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喜,趙海燕
(內蒙古民族大學 蒙古學學院,呼和浩特 028000)
英雄史詩《格斯爾》是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組成部分,自1716年發現北京木刻版《格斯爾》以來,學界開始關注并開展《格斯爾》研究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格斯爾》作為一部跨國界、跨民族、跨語言的活態史詩,受到國內外學者的高度關注。《格斯爾》史詩在國內外廣為流傳,出現了多語種版本。外文譯本的形成、譯者情況、版本特色等研究對《格斯爾》及東方文學的探討具有重要的推進作用。《格斯爾》在日本的傳播可以追溯到大正時期,直至21世紀,不同版本得以翻譯出版。其中,昭和十六年(1941)日本學者中田千畝的譯作《蒙古神話》(1)中田千畝『蒙古神話』,郁文社,昭和十六年。和平成五年(1993)京都大學教授若松寬翻譯的《格斯爾可汗的故事——蒙古英雄敘事詩》(2)若松寛訳『ゲセルハーン物語ーーモンゴルの英雄敘事詩』,平凡社,平成五年。被國內學界熟知。但對于野中惠子所譯的《格斯爾王的故事——蒙古英雄譚》(3)野中恵子訳『ゲセル王物語ーーモンゴルの英雄譚』,彩流社,平成二十四年。,迄今為止國內學界尚未開展研究。因此,闡釋《格斯爾》在日本的譯介與傳播,探討版本間的影響與互鑒,旨在推進“格斯爾學”及中國文學的深入研究。
野中惠子譯本《格斯爾王的故事——蒙古英雄譚》于2012年出版發行。該譯本為硬質封面精裝本,規格(按照日本書籍開版大小“判型”)為A5判,配有插圖13張,共185頁。譯者在“后記”(「あとがき」)中明確了該譯本的緣起。
一八三九年に、I·J·シュミットという人が、モンゴル語の本をドイツ語に訳して出版したのが最初だった。それから百年近く経った一九二七年に、イーダ?偋?ツァイトリンが、それを英語にして、“Gessar Khan,A Legend of Tibet”として出版した。一九九一年には、アメリカの仏教系の出版社、Dharma Publishingから、それを平易な英語に直した“Gesar!The Epic Tale of Tibet’s Great Warrior King”が、出た。私が最初に読んだのはそれだったが、のちにツァイトリン版を知り、固有名詞、その他いっさいを、それに従うことにした[1]。
漢譯:最早是在1839年,一個叫I·J·施密特的人,把一本蒙古文本譯成德文出版。近百年后的1927年,艾達·澤特林將其翻譯成英文,以“Gessar Khan,A Legend of Tibet”為名出版。1991年,美國佛法出版社Dharma Publishing將澤特林英譯本改成了通俗的英語文本,以“Gesar!The Epic Tale of Tibet’s Great Warrior King”為名出版發行。我最初讀的是這個文本,后來知道了澤特林版,由此專有名詞和其他一切都遵循澤特林版本。
譯者野中惠子關于譯本緣起的相關敘述,主要說明以下幾個問題:
首先,該日譯本不是蒙古文《格斯爾》史詩的直譯文本,而是通過英譯本轉譯的文本。
其次,譯者提到美國佛法出版社Dharma Publishing于1991年出版發行的“Gesar!The Epic Tale of Tibet’s Great Warrior King”(《格薩爾!西藏偉大戰王的史詩故事》)是源自艾達·澤特林于1927年翻譯出版的“Gessar Khan,A Legend of Tibet”(《格斯爾可汗:一個西藏傳說》,美國紐約喬治多蘭出版社出版發行)的改寫版。關于改寫版的改編者等相關信息,譯者卻未進行表述。而改寫本作為譯者參考的底本,有必要對其相關信息進行明確揭示。在近期發表的文章《史詩〈格薩爾〉海內外英譯的百年流變:問題與展望》[2]的《格薩爾》英譯全景圖譜中將該改寫本介紹為“Gesar!The wondrous adventures of king Gesar ”(《格薩爾!格薩爾王的奇妙冒險》),英譯者為扎拉·華萊斯。為避免由于封面題名的不一致而產生混淆,在此需說明,這兩個文本是同一個版本的兩種表述,前者為該版本的封面題目,后者為扉頁標注的題目。改寫本為平裝本,醒目的藍色封面配有彩色圖1幅,共183頁,正文配有插圖9幅,而譯者扎拉·華萊斯被介紹為改編者(“Adapted by”),此書作為“西藏藝術與文化系列”叢書出版發行。
再次,譯者翻譯該文本時,同時參考了艾達·澤特林版與扎拉·華萊斯改寫版兩個英譯本。但她本人并未明確表述她所參考的艾達·澤特林英譯本是哪一年的版本。據目前所掌握的文獻可知,艾達·澤特林1927年的英譯本于2004年由朝圣者出版社(PILGRIMS PUBLISHING)再版。初版為布面硬精裝本,共203頁,配有彩色插圖37幅。而2004年再版為平裝本,插圖顏色為黑白色,頁數及插圖數與初版相同。由于出版社、出版系列及受眾等多種因素的影響,一種版本的再版在版本規格、配備插圖等方面出現多種差異。而這種差異對不同時期的讀者必將帶來不同的閱讀體驗。因此,參考原文時也應考慮到不同時期版本之間的異同。對于《格斯爾》史詩的外譯本內容,明確其參考的版本來源尤為重要。
最后,譯者提到1839年I·J·施密特將“モンゴル語の本をドイツ語に訳して出版した”(一部蒙古文本譯成德文出版),對此僅提一句,卻未進行詳述。而施密特的德文譯本是《格斯爾傳》在西方完整意義上的最早譯本,也是現在極為罕見的善本之一。此后1925年再版,于1966年又重印,足見其傳播的影響力和持久性[3]。
在格斯爾譯介方面,俄國科學院施密特于1836年將分成7章的蒙古文本北京木刻版《十方圣主格斯爾可汗傳》(4)參見北京木刻版《十方圣主格斯爾可汗傳》影印本,蒙古文,格日勒圖整理,呼倫貝爾: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15年版。(以下簡稱《格斯爾傳》)的正文用活字版刊行,在圣彼得堡出版;1839年,施密特又將其翻譯成德文,以《功勛卓絕的圣主格斯爾王》為名,在圣彼得堡和萊比錫分別出版。
艾達·澤特林在1927年的英譯本“前言”中提到:
It is upon this German translation, entitled Die Thaten Bogda Gesser Chans and published in St. Petersburg in 1839, that the present version is principally based, although reference has also been made to Benjamin Bergmann’s account of the so-called Little Gesser, translated from a Kalmuck original, and included in Nomadische Streifereien, Volume III, published in Riga in 1804.[4]
漢譯:這個德文譯本,題為《功勛絕卓的圣主格斯爾王》,于1839年在圣彼得堡出版發行。該英文版本主要以德文版本為主,同時參考了本杰明·伯格曼的《少年格斯爾》,一個翻譯自卡爾梅克人的口頭文本,收錄在其《游牧的街道》(卷三)中,于1804年在里加出版發行。
可見,1927年的艾達·澤特林英譯本主要以施密特的德文本為底本,同時參考了本杰明·伯格曼的《少年格斯爾》,是“一主一輔”兩個底本的譯作。但艾達·澤特林對于兩個底本如何做的取舍并未進行明確表述。由此可知,施密特將1716年的北京木刻版《格斯爾傳》先活字刊印,后將其翻譯成德文出版,再譯成英文,最后被譯成日文。野中譯本歷經從蒙古文譯成德文、從德文譯成英文、再從英文譯成日文的一個復雜的轉譯過程。其中,艾達·澤特林英譯本又是轉譯的譯作,而譯者野中惠子又同時參考了艾達·澤特林英譯本和它的改寫本兩種底本,這種翻譯充分體現了史詩在流傳過程中各版本之間的相互借鑒、互為影響,并形成以多種語言來傳承流布的特點。這是該譯本的一大特色。
《格斯爾王的故事——蒙古英雄譚》共有九章,而北京木刻版《格斯爾傳》共有七章內容。參照《蒙文〈格斯爾傳〉版本比較研究》(5)參見《格斯爾學集成》(第三卷),斯欽孟和撰寫,蘭州:甘肅民族出版社1990年版,1949頁。中所提供的章節目錄,第一章為格斯爾十五歲時名聲遠揚;第二章為格斯爾斬除北方魔虎;第三章為格斯爾治理漢國固穆王朝的朝政;第四章為格斯爾鏟除十二頭魔王拯救阿爾倫高娃;第五章為格斯爾討平錫萊河三汗;第六章為格斯爾鎮壓妖魔化身的呼圖克圖喇嘛;第七章為格斯爾下入地獄救出母親等。從蒙古文本→德文本→英文本→日文本這種通過使用轉譯的底本以及譯者的再次轉譯,使得《格斯爾》的內容故事發生了諸多變化。以下從章節目錄、章節概要以及文本插圖等方面進行分析。
《格斯爾王的故事——蒙古英雄譚》章節目錄:第一章為英雄の誕生(英雄誕生),第5-28頁;第二章為ジョル正體をあかす(珠儒顯現真身),第29—48頁;第三章為シナへの旅(漢地之行),第49—68頁;第四章為そよ風谷(微風谷),第69—84頁;第五章為十二あたまの大男(十二頭大男),第85—106頁;第六章為シライゴルの三人王(錫萊河三汗),第107—126頁;第七章為チョトゥンの裏切り(楚通的背叛),第127—140頁;第八章為シライゴル王の敗北(錫萊河三汗覆滅),第141—158頁;第九章為ゲセルの帰還(格斯爾回歸),第159—178頁。
通過比較可見,該日譯本篇幅較短,從章節題目可以看出該譯本的內容與《格斯爾傳》中第一、三、四、五章的內容相符。日譯本第一、二章內容對應《格斯爾傳》第一章;第三章對應《格斯爾傳》第三章;第四、五章內容對應《格斯爾傳》第四章;第六、七、八章對應《格斯爾傳》第五章。值得注意的是,日譯本第九章“格斯爾回歸”中敘述了格斯爾求助三位神姊,求得圣水,救活三十個勇士的情節。而這一情節未出現在《格斯爾傳》中,而是出現在被學界認為是北京木刻版續本的隆福寺本《格斯爾》(6)參見隆福寺本《格斯爾》影印本,格日勒圖整理,蒙古文,呼倫貝爾:內蒙古文化出版社2015年版。原文竹筆抄本,1954年于北京隆福寺大街大雅堂舊書店被發現。的第八章之中。隆福寺本《格斯爾》的第八章為格斯爾從天上求得圣水救活三十個勇士。國內1954年發現的隆福寺本《格斯爾》的這一章節早在1927年的艾達·澤特林英譯本中就已經出現。由此可見,對隆福寺本《格斯爾》的內容淵源需要進一步考證,這也體現了《格斯爾》各版本形成的復雜性。為進一步論述該日譯本特征,其章節內容概述如下:
第一章,霍爾穆斯塔神忘記佛祖旨意,導致王國的西側城墻倒塌;第二章,茹格慕來到吐伯特選婿,珠儒參加摔跤與射箭比試獲勝;第三章,漢地的國王下發布告要求舉國哀悼去世的王妃;第四章,萬喜公主阿日魯高,被格斯爾留在微風谷;第五章,格斯爾向三位神姊求智謀,卻在森林里過夜時遭到大牛的侵襲;第六章:錫萊河三汗派老鷹、狐貍和烏鴉打探給白帳汗長子做兒媳的人選,后得知茹格慕美貌無雙,三汗就變作禿鷹前去看她;第七章,楚通去敵陣偷馬被紅眼烏蘭逮住;第八章,茹格慕射箭傳信給格斯爾,格斯爾在魔王城中碰到老婦人和山烏后,收到茹格慕的箭,立刻恢復神智;第九章,格斯爾化身商人詢問牧人自己家鄉的狀況。
通過以上概述,日譯本《格斯爾》在故事情節、敘事結構以及內容體量上均發生了變化,這是該譯本的又一大特色。
翻譯是使用不同語言的人相互交流的紐帶與橋梁,翻譯的最終目的就是使讀者理解原作的意思。譯者是翻譯內(原文、作者)和翻譯外(讀者、社會、贊助人、意識形態、性別等)、譯者內(心理活動)和譯者外(社會環境)各種因素之間張力的綜合平衡者[5]。譯者不僅注重翻譯的信、達、雅,還要精心構思譯作的結構布局甚至版式設計、裝幀插圖等。通覽該文本可知野中日譯本不僅是創造性的轉譯本,也是首部譯以剪紙畫為插圖的《格斯爾》翻譯本。對此,譯本“后記”中這樣敘述:
本郷の畫材店で、モンゴル人のトゥルブラム·サンダグドルジさんの馬の切り絵を見たときにも、それと同じことを感じた。注文しても、これだけの絵が、得られるかどうか、というほどに、この物語にぴったりの絵が、見ず知らずの店の、絵の具や絵筆の間に、ひっそりと息をひそめていたのである。トゥルブラムさんに手紙を書くと、すぐ返事が來た。モンゴルの英雄敘事詩のうち、「ジャンガル」の絵は、先年、完成し、つぎは「ゲセル」の番だと思っていた。喜んで協力したい、と。こうして出來あがったのが、この本である。
漢譯:在本鄉區的畫材店,我看到蒙古人圖爾布拉姆桑達格道爾吉先生的馬剪紙時,也有同樣的感受。既是下單要買,這么多的畫,能不能得到,也無從得知。但是卻在這個素不相識的商店的顏料和畫筆當中找到了與故事特別相符合的畫。我給圖爾布拉姆先生寫了一封信,很快收到了他的回信。他說,蒙古英雄史詩中《江格爾》的畫,前些年已經完成了,下一個該輪到《格斯爾》了,因此愿意合作。就這樣完成了這本書。
剪紙師圖爾布拉姆·桑達格道爾吉(Turburam Sandagdorj)是出生于蒙古國的美國藝術家,他是一位書籍插畫家、剪紙剪影藝術家、雕塑家。自1986年以來,他作為創造師和導師開始將剪紙剪影帶入蒙古美術之中。在1990年因贏得《蒙古秘史》750周年最佳插畫比賽而獲蒙古藝術家聯盟獎。野中在譯本正文中使用了他的13張剪紙畫。這些剪紙畫形象生動、栩栩如生、寓意深刻。如“格斯爾騎著神驥歸來”中,對英雄格斯爾及神驥進行了精湛的藝術呈現。第八章以外,其他章節都插入了剪紙畫,且每一幅插圖都能夠表達相應章節中出現的人物或故事情節。
《格斯爾王的故事——蒙古英雄譚》的插圖基本信息為:第一章,霍爾穆斯塔向佛祖請罪、少年珠儒;第二章,茹格慕、楚通、格斯爾現真身;第三章,漢地的國王抱著去世的王妃;第四章,萬喜公主阿爾魯高、十二頭大男;第五章,格斯爾的三位神姊變做的布谷鳥;第六章,錫萊河三汗變做的禿鷹;第七章,西卡爾與他的青黑馬;第九章,桑格倫與他的老馬、格斯爾騎著他的神驥歸來。
隨著社會的發展和讀者需求的日益變化,譯者也與時俱進,推陳出新。野中譯本中配有一些與故事人物相關的剪紙畫插圖,賦予譯本圖文互文、相得益彰的審美價值。這是該譯本的一個顯著特點。插圖在出版界被譽為“形象語言”和“視覺文字”,日譯本的剪紙插圖形象直觀、生動逼真。這種插圖的運用不僅豐富了《格斯爾》版本的圖庫,也成為闡釋《格斯爾》諸版本之多種文化藝術交流與融合的跨學科研究文本的范例。
梵·第根說:“在大多數場合中,翻譯便是傳播的必要工具,而‘譯本’之研究便是比較文學大部分工作的不可少的大前提。”[6]《格斯爾》史詩不斷被外譯,特別像北京版《格斯爾傳》幾經復譯,這讓譯入語讀者有更多的選擇性。這種版本選擇源于故事內容本身,同時也取決于譯者對故事的加工創編的翻譯技巧等。
《格斯爾》主要以口頭和書面兩種方式傳承,在國外譯介傳播中出現了俄文、德文、英文、日文等多個外文譯本,這些譯本成為書面傳承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外文翻譯過程中,難免出現一些“改寫”或“重寫”的問題。美國翻譯理論家安德烈·勒菲弗爾(Andre Lefevere)指出這種“改寫”或“重寫”“已被證明是一個文學捍衛者用以改編(因時代或地理隔閡而)異于當時當地大文化規范的作品的重要手段,對推動文學系統的發展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從另一層面上,我們又可把這種‘改寫’或‘重寫’視作一個文化接受外來作品的證據,并從這個方面對其進行分析。”[7]由此可見,“改寫”或“重寫”對于研究翻譯作品的重要性。野中譯本體現了“重寫”的創造性翻譯特色。
首先,故事的再敘事——譯創。該譯本封面上印有“野中恵子[再話]”(野中惠子“復述”—筆者譯)字樣,并未將她寫成譯者。這與艾達·澤特林于1927年出版的英譯本封面上的“TOLD BY IDA ZEITLIN”(艾達·澤特林 述說)字樣相似。關于“TOLD BY IDA ZEITLIN”中的“TOLD BY”,弋睿仙、馬笑清、王敏三位學者在共同發表的文章中論述到,從“TOLD BY IDA ZEITLIN”字樣中可以窺視艾達·澤特林既沒有將其著作定位成“譯作”(Translated by),也沒有定位成作者的“創作”(By),而是采用折中的方式“述說”,既體現其嚴謹的學術態度,也體現其當時的翻譯觀。其“述說”的本質就是“譯創”。而“譯創本”是文學翻譯中“創造性叛逆”的一種體現,為史詩外譯提供了一種新視覺和新途徑,客觀上在一個嶄新的環境中拓展和延長史詩的生命[8]。
野中惠子版本作為參照艾達·澤特林英譯本的譯作,從“野中恵子[再話]”(“復述”)字樣中,可探析它既是對底本的一種尊重,也是對底本的一種重新闡釋。[再話]在日語中被解釋為“伝承的な昔話や伝説を、歴史的な資料として忠実に記録するのでなく、現代的な感覚や用語で文學的に表現したもの。また、その作業。”[9](漢譯:用現代意義和術語將傳統民間故事及傳說進行文學性表述,而非將其作為歷史來源來記錄。或其相關工作。)由此可知,譯者翻譯該文本時進行了縝密的運思,封面采用“復述”的形式,將英譯本內容用現代日語進行敘事,并且文本中加入13幅剪紙畫及相關插圖,以《格斯爾王的故事——蒙古英雄譚》命名出版。野中惠子出生于1936年,早稻田大學第一文學部英文專業畢業,早稻田大學研究生院碩士課程結業,有較強的英文功底,而作為譯入語為母語的譯者,其“文化背景則決定了其譯本力圖走近讀者,將源文化的譯本用譯入語文化重新進行詮釋。”[10]
其次,譯入語敘事特色。史詩的創編者與譯者由于時代背景、語言認知及文化語境等的差異,導致譯文與原文不盡相同,但譯者也往往盡其所能地將源語信息完整且全面地呈現到譯入語讀者面前。在翻譯實踐中,譯者可以在譯作中添加所需詞語,有助于譯本的藝術表達,從而使原故事的意思更加準確、邏輯更加嚴謹。這主要體現在敘事體例和表達形式上。
在敘事體例上,該譯文整體敘事采用日文的敬體形式,而在對話的敘述中,譯者采用了日語中最常見的語言表達,敬語與平語結合的表述。平語是用于和自己身份平等或比自己年幼的人之間的語言,語氣較為隨和。而敬語是對他人表示敬意的語言。它是日本人在交際活動中根據說話人、聽話人、話題人之間的尊卑、長幼、親疏等關系,對他人表示尊敬或禮貌而使用的一種語言表達形式[11]。譯者使用敬語中尊敬語與自謙語的表達,體現譯者采用歸化策略,使日文閱讀受眾易于理清人物關系,達到理解史詩內容的目的。
例如,第一章“英雄誕生”中霍爾穆斯塔向佛祖懺悔和向自己的三個兒子抱怨時的語句:
例文1:
それでコルマツダは、はっと我に返りました。
「ああ、お釈迦さま、すべてをみそなわすお方、あなたが、こうして私に罰を下されたのですね。五百年経ったら、息子の一人を地上に遣わし、悪を滅ぼし、人びとの心に喜びを取り戻せとの仰せでしたが、私はそれを、きれいに忘れて、七百年経った今もなお、この山の上で安逸をむさばっておりました」
漢譯:于是霍爾穆斯塔猛然想起一件事。
“啊,釋迦牟尼佛,知曉世間所有的您,您是這樣懲罰我的吧。五百年后,您讓我派一個兒子到地上,讓他消滅邪惡,恢復人們心中的喜悅。我把這件事忘得一干二凈,七百年后的今天,我還在這座山上貪圖享樂。”
例文2:
「息子たちよ、わしがお前たちに、地上に住んで、その腐敗を一掃し、知惠で人間を治めてくれ、と言ったのは、伊達や酬狂からではない。あの輝かしいお方、仏陀の御意に従ったまでのことだ。わしは、これまで、お前たちを息子と思ってきたが、それは、どうやら間違いだったようだ。わしが、お前らの息子だったらしい。今日からは、お前たちが、わしの衣と冠を身につけて、シュメール山に君臨せよ。王の権威を一身にまとい、このわしに命令をくだすがいいわ」
漢譯:“兒子們,我要你們住在地上,肅清腐敗,用智慧治理人間,這不是一時興起的想法。我是聽從了那位顯赫的佛陀的旨意。我一直把你們當兒子看,想來這是個錯誤。我倒像是你們的兒子。從今天起,你們就穿我的衣服、戴我的冠頂,在蘇米爾山君臨天下吧。你們把王的權威集于一身,給我下命令吧。”。
例文1中,霍爾穆斯塔向佛祖懺悔時使用尊敬語和自謙語,采用了敬體形式;而例文2中,霍爾穆斯塔對自己兒子則使用平語敘述,采用了簡體表述。
在表達形式上,譯者大量使用日語中的“慣用語”表述譯文的意思。如,“身につけて”“目に遭う”“頭をさげる”“後にしました”“罠をしかけて”“鼻が高い”等等。譯者還采用以反問、對話等符合當代讀者的語言表達習慣,增強其可讀性和可接受性,發揮譯者的主觀能動性,力求在譯語表達中尋找最大可能與原文意思重疊的等值成分,同時能夠滿足閱讀期待,豐富閱讀體驗。
最后,該譯本中出現了《格斯爾》史詩傳統形象的新稱呼或新角色。如塔古斯(格斯爾在天界的名字)、阿米爾塔希拉(格斯爾在人間的母親名字)、萬喜公主阿日魯高(漢地國王之女)、十二頭大男、西卡爾(扎薩希赫爾的簡稱)及養豬人等等;還出現了一些新的地名,如阿日魯高被安置的住處微風谷、西卡爾帶領眾英雄與錫萊河三汗交戰的戰場恰通河、桑格倫的營地叫獅子河、西卡爾的營地叫象河,等等;還出現了一些有趣的故事情節,如格斯爾參加比武的“打退大野豬比賽”、格斯爾的神驥被“大牛夜襲,吃掉了馬尾”等,均使文本獨具特色。
綜上所述,《格斯爾》史詩歷史悠久、內容豐富、流傳廣泛,吸引了國內外眾多學者的關注。日譯本《格斯爾王的故事——蒙古英雄譚》,雖為“轉譯本”,但從該譯本的緣起、內容概要、嵌入插圖的圖文互文的版式以及翻譯的藝術特色等,可知《格斯爾》史詩在該譯本中其內容與形式均發生了變化,充分體現了譯文的創造性改編與加工,這種“譯創”易于閱讀且符合譯入語讀者的文化心理、審美價值,使《格斯爾》在譯入語國文學中成為不可多得的藝術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