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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戰語境下的“個體”與“共同體”
——丁玲延安書寫的戰時情感體驗

2023-03-10 05:14:21巍,李
長江師范學院學報 2023年6期
關鍵詞:醫院

魏 巍,李 靜

(西南大學 中國詩學研究中心/中國新詩研究所,重慶 400715)

長久以來,丁玲在延安時以《我在霞村的時候》《在醫院中》為代表的一系列寫作大多被納入女性主義視野,也常常引起知識分子與革命關系的探討,真正將其與隨著抗戰進程演進而產生的復雜且深刻的體驗聯系起來的并不多。而經常被人討論的是,為何它們不再具有丁玲前期作品如《一顆未出膛的槍彈》《新的信念》那樣積極向上的色彩?為何在諸如霞村、醫院這樣的典型空間中,貞貞、陸萍們卻在同命運做著艱難的斗爭,無時無刻不在經受磨難和困境,遭遇從肉體到精神的打擊?究竟是什么左右了她們的命運?改變了她們的人生軌跡?在對這些問題的探討中,如果將一種真實的戰時情感體驗與其創作的前后變化聯系起來,或將突破當前的認識局限。

一、民族共同體想象與現實困境

20世紀30年代,隨著抗戰進程的演進,中華民族的生存發展遭到了極大的挑戰。在這種亡國的巨大威脅下,人們普遍會形成一種對于“民族共同體”的想象,“為中華打仗,不分漢滿蒙回藏!為中華復興,大家永遠攜手行”[1]。老舍《大地龍蛇》中趙興邦的唱詞非常具體地表達了這一普遍性理想。這一理想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寄希望于具有崇高理想的個人,通過個人的無私獻身貢獻于抗戰的最終勝利;二是在面對日本帝國主義侵略時,全民利益一致、目標一致、國家主義價值觀一致,整個民族聯結成一個緊密的共同體,一致對外。然而,值得深思的是,在真實的抗戰語境下,這種看似理想化的民族共同體想象假設是否真正成立?又是否具有一致性?對個人而言,當他(她)在民族共同體想象之下,以為在艱難的抗戰環境中,全民族帶著對共同敵人的仇恨,抗戰勝利的渴望,已經自覺地融合成一個緊密的集體,于是滿懷熱情地為了國家、為了勞苦大眾、為了抗戰的最終勝利無私獻身。然而,當這一崇高理想付諸實踐后,是否被大眾理解和認可?又是否有價值?抗戰語境下“個體”與“共同體”的真實關系又是怎樣的?初入延安,丁玲確實接連創作了一系列符合革命倫理規范的作品,如《一顆未出膛的槍彈》《新的信念》,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丁玲卻越來越對這種此前大力宣揚的民族共同體的完成產生了疑慮。這樣的疑慮首先集中在《我在霞村的時候》,并以將疑問主體指向女性的方式,將性別與政治融通在一起,使問題癥結得以更加尖銳地呈現出來。

《我在霞村的時候》中的貞貞最開始與同村夏大寶情投意合,卻被父母以為她好的名義許給了米鋪小老板做續弦,貞貞賭氣跑到天主教堂,不幸被日本人擄去做了慰安婦。貞貞本有機會從敵營逃脫,又因情報工作的需要,重新回到日軍那里,往來于敵占區和邊區政府,為抗戰傳遞情報,身體飽受摧殘。正是這樣一個本應被理解和同情,或應被稱作抗日女英雄的貞貞,回到霞村后,卻反被那些拿著道德、貞潔做標尺的民眾窺視、譴責、歧視,不得不再次離開。整體來看,小說中雖有符合時代話語導向的敘事,也有民族立場的表現,然而貞貞的遭遇以及霞村人的冷漠,最后其不得已離開,又構成了另一種與此相悖的結局,坦白地說,貞貞何嘗不是一個為了抗戰的最終勝利在獨自戰斗的人呢?

一個瘦弱的女子以自我獻身的方式為抗戰事業獲取情報是令人動容的,她弱小的身軀承受著如此大的屈辱,卻又堅強倔強地肩負著那么大的民族使命也是令人肅然起敬的。在敵營的那段生活想來也很屈辱,但貞貞回憶起卻覺得已經是一件很遙遠的事了,“于今想來也沒有什么”“馬馬虎虎的就過去了”[2]224。貞貞對她經受過的苦難坦白得輕描淡寫,沒有任何遮掩,深埋在心底不愿為人察覺的,讓她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的只是霞村人把她當成另類的非議和嘲諷。“后來我同咱們自己人有了聯系,就更不怕了。我看見日本鬼子吃敗仗,游擊隊四處活動,人心一天天好起來,我想我吃點苦,也劃得來,我總得找活路,還有活得有意思,除非萬不得已。”[2]225這其中的“有意思”就是在戰爭中自己為抗戰所做的貢獻,“萬不得已”恰恰是貞貞回到霞村后面對同胞冷漠時的無所適從。擊垮貞貞的最后一件事是包括父母在內的所有人軟硬兼施地逼迫她嫁給曾經的戀人夏大寶,這讓貞貞徹底失去了僅存的一點倔強和尊嚴。值得思考的是,為何貞貞會拒絕在村里人、父母甚至是革命干部“我”看來是最好選擇的與夏大寶結合的這條路?為何夏大寶會以為貞貞“她永遠都會恨我的,我知道她恨我”[2]230?然而,為何“我”卻一再強調,實際上貞貞并沒有“表示過對人有什么恨”[2]230?夏大寶以為的“恨”又從何而來呢?

雙方難以扭轉的誤解根源其實就在于價值取向的根本不同。從文章的敘述可以看出,貞貞是在非常巧合意外的情況下被“請進”了民族國家共同體的想象中,盡管戰爭無比殘酷和艱險,但在前線為集體默默付出的經歷已然激發了她的勇氣、忠誠、無私等此前不曾有過的精神世界。在此基礎上,決定貞貞自我價值感的內在因素已經變成了能否完成組織交給她的任務,能否與集體保持密切的聯系,能否與整個民族國家命運聯系在一起,而評判一個人的標準恰恰是其為集體做了什么,這些遠比霞村人所看重的個人小家庭,甚至女性的貞潔更重要。可惜的是,在霞村,民眾們根本不了解抗戰前線發生的一切,也不會懂得貞貞的奉獻對于他們的意義。貞貞的自我犧牲沒能給至親帶來任何榮耀,不僅自己甚至與自己稍微親近的人都背上了罵名,父母在村里被人指指點點抬不起頭,曾經的戀人也被看作是小男人,沒有勇氣、氣魄,讓人可憐。

這一切并不是貞貞所預想的局面,或許她也曾想到,但不至于這樣令自己難堪乃至無法自處。貞貞為何會想回到霞村?從一個人的情感需求來看,在敵營飽受凌辱,戰況稍有好轉,她也想回歸正常人的生活,想要家的溫暖,哪怕只是一些同情的關懷和問候。一個本就脆弱的女性,苦苦尋找一些繼續活下去的精神支持,她何嘗不渴望與原來的集體建立一種親密的聯系,在抗戰環境下繼續維持那種生死與共的共命感記憶。然而,這樣的愿望在霞村的現實生活中成了南柯一夢。正是這種想象中的共同感的消失,貞貞不再有回家的感覺,何以為家的困惑使她再次逃離。

如果借用斯圖亞特·霍爾對“文化身份”的經典闡釋,我們或許能夠更好地理解貞貞的這種生存困境。在斯圖亞特·霍爾看來,文化身份應至少有兩種不同的思維方式:第一種是把身份定義為共有的文化,反映“共同的歷史經驗和共有的文化符碼”[3]208,使“我們”成為“一個民族”;而第二種思維方式則強調身份的不斷變化,即經驗和現實之間的斷裂,“文化身份……決不是永恒地固定在某一本質化的過去,而是屈從于歷史、文化和權力的不斷‘嬉戲’”[3]211。也正是從第二種思維立場出發,才能真正觸摸人在現實生活中所必然經受的種種復雜而痛苦的體驗。在混雜的社會環境中,面對不同的集體,強勢與弱勢間的較量,不同話語權的沖擊,主體即使已經在反復自我調試,但各種強烈的思想震蕩和巨大的精神磨難仍是不可避免的,層層危機下甚至被迫將自身“視作和體驗為‘他者’”[3]212,當這種危機最終還是難以解決時,就產生了精神創傷。從根本上說,貞貞心中不可觸及、使她始終保持沉默的,正來源于這種身份認同危機。

從貞貞短暫而曲折的生命歷程來看,其身份認同始終在變化。在為邊區政府送情報時,在她一個人忍著劇痛一步一拐地在夜里走了三十多里路的整個過程中,支撐她堅持下去的唯一念頭想必就是把情報送達,不耽誤抗戰進程的推進,不損害民族共同體的利益。在融入其中的同時,貞貞已經把集體利益置于自己的安危之上,在這樣一種氛圍感里,她甘愿為集體奉獻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然而,這樣一種共同體感受在霞村的日常生活中難以尋覓,霞村諸事如故,這里顯然與她在前線形成的共同體意識存在巨大差異。當然,在被日本人抓走之前,貞貞和霞村人是沒有太大差別的,她就是霞村的普通一分子,恰恰是戰爭改變了她對自我的定位,在一種崇高使命感生成的同時也讓她與霞村人漸行漸遠。現實的境遇給貞貞提出了一個她之前也許并沒有認真思考的問題,甘愿冒著生命危險的自我犧牲究竟是為誰?在敵營時、在民族共同體的強大感染力下,貞貞可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為了集體、為了抗戰的最終勝利、為了窮苦大眾早日擺脫殖民侵略……但當她回到霞村,面對霞村人復雜表情時,她已經開始質疑自己所付出的這一切的有效性。

一直以來,說到《我在霞村的時候》時必談《新的信念》,研究者們普遍將《新的信念》里同樣在戰爭中被日軍蹂躪又很快走出傷痛,向村民揭露日軍暴行,激發起抗日情緒的老太婆與《我在霞村的時候》里的貞貞相聯系,認為二人有著相同的經歷卻有著不同的結局,由此斷定是丁玲的前后猶疑乃至女權主義的復蘇。事實上,我們不能將《新的信念》中的老太婆和貞貞做簡單連接,在對老太婆的遭遇報以深切的同情的同時,也必須看到她們本就有著根本的不同:其一,貞貞的為國獻身后來已是出于自愿,在被日軍捕獲后,她很快就有了逃跑的機會,但為了繼續獲取情報,又往返于后方和敵營,而老太婆則是被迫的;其二,在整個過程中,貞貞已經和抗日戰士達成了心理上的統一感,她樂于為他們服務,會因戰爭獲得勝利以及和邊區軍隊取得聯系而由衷地高興,因而覺得“活得有意思”。老太婆則從始至終心中充滿仇恨和怒火,乃至最后號召家人和鄉親們一起抗日,主要在于個人的恩怨仇恨,而不是因為強烈的國家認同感產生的自主行動,本質上仍是一種狹隘的愛國情感,兩人的心境完全不同。更進一步說,老太婆雖然是從前線歸來的,但在短時間內其身份認同并沒有發生根本轉換,或者說,其心靈境界并沒有像貞貞那樣因為戰爭炮火的洗禮得以提升,乃至和鄉村共同體發生根本錯位,老太婆看待問題的態度和角度還是與鄉村里的眾人保持一致,鄉村里的民眾也不會像對待貞貞那樣把老太婆排斥在“咱們”的陣營之外。對于貞貞來說,要回到霞村過正常的生活必須和老太婆一樣具備三個要素:一是和霞村眾人有共同的敵人,渴望抗戰的勝利并為之緊密團結;二是貞貞不再被視為受害者,而是為了勞苦大眾崇高獻身;三是貞貞自己要始終堅信自我的獻身為抗戰的勝利是做出了巨大貢獻的。然而,這些于貞貞而言顯然是不可能的。在霞村,由于并不能意識到彼此在抗戰時代下的相同處境,貞貞和霞村眾人根本無法消除相互間的隔膜,因此分散的個體也很難走向階級聯合。

霞村最終成了貞貞精神創傷的“據點”,貞貞也成了抗戰背景下受苦受難女性的又一典型。貞貞這個女性主人公為了勞苦大眾的崇高理想在霞村這個空間里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在革命與反殖民的雙重歷史背景下,以自我“出走”,邁入革命序列從而使女性完成自我現代化的形式,當面對傳統道德審判時,她們所經受的苦難是否還有意義?換句話說,當“道”只是部分人的理想愿景時,殉道者所秉持的“道”是否應該有其自己的性別政治認同?因為不是從個體內部思考問題,執著于民族抗戰大義的丁玲對“道”的內在困境有了更深刻的體認和理解。現實生活中的痛苦體驗以及對這種體驗的執守,使丁玲對貞貞的遭遇充滿了同情,繼而形成一種深切的疑慮。

二、身份認同與情感危機

像發生在霞村的這樣一個很適宜于宣傳日本侵略者暴虐、激發民族抗日情緒的故事,丁玲反而隱蔽地解構了民族共同體的神圣直指其虛幻,這種解構幾乎與她同時期創作的《在醫院中》對革命的懷疑完全一致,并且表現得更直白,借主人公陸萍之口,丁玲甚至直接道出了對共同體想象的質疑:“她回省她日常的生活,到底革命有什么用?革命既然是為著廣大的人類,為什么連最親近的同志卻這樣缺少愛。”[2]251

在文學作品中,說起“醫院”,自然會聯想到疾病隱喻的話題。對于《在醫院中》,從1958 年的“再批判”以及后來的諸多研究,多傾向于將這樣的質疑定義為是知識分子對革命政權的批判甚至反叛,抑或是革命政權反過來對知識分子的“治愈”。類似解讀一般緣起于對“醫院”隱喻含義的延伸,與以上兩種認識相對應,丁玲筆下的醫院通常被視為這樣的空間:一方面,它是一個運轉不良的機構,象征著延安革命系統中的種種病癥和負面因素,以此暴露黑暗面;另一方面,借“知識分子”的疾病隱喻,以醫院中的“病人”或者說“狂人”陸萍,表現出革命對知識分子的強制性治療,從而實現個人對革命紀律體制的屈從。較具代表性的,如黃子平在《病的隱喻與文學生產——丁玲的〈在醫院中〉及其他》中將其主題與此后延安對知識分子的改造相對照,認為陸萍是一個被迫“棄文從醫”的知識分子,“是一個自以為‘健康’的人物,力圖治愈‘病態’的環境,卻終于被環境所治愈的故事(在這種解讀中,我們會想到,這是《狂人日記》故事的‘現實主義’變奏:‘狂人’呼吁人們‘改悔’,最終卻被治愈,‘赴某縣候補’去了)”[4]23。在經歷了一場煞費苦心的“驅邪”儀式后,“陸萍是‘成長’了,或者說,‘治愈’了”[4]32。

首先,從陸萍的身份來看,從“知識分子”這一關鍵詞出發,這種定義似乎就是值得懷疑的。因為陸萍實在稱不上一個知識分子,她是從更側重于實踐的產科學校畢業,懂得一些實踐操作知識,熟悉手術救護流程,且只是對一些文學書籍稍感興趣,充其量也只能稱作一個文藝青年。與這種出于后設歷史觀和文學觀而定義的身份不同,對陸萍的考察其實更應聚焦在她是一個渴望“到槍林彈雨里奔波忙碌”[2]246,滿懷理想熱情的抗戰青年,她的懷疑似乎也更貼近于唐小兵所說的“日常生活的焦慮”[4]224。容易為人忽視的一個細節,不像很多人并沒有親歷過戰爭的殘酷,陸萍是從前線歸來的人,“八一三的炮火把她投進了戰爭,她到傷兵醫院去服務,耐心地為他們洗換,替他們寫信給家里,常常為了一點點的需索奔走。她像一個母親一個情人似的看護著他們。他們也把她當著一個母親一個情人似的依靠著。他們傷好了,她為他們愉快。……這樣的流動生活,幾乎消磨了一整年”[2]239。在前線,見慣了戰士們為了國家流血犧牲,陸萍已然與這些普通戰士結下了深厚的感情,當再次面對庸常瑣碎甚至有些冷漠的群體現實時,心理落差自然浮現。于是,在陸萍所處的鄉村醫院中,她看到了和貞貞在霞村所見相類似的矛盾現實,一邊是個人為了民族大義無私獻身,另一邊卻是民眾仿佛與世隔絕不知戰爭為何物;一邊是自我秉持崇高信仰,想為抗戰貢獻一己之力,另一邊又是眾人庸庸碌碌、自私冷漠,環境混亂不堪。

其次,從“醫院”這一空間來看,除了醫院中的管理層,醫院還包含了醫護、病人等很多實在的客體,諸多因素集結在一起共同構成醫院這個多維空間。在探討其空間內涵時,如果只是單純聚焦于某個單一層面,比如知識分子,往往會有所偏頗。正如黃子平所說的:“‘醫院’這種社會部門卻完全是‘現代科學文化要求’的產物。麻雀雖小,五臟俱全。這個新建的醫院有院長、總務處長、管理科長、秘書長,有外科主任、產科主任,當然,還有指導員。醫院里有著各種會議、申請、布置、調查和匯報”[4]25,卻唯獨忽視了普通的“病人”,在他看來,似乎這個醫院也只有一個病人,就是陸萍,還是個心理有問題的、需要被“驅邪”的“狂人”。其實說到醫院,通常會讓人直接聯想到這是一個治病救人的地方,不是一般文學上所說的心靈上的創痛,而是實在的肉體上的折磨,抗戰環境下更是如此。抗戰打響后,不管是艱難持久的頑強抵抗還是熱血拼搏的主動進攻,大多時候都是普通戰士在為此飽受身體和精神的摧殘。受傷慘重的傷兵隨處可見,來了走,走了又來新的,肚腹中有十幾塊彈片急需手術的傷員,被冤冤枉枉鋸了雙腳的無腳人,都在這個醫院中等待救治或已經被無效救治,此時的醫院更是戰爭慘烈無情的集中體現。具有視覺心理沖擊的片段展現,讓人感受到痛心與反思,因此,醫院實實在在承載的是抗戰能否勝利的擔憂,而不應只是一個建立在話術上的“政治的隱喻”。

特別是丁玲對醫院的描述并沒有止步于此,她更多地將目光投向了敵后方民眾的日常精神狀態。從陸萍的視角我們看到,不管是醫院中的醫護還是病員多是冷漠且沒有同情心的,甚至無聊到要靠胡亂誹謗、肆意傳播小道消息取樂。即使陸萍在傾盡全力地為他們忙碌,卻無人領情,反倒陸萍成了醫院里的怪人,遭受各種指指點點,直至無力招架而病倒。顯然,這樣的生存現實不僅損害身體,更傷及人心。文中指導員的話有些意味深長,如他所說,醫院的實際情況是“沒有錢”“剛搬來,群眾工作還不好,動員難”“醫生太少,而且幾個負責的都是外邊剛來的,不好對付”[2]240。作為指導員、管理層,他何嘗不想改變現狀,如果人力物力稍有充足,想必他會比陸萍更為急切。醫院中的院長、指導員都有參軍經歷,他們深知戰爭的殘酷,面對這樣的混雜現實,不只是陸萍,連指導員也“多么想回到連上去”[2]240,即使冒著生命危險投入火熱的戰爭總比在這樣的醫院里死守更有價值。醫院所透露的既有抗戰的艱辛和戰士們生命承受的苦難,又有像陸萍這樣期待環境有所改變以齊心協力共同抗日的沖動、忍耐和失望的人。諸多現實糾纏在一起,醫院、戰爭與水深火熱中的民族憂慮無法拆離。

以黃子平為起始的對于《在醫院中》的再解讀,更多的是把目光聚焦在陸萍的知識分子身份,進而將醫院延展為政治化的空間,但同時忽視了醫院也是容納傷員、救死扶傷的地方。醫院在后來也多被闡釋為一種疾病和身體的隱喻,對個體人性的反思。然而,在尚處于半殖民地化的中國,延安這樣一個集結了民族國家想象的空間,醫院所處的空間見證的更是歷史、國家、人民命運的糾纏,蘊含著更為復雜深厚的內涵。如黃子平所說,丁玲選擇醫院空間是富有深意的,有量身打造的意味。但這里的量身打造不只是為陸萍,也是整個抗戰環境的縮影。

在這樣的嚴酷現實下,與貞貞自始至終的沉默不同,陸萍則始終保持著超強的戰斗力。即使自已對革命的有效性產生了質疑,她仍在四處搜集意見、大膽陳辯,企圖讓現實有些許改變。與一些關于陸萍過于個人化的定位不同,她的這種反應實際上更是一種共同體理想發展到極致的合乎邏輯的結果,她以為以一己之力就能改變一切。但首先必須正視的是,這種將自我理想化的方式本就不是建構真實共同體的正確途徑,反而會加劇她于他人之間的裂痕。與他人之間的關系會越來越緊張,自我認同危機越來越嚴重,對戰爭環境下共同體的質疑,最終導致了她個人的生存危機和共同感的消失。

共同體研究學者斐迪南·滕尼斯曾層層遞進地將共同體分為血緣共同體、地緣共同體和精神共同體,“血緣共同體作為行為的統一體發展為和分離為地緣共同體,地緣共同體直接表現為居住在一起,而地緣共同體又發展為精神共同體,作為在相同的方向上和相同的意向上的純粹的相互作用和支配”[5]65。這一理想化的演進層級在全球范圍內引起了廣泛共鳴并被視為人類終將到達的彼岸。然而,從貞貞和陸萍的現實境遇來看,她們卻最終都表現出對諸種共同體想象的懷疑或疏離。在進入和離開的過程中,她們與群體間的距離越來越大,與各種共同體間的紐帶也日益減弱。從貞貞和陸萍的行動來看,她們的反應實際上也代表了當面對群體排斥或感到無法融入集體時兩種典型的不同應對方式。貞貞選擇的是沉默,陸萍則是去極力言說,但兩者最終都歸于失敗。即使丁玲以跳脫現實的維度,在結尾處為她們安排了一個與現實迥異的烏托邦,表達了一種期望團結、重生的愿望,但前面對她們遭遇的深度表現,還是顯得這樣的安排過于理想和突兀。以至于我們在后來的《三八節有感》《風雨中憶蕭紅》中看到了丁玲為女性所提供的第三種選擇,即做好自己,“沒有激動,也沒有感慨”“頑強地活著”[6]137,“不要讓自己生病”“使自己愉快”“用腦子”,這樣“才不會浪費熱情,浪費生命,而免除煩惱”[7]。可以說,丁玲所指出的這三種選擇正是《我在霞村的時候》《在醫院中》深刻體驗出來的結果。

三、個體與共同體如何聯合?

丁玲的體驗與抗日戰爭的持續有很大關聯。如朱鴻召所言:“延安文人是個較為特殊的知識分子群體,他們奔向延安的個人背景和動機是復雜的,但大致可歸納為:叛逆者、逃亡者與追求者。”[8]丁玲則三者兼具。在抗戰背景下,她遠道而來,既為避難也為理想。一方面,她一直在尋求與延安的一種親密聯系,一種歸宿,對延安真誠贊美;但另一方面,作為一個逃亡者,她更要考慮抗戰烽火下的自我定位和個人存在的意義。在“一切為了抗戰”的理想動機下,丁玲對于個體與共同體關系的思考也經歷了一個從樂觀到質疑的態度轉變。

1937年7月7日,盧溝橋事變爆發,日本對華發動全面侵略戰爭,全國上下很快卷入救亡抗戰的熱潮。一種歡欣鼓舞、群情振奮的熱情在丁玲此時所作的《七月的延安》一詩中有過集中體現。在這首詩中,強烈的身份認同感使她不由地將整個中國想象成了以延安為中心的民族共同體,帶著狂熱的救國熱情、殺敵的激動情緒、不能自已的報國沖動,她直呼“要把全中國化成像一個延安”,各地的工人、學生也將從四面八方而來“下定決心:‘誓死不做亡國奴’”[2]325。之后,經她和吳奚如等倡導,以上前線采訪、宣傳抗日為目的的西北戰地服務團隨即成立,其行動綱領就是要“以戲劇、音樂、講演、標語、漫畫、口號各種方式向抗日戰士及群眾做大規模之宣傳,使能徹底明了民族革命戰爭之意義與目標,借以喚起中華民族之兒女們的斗爭情緒與求生存的犧牲精神”[6]49。于是,不曾有過戲劇經驗的丁玲此時卻開始將寫作重心轉向了戲劇創作,與他人合作多部戲劇,也有獨立創作的戲劇如《重逢》《河內一郎》。在這些戲劇中,直接表現的都是民眾的抗戰熱情,以及丁玲對“民族”“國家”“中華民族之兒女”等神圣字眼的切身認同。如《重逢》中,懷著一腔報國熱情的女戰士白蘭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她誤以為已淪為俘虜的愛人馬達明;《河內一郎》里中日士兵也能成為朋友,沖破國族界限結成被壓迫者聯盟的階級弟兄,共同對抗真正的敵人——“日本帝國主義”。延續到之后的小說,像《一顆未出膛的槍彈》《新的信念》中,仍然可以看到這種“戲劇化”的影子:國民黨連長的突變,要和紅軍一起打日本鬼子以及十幾歲的小紅軍自愿慷慨赴死,鎮靜地向聚攏在身邊的“觀眾”喊出戲劇式的臺詞“還是留著一顆槍彈吧,留著去打日本人!你可以用刀殺我!”[2]131圍繞在老太婆身邊的幾個婦女也能被置換成“千百個民眾”并齊聲痛苦高喊“我們要活,我們不是為了給鬼子欺侮才活著的呀!”[2]179情節突轉、感情濃烈、口號式的臺詞正是一般戰時戲劇具有的突出特點。

在諸多丁玲延安書寫的研究中,其戲劇創作往往是最易被忽視的,唯一對丁玲這一時期集中創作的戲劇進行過詳細完整解讀的是有著豐厚戲劇創作理論的美國學者顏海平。如她所說,這些戲劇不應被忽視,因為只有以此為出發點才能真正理解為何通常被弱化的“抗戰”語境應當被再次強調,以及為何從前線歸來,回歸日常生活后,丁玲的寫作中卻有了越來越多的失落感。從丁玲與群眾的關系說起,實際上雖然她早在上海時期就已加入左聯,打出革命旗幟要為被壓迫階級代言,書寫農民大眾,但直到西戰團的戲劇演出時,丁玲才算是第一次近距離地接觸了讀者、農民和戰士。在面對面的戲劇表演中她前所未有地見證、激發、匯聚民眾的抗日能量,“正如丁玲所看到的,這些演出浸透著某種做一個‘中國人’的強烈感情”[9]318。觀眾的呼應與共鳴在群情激蕩中散發出的熱量可觸可感,丁玲個人也被推動著,心理產生巨大波動,“實存的和被創造的事物在互動中生成激越,形成一種轉變性的動力和能量”[9]316,民族國家認同感此時已達到高峰。

然而,現實的抗戰情況并不像她在這些戲劇中所顯示的那樣樂觀。盧溝橋事變后的幾個月里多個城市接連失守,“1937年夏天,日本占領北京和天津;11月,上海經過激烈戰斗后淪陷;12月,南京淪陷。到1938年秋,日本已經鞏固了對中國東北各城市的控制,向長江推進,奪取了武漢三鎮,并占領了廣州,戰爭的最初16 個月是以中國軍隊的慘敗為標志的”[10],之前的樂觀氣氛已然難以維持下去。如果將《我在霞村的時候》《在醫院中》等作品放在當時艱難的抗戰環境中看,也許丁玲的改變就正如同處一個時代又十分了解她的馮雪峰所說的,是“十分自然,更十分正當的事”[11]。初到延安,丁玲對抗戰熱情的書寫是每一個中國人內心深處最直白樸素的愛國情感流露,同樣地,1940年前后的話語轉變也正源于此。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在國家危難之際大多數作家都開始超越抗戰初期過于樂觀漂浮的幻想,對戰爭予以深層觀照,丁玲也不例外,即使她是女性。

像《新的信念》中的老太婆,她真的有如此大的力量嗎?周圍民眾對老太婆又有著真實的同情嗎?小紅軍戰士的一句話就真的能感動國民黨連長、士兵,從而團結起來一致對外嗎?在錯綜復雜的現實背景下,反殖民抗戰不可能如丁玲之前所描述的那樣樂觀,所以之后貞貞的境遇完全迥異于老太婆,原因就在于,隨著時間的推移,面對慘烈的抗戰現實,丁玲變成了一個質疑者。沒有人會懷疑丁玲在書寫貞貞那種自我犧牲精神時的真誠與壓抑,而之所以會有如此大的爭議,讓人心靈震動之處,恐怕并不僅在于個人對集體認同的質疑,更因為它觸及了多數人內心的隱秘角落,那種不言自明而又人人自知的人心的陰暗,或是對自我的發現,或是對國家命運前途的深切憂慮。

以《我在霞村的時候》為例,回顧對它的主題解讀,往往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以失貞為焦點,認為這是一個表現封建貞操觀毒害的文本,延續了五四以來知識分子對民眾國民性的批判,張揚了以個體為本位的精神價值;二是以“革命者”貞貞為中心,以為革命拯救了處于封建禮教控制下的女性。然而,一方面,女性、反封建都并不是小說在抗戰背景下所要呈現的終極主題,戰時環境下張揚個體的提法更是無稽之談;另一方面,革命也沒能拯救貞貞,反而使她在霞村無法自處。歸根結底,兩種觀點都將問題集中在了女性與革命之間的裂隙,仿佛兩者本就格格不入,《我在霞村的時候》也成了丁玲為女性鳴不平的小說。實際上,盡管這里的主人公是女性,但在抗戰敘事中,此時的女性作為一種性別能指,更是為了使某些困惑獲得出場的機會,也是超越性別的提問方式。其中更為關鍵的問題是,全民抗戰熱潮之下,是不是真的能夠建立起廣泛的群體認同,繼而全面聯合一致對外?因為貞貞的遭遇所顯示的是,如果將視野僅限定在內部和限定在女性個體,在整個過程中她所經受的苦難,她與霞村的無聊民眾是有明顯區別的,貞貞相比霞村人顯然是更為進步的。然而,在必須將視野擴展至外部,擴大到革命與抗戰反殖民的雙重時代背景時,情況就復雜艱難得多。在對這一問題的探討中,無可回避要涉及的問題是霞村人是否和貞貞有著同樣的民族感情,如果有,貞貞怎樣才能和他們達成共識呢?畢竟,如果抗戰沒有民眾的廣泛參與想要取得勝利是難以想象的,尤其是這樣一場涉及全民族的解放戰爭,大眾的覺醒與反抗更是最終取得勝利的重要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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