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宏政
作為21 世紀科學社會主義新的發展形態,中國式現代化是以“中國”的智慧探索“人類性”的命運,也是以“人類性”的關懷探索中國的發展道路。因此,“中國式現代化”歷史性地體現為中國式現代化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統一。這就表明,理解“中國式現代化”,既要關注中國式現代化的獨特性質,也要關注中國式現代化的普遍特征。由此,立足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類性向度理解中國式現代化,便構成了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向度。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從現在起,中國共產黨的中心任務就是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實現第二個百年奮斗目標,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1](p23-24)民族復興是中國式現代化的直接目標導向,這是毫無疑問的。然而,“中國式現代化”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的重大原創性成果,絕不僅僅局限于這一理論對中國自己發展的目標導向,它還同時應該滿足馬克思所開創的科學社會主義前進方向的價值導向。正是由于這一馬克思主義的理論性質,中國式現代化就必然地在更加廣闊的人類性命運關懷上形成它的世界歷史向度。也就是說,如果把中國式現代化放在世界歷史中,就會看到它有更高遠的目標導向,這個更高的目標導向就是人類命運共同體。
可以借助相互關聯在一起的兩個三段論推理,從形式邏輯上獲得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向度。第一個三段論為:馬克思主義是關心全人類的(大前提),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是對馬克思主義的繼承和發展(小前提),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是關心全人類的(結論)。在此基礎上,以第一個三段論的結論作為大前提,進一步推論出中國式現代化的人類性關懷。中國化馬克思主義是關心全人類的(大前提),中國式現代化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產物(小前提),中國式現代化是關心全人類的(結論)。但僅從形式邏輯推理中獲得的結論還缺少歷史內涵的支撐,因此,理解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意義就必須從它對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延承出發。
馬克思主義誕生于西歐,但其理論卻處處體現了對全人類的關懷。正如恩格斯《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所指出的,馬克思畢生有很多工人階級的朋友,從西伯利亞礦井到加利福尼亞,有無數的工人在懷念馬克思。一個特別直觀的證據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的開篇和結尾都是站在對人類性的關懷上思考問題和解決問題的。“至今一切社會的歷史都是階級斗爭的歷史。”[2](p31)顯然這是對整個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揭示,而不僅僅是對某一個國家和民族發展規律的揭示。正因如此,馬克思所發現的唯物史觀才具有了普遍性。同樣,在結尾處馬克思、恩格斯更是明確地號召“全世界無產者聯合起來”。顯然,馬克思、恩格斯畢生所從事的事業無疑是出于對整個人類的關懷。
中國式現代化在原初的歷史語境中直接表現為中華民族的“救亡圖存”。然而,這一救亡圖存的運動也歷史性地在客觀上完成了殖民地反抗帝國主義的無產階級革命,因此中國式現代化是以無產階級革命的形式開創出來的,這不同于西方經歷了漫長的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而進入現代化的破門方式。中國式現代化從開端就置身于世界無產階級革命運動的洪流當中,因此也“先天地”被賦予了人類性關懷的世界歷史向度。隨著中國式現代化的不斷深入,其人類性關懷不斷從被動走向主動,特別是通過改革開放,中國式現代化主動地走向世界,在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同時,也在為促進人類的進步事業即馬克思意義上的人類的自由和解放承擔著自己的角色。
經典馬克思主義的世界歷史理論是有靈魂和主線的,這一靈魂和主線就是“共產主義”。眾所周知,馬克思主義從創立之日起,就是胸懷天下關懷人類的理論。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共產主義的目標就是實現人類的自由和解放。在馬克思看來,世界歷史是一部人類通往共產主義自由王國的歷史,這是馬克思所建立的“大歷史觀”。哲學家們都在試圖給出世界歷史的歸宿,但馬克思和古典世界歷史理論的本質區別就在于,馬克思把世界歷史理解為人類為了實現自由和解放而不斷進行自我革命、自我創造的歷史性活動,它的最終歸宿便是共產主義。而這一由馬克思所開創的共產主義的“大歷史觀”,歷史性地進駐了中國式現代化,從而在本質上規定著中國式現代化的根本方向。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恩格斯明確提出:“共產主義只有作為占統治地位的各民族‘一下子’同時發生的行動,在經驗上才是可能的。”[3](p538-539)馬克思在1845 年就意識到了資本主義擴張所導致的“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并提出“每一個單個人的解放的程度是與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程度一致的”。[3](p541)每個人的解放都不是孤立就能實現的,相反,在歷史完全轉變為世界歷史的情況下,甚至某一個個體的解放問題都已經變成了世界歷史問題,那某一個民族和國家的解放就更是成為世界歷史的運行結果。馬克思特別舉例來說明,在英國發明的一個生產工具可能引起印度或中國工人的失業。這足以表明,各個民族國家已經在資本主義開創的普遍的交往空間中緊密地聯系在一起了。而且馬克思認為,無產階級應該意識到這一點,因此要通過快速發展生產力,從而加速歷史轉變為世界歷史的進程,旨在形成世界范圍內廣泛而普遍的無產階級革命,這也正是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倡導發展生產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顯然,中國式現代化在其開端處就承諾共產主義,并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正式確立了社會主義制度,從而確立了“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本質規定。這標志著社會主義政權和國家的確立,同時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正式開啟。按照馬克思的社會形態更替的唯物史觀原理,現代化特指人類社會從傳統的封建社會向資本主義社會轉變的過程。這在西方是從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開始的。因此,文藝復興本質上是資本主義文化的興起。如果把現代化的普遍本質理解為人類社會從封建制度擺脫出來并進入新的社會形態的話,那么中國的實質性的現代化是從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革命開始的。此后,中國共產黨推翻舊社會的“三座大山”而建立社會主義政權,無疑是共產主義理想已經開始進入中國社會主義的實踐進程。一直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創立,在如何建設社會主義這一重大問題中,共產主義不斷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中展現出新的歷史階段,不斷開創出世界歷史進程的中國道路,這便是“社會主義初級階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等歷史方位的演進。這一演進的方向是指向共產主義的,因而現實中的中國式現代化進程中所經歷的“歷史方位”歷史性地構成了共產主義在中國現代化的實踐中不斷開顯出來的過程。
中國式現代化作為社會主義的現代化,本質上繼承了馬克思開創的科學社會主義。自蘇聯解體、東歐劇變以來,世界社會主義運動遭遇了嚴重的挫折,但科學社會主義運動歷史性地落實在了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當中。進入21 世紀,隨著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開顯,世界社會主義運動主陣地實現了向東方的轉移。中國共產黨創建以來,始終把馬克思主義作為自己的根本指導思想,始終以共產主義作為立黨興國的遠大理想。
中國式現代化在努力發展中國、建設現代化強國、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基礎上,指向了人類命運共同體。因此,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向度。這一點是從馬克思那里繼承下來的,是21 世紀科學社會主義對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繼承和發展,這一21 世紀的科學社會主義具體地落實在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歷史當中。
黑格爾認為,世界歷史的行進過程中總是把某個時代的特殊任務,交給某個特殊的民族承擔。“民族精神是以特殊形式出現的普遍精神;世界精神超越了這種特殊形式,但是只要它存在,它就落實到特殊領域中了,因為它一旦成為實際存在者,就會以一種特殊面貌出現。”[4](p58)所以,黑格爾區分了四個世界歷史時期:東方世界、希臘世界、羅馬世界和日耳曼世界。如果說黑格爾關于世界歷史進程的規律性把握中有一點是合理的,這一點便集中體現在黑格爾對“普遍的世界歷史”和“特殊的民族歷史”辯證統一規律的揭示。世界歷史是由世界不同的民族構成的有機整體,但是不同的民族在世界歷史進程中卻發揮著獨特的作用,而且在每一個歷史時期,世界歷史的主題總是歷史性地落實在某一個特殊民族的實踐中。所以,當黑格爾認為日耳曼民族是世界歷史的完成的時候,他把普遍的世界歷史和德意志日耳曼民族的特殊性結合在一起了。然而,黑格爾對普遍的世界歷史的理解本身卻是唯心論立場的,這也最終決定了他所揭示的世界歷史的行進規律具有強烈的主觀性色彩,以至于馬克思批判其僅僅為“歷史編纂學”。“黑格爾的歷史哲學是整個這種德國歷史編纂學的最終的、達到自己‘最純粹的表現’的成果。對于德國歷史編纂學來說,問題完全不在于現實的利益,甚至不在于政治的利益,而在于純粹的思想。這種歷史哲學后來在圣布魯諾看來也一定是一連串的‘思想’,其中一個吞噬一個,最終消失于‘自我意識’中。”[3](p546)依此原理,21 世紀的科學社會主義作為世界歷史運動便落在了中華民族的特殊歷史中了。
與黑格爾不同,馬克思則按照歷史客觀性的原則理解普遍的世界歷史,因而那代表著世界歷史行進方向的階級和民族才成為世界歷史的引領者。在這個意義上,中國式現代化一方面作為中華民族特殊的歷史運動的產物,但同時也構成了以共產主義為導向的“普遍的世界歷史”的具體實現形態,因此,中國式現代化無疑承擔著21 世紀科學社會主義運動的世界歷史使命。
正如馬克思所指出的,隨著世界普遍交往關系的形成,每個民族國家都被卷入資本的漩渦之中,如果它不想滅亡的話。這就意味著,世界歷史的整體命運決定著每一個民族國家的命運,各個民族國家在普遍交往中緊緊聯系在一起,因此每個民族國家的存在根據都需要從世界歷史的整體命運中獲得。
正像國家和民族是個體的存在論基礎一樣,世界歷史整體構成了單個民族國家的存在論基礎。一個事物的存在總是有條件的,這些“條件”便構成了該事物是否存在的基礎。所謂“存在論基礎”是指,一個事物所以存在,在“邏輯上”先于該事物而賦予其存在根據的“客觀條件”。這里強調的是作為“邏輯上優先”的根據,而非“時間上優先”的根據。比如,當我們說“國家是個體的存在論基礎”,意思是說個體必須要以服從國家共同體的意志為前提,否則個體就沒有存在的理由。顯然這里的“國家優先于個體”是“邏輯優先”。而在時間中,則是先有“個體”存在而后才有了“國家”,“個體”構成了“國家”存在的條件。
存在論基礎的意義就在于給出事物的最基本的邏輯規定,因為只有邏輯規定才是該事物的本質性規定。“邏輯先在性”最初是由黑格爾發現的,黑格爾把絕對精神理解為一切事物的本質規定,因此絕對精神相對于一切事物而言具有“邏輯先在性”,恩格斯稱為“邏輯范疇的預先存在”。[5](p21)顯然,這一邏輯先在性被黑格爾神秘化了。在歷史唯物主義的意義上,事物的本質規定作為邏輯先在的范疇被賦予了具體的歷史內涵,即“共產主義”取代了“絕對精神”構成了世界歷史的存在論基礎。在馬克思看來,這一共產主義作為世界歷史的價值歸宿應當成為每個民族國家的存在論基礎,并同時成為批判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根本立足點。
在常識思維中,人們總是認為世界歷史與自己的個人生活相距遙遠。然而,事實并非如此。歷史哲學的最終目的是為人類建構一種理想的生存狀態,這一狀態在理論上稱為自由解放,而在現實中實現為每一個個體的“美好生活”。在歷史轉變為世界歷史的條件下,個體實現美好生活需要一系列客觀條件為基礎才是可能的。歷史哲學遵循的一般思路是:“個體美好”是以“社會美好”為前提的。而“社會美好”又是以“國家美好”為前提的。進一步,“國家美好”又是以“世界美好”為前提的。反過來,世界不好,每個國家不能獨善其身;而國家不好,個體也不能獨善其身。這樣,世界歷史就絕不是和個體相距遙遠的事情,它以上述因果鏈條的形式直接決定著個體的生存狀況。所以,在世界歷史的意義上不存在單個人的美好問題,除非世界美好。這也構成了哲學家思考人類美好生活的最基本的邏輯線索。柏拉圖的《理想國》、康德的《歷史理性批判文集》和黑格爾的《法哲學原理》,都遵循了上述探尋個體美好生活的哲學邏輯。所以,在各自的哲學體系中,“歷史哲學”是為“個體美好”提供終極意義的高階邏輯起點。
總之,世界美好是個體美好的條件。反過來,世界不好,每個國家都不能好;國家不好,社會就不好;社會不好,個體就不好。所以,西方政治哲學都是把個體—國家—世界歷史三個環節統籌起來思考共同體問題。柏拉圖沒有充分考慮世界歷史,他只意識到了良好的國家要有“護衛者”,但并沒有因此深入思考世界歷史的問題,畢竟在古希臘時期人類社會尚未進入資本世界,因此歷史尚沒有進入世界歷史而仍然停留在獨立的民族歷史階段。只是到了近代以后,在歷史轉變為世界歷史的背景下,哲學家們才開始考慮普遍的世界歷史問題。
一個民族和國家的存在論基礎來自于世界歷史的意義。如果世界歷史沒有意義,意味著人類這一物種失去了存在的理由。這也正是為什么歷史哲學總是致力于探討世界歷史的歸宿問題。盡管不同的哲學家給出的世界歷史意義是不同的,如黑格爾認為世界歷史是絕對精神返回自身,康德認為世界歷史是實現永久和平,馬克思認為世界歷史是實現共產主義,但他們畢竟具有相同的旨趣,這就是為世界歷史尋求安身立命基礎,從而使人類的生存獲得根據。否則,如果世界歷史是毫無意義的,那么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是“偶然的”,那將成為最徹底的歷史虛無主義。在這個意義上,世界歷史的整體意義先行規定了每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生存價值。
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存在,首先應該在其存在論基礎上獲得其真理性意義。也就是說,一個國家和民族必須以服從人類整體利益為其自身存在的絕對條件,否則,一個國家和民族如果是以破壞人類利益為條件的,那么這一國家和民族就失去了它的存在論基礎。按照馬克思的說法,資本主義之所以必然滅亡,乃是因為它失去了存在論基礎。因為這一制度所導致的是人類社會的嚴重分裂,即“東方從屬于西方”,本質上是無產階級從屬于資產階級。而在歷史轉變為世界歷史的情況下,也就意味著資本主義是制造人類分裂的制度,因此它產生的直接后果就是資本主義制度的自我毀滅。
總之,如果人類不首先從世界歷史和人類全體的角度出發來關注每一個民族和國家自己的事情,每一個國家和民族就無法獲得絕對的存在論基礎。在這個意義上,世界歷史的共同體以及對美好世界的預期,應該被作為每一個民族國家的目標。正是因為這一點,馬克思的共產主義才獲得了真正的“普遍的世界歷史”的內在規定。
中國式現代化首先是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價值導向的。但是,在世界歷史的進程中,中國式現代化承擔著對人類命運何去何從的關懷,并且這一對人類命運的關懷從一開始就被納入中國式現代化的考量之中,并且成為它獨具特色的本質性規定之一。因此,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意義便集中體現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先行價值導向上。
黨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提出:“中國共產黨為什么能,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為什么好,歸根結底是馬克思主義行,是中國化時代化的馬克思主義行。”[1](p16)在這一論斷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好”是一個價值判斷。既然是價值判斷就不可避免地觸及價值的客觀性或普遍性問題。即這一“好”是對誰來說的好?毫無疑問,首先是對中國和中華民族的“好”。這一點單純憑借客觀實踐取得的諸多歷史性成就就能夠得到直觀的證明而無需繁冗的邏輯證明。但是,如果僅僅是對中國和中華民族來說的“好”,尚不足以表明中國式現代化具有的世界歷史意義。
如果一種現代化僅僅對某一個民族國家自己有利,而對于其他民族國家不利,甚至是以犧牲其他國家和民族的利益為前提的,那么這種現代化是不具有合理性的。所以,當我們說“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好”的時候,這個“好”不僅僅是指對于中國來說的好,而且也是對人類來說的好。因此,這個“好”才具有普遍性和客觀性。相反,在西方資本邏輯中,在“零和博弈”的思維方式下,“好”只能是對某一個國家的好,而對其他民族國家來說就是“不好”。因為,零和博弈本質上是堅持“要么你好,要么我好”的兩極對立的形而上學思維。中國式現代化是以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導向的,因而是有利于全人類的,這一點是從馬克思那里繼承下來的。
一種思想和觀念不能憑空產生,而是在特定的客觀歷史條件基礎上產生的,這是歷史唯物主義最基本的認識論原則。顯然,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是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在中國式現代化取得了一系列重大歷史性成就的基礎上,在世界社會主義運動發展到21 世紀的背景下才歷史性地提了出來。也正是因為如此,人類命運共同體構成了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是: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現高質量發展,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豐富人民精神世界,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創造人類文明新形態。”[1](p23-24)
中國式現代化不同于西方的現代化,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在于西方的現代化是以資本主義制度為基礎,因而是制造世界貧富分化和兩極對立的現代化。在西方現代化的本質性規定中天然排除了通往人類共同體的可能。從文化價值觀上看,西方現代化始終秉持“文明優越論”“西方中心論”“文明沖突論”“歷史終結論”等觀念。這些西方文化價值觀徹底否定了人類通往共同體的可能之路。與此不同,中國式現代化則天然包含著對共同體的向往,無論是基于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天下大同,還是基于馬克思的共產主義理想,中國式現代化的基因中必然生成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世界歷史希望。特別是在中國式現代化在實踐中產生了對世界歷史進程的重大影響的背景下,中國的問題便不僅僅是“中國”的問題,而且同時也是“世界”的問題;反過來,世界的問題也不僅僅是“世界”的問題,同時也是“中國”的問題。因此,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作為當代中國馬克思主義和21 世紀馬克思主義,在引導中國式現代化的實踐取得歷史性成就的背景下,便歷史性地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
雖然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只是在中國式現代化的現實基礎上提出來的,但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則在邏輯上“先天”地進駐于中國式現代化,從而先行引導著中國式現代化沿著馬克思開辟的世界歷史道路獲得了它的本己規定。按照前文指出的世界歷史是每個民族國家的存在論基礎這一原理,中國也不例外。所以,中國式現代化是以承諾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邏輯先在性的存在論基礎。
一方面,中國式現代化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為導向,這一點毫無疑問。中國式現代化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正如第三個《歷史決議》所指出的,近代以來中國的歷史都是圍繞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這一主題展開的。“一百年來,黨領導人民不懈奮斗,不斷進取,成功開辟了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正確道路。”[6](p63)這意味著中國式現代化是服務于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這一歷史主題的,因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構成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導向。但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僅僅是對于中國自己來說的導向,而當把中國式現代化置于世界歷史進程之中的時候,則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導向也隨之得到了拓展,這就是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背景下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中國式現代化具有世界歷史意義,這一點日益被學術界所重視。在世界歷史的語境下,世界社會主義運動借助于中國式現代化在延承它的原初目的——共產主義。或者說,中國式現代化表明21世紀科學社會主義具體地落實在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的具體形態上。因此,中國式現代化所具有的世界歷史意義,是由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的根本性質先行賦予給它的。也就是說,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意義,不是“后天”添加到這一中國式現代化上面的,而是先行被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本質所規定了的。正是因為這一點,人類命運共同體作為世界歷史的最切近的理念,便構成了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導向。這樣,中國式現代化的價值導向包括雙重維度:其一是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其二是人類命運共同體。而且,人類命運共同體更加具有邏輯上的優先性。因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以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為依托的,因此,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同樣是服從于世界歷史趨向于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價值導向的。按照前文指出的,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存在論基礎來自于邏輯先在的世界歷史意義,而這一世界歷史意義具體地落實在了人類命運共同體之中。
總之,馬克思所開創的科學社會主義是理解中國式現代化本質規定的理論基礎,而科學社會主義理論和實踐相對于中國式現代化不僅具有時間上的先在性,而且更具有邏輯上的先在性。沒有科學社會主義對世界歷史的構想,就沒有中國式現代化的絕對根據。從時間先在性上看,沒有科學社會主義的理論指導,就不會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而沒有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時代化,就不會有中國式現代化道路。從邏輯先在性上看,是因為中國式現代化首先是社會主義的現代化,然后才有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意義,離開社會主義的本質就不會有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意義。所以,人類命運共同體在邏輯上先行于中國式現代化,雖然在時間上可能還處在不斷的推進階段。但人類命運共同體隨著中國式現代化的開展已經就在腳下。
綜上所述,關于“中國式現代化”的世界歷史意義,要從它作為馬克思的世界歷史理論在當代中國的傳承和發展的角度來理解,而不是僅僅從它在當代所具有的世界影響力這一經驗維度出發。唯其如此,中國式現代化所具有的世界歷史意義才具有內在的必然性。正是這一來自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先天秉賦”決定了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特質和實踐路向,決定了人類命運共同體之于“中國式現代化”的先行價值導向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