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美萱 蔡金穎 胡子靈 朱曉琳 黃丹琪 華南農業大學林學與風景園林學院
十九大報告提出要增強文化自信,促進文化發展繁榮。現以“中國乞巧第一村”廣州天河區珠村為例,運用實地調研、問卷調查和口述訪談等方法,剖析珠村乞巧民俗文化的傳承狀態。珠村乞巧文化的原真性在于其代表了當地原住民的鄉土文化,研究基于原真性原則提出乞巧民俗文化的活化傳承策略,以期為廣州傳統文化保護提供思考。
黨的十九大以來,全國各地積極推進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優秀的傳統民俗文化是社會主義精神文明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實施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傳承發展工程的意見》提出要“激發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生機與活力”,廣東省明確提出各界要更加關注并采取措施保護優秀傳統文化。在此背景下,推進對乞巧傳統民俗文化傳承發展的深入研究具有積極意義。原真性原則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原則之一,目前國內乞巧文化的相關研究成果雖然豐富,但如何基于原真性實現乞巧民俗文化的傳承與發展,仍缺乏系統討論和總結。
廣州珠村始建于南宋,現位于廣州市天河區轄下的珠吉街,民俗活動豐富,保留有舞獅、拜太公、扒龍舟、擺七娘、唱大戲等傳統民俗活動。珠村享有“中國乞巧第一村”“廣東省乞巧民間藝術之鄉”的盛名,其乞巧習俗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2001年,珠村乞巧開始為媒體和學術界所關注,其中以儲冬愛等學者的關于乞巧文化的女性話語研究為代表,陶偉、楊靜等學者則關注乞巧節慶的重構與傳承。從2005年至今,在市、區和街道各級政府的組織和推動下,廣州乞巧文化節已成為廣州市重要的民俗節慶活動,“珠村乞巧”亦成為天河區、廣州市乃至廣東省的文化品牌。然而,作為廣州典型的城中村,當下珠村該如何調適乞巧節事以應對不斷變化的時代?其乞巧民俗文化的原真性體現在哪些方面?現今的乞巧節事是否如實呈現或延續當地的文化記憶?基于多重身份屬性的疊加、廣州城中村空間形態的特殊性、民俗文化與城市文化共存等諸多背景,如何傳承發展珠村乞巧文化?上述問題需進一步思考。
本研究基于2016—2019年期間對珠村乞巧民俗開展的實地調研、問卷調查和口述訪談,嘗試剖析原真性視角下乞巧民俗文化的傳承現狀和活化思路,為促進廣州傳統文化的繁榮發展提供新思考。
珠村乞巧節,當地亦稱作“七娘誕”“姑娘節”“女兒節”。關于廣州乞巧節事的記載可追溯至宋代,南宋詩人劉克莊有詩云:“粵人重巧夕,燈火到天明。” 清末民初,廣州乞巧民俗達到興盛時期,成為家家戶戶每年的盛事。辛亥革命爆發后,傳統民俗所依存的社會環境發生巨大變化,民間組織開展的乞巧活動也大為減少。廣州乞巧節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迎來了短暫的春天,1957年舉辦的廣東民間工藝展覽中便有許多乞巧工藝品。20世紀80年代,廣州乞巧民俗文化開始復蘇,其中天河、黃埔、番禺等地逐漸恢復乞巧擺貢。1999年,珠村重新開展“擺七娘”民俗活動。2002年,珠村乞巧民俗文化開始對外展示。2005年6月,廣州市相關部門聯合承辦第一屆廣州乞巧文化節,至今廣州乞巧文化節已在珠村和廣州市內大型會場成功舉辦18屆,成為廣州富有影響力的節慶活動。
與其他地區以“拜”為主的風俗不同,珠村乞巧節事以“擺”為主,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擺案物品種類繁多,主要有四類:寓意牛郎織女相遇的牛、鵲橋、七娘盤、牌坊、七張椅子等;日常生活必需品如糧食、蔬果等;寄托美好愿望和期盼的各種花卉、紅棗等;用來美化生活環境的各種植物等。傳統乞巧工藝品如珠村牌坊、鵲橋景觀、七娘盤、乞巧公仔和齋塔等,在一代代人的堅守下也得以傳承。珠村乞巧節事以“擺”為載體舉行系列傳統儀式,包括七娘會、睇七娘、迎七娘、拜七娘、乞巧、吃七娘飯、送七娘等。珠村以“擺”為主的傳統乞巧民俗活動,展示形式相對固定,參與主體多為村中女性。近年來,在還原傳統習俗的基礎上衍生出的新興嘉年華活動,如七夕典禮、七夕游園、七夕集市和漢文化主題體驗等,形式靈活多樣,參與人群多元化。
1.本土與外來兼容
珠村當地民眾的包容和開放為傳統節事注入了新活力。以往“擺七娘”多由未出嫁的女孩親手制作,現今擺案制作者已不受身份、年齡、性別等因素限制,男女老少皆可參加。調研顯示,參加乞巧文化節的居民主要為本地的青年女性,外來游客則以城市高齡女性群體為主,男性群體參與度不高。
2.文化展示途徑和形式趨向多元
乞巧文化的展示途徑發生了變化。過去過乞巧節是在女性閨房中制作擺案,后改為在祠堂內擺案;現今巧婆們仍集中在祠堂內進行擺案的制作和展示。但節事空間類型則隨著活動內容的豐富變得更加多元,包括祠堂(明德堂)、書齋(東溪家塾)、廟觀(北帝廟)、作坊(七社)、公園(乞巧苑)、文化設施(乞巧博物館)、廣場(七夕文化廣場)和學校(珠村小學)。除了沿襲傳統儀式外,近年來乞巧文化節還增加了乞巧游戲、漢服表演、賽巧會和創意市集等大型活動。
3.形成文化創意品牌
2005年至今,珠村乞巧民俗文化已成為廣州獨具特色的文化品牌。問卷調查顯示,近40%的游客對乞巧文化感興趣,因乞巧傳統習俗參加活動的游客占比約為14%,可見珠村乞巧節在廣州市民中已具有一定的文化影響力。
4.乞巧文化進課堂
乞巧文化所歌頌的心靈手巧和乞巧智慧通過進課堂的方式伴隨年輕一代的成長。2011年,珠村小學成立乞巧民俗文化教育基地,通過編寫鄉土教材,利用第二課堂開展巧藝課程,聘請巧姐巧婆指導學生開展手工制作,舉辦七夕文化詩詞比賽,培養學生“乞巧五育”——乞巧德育、乞巧智育、乞巧體育、乞巧美育、乞巧勞育。
珠村乞巧民俗文化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要將它更好地傳承下去,就需要理清其原真性要素的具體內容。作為傳統的以女子為中心的民俗文化節,珠村乞巧民俗文化的原真性在于其代表了原住民的鄉土文化,包括四大要素:基本性質、結構、形態以及功能(如下表)。
珠村乞巧民俗文化的原真性要素表
溯源珠村乞巧民俗文化的歷史發展過程,發現:乞巧文化原真性的基本結構要素會隨時代的發展變化不斷調整,但乞巧文化的基本性質則是傳承過程中不可突破的“底線”。對照原真性這把文化標尺,目前珠村乞巧民俗文化傳承存在以下困境。
“珠村乞巧”作為一種村落集體儀式,其也是以往傳統村落內部乃至村落間交往的“中介”。這種交往在傳統意義上主要體現為兩個層次:第一表現為物質的交換與流動,反過來又對珠村的民俗文化發展產生影響;第二則是促進人員的融合,并影響著珠村人的脈系傳承。
但伴隨城鎮化進程的不斷推進,這一根植于農耕時代傳統村落的民俗文化與現代城市文化的聯系減弱。調查顯示,僅有14%的受訪者的參與動機是希望重溫乞巧習俗文化。傳統乞巧擺案缺乏創造性轉化,而年輕一代更熱衷于豐富多元的現代都市文化,對乞巧文化的興趣比老年人低。乞巧文化的受眾較為有限,中老年人相對較多,青少年較少。游客重游率不高,據統計,57%的受訪者是第一次參加,26%的受訪者參加過三次以下,僅有17%的受訪者參加過三次以上。
廣州乞巧文化節能夠較好地維持乞巧文化原真性的基本性質及基本結構,并積極開創賽巧會、創意市集等新形態,但一些活動也因為過度形式化而失去了 原真性,如乞巧相親活動。珠村當地民間藝人希望在擴大乞巧文化影響力,豐富活動形式的同時,節事活動表演的形式和內容不要過于舞臺化。老一輩和年輕一代在“保持珠村乞巧文化特色為主”還是“滿足新時代需求為主”的選擇上仍存在較大分歧。
節事空間承載著舉行傳統節日儀式的功能,珠村乞巧節事空間是乞巧民俗文化最重要的生存環境。珠村乞巧節的傳統儀式主要在祠堂舉行,祠堂類的節事空間分布零散。隨著城鎮化進程的加快,珠村由市郊農村轉變為城中村,乞巧節期間主要以社坊為單位準備七娘點擺案,且數量日益減少。珠村雖保存有多處祠堂,但部分已處于廢棄或長期閑置的狀態,喪失了乞巧文化載體的功能。
隨著時代的變化,雖然民俗文化的參與群體發生了變化,形式內容有所調整,但它始終是牽系宗族血脈的紐帶,是原住民鄉土情懷的代表。因此,應在社會層面進一步宣傳乞巧傳統民俗文化的內涵和核心價值。在保障乞巧民俗文化原真性的基礎上,可通過傳播媒介對乞巧文化及其保護傳承工作等進行全方位的展播,利用公共展示平臺加大宣傳力度,將乞巧民俗文化傳統等編寫入中小學教材,在大學中開展主題講座等,廣泛普及乞巧文化的相關知識,培養廣大群眾尤其是年輕一代的文化保護意識。
基于乞巧傳統民俗進行文化開發,通過媒體平臺掌握和建立群眾文化需求臺賬,增強文化服務效應,鼓勵大眾積極參與文化產品的創作過程,避免節目過于舞臺化;整合形成多節慶的文化產業集群,塑造以乞巧節文化為主,其他節慶文化為輔的節慶集群,可以打破單一節慶的時間限定;結合節慶文化引入商業投資,依托手工藝及廣繡等進行文化產品的創新生產,提高游客重游率,并通過網絡平臺開拓乞巧工藝品的市場。
珠村因城區擴展成為典型的城中村,但村內的祠堂、廟宇、社壇等仍保留至今,其中保存完好的祠堂達33處之多。因此可結合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方法及珠村當地居民的愿景,以“保護為主、搶救第一、合理利用、傳承發展”為節事空間規劃原則,做到規劃先行,分類分策,利用好珠村節事空間。基于“城市觸媒”理論,充分利用城市微改造等方式,對具有一定文化價值的祠堂、書齋、廟觀等歷史建筑進行漸進式改造,盡量還原舉辦傳統儀式的空間環境。根據節事活動內容,節事空間則可重點增加景觀節點,增置參與性設施,通過串聯節事空間節點,形成不同主題的游玩觀賞路線,以滿足游客不同的文化需求。利用好節事空間可給珠村乞巧節帶來一系列連鎖反應,激發珠村乞巧文化傳承與創新的新活力,吸引社會關注廣州其他地區的乞巧文化節事空間,進而形成城市開發的聯動效應。
作為嶺南傳統民俗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珠村乞巧民俗文化蘊含著嶺南人民美好的精神訴求,代表著一方鄉土文明。原真性是衡量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成效的標尺,應充分發揮原真性對廣州乞巧民俗文化的重要引導作用,喚醒民眾的文化記憶。相較于鄉村及城市郊區,城市中心傳統地方民俗文化的保護更具復雜性,不僅要從原真性的視角進行剖析,還需綜合運用多種方式進行活化傳承,如提升城市民眾的文化認同感,注入文化創新活力,推動民俗文化“走出去”。如此,傳統民俗才能融入新時代文化內涵,走向更為廣闊的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