)分發,還由梁發攜帶到廣州周邊的村鎮,連同馬禮遜編印的小雜志一道分發。”[1](PP.69-70)
不知何故,胡簪云的中譯本《梁發傳》在正文中刪除了這段文字,但又在書后的“附錄一”(即梁發著述簡表)中提到了這本書:“一八三一年,在廣州著《圣書日課初學便用》。此書系英國及外地學校協會所出的《圣經》課本的翻譯。初版由廣州地方的英美人和商行捐資鐫版及印行。一八三二年再版則由英國及外地學校協會出資印刷。”[2](P.143)這是沿襲了偉烈亞力的記載。[3](P.150)
《馬禮遜回憶錄》多次提到這本書。馬禮遜說:“鄧拿單先生,公誼會信徒,長期在華行商,給了聯合會二百銀元以印刷中文的《圣書日課初學便用》。裨治文先生正為此挑選材料。小兒也在霍克博士的《禱告輔導》中選出經節。我希望一旦有錢,就用來出中文版。”[4](PP. 440-441)這里的“禱告輔導”,指霍克博士(Dr. Hawker)所寫的“HelptoPrayer”一書。霍克博士(Dr. Hawker)即Robert Hawker,書的全稱為TheChristian'spocketcompanion;oranhelptoprayer,gatheredwhollyfromtheScriptures。[5] 馬禮遜后來又提到,英國海外學校協會的《圣書日課》在中國出版[4](P. 473),時為1831年。
由以上的記載可知:(一)《圣書日課初學便用》所據英文底本是英國海外學校協會出版的“ScriptureLessonsforSchools”一書,前者雖是后者的中譯本,但并不是新譯,而是從馬禮遜、米憐合譯的中文《圣經》里節取相應段落“組裝”而成。嚴格來說,這本書的譯者是馬禮遜、米憐,但這本書的編纂過程頗耗人力。(二)裨治文參與了《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編纂工作,馬儒翰也曾從霍克博士的《禱告輔導》中選出一些經節供編纂使用。(三)居住廣州的外僑捐助了初版費用,英美兩國的圣書公會則資助了第二版。(四)這本書的印刷工作由梁發主持完成。(五)梁發曾在中國人中間大量分發此書。他不僅向(參加府試的)生員分發,還分發到廣州周邊的村鎮。以上的記載也留下了一些疑點及相互矛盾之處。
馬禮遜多次提到這部作品,但并沒有說清楚這本書究竟是誰的。1831年7月13日,時在澳門的馬禮遜寫信給雅裨理牧師,“梁發正忙于他的《圣經日課》,希望兩三個月就可以完成。但我終日為他的安全提心吊膽,因為他要把這些印刷品帶到廣州城去[4](P.449)。這段話中提到“他的《圣經日課》”,“他的”是譯者鄧肇明在翻譯時加的,指梁發正在做的印刷工作。英文原文是“Leang-Afa is busy on theScriptureLessons”,馬禮遜沒有說梁發是此書的作者或譯者。
在另外一些場合,馬禮遜又說過:“我的《古圣奉神天示道家訓》及《圣經日課初學使用》系一式印刷,為我們的信仰提供歷史、教義和實踐上的注腳。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愿意把這兩本書當作小冊,撥專款大量印行。版面已經刻好了,一俟有更多的錢便可刷印。我希望寄一本《圣經日課》給你們。”[6](P.518)這是馬禮遜1832年在澳門寫給圣教書會(The Tract Society)的信。《古圣奉神天示道家訓》即DomesticInstructor一書,此處《圣經日課初學使用》系筆誤,當是《圣經日課初學便用》,即ScriptureLessonsforSchools一書。這一次,馬禮遜的話又有歧義,因為他說“我的《古圣奉神天示道家訓》及《圣經日課初學便用》系一式印刷”,前者是“我的”沒有問題,《圣經日課初學便用》也是“我的”嗎?
偉烈亞力則將《圣書日課初學便用》歸到了梁發的名下,列為梁發已出版的個人成果(“his published works”)。這一做法若非出于誤記,則可表明偉烈亞力認為梁發對此書出版的貢獻最大。
馬禮遜的含糊表述隱藏了梁發參與此書編纂的相關信息。因此,如今要解決的問題是梁發除承擔此書的雕刻及印刷工作,是否也在一定程度上參與了此書的編纂工作?而編纂工作又包括中文《圣經》譯文的節選、文字的潤色修訂、書稿的謄抄與整理等,梁發所承擔的是哪些方面工作?貢獻如何?馬禮遜曾坦承,“碰到難題,若沒有飽學的本土人從旁指點,自己就無法解決”[5](P.513),梁發算是“飽學的本土人”當中的一位嗎?從常情推斷,梁發當是參與了此書的編纂的,但是要為此推斷提供證明并非易事。
《察世俗每月統記傳》于嘉慶乙亥(1815年)在馬六甲創刊,梁發參與撰稿。麥沾恩云,“梁發在馬六甲時,曾在《察世俗每月統記傳》那個月刊上發表許多論文”[2](P.144)。偉烈亞力也指出,米憐、馬禮遜、梁發、麥都思等四人是《察世俗每月統記傳》的主要供稿人。[7](P.19)
至于梁發個人著述的單行本,則以1819年出版的《救世錄撮要略解》為最早。該書共37頁,除正文外,另附《圣經》節選、禱文數篇、圣詩三首和《十誡》。關于此書,值得注意者有如下四點。一是這本書的意義。麥沾恩認為這是“第一本用中文寫成的改正教布道書籍”[2](P.25)。二是寫作地點與動因。寫作地點是廣州和高明,動因是梁發要在家鄉高明傳道。梁發離開馬六甲重返廣州,是在米憐夫人病逝(1819年3月20日)一個月后。稍后他又回到故鄉高明,“梁發一心要拯救他的本鄉人,因此就做了一本布道小書,里面講到偶像之無用與改信基督之必要”[2](PP.24-25)。三是寫作及出版過程。梁發將原稿拿給馬禮遜看,獲得馬禮遜認可并由馬禮遜安排付印,印量200本。四是這本書的遭遇。此事遭人告發,官府得報派人前來搜捕,梁發被捕入獄,被打了三十大板,書版也被沒收。梁發交了罰金,始獲釋放。[2](PP.25-27)這次著書所遭遇的坎坷,對梁發刺激和影響極大。他愈挫愈勇,信心更加堅定,并且由印書而著書,在信仰與才干兩方面均贏得馬禮遜、米憐的贊賞,益受重視和信任。
馬禮遜于1820年11月(或12月)給英國圣書公會的信中寫道:“一位本土的印刷工人,自米憐給他施洗后已經有些日子。他根據新約的一些經節,寫了一本小冊子并予以印行。他認為讀這本書要比我們所出版的其他書籍更能啟發他的心靈(more edifying to his mind)。自此以后,他要為義(righteousness)受逼迫了。在這里我盼望上帝之道既已啟迪了他,定會繼續保守他的心懷意念。我相信他真正感受到上帝真理的大能力;由此可見《圣經》在這個拜偶像國家中的功效。”[4](P.38)這里說的本土印刷工人便是梁發。米憐也對重返馬六甲的梁發更加器重,“接待之如兄弟,贊成他專心研究《圣經》”[2](PP.29-30)。自此之后,倫敦會傳教士對梁發有了更高期許,他不再只是一個印工,而是一心研讀《圣經》、志在撰述的布道人了。他與馬禮遜也有了更高層面上的探討,例如中文《圣經》的翻譯問題。馬禮遜說,“梁阿發惋惜圣經某些難明的章節,譬如先知書,因為他缺少釋經的書籍”[6](P.395)。
1820年10月20日,米憐在馬六甲寫信給馬禮遜,隨信寄上了《張遠兩友相論》(Treatise on the Soul)的草稿,希望馬禮遜代為修改。約在同時,梁發也寫成了《救世錄撮要略解》。其他傳教士的部分著述也得到過梁發的幫助。帝禮士名下的兩篇作品《鴉片速改文》《新嘉坡栽種會告訴中國做產之人》便是梁發協助撰寫或翻譯的。[7](PP.79-80)
1820年,《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英文原書ScriptureLessonsforSchools在倫敦出版。[8]馬禮遜大約是在返回英國期間得到了這本書。1826年9月19日,馬禮遜從英國回到澳門,這年10月16日的日記中,馬禮遜首次提到這本書:“儒翰每天早上學幾段《圣書日課初學便用》。之后,我們一同看這幾段的原文,又在中文圣經中重讀一遍。”[6](P.469)
梁發接觸這本書,應在此時,因為梁發曾在一封寫于1827年9月的信中說,“愚今在老先生馬禮遜門下,習讀真道,一載有余”[2](P.40)。從1826年9月到1827年9月,正是“一載”。馬儒翰所讀的《圣書日課初學便用》英文原書,梁發必曾寓目。馬禮遜在其寓所主持此書的中英文對讀,梁發亦應參與。1827年夏季,梁發隨馬禮遜同住澳門,日夕過從。馬禮遜說:“梁發已與我同住了一個夏季,他曾讀過《圣經》的大部分,且每日前來求我為之解釋其不能了解之點,退而將所得以筆記之。” [2](P.38)
梁發在這期間又有譯著。其中,最得馬禮遜稱賞的,是他對保羅《致羅馬人書》的意譯。馬禮遜說:“梁發曾取保羅《致羅馬人書》而意譯之,此書對于我輩外國傳教士甚為有用,因此書提示我儕以適用之字句,且使我儕可自評其觀念之錯誤而改正之。” [2](P.38)
《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對梁發產生過很大的影響,一個最直觀的證據是:《勸世良言》在節錄《約翰福音》時的章節選擇與《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完全相同。《約翰福音》第3章共36節,《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節選的是第1至21節,梁發在《勸世良言》中所選摘的也正是第1至21節。
除了章節征引可以證實《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對梁發有影響,從梁發在《勸世良言》一書中的具體論述也能看出《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對他的影響。在《勸世良言》卷二“崇真辟邪論”這一題目下,梁發共撰有四篇“論”,前三論分別為“論救世主耶穌降世之意”“論富人難得天堂之永福”“論問鬼之邪妄”,第四論題為“圣經若翰福音篇第三章論復生之義”。這第四論,是對《約翰福音》第3章第1至21節的重述(譯)。這部分內容,見于《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卷2第9章,該章題為“被圣風造化新作之心為最緊的”[9](PP.17-19)。與英文原著相對應的內容,是在ScriptureLessonsforSchools一書的Part Ⅲ,題為“The Necessity of Regeneration”。[8](PP.104-105)《勸世良言》該篇以“論復生之義”為題,即與《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原書所用標題“The Necessity of Regeneration”意義接近。
從上述馬禮遜、偉烈亞力的相關記載,以及《勸世良言》所受影響的痕跡可以斷定,梁發確實深度參與了《圣書日課初學便用》一書的編譯出版。
傳教士及其中國助手為分發派送這些書籍,非常用心。衛三畏曾說:“為了制作這些書我們雇傭了當地人,梁阿發就是在看他刻的印版的過程中成為第一個皈依者的。他現在正以最快的速度印書,而且已經散發了好幾千本。不久前在廣州舉行鄉試,來了兩萬五千多人。梁阿發讓一些苦力將他的箱子帶到了大廳,在那里他迅速地將《圣經》分發給那些聰明的年輕人,他一干就是三天。”[10](P.24)這些都表明,梁發不只參與了這些布道書籍的編、譯與刻版,還將書籍四處分發派送。
梁發與屈亞昂一年內就在廣東省內分發布道書籍4萬冊(份)。其中包括100部《新約》(全5冊)、5000部《圣書日課初學便用》(5冊)、5000張單頁;另有100部《圣書日課初學便用》送往廣西,400部送往沿海地區,400部送往南洋。[11](PP.27-29)可見《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分發量是一度超過《新約》的。
馬禮遜在致倫敦會的信函中,曾提到他們到處分發《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情形。他們不僅在中國本土分發,還帶到了高麗、日本和琉球。馬禮遜說:“我請郭士立帶備中文圣經、禱告書和小冊,并一百份《圣經日課》,在高麗、日本及琉球群島分發;如蒙上天照顧,他就要出發了。”[6](P.521)
基督教書籍的印刷與散布在清朝是違禁行為,1819年梁發在家鄉高明刊刻《救世錄撮要略解》一書就因被鄉人告發,遭官府逮捕罰款。但“民不告,官不究”,大多時候這仍處于未加控制的放任狀態。偉烈亞力在談到梁發、屈亞昂到廣州分發宣道讀物時說,“他們自由接觸(應試的)生員,向他們分發的小冊有7000多冊”[7](P.12)。梁發在1819年的被捕,可以理解為一次地方性事件。到了1835年,基督教書籍在中國本土的派發行為引起更高層級的警覺,“北京政府特派欽差一人到廣州去查究及逮捕一切為外人做書和為外人印刷華文書籍的中國人”[2](P.95)。
這次查辦,發生在1835至1836年。遭到逮捕審訊的是屈亞昂之子屈亞熙,另外馬禮遜之子馬儒翰(官方稱“咉嗎”)和部分在華洋商也接受了審問。梁發聞風潛逃,避往馬六甲、新加坡。不過這次官方查禁事件,受影響的只是英國傳教士,裨治文、衛三畏等美國傳教士仍能繼續在廣州、澳門等地從事印刷出版和布道工作。據麥沾恩記述,馬禮遜去世后的五年中,“廣州地方不見一個英國傳教士,幸而美國傳教士能在不安定的局面之下繼續進行他們的工作,可是這時的工作真是十分的困難而且成效極少”[2](P.98)。梁發再回廣州,已是1839年的年底了,適值鴉片戰爭爆發前夕。馬禮遜的兒子馬儒翰時任英國駐廣州領事,梁發之子梁進德亦受欽差大臣、兩廣總督林則徐之聘擔任英文翻譯。梁發兼得天時、地利、人和,“處境稍為安全”,遂能放心大膽地“在廣州和附近省城各地進行工作”。[2](P.100)這段時間,傳道形勢極為有利。馬禮遜的女婿合信、米憐的兒子美魏茶也受倫敦會之派來到廣州,這對梁發是極大的鼓舞。1840年3至4月間,梁發為4個中國人施洗,廣州共有教友12人。[2](PP.102-103)
清廷對《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等書的這次查禁事件,從當時官方立場來看,只是諸多“社會案件”中的普通一件。在浩如煙海的清代官方文獻史料中,幸而留下了這次查禁事件的有關檔案(下稱“稟文”)。學界已有專文對這件檔案進行了開拓性的研究。[12]以下不擬重復敘述事件本末,而是著重分析在官方詢問時屈亞熙、洋商、馬儒翰等所講述的刻書情由,以及官方為事件定性時所引的“成例”。
關于這次查禁的書籍,稟文記載,經“前署廣州府知府潘尚楫暨委員周壽齡督同南海、番禺、香山等縣”地方官員查訪,在澳門洋人住處“查起夷書八種”,分別是《救世主耶穌基督行論之要略》《傳正道之論》《贖罪之道傳》《誠崇拜類函》《賭博明論略講》《救世主坐山教訓》《圣書日課》《圣書袖珍》。有關最后三種,稟文載:“均無撰人名氏。其標寫刊刻年分,不出壬辰、癸巳、甲午三年。”[12](P.94)壬辰、癸巳、甲午分別為道光十二、十三、十四年,即1832、1833、1834年。
關于這些書籍的刊印經過,稟文分別介紹了屈亞熙和馬儒翰的供述。稟文介紹屈亞熙供述道:“據供,伊隨父屈亞昂學習刻字,不通文義,現蒙查獲各書,系道光十二、三、四等年咭唎國住澳夷人嗎,雇倩伊父同伙梁亞發到澳刊刻,伊亦隨父幫刻兩次。其底本不知來歷,刻成后即交嗎收去,不知如何分散。伊并無勾串夷人刊刻傳教之事。嗎于十四年六月病故,伊仍在澳覓工,致被訪獲。伊父及梁亞發聞拿避匿,不知逃往何處。嗎有子咉嗎,可以提質等語。”[12](P.94)同時,官方也請廣州府知府珠爾杭阿詢問洋商伍紹榮等,打聽在廣州經商的外國人的來歷及相關書籍的刊刻情形。稟文載:“據該洋商轉據夷商喇吐等信復,此項夷書由來已久,因天竺、咭唎、咪唎等國有人通曉漢文,能刊漢字,但不工致,故攜書至澳,交嗎刊版刷印,帶回本國,在澳夷商亦多喜買看,并非內地編造等語。”[12](P.94)
屈亞熙既然將馬儒翰供出,官方遂訊問馬儒翰。稟文載:“訊據供系咭唎國夷人,先與其父嗎至澳門居住,夷書由來已久,不知起自何年,亦不知何人編造。因系崇信天主勸人為善之書,各本國之人要看者甚多,從前僅有鈔本,后雖刊刻,不能工致,是以伊父于道光十二、三、四等年在省托相識之刻工梁亞發,雇倩屈亞昂與其子屈亞熙前往澳門夷樓刊書幾次。每次約有數月,不能確記日期。每月每人工銀四元。共刻過《救世主耶穌基督行論之要略傳》及《誠崇拜類函》等書八種。刻畢屈亞昂等即行辭出。伊父亦于十四年六月二十六日在省病故,地保、洋商都可查問。伊在省在澳止管買賣,并未經手夷書。” [12](P.95)
關于官方對這次事件的定性。先看書籍定性。稟文載:“其大旨類皆勸人崇信耶穌。”官方認定這些書籍大旨皆“勸人崇信耶穌”,這個定性是準確的。但是官方對這些書籍的寫作水平很不以為然。稟文載:“詳核各書,或割裂經傳,文義不通;或近似鼓詞,語言鄙陋。”[12](P.94)對參與人員的定性,由上引稟文中屈亞熙、喇吐、馬儒翰的供述或答詞可知,相關參與人員重點強調了如下四點:(一)這些書籍“由來已久,不知起自何年,亦不知何人編造”;(二)這些書籍于風化有益,“系崇信天主勸人為善之書”;(三)讀這些書籍的人主要是外國人,“各本國之人要看者甚多”;(四)參與刊刻者只管受雇刻書,并無更多了解和參與,即稟文所述“反復研訊,詰無內地勾通編造傳習情事”。
這些避重就輕的供述,為案件最終從輕發落提供了可能。官方為事件定性,除參考以上有關人員的供述,還援引乾隆四十九年、嘉慶二十年查辦天主教在中國傳教相關案件的處置成例。最終,屈亞熙“照違制律仗一百、加枷號兩個月”;兩位在逃人員(梁發、屈亞昂)“等到案審明”再做發落,“所得工資,不能記憶確數,免其追繳”——這一條最能見出官方確屬“從輕發落”;馬禮遜父子“刊書寄回及散給夷人”,“應予免議”,“飭將其父刊存違禁書本、板片盡行呈繳銷毀”。[12](P.96)
從《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編譯出版及分發、遭禁的整個過程,可以得出如下幾個初步的判斷:(一)清政府包括地方大員對新教傳教士所刻布道讀物的判斷和定性并不明確,更多是從政教秩序(“正風俗而絕異端”)及地方治安角度看待的。(二)道光年間的教禁依然嚴厲,但執行略有松動。對馬禮遜父子、屈亞昂父子及梁發等人的處置固然嚴厲,但將中國人受雇參與刻書跟信教、傳教區分開來,也頗為人性化。官方態度之友善,當事人是有感受的。據偉烈亞力說,屈亞熙被羈押了較長時間,但“所受的待遇不錯”[7](P.12)。事實上,參與刻書便是開始了教義的研習,如前引衛三畏說到梁發時曾提及:“梁阿發就是在看他刻的印版的過程中成為第一個皈依者的。”(三)從不同宗教文化之間交流碰撞的層面看,清朝官方及主流知識界尚不清楚基督教新教與天主教兩個教派的背景和差異,對新教傳教士所代表的新興資本主義在全球的擴張缺乏了解,因此未能引起足夠的警惕。(四)從本國文化政策的水平與效果看,當新興資本主義擴張力量迫近國門并已開始在中國本土扎根時,官方仍未引起足夠的重視。除視為違禁個案加以查辦和嚴懲外,并無追蹤了解外來宗教文化和書籍報刊的興趣。
具體到《圣書日課初學便用》一書本身。它的重要性,不僅在于其散發數量一度超過《新約》,也在于其編譯出版方式的特殊性。它是由馬禮遜、裨治文、馬儒翰、梁發、屈亞昂等多國人員參與完成的;雖是中譯,卻非新譯,而是自馬禮遜、米憐《圣經》中譯本中擇取相應段落組裝而來。另外,其編譯時間幾乎與梁發《勸世良言》一書的撰寫同步,《勸世良言》不僅在節錄《圣經》文字時參考過《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在具體論述方面也受到《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影響。至于該書出版后廣為散發,一度引起清朝官方的注意,成為1835年被清廷查禁的八種書籍之一,就更是出版史上的重要事件。總之,在新教早期來華出版史上,《圣書日課初學便用》的編譯出版,是非常特殊也特別值得注意的一次編譯出版活動。(1)學界對《圣書日課初學便用》仍很陌生,對它的關注仍然有限。戈公振《英京讀書記》曾提到梁發寫有“《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勸世良言》小書”。近年不少出版社在重版戈公振《中國報學史》時,將《英京讀書記》中的兩種書名,或誤標點為“《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勸世良言小書》”,如中國新聞出版社1985年版、岳麓書社2011年版、湖南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山東畫報出版社2019年版;或誤標點為“《圣書日課》《初學便用》《勸世良言小書》”,如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