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馬楚疆域考

吳家洲

（廈門理工學院，福建 廈門 361023）

楚為五代十國之一（為馬氏所建，史界又稱“馬楚”），是中國古代史上少有的以湖南為中心區域的政權，楚從馬殷“自唐乾寧三年（896）入湖南，至周廣順元年（951），凡五十七年”[1]，歷五代六王。《新五代史·職方考第三》載，楚約在后晉時轄23 州，約至后漢末時僅余10 州。[2]按《十國春秋·十國地理表上》言，楚國疆域約在后晉時轄27 州1 府1 監，約至后漢末僅余1 府9 州。[3]兩者記載頗多齟齬。而按《中國歷史地圖集》，后晉天福八年（943），楚轄有1 府36 州1 監，[4]與前兩者出入更大。羅慶康在《馬楚史研究》中采《十國春秋》言，同時也說明馬楚控制了湘西北之后，五溪地區下轄的峨山、渭溪、梓姜、常豐等地還未計算在內，但未列具體州縣。[5]況五代亂世，州縣時有省廢，或取于、陷于鄰國，又或蠻族歸附、侵占，疆域變化之復雜實非幾言以蔽之。本文以《新五代史》和《十國春秋》為主，結合其他史籍對五代楚國疆域變遷及存在的幾個問題略為鉤沉，如有不當之處，敬請方家批評指正。

一、896 年至914 年疆域初定

（一）馬楚初期疆域擴張概況

乾寧三年（896），時武安軍節度使為部下所殺，張佶推舉馬殷為帥，擔任留后。當時楚國僅控制潭州，湖南舊屬7 州，蔣勛、楊思遠、唐世旻、蔡結、陳諺謙、魯景仁分別據邵、衡、永、道、郴、連州。光化元年（898）2月，張佶攻克邵州，擒蔣勛；5 月，楊思遠又兵圍永州，唐世旻逃走時身亡；同年馬殷升任武安軍節度使①，實際控制潭、邵、永、衡4 州。[6]光化二年（899），馬殷發兵斬蔡結，11 月誅陳諺謙，又趁勢進占連州，至此湖南7州盡為馬楚所有。[7]光化三年（900），取桂并得其所屬桂、宜、嚴、柳、象5 州；天復三年（903），岳州刺史鄧進忠以城歸附馬殷。[8]天佑三年（906）春3 月，淮南將陳知新陷岳州，開平元年（907）6 月陳知新兵敗被擒，岳州失而復得；天祐三年7 月，吉州刺史彭玕降楚，楚地東擴。[9]開平二年（908）5 月秦彥輝克朗州，灃州刺史向瓖投降。[10]同年9 月，以開平元年來降之淮南原袁州刺史呂師周為馬步軍都指揮使，率兵攻嶺南，取昭、賀、梧、蒙、龔、富等州，[11]楚之南境已經擴展到梧、龔州，這也是楚南境之極致。此時，楚擁22 州地，與《舊五代史》言“既封楚王（開平元年封楚王），……總制二十余州，自署官吏”[12]合。

開平三年（909），楚派兵助危全諷攻淮南洪州，7月兵敗，吉州失，其刺史彭玕奔楚。開平四年冬12 月，辰州蠻宋鄴破敘州，蠻潘金盛“恃其所居，深險數為邊擾，至是俱入寇”[13]。此事說明辰州、敘州之前已部分入楚國，今為蠻族所陷。同年，容州、高州內附，遂擁2州之地。乾化元年（911），南漢劉巖寇容州、高州，楚不敵，復失2 州。乾化二年春2 月，“辰州蠻宋鄴、敘州蠻昌師益率眾降”[14]，楚國境西擴至辰、敘2 州。乾化四年（914）夏4 月，南吳袁州舉州附楚，5 月即為南吳奪回。這一階段因楚國擴張步伐漸緩，故僅比開平二年多1 州之地。

（二）融州、思唐州問題

融州，筆者未在史籍中找到具體歸楚時間，惟《地理表下》和《新五代史：職方考第三》均列后梁時期楚已據之，按此融州歸楚應在后梁時期，具體時間不明。按地理位置而言，融州處于桂州西部，宜州、柳州北部，光化三年楚國得到對桂州的管轄權時已占其之可能性很大。

思化州，《輿地廣記》載：“（唐）永隆二年析龔、蒙、象三州立思唐州及置武郎、平原二縣，……石晉天福初改州曰思化，漢初復舊。開寶五年改州曰思明，六年州廢。”[15]《記纂淵海》[16]與上之記載相類似。《新唐書》載：思唐州，“（唐）開元二十四年為羈縻州，建中元年為正州”[17]，此后未見有降州等級之記載，且龔、蒙、象3 州所領縣也未包括思唐州所領縣，所以應可確定思唐州仍為正州。按思唐州即在龔、蒙、象3 州之間，開平二年馬楚取龔、富、嚴、柳、象、梧諸州后斷無獨存之理。《中國歷史地圖集：第五冊》標識后晉天福八年（943），南楚轄有思化州[18]；南漢乾和十二年（954），南漢轄有思唐州[19]，即因此。

總之，光化二年，馬楚始完全據有湖南舊屬潭、邵、衡、永、道、郴、連7 州；約至乾化四年（914），擴張至25 州及1 監，即潭、邵、衡、永、道、郴、連、岳、桂、宜、嚴、柳、象、灃、朗、昭、賀、梧、蒙、龔、富、辰、敘、融、思唐州和桂陽監，且一直維持至后晉天福四年（939）。岳州自903 年歸附后，在906 年7 月至907 年6 月曾為陳知新所據。吉州在906 年7 月至909 年7 月、袁州在914 年4 月至5 月曾屬楚轄，這也是楚國東境所擴最遠之地。高州、容州于910 年內附，未經年，911 年即為南漢所奪。②

二、諸蠻歸附各州

《十國春秋》載：后晉天福五年（940）春正月，溪州刺史彭士愁“遣其子師暠帥諸蠻納溪、錦、獎三州印請降”[20]，立溪州銅柱。此事各史籍記載大體相同③，茲不贅述。而《十國春秋：地理表》僅列溪、錦2 州，且將2州入楚時間定為后唐時期，顯然不妥。《新五代史：職方考》中則未列。又《宋史》云：“（乾德）三年七月珍州刺史田景遷內附，五溪團練使、洽州刺史田處崇上言，湖南節度馬希范建敘州潭陽縣為懿州，署臣叔父萬盈為刺史，希范卒其弟希萼襲位，改為洽州，愿復舊名，詔從其請。”[21]如所記屬實，則馬希范時期還置有懿州，后改為洽州。《五代會要》載：全州，“晉天福四年四月，湖南馬希范奏以湘川縣置州，仍置清湘縣并割灌陽縣隸之。”④后晉開運三年（946），又新立溥州（詳下文）。那么，不計下文所歸附諸蠻地，至馬希范時期楚國疆域已包括30 州1 府1 監⑤。

《十國春秋》又載：天福五年溪州銅柱立后，“寧州蠻莫彥殊以所部溫、那等十八州，都云蠻尹懷昌率其昆明等十二部，牂牁蠻張萬濬率其彝、播等七州，皆前后來附。”[22]《新五代史》云：“南寧州酋長莫彥殊率其本部十八州，都云酋長尹懷昌率其昆明等十二部，牂牁張萬濬率其夷、播等七州皆附于希范。”[23]以上兩種記載基本相同，此外《五代史記注》《續唐書》《續通志》⑥等均有相似記載。故后晉天福五年后，各蠻率25 州、12 部附楚應無疑。根據前文所引史料，州名可以確定的有溫、那、夷（彝）、播4 州，其余州名尚須考證。

辰、敘、錦、溪、獎、夷、播均為唐朝時設立的正州[24]，屬黔州都督府管轄，“唐季之亂，蠻酋分據其地，自署為刺史”[25]。結合前面記載可知，雖諸蠻重新控制這些州地，但州名幾乎都得以保存。以此推知，羈縻州名得以保存的可能性極大，但羈縻州為數眾多，又有諸蠻互相攻伐兼并之舉，故要考證實屬困難。

《新五代史》載：溪州，“西接牂牁、兩林，南通桂林、象郡。”[26]可知，牂牁在溪州西部。《五代會要》載：“牂牁蠻，其地北去充州一百五十里、東至辰州二千四百里、南至交州一千五百里、西至昆明九百里。”[27]《宋史》載：“西南諸夷，漢牂牁郡地。武帝元鼎六年，定西南夷，置牂牁郡。唐置費、珍、莊、琰、播、郎、牂牁、夷等州。其地北距充州百五十里，東距辰州二千四百里，南距交州一千五百里，西距昆明九百里。”[28]又《文獻通考》云：“牂牁蠻，唐貞觀中列其地為牂牁，……昆明九百里即牂牁國也，……元和八年上表請盡歸牂牁故地，……東距辰州二千四百里，其南千五百里即交州也。”[29]綜上可知，《五代會要》所云牂牁蠻與《宋史》所云西南諸夷及《文獻通考》所云“牂牁國”為一地。按之，《宋史》載唐置費、珍、莊、琰、播、郎、牂牁、夷等州。唐時，夷、播、費、珍為正州，莊、琰、牂牁本為下州、開元中降為羈縻州；郎州，貞觀九年置，十一年廢，“十三年，又于其地置播州”[30]，故其實朗州、播州為同一地。播州，“貞觀元年于牂牁北界置，……東南至牂牁州二百二十里，東北至牂牁北界巴陵江鎮七十里，東北至費州四百里。……珍州東南至播州二百里”[31]。按此，費州、珍州應在牂牁蠻地外，珍州于元和三年廢除。莊州，本南壽州，貞觀三年以南蠻首領謝強地置，其與播州、黔州相繼為都督府，按常理酌之，也沒有在同一蠻族地相繼設都督府之理，故莊州也應在牂牁蠻地外。琰州屬諸蠻州之一，也非牂牁蠻地。又牂州，武德三年以牂牁首領謝龍羽地置，其為牂牁蠻本部，但未知何時改曰牂牁州，或二者通用。按《太平寰宇記》載：牂州，“其地即與播州同，……唐武德二年立充州，因是置鄱牂郡焉。按梁氏十道志云在開元初猶有此郡，后之郡國記錄乃無此州之名”[32]。《元和郡縣志》中即言“牂牁州”[33]，故牂牁蠻歸附楚之七州能確定的唯有牂牁、夷、播3 州。《中國歷史地圖集》中標示有大、小播州，但溯諸史籍，未尋得播州分為大、小播州之記載，僅在記載南平蠻時，出現“其地西南接烏蠻、昆明哥蠻、大小播州，部族數十居之”之言⑦。按溪州，州有上、中、下之分。[34]如此播州有大、小之分也算合理，但尚須驗證。

天福五年（940），“寧州酋長莫彥殊以所部溫、那等十八州附楚”[35]，一般認為寧州即唐南寧州，按唐南寧州治味縣，在云南東北部，與貴州接界，在唐天寶年間陷于南詔，按方位來說不盡合理。對此，顧祖禹認為：“或曰寧州當作宜州，今慶遠府以西諸蠻地是也。胡氏曰即唐南寧州，則云南曲靖軍民府也，似誤。”[36]而《太平寰宇記》載：“南寧州，本清溪鎮，唐末置在黔州西南二十九日行，從南寧州至羅殿王部落八日行，與云南接界。”[37]從這兩條記載來看，此南寧州與唐南寧州不同，以免被誤導。又牂牁蠻地之播州，東南至牂牁州二百二十里，東北至黔州八百里。[38]故南寧州應在牂牁州西南部。但歸附的寧州蠻地除了南寧、溫、那3 州外，其余15 州無法詳考。

都云蠻地，大體為元之都勻府，“漢定西南夷以為牂牁郡也，……唐為黔州地，五代時為都云蠻地。五代史楚世家晉天福中都云酋長尹懷昌率其昆明等十二部附于馬希范，宋為羈縻州。通志宋為合江、陳蒙二州”[39]。按《中國歷史地圖集》標示有都云州，但卻未有相關記載，其他州無考。

需要說明的是，（光緒）《湖南通志》“金石錄補”中云：“南寧莫彥殊、都云尹懷昌、牂牁張萬濬率其本部共三十七州附于希范，合彭氏為四而碑云五姓歸明。”[40]疑誤，碑文云“五姓歸明”并非作者所指，“三十七州”也似有不妥（參前文所引史料）。《復溪州銅柱記》，即前引文所言之“溪州銅柱”，上有刻文：“今五溪初寧，群師內附。……蓋聞牂牁接境盤瓠，遺風因六（之），子以分居入五溪而聚族，……溪州彭士愁世傳郡印，家總州兵，……天福五年正月十九日溪州刺史彭士愁與五姓歸明，……爾能恭順，我無科徭，本州賦租自為供贍，本都兵士亦不抽差，……五溪都團練使彭德□，……知溶州軍州事兼監察御史武騎尉彭□□，……知犭夷州軍州事彭君庸，知忠彭州軍州事彭文綰，知南州軍州事彭光明，……都揮指使彭文仙、知萬州軍州事田彥存、高州巡檢使彭如聰，……湘州羅文瞻、史軍、羅萬能，……五溪巡檢使、知向化州彭如會，知保靜州軍州事彭光陵，知來化州軍州事彭允會，知感化州軍州事覃文綰、團練向行仙、古州覃萬貴，……知永州軍州事彭君昌，……知武寧州軍州事彭□□，知富州軍州事覃文勇，知謂州軍州事覃允贊……。”[41]碑文僅記載彭士愁率溪、錦、獎三州及所屬各部歸楚之事，乃“溪州刺史彭士愁納土求盟楚王馬希范請于朝以立之”，并未涉及之后歸楚的牂牁蠻、寧州蠻和都云蠻。盤瓠種，“至長沙、黔中五溪蠻皆是也”[42]，碑文云“牂牁接境盤瓠”，也可見牂牁和盤瓠是不同種族。從碑文中還可知：溶、犭夷、忠彭、南、高、向化、保靜、來化、永、武寧等10州彭氏為主官，感化、古、富、謂4 州覃氏為主官，湘、萬2 州主官為羅氏、田氏，加上向氏，筆者認為此即為所謂“彭士愁與五姓”。按《文獻通考》載：“彭氏世有溪州，州有三曰上、中、下，又有龍賜、天賜、忠順、保靜、感化、永順州六，懿、安、遠、新、給、富、來、寧、南、順、高州十一，總二十州，皆置刺史，而以下溪州刺史兼都誓主，十九州皆隸焉，謂之誓下州……北江諸蠻隸辰州，在黔之西南阻五溪，……南江諸蠻自辰州達于長沙，各有溪峒，本唐郡縣，五代失守，諸酋分據其地。曰敘、曰峽、曰中勝、曰元，則舒氏居之。曰獎、曰錦、曰懿、曰晃，則田氏居之。曰富、曰鶴、曰保順、曰天賜、曰古，則向氏居之。”[43]可見，隨彭士愁歸附者僅五溪諸蠻的一部分，還有諸蠻仍聚居五溪各處。

另須明確諸蠻附楚后，他們之間的關系是十分脆弱的，“至后周周行逢時，（五溪蠻）數出寇邊，逼辰、永二州，殺掠民畜，無寧歲”。[44]《十國春秋》載：“顯德時，周行逢命鐘存志為敘州刺史，及行逢死，志存奔武陽，敘州蠻楊正嚴遂以十洞稱徽、誠二州，或言彥通諸部云。”[45]《輿地紀勝》云：靖州，“唐為播敘二州之地，……五代湖南馬希范有其地，晉天福中夷、播等七州附子希范，……后周時節度使周行逢死，敘州刺史鐘存志奔武陽而楊正嚴以十洞稱徽、誠二州”。[46]《文獻通考》卷三百一十九“古荊州歷代沿革之圖”[47]亦有相似記載。后周時周行逢亡期應有誤，其亡于建隆三年（962）；徽、誠2 州之立應無疑。說明至周行逢時期，新附的敘、溪、錦、獎即以西各州已失去控制，但名義上仍歸周行逢管轄，至建隆三年正式脫離成立新州。

夷、播、溫、那等25 州、12 部，《新五代史：職方考》皆不列，或因“其州無官府，惟立牌于岡埠略以恩威羈縻而已”[48]，與唐羈縻州相似，且歸附時間較短；溪、錦、獎3 州不列，或因其歸附后，馬楚立誓“爾能恭順，我無科徭，本州賦租自為供贍，本都兵士亦不抽差”[49]，也類羈縻州。《十國春秋：地理表》僅列溪、錦2州，或因歸附后，馬楚任命彭仕然為溪州刺史、劉勍為錦州刺史，如前辰、敘2 州歸附州，馬楚任命蠻帥宋鄴、昌師益分別為2 州刺史相類，能夠實行較有效的控制，而其他州均屬蠻帥自治。

三、馬楚末期疆域變遷

（一）馬楚、南漢交界15 州、1 監入南漢時間考

《十國春秋》卷六九“楚三”載：乾祐元年（948）12月，南漢拔賀州、陷昭州，侵桂州、掠全州而去。[50]《十國春秋》卷五九“南漢二”中記載與之同。《十國春秋》卷五九“南漢二”又載：南漢乾和九年（951）11 月，南漢先攻取楚之桂州、蒙州，“（吳）懷恩因以方略定宜、連、梧、嚴、富、昭、柳、龔、象等州，始盡有嶺南之地……12 月南漢潘崇徹又陷郴州”[51]。《十國春秋》卷一六“南唐二”記載與之同。《十國春秋》卷一百一十二“十國地理表下”亦載：“后南漢乾和九年遣將潘崇徹敗南唐兵于宜章道取郴入焉。”[52]

《十國春秋》卷一百十一“十國地理表上”記載：桂、蒙、宜、連、梧、嚴、富、昭、柳、龔、象、賀、郴、融、溥等15 州及桂陽監于后漢時期（947-950）已入南漢。[53]《十國春秋》卷一百一十二“十國地理志下”云：連州、昭州、梧州、嚴州、富州、柳州、象州皆于乾祐三年（950）入南漢；宜州、桂州、賀州、蒙州、龔州只言入南漢，但未有具體時間；“龔州”條下則曰：“按唐置龔州，南漢乾和八年（950）吳懷恩定宜、連、梧、嚴、富、昭、柳、龔、象等州之地。”[54]對比可知，《十國春秋》前后文所言存在矛盾之處。

如《十國春秋》記載無誤，仔細考察南漢攻楚的過程，可知：948 年，南漢已經對賀州、昭州形成實際占領，因昭州瀕桂州，故能直接屯兵桂州境；桂州統領嶺南諸州，占領桂州可威懾剩余各州，也割斷了各州與馬楚的聯系，各州孤立無援，遂以方略定之。又南漢攻馬楚的過程中，桂州刺史馬希隱潛召蒙州刺史許可瓊共同抵抗，也說明當時桂、蒙仍控制在馬楚手中⑧；考諸地理志及《中國歷史地圖集》可知融、宜、象、柳、嚴等各州均在蒙州西部，而《十國春秋》也無南漢于950年從這些州進兵的記載，而桂陽監、連州緊鄰郴州、賀州，如郴州、賀州已陷，馬楚也斷無獨存之道理。

《資治通鑒》載：乾祐元年12 月辛巳，南漢將吳懷恩拔賀州，以計敗楚軍，復陷昭州。[55]又載：后周廣順元年11 月，吳懷恩屯兵桂州境，蒙州刺史許可瓊“畏南漢之逼即棄蒙州引兵趨桂州”；懷恩據蒙州，“進兵侵掠，桂管大擾”。丙寅，吳懷恩引兵至桂州城下，馬希隱、許可瓊奔全州，“桂州遂潰，懷恩因以兵略定宜、連、梧、嚴、富、昭、柳、象、龔等州，南漢始盡有嶺南之地”。[56]《輿地紀勝》云，“至后周時嶺南之地始盡歸南漢”，桂州、昭州、柳州、梧州、賀州等皆于“五代后周時陷于南漢”。[57]后文并附前引通鑒記載。《讀史方輿紀要》亦曰：“（周廣順初），嶺南之地悉沒于南漢。又曰：周廣順初，馬氏為南唐所并，因乘間入桂州，尋盡取嶺南地，又北取郴州及連州。”[58]南漢趁南唐攻入楚國故地后再出兵占領楚國南部也比較合理。

綜上，應可確定：948 年，南漢已實際控制賀州、昭州；951 年，桂、蒙、宜、連、梧、嚴、富、柳、龔、象、郴、融、溥、賀、昭等15 州及桂陽監正式屬南漢。⑨

（二）《新五代史：職方考》中未列龔州、溥州及桂陽監

《新五代史：職方考》載：融、郴、連、昭、宜、桂、賀、梧、蒙、嚴、富、柳、象等13 州于后漢時期入南漢，但未列龔州、溥州及桂陽監。[59]上文已考，13 州入南漢時間有誤，茲不贅述，現考證為何未列龔州、溥州及桂陽監。

《十國春秋》載：龔州，“至宋紹興六年始廢州入潯州。歐史職方考不列其名，豈南漢得龔州后以避高祖諱而廢之邪。然宋史載開寶四年平廣南得州六十已有蒙龔之名，此所未解也”[60]。上載已指出疑問并給出見解，但因避諱，斷無廢后重置之理，況避諱改名的情況多見，廢置的情況則少。考《宋史》卷九十“地理六”確有龔州，至政和元年才被廢。《元豐九域志》載：龔州為廣南西路三十三州之一，“下龔州，臨江郡軍事”[61]，且有龔州至潯州、容州、昭州、藤州、象州的道里數。《輿地廣記》亦云：龔州，“五代為南漢所有，皇朝開寶五年廢思明州入焉”[62]。說明龔州從馬楚至南漢到宋代皆存在，但《新五代史：職方考》卻不列，原因不詳。

《十國春秋》載：溥州，晉開運三年“文昭王奏立溥州于全義縣，改縣名曰德昌，并割桂州廣明、義寧等三縣隸之”[63]。《五代會要·州縣分道改置》中記載與之同。[64]說明溥州確實于開運三年為馬希范所置。《元豐九域志》云：“（廣南路）溥州，乾德元年廢州。”[65]乾德年號有兩個，一為前蜀后主王衍年號，從919 至924年，時間不符合。另外一個為宋太祖年號，乾德元年即963 年。《新五代史：職方考》不列之或因其存在時間過短。

《輿地紀勝》載：（唐）憲宗時鹽鐵使李巽請即平陽縣置桂陽監，唐末馬氏廢平陽縣以其地屬監附庸于郴；后晉天福四年又廢臨武縣以其地屬監，始比列郡；宋景祐元年割郴州藍山縣屬監，天禧四年于倚郭置平陽縣，后升為桂陽軍。[66]說明后晉時期桂陽監地位即至少與下州等同，領兩縣，宋朝地位又有所上升。《輿地廣記》載：“同下州桂陽監，自五代以前地理與郴州同，后置桂陽監，皇朝因之。”[67]《元豐九域志》云：荊湖南路含“州七、監一、縣三十四”[68]，監，即桂陽監，同下州，且有各州至桂陽監的道里數。《方輿考證》云：桂陽州，“唐元和初于縣置桂陽監，五代及宋因之”[69]。凡此種種都可證明，桂陽監在馬楚、宋時均存在，《新五代史·職方考》不錄或因其為監，專管冶礦和鑄錢，非一般州也。

（三）故楚地7 州及辰、灃、朗、全、岳5 州的歸屬

后周廣順元年（951），朗州靜江指揮使王逵、副使周行逢叛楚，6 月，迎辰州刺史劉言為武平留后[70]，灃州、朗州遂自立，并且控制敘、錦、溪、獎、懿5 州。南唐保大九年（951）10 月壬寅，楚王馬希崇降南唐，甲辰邊鎬入潭州，癸丑劉仁瞻取岳州，湖南遂平，“惟灃、朗二州為楚將劉言所據”[71]；11 月，遷楚王希萼及希崇于金陵，馬楚國祚遂終。[72]除灃、朗、辰州外，郴州、連州、桂陽監情況較為特殊。《十國春秋》載：“后南漢乾和九年遣將潘崇徹敗南唐兵于宜章道取郴入焉。”[73]《資治通鑒》記載相類⑩。《方輿考證》云：郴州，“五代時為馬氏所據，……周廣順初屬南唐，未幾屬南漢”[74]。結合前文南漢取楚15 州所引資料可知郴州在951 年10月先是被南唐占領，12 月又被南漢攻取，連州、桂陽監情況相類。而《輿地紀勝》載：郴州，“五代馬氏劉氏王氏周氏更有其地”[75]。劉氏王氏周氏，即劉言、王逵、周行逢，應誤。故至951 年12 月，南唐實際控制的楚地有潭、衡、岳、道、永、邵、全7 州。

南唐保大十年（952），劉言屬下王逵、周行逢擊敗南唐軍隊，11 月劉言“盡據故楚地”[76]，但其實并不包括郴州、連州和桂陽監。廣順三年（953）8 月，王逵取劉言代之，還治潭州，次年4 月又治朗州。此后南唐對楚地，王逵對郴、連二州均有采取軍事行動，但都以失敗告終。后周顯德三年（956），王逵敗死朗州，2 月周行逢自稱武平、武安留后，7 月后周正式冊命，周行逢開始割據湖南，直至建隆四年（963）為北宋所滅。[77]《資治通鑒》卷二百八十九“后周紀一”記載與以上相類。故《新五代史：職方考》《十國春秋：地理表》列潭、衡等10 州于后周時期為周行逢所據。

綜上，后周時期楚國故地潭、衡等10 州歸屬變遷較為頻繁。951 年6 月，灃、朗、辰3 州為劉言所據；10月，潭、衡、岳、道、永、邵、全、郴、連、桂陽監等9 州1監為南唐所占；12 月郴、連、桂陽監又為南漢所取。952 年11 月，劉言擊敗南唐占有楚地10 州；953 年8月王逵取代劉言；956 年2 月，周行逢又取代王逵，直至滅于宋。

五代馬楚疆域沿革，《新五代史》卷六十“職方考第三”和《十國春秋》卷一百十一“十國地理表上”有諸多失當之處，未能準確反映其變遷軌跡。馬楚疆域變遷大致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從896 年至939 年，由潭州1 州擴展到湖南舊屬7 州，再到擁有25 州、1監。前期馬楚疆域迅速擴張，主要為向南發展，于899年占據湖南舊屬潭、邵等7 州，約至914 年已據有25州、1監，嶺南之地盡歸其有，并短暫擁有當時屬吳國的吉、袁2 州和嶺南道的高、容2 州，岳州歸附后曾短暫失去后才長期占有。第二階段從939 年至951 年，由25 州、1 監到30 州1 府1 監及蠻地25 州、12 部。馬希范統治后期楚國疆域又向西極大擴展，先是940年溪、錦、獎3 州歸附，又新設懿州、全州和溥州，使得疆域囊括30 州1 府1 監。期間又有寧州蠻18 州、都云蠻等12 部、牂牁蠻7 州來屬，能確定的州唯有溫、那、南寧、牂牁、夷、播州，且都屬于羈縻州性質，但名義上的疆域向西擴展到幾乎與大理國接境。第三階段從951 年至960 年，馬楚疆域急劇收縮。951 年，先是6 月辰、灃、朗三州自立，10 月南唐占領湖南舊屬潭、邵等7 州和全、岳2 州，11 月嶺南桂、蒙等13 州及連、郴州和桂陽監又相繼被南漢占領。952 年11 月，劉言又擊敗南唐占據楚地，953 年8 月、956 年2 月又相繼為王逵、周行逢取代，而大約在周行逢時期新附不久的敘、溪、錦、獎及以西各地又重歸當地少數民族懷抱。

馬楚國以湖南為統治中心區域，對湖南省域觀念的形成至關重要，其疆域的盈縮奠定了后世湖南的行政區劃范圍，五代后不管湖南名稱、范圍如何變更，其東、南、西的邊界基本上以馬楚后期（約951 年失去嶺南州后）的疆域范圍為準。還需注意，馬楚時期第一次正式將湘西大部分地區納入漢族政權管轄下，對其實行較為有效的統治，同時也形成了一條較為有效地管理少數民族的策略，即“控制辰州以輻射蠻族各地”，任命蠻帥為正式的漢族政府官吏管理各蠻州。[78]但也應看到，除了辰州外，對其他各州蠻區的控制還是比較薄弱的。比如，直到清中葉，保靖、永順、永綏“還由土司統治……永順的姓向，保靖的姓彭，永綏的姓宋”[79]，到民國時期這三姓還為當地巨族。馬楚對少數民族統治政策的影響也是深遠的，五代以后各族基本上都遵守“溪州銅柱”的約定，大部分時間與漢族和平共處，漢族文化也滲透到湘西各地，推動了后世湘西的人才培養、文化發展。

注釋：

①《新五代史》卷六六《楚世家第六》，言：“（光化）四年，拜殷武安軍節度使。”

②這一階段馬楚各州的沿革記載各史籍大體相同，如有不同之處下文將逐一考證。

③《新五代史》卷六六《楚世家第六》。《舊五代史》卷一三三《馬希范傳》。《資治通鑒》卷二百八十二《后晉紀三》。《輿地紀勝》卷七一《荊湖北路·沅州》，獎州亦曰蔣州。

④（宋）王溥撰：《五代會要》卷二十“州縣分道改置·江南道”，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年，第331 頁。《舊五代史》卷一百五十“郡縣志·江南道”記載同。《新五代史》卷六十“職方考第三”。《輿地廣記》卷六十“荊湖南路·全州”均只言后晉時馬希范置。惟《輿地廣記》卷二六“荊湖南路”云石晉天福三年置。

⑤1 府即長沙府。“天成二年（927）六月丙申，后唐正式封馬殷為楚國王，以潭州為長沙府。”

⑥《五代史記注》卷六六“楚世家第六”。《續唐書》卷二八“楚世家第七”。《續通志》卷五百九十九“載記六·楚”等。

⑦《文獻通考》卷三二八“四裔考五·南平蠻”，第2577 頁。《宋史》卷四百九十六“蠻夷四”等諸多史籍記載相同。

⑧《十國春秋》卷六九“楚三”載：保大九年（951）秋九月，許可瓊“出為蒙州刺史”也可證。

⑨《方輿考證》卷八七“廣西二·梧州府”，第17 頁b。載：梧州府，“唐武德四年始置梧州，……五代初屬湖南，乾祐元年（948）屬南漢。”在其他史籍中未找到相關記載，按梧州緊鄰南漢國境，且處在賀州、昭州前沿地帶，如公元948 年先被占領亦屬合理。

⑩《資治通鑒》卷二百九十“后周紀一”載：廣順元年十二月，潘崇徹、謝貫“將兵攻郴州，唐邊鎬發兵救之，崇徹敗唐兵于義章，遂取郴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