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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南師范大學 地理科學學院,廣州 510631)
作為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交互融合的產物,數字鄉村以現代信息網絡為載體、深度融入鄉村經濟、社會、生活等各領域,進而推動鄉村社會經濟重構與地域空間格局優化(龍花樓 等,2017;沈費偉,2021)。數字技術及農村電商的迅猛發展重塑鄉村傳統的社會文化網絡與權力關系,影響鄉村不同發展主體的日常生活實踐(王盈盈 等,2017;王敏 等,2022)。互聯網與數字媒介向農村地區的滲透,使得村民獲得接觸外部市場的機會,通過與外部市場網絡建立直接聯系,拓展其農產品的市場范圍,而自我的經濟、文化及政治權力在此過程中也通過全新的方式得到表達(Malecki, 2003;Lundgren et al., 2017)。掌握數字技術的村民能有權利、有目的、能動地表達對自身經濟、文化乃至政治參與的訴求,發揮村民作為鄉村發展主體的能動作用,即“網絡技術的賦權”(許鴻艷 等,2021)。
作為數字鄉村建設的一大重點任務,基于傳統電子商務模式發展起來的網絡直播帶貨,逐漸成為鄉村農產品銷售的新模式和鄉村振興的新引擎。《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中央網信辦,2022a)指出,要深入實施“互聯網+”農產品出村進城工程,擴大農村電商覆蓋面,用好社交電商、直播電商等新模式。2022年中央一號文件(中共中央 等,2022)指出要重點發展農村電商產業,實施“數商興農”工程。在網絡直播帶貨中,鄉村女性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女性群體因其特有的親和力和共情力與電商直播活動的人文屬性需要相契合,且女性本身在人文關懷、情緒敏感度等方面的敏銳性遠優于男性(羅文斌 等,2017),使得鄉村女性在直播中具有較突出的優勢。《數字鄉村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年)》和《2022年數字鄉村發展工作要點》(中央網信辦,2022b)均指出,要持續發展“巾幗電商”,培育扶持婦女優勢特色產業,開展面向農村婦女的電商培訓。
當前,地理學研究的“數字轉向”多以城市為主要研究對象,鄉村地區的數字化進程與影響對縮小城鄉“數字鴻溝”、推動鄉村振興與城鄉融合發展具有重要意義(Ash et al., 2018;王盈盈 等,2020;羅志偉 等,2022)。現有研究主要關注“淘寶村”現象(張英男 等,2019;王明杰 等,2022),及其對村域“三生”空間的影響(劉繼來等,2017;李繁榮,2021)。近年來,隨著直播經濟的爆發式增長,農產品直播帶貨成為越來越多“新農人”增收的新手段。網絡直播平臺與數字技術的介入推進鄉村空間“數字化”進程,同時也向都市人展現鄉村的生產和生活場景,促進城鄉之間經濟、文化乃至社會層面的交流與互動,由此實現城鄉空間的聯動化(張榮,2022)。然而,當前地理學界對“直播帶貨”的研究以行業發展的空間分異及其影響因素為主(馬芳芳 等,2021;彭玨 等,2021),缺少從微觀尺度上對鄉村特定群體的影響研究。
近年來,網絡直播帶貨逐漸成為農產品銷售的新渠道,在此過程中鄉村女性群體能否抓住直播經濟紅利所帶來的創業(就業)機會與轉型機遇(葉婷 等,2021),如何打破自我及社會對鄉村女性的固有認知,能否緩解傳統鄉村女性“失語”“失權”(陳文敏,2012;李小云 等,2019)等問題有待更多的實證探討。基于此,本研究立足賦權理論,以女性主義地理學的視角,以廣東省信宜市錢排鎮典型鄉村為案例,深入剖析直播經濟賦能鄉村女性轉型發展的過程與機制,揭示鄉村女性在主動參與數字創業實踐過程中的增權機遇、身份構建與賦權成果,以期為解讀數字技術賦權女性沖破傳統鄉土社會的性別藩籬和空間桎梏,實現自我權能的提升與鄉村人地關系的發展演變提供新的研究內容。
賦權(Empowerment),又譯為增權、充權、激發權能,意味著賦予個體或群體權力并減少“無權感”,使他們能享有和其他群體相對平等的機會與資源(王進 等,2017)。20 世紀70 年代,“婦女賦權”首次被用于描述通過政治運動促進社會正義和婦女平等的斗爭(Mosedale, 2005),為主流發展所關切。Kabeer(1999)首次提出由“資源—能動性—成果”構成的賦權理論框架,豐富“賦權”的過程性內涵,為深入理解女性自身權能的獲得與外部環境之間的作用機制提供思路。其中,資源不僅是物質的,還包括各種人力和社會資本,女性需要將外部環境的資源內化為自身增權的動力,是實現賦權的先決條件;能動性常被等同于自我效能感,反映個體對自身能力的判斷和把握(Bandura,1982),可理解為借助賦權資源,能動地構建自我身份并選擇其生活方式的過程。成果是賦權的目標,也是女性在賦權過程中所享受的福利。可見,賦權作為特定主體實現自我效能和選擇能力的過程,需要建立在特定的資源媒介、主體的能動意愿與能力、以及支持性的社會文化背景基礎上,是人地關系協同作用的體現。因而,賦權理論對深化認識鄉村地域發展演化過程中宏觀與微觀、鄉村地域系統與鄉村發展主體之間的耦合作用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當前,西方“女性賦權”研究主要關注如何在社會經濟領域為女性提供資源、資產或服務,即能力的提升以及在物質層面上的經濟賦權(Cornwall, 2016)。然而,女性賦權研究不應停留在經濟意義上,而應深入特定的日常生活實踐和社會關系,探討女性意識與行為的轉變機會及其實現過程,構成賦權的話語和實踐須嵌入特定的物質場所和社會空間(Kesby, 2005)。地理學的視角無疑為深化認識女性賦權的過程與機制提供了重要的方法和路徑。
女性主義地理學作為一門新興與交叉學科的研究分支,其研究領域與人文主義地理學、結構主義地理學、后現代主義地理學等學科息息相關。目前,西方女性主義地理學側重于探討性別與地方相互嵌套與雙向作用的機制,且逐漸轉向身體、情感、家空間等微觀尺度研究(Friedan, 1963; Sharp,2009; Kern, 2010),圍繞女權運動與女性身份認同、日常生活實踐、家庭與社會性別分工等議題(Little, 1987; Pini, 2002; Baylina et al., 2020),以揭露不同空間形態中的性別不平等現象。近年來,中國女性主義地理學研究在借鑒西方相關理論的基礎上,立足中國傳統性別文化與經濟社會轉型的復雜形勢,基于特定生產、生活場景中的女性素材與西方展開對話(謝瑜鶯 等,2017;姚華松 等,2017;王敏 等,2018),具有較強的社會關懷與問題導向。上述研究通過聯系性別與地方2個要素,彌補了傳統女性賦權研究中對不同尺度空間要素關注的不足,為本文提供理論基礎。
中國傳統“鄉土社會”的文化與思想使得鄉村女性更多地被賦予服務丈夫、照顧家庭的角色和相對弱勢的形象(劉莉,2019),不同數字經濟形態在鄉村地域的緊密嵌入無疑為她們帶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辛宇 等,2022)。區別于傳統“淘寶村”研究中“搜索—瀏覽—付款”式的電子商務形態(張英男 等,2019),農產品“直播帶貨”在具有經濟購物屬性的同時兼備買賣雙方情感互動的特質,日益成為村民在數字時代展現群體與村貌形象并進行話語表達的重要媒介,在一定程度上也推動著數字鄉村的空間生產(張榮,2022)。在鄉村女性與直播經濟的邂逅中,女主播得以憑借自身性別特質,通過在線互動拉近觀眾與主播的心理距離,將觀眾的關注轉化為實際的購買力,在獲得流量分成的同時推廣與銷售農產品(羅峰,2021;Zhu et al.,2022)。可見,在直播經濟介入下,鄉村女性主體性逐漸凸顯(Prügl et al., 2021),村域中固有的性別差異亦逐漸被彌合(Tolbert et al., 2007)。在此背景下,亟需進一步厘清直播經濟、女性與鄉村空間三者的關系演進過程。通過分析直播經濟賦權鄉村女性的具體過程與機制,揭示女性在數字創業實踐中參與鄉村空間生產的能力與影響,有助于認識數字經濟背景下的鄉村人地關系演變過程。
錢排鎮地處廣東省茂名市信宜市東北部(圖1),總面積205 km2,下轄15 個村委會和1 個居委會,總人口約7.8 萬人。得益于優質的自然資源條件與精細的栽培管理技術,近年來錢排鎮向山而興,因地制宜多措并舉發展三華李產業,錢排“銀妃”三華李成為廣東省農業名牌產品,實現了強鎮富民。2020年,全鎮三華李種植面積達6 800 hm2,總產量接近13 萬t,總產值約達16.9 億元,人均單項收入達2.16萬元,帶動第一二三全產業鏈產值超21億元①數據來源:信宜市人民政府網.http://www.xinyi.gov.cn/zlxy/xygk/content/post_172488.html。。

圖1 案例地區位Fig.1 Location of the study area
隨著農業現代化的發展與電子商務進農村示范項目的推進,錢排已建成功能齊全、體系完整的三華李農業現代產業園,完善物流運輸與人才培養體系。截至2020年,錢排鎮已建設物流快遞點300多個,電商微商數量達1 200 余家,相關從業人員超過13 000 人,僅三華李電商單項年銷售額超3.3 億元②數據來源:微信公眾號“茂名發布”.https://mp.weixin.qq.com/s/LPZf8_cLchj1xIuXm1-sFA。。2021 年,信宜市入選國家電子商務進農村綜合示范縣名單。在錢排鎮響應國家政策發展“巾幗電商”的背景下,一大批當地家庭婦女日益活躍在淘寶、抖音、快手等各大直播平臺中,為錢排三華李的品牌化建設與鄉村振興工程做出較大貢獻。參與至鄉村振興進程中的錢排電商婦女以更加華麗自信的姿態走出私人場域并進入公共視野,進而重塑自身在家庭與社會中的價值,沖破傳統鄉土社會的性別藩籬。
借鑒Kabeer(1999)提出的賦權理論,基于錢排婦女參與三華李電商銷售的創業實踐,將數字技術所介入的村域視為女性增權的空間基礎,以女性群體“資源-能動性-成果”的賦權路徑作為分析框架,探討鄉村女性如何在當地政策、產業與電子商務等資源的作用下能動地參與三華李的電商直播,進而提升自身權能并重塑女性的身份與價值。基于Kabeer的賦權理論,女性賦權的資源既可以是物質層面的國家政策扶持與地方產業興起,也可以指女性獨有的性別特質被轉化為女性參與特定生產活動的優勢;賦權的能動性可被視為女性借助賦權的資源能動地選擇契合自我的生產、生活方式,并在此過程中主動采取拓寬生計渠道、擴展社交網絡等多元化策略實現自我身份轉型。最終,女性得以憑借被賦予的權力進一步優化自身所處的生產、生活環境,并在此過程中對自我的身份產生更強烈的認同,以此完成對女性賦權成果的鞏固。賦權理論的提出為本文探究鄉村女性的身份轉型及其引發的空間效應提供很好的分析框架(圖2),有助于深入理解數字賦能下的鄉村女性主體性重塑與鄉村空間重構的過程。

圖2 基于Kabeer賦權理論的分析框架Fig.2 Analysis framework based on Kabeer's empowerment theory
主要選取錢排鎮雙合、西垌2個典型村落開展實地調研,案例村是錢排鎮中心村落,近年來直播經濟成效突出,吸引大批外出務工女性返鄉從事電商直播,進而帶動留守婦女創業,具有一定典型性與代表性。2020 年,雙合村農業總產值約1.46 億元,西垌村農業總產值約1.02 億元③數據來源:錢排鎮人民政府.錢排鎮2020年“一村一品、一鎮一業”專業鎮村申報書。,三華李作為當地農業經濟的主導產業,對村域經濟發展的貢獻顯著。主要通過參與式觀察、深度訪談、話語分析等質性方法獲取并處理數據,對錢排鎮鎮府、雙合村與西垌村村委、女性數字創業者、傳統個體農戶4類不同主體進行深度訪談(表1),形成約12.1萬字的文字記錄,并深入三華李農業現代產業園與電商直播間進行參與式觀察。

表1 訪談對象基本信息Table 1 Basic information of the interviewees
互聯網技術與農產品電子商務在鄉村地區的普及既是一場“技術革命”,又是一場“生活革命”(郭夏娟 等,2020),究其原因是由技術變革引發的經濟與話語權力流變,正悄然滲透入兩性村莊社會成員的日常生活(陳氚,2015)。自2018 年以來,錢排鎮累計開展電商培訓班200余場,累積培訓人數達到2萬余人。由此,本地村民得以在電商知識培訓與創業技能學習中重構自身在“鄉村”場域中的角色,為鄉村勞動力回流和人地關系轉型提供可能性。一方面,錢排鄉村女性通過參與電商技能培訓,打破自身所處的特定時空局限而進入網絡虛擬空間,其數字化創業實踐不斷豐富和發展其對自我價值、權利與生活品質的認知與需求。另一方面,女性在數字化創業實踐中不斷學習直播的技能,主動搜索相關信息或與電商同行交流信息,擴大自身社交網絡,通過強化自我人力資本與社會資本為女性群體創造增權的必要條件。
與此同時,鄉村數字化與信息化進程有助于發揮女性群體溝通能力、共情能力強等優勢,使其通過三華李種植、采摘及對鄉村生活的展演,形成聯結村民與城市消費者的橋梁。在錢排鎮,農產品電商門檻相對較低而收益較高,對農村家庭婦女具有較高的吸引力。隨著“巾幗電商”政策下沉至基層鄉村,她們通過參與當地政府組織的電商培訓,或經女性電商同行介紹進入該行業,通過個人網絡社交平臺、制作抖音短視頻積累客源,為自己謀求增權與身份重構的契機。
“我是從QQ 開始的。當時還沒有微信,就我們以前的QQ不是有那個Q群嘛。我在市區里面的朋友很多,他們就先找我買三華李,然后逐漸到后面有了微信之后呢,就可以曬朋友圈了嘛。然后呢,也是經過老客戶介紹這樣子。現在的客戶也挺多的,就是一步步,慢慢的,一個一個的積累來的……現在我也在抖音上賣貨啊,雖然粉絲不多,但也認識了很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朋友和茂名市區的網紅。”
——“電商達人”Q女士
相比于傳統的農產品直銷模式,農產品電商直播模式具有空間場域延展、時間傳輸縮短、傳受情感共鳴等特點。在與鄉村外部粉絲、觀眾的交流與互動中,淳樸的錢排鄉村女性得以更加充分地發揮她們與生俱來的親和力與感染力,并通過電商直播重塑自身在鄉村中扮演的角色。在鄉村女性將外部政策、文化與物質資源不斷內化為自身人力資本、社會資本與物質資本的同時,也得以逐漸打破村莊現實存在的性別壁壘(郭夏娟 等,2020),在鄉村重構的進程中謀求女性的增權機遇。
3.2.1 從“進城務工者”到“返鄉創業者” 三華李作為錢排鎮主導產業,近年來產業數字化程度顯著提高。據《信宜市錢排鎮2020 年政府工作報告》(錢排鎮人民政府,2020)統計,2019 年錢排三華李產業全產業鏈產值突破20億元,錢排鎮電商從業人員近6 000 人,電商銷售產值占三華李總產值比例約20%。2020年新冠疫情暴發初期,錢排大型農產品交易中心相繼封閉,三華李長期依賴的線下交易幾乎停轉;三華李供應鏈受到波及,物流困難;企業停工停產,人手不足,包裝加工受到影響,大量三華李面臨滯銷的困境。受疫情影響,傳統的線下零售活動轉變為大幅增長的線上消費需求——這讓部分掌握電商銷售技巧的錢排婦女發現創業機遇。
L女士是一名外出務工的錢排人,2020年因疫情滯留家鄉期間,果斷抓住直播經濟的商機,投身三華李直播帶貨的創業浪潮,成為一名成功的鄉村女主播。如今,L女士在抖音平臺上擁有近18萬粉絲,累計獲得125萬點贊量,憑借地方政府對電商活動的政策支持和“銀妃”三華李的品牌效應,成功將大批滯銷的三華李銷往全國各地,每年通過電商直播實現三華李營業額近100萬。談及從“進城務工者”向“返鄉創業者”轉變的歷程,她提到:
“以前我一直是在珠三角工作,工作的時候我也在一邊學習電商,一般我一個月回來兩次家鄉錢排,那時候的時間是非常趕的,比如說星期六星期天回來了之后,拍了一些視頻就立馬趕回單位上班……疫情期間我用了整整兩個月在家里專心做電商,兩個月之后我又回去上班,上班的時候我還是會逐漸地更新視頻,同時還兩地往返來回兩邊跑,后來我就決定正式留在村里做電商創業了,因為這才是我真正想做的事業。”——“電商達人”L女士
對于自身身份和社會角色的轉變,受訪者認為:“本來我也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女孩,經過幾年的電商創業后我感覺自己已經成為一個‘女漢子’了,我認為自己肩負的更多是一種責任……”。
與L 女士類似,Q 女士在疫情之前一直兼顧城里的工作與家鄉的三華李銷售,并在疫情期間受身邊女性同行的影響,全職從事三華李電商直播行業。過去,當地果農主要依靠批發商、專業合作社等傳統渠道銷售三華李,利潤微薄;而通過直播平臺,果農得以獲得更大的定價權、自行設計差異化的產品包裝、依據訂單需求組織發貨。家庭內部也因此實現明確的職責分工:父母公婆等老人主要負責上山摘果,哥嫂兄妹等年輕人負責包裝、物流運輸,而女主播則全權負責直播活動和組織發貨。直播平臺極大地縮小果農與消費者的距離,改變傳統銷售模式中農戶信息不對等、利潤過多地被中間流通環節攫取等弊端,而婦女也在自身經濟權利日漸強化的過程中,能動地構建自己“數字創業者”的鄉村社會角色,進而逐漸從傳統的聽從者、依附者轉變為動員、組織家庭勞動分工的領導者、決策者,也因其在直播經濟中的重要地位而受到家庭成員的支持。
“現在家里我說話會比較有分量一點的,因為作為帶貨女主播,我要求是比較高的,就比如說我今天下了單子,如果明天我媽摘回來的果子達不到我的標準,我情愿跟顧客解釋,遲一兩天再發貨。因為這是關系到信譽的事情,招牌不能做爛。所以呢,我說不發貨,他們(父母公婆和哥嫂兄妹)就不會發貨,這個分量還是有的。”
——“電商達人”Q女士
為進一步鼓勵村民投身數字創業浪潮,錢排鎮政府于每年果季舉辦“三華李電商擂臺賽”“錢排三華李銷售爭霸賽”等直播帶貨賽事,表彰一批電商銷售季業績突出的村民。眾多女主播通過微信、抖音、京東等平臺,不到一天成交量即可突破500斤,獲得“電商達人”的榮譽。她們不斷將自我在培訓班中掌握的直播技巧、“巾幗電商”政策、親朋好友與城市觀眾的支持及其自身在直播賽事中獲得的表彰與榮譽等各類資源轉化為自身的增權動力,同時能動地構建自身所扮演的角色,并進一步強化對于自身“女性數字創業者”的身份認同感。與傳統中國鄉土社會中承擔一系列農業勞作、家務勞動和照顧家庭成員責任的鄉村婦女不同(Ling et al., 2013),掌握數字技術與直播營銷技巧的女性村民擁有更多的自主擇業權,并得以通過能動地進行職業選擇與創業實踐,沖破其經濟與話語權力被長期忽視的發展困境。從“離土”到“返鄉”的城鄉空間轉換過程中,鄉村女主播得以憑借自身積累的財富、人脈與影響力,架起連接城鄉的空間紐帶,從而在家庭乃至鄉村中形成女性群體的經濟優勢。直播經濟驅動下的身份轉型意味著女性擁有更多的發展路徑與生計方式,推動女性向家庭與鄉村的話語體系中心靠攏(辛宇 等,2022;丁京,2022)。
3.2.2 從“知識接收者”到“文化傳播者” 隨著鄉村數字技術的深入發展與農村電商的扎根發芽,錢排鄉村地區日益成為鄉村女性創業的沃土,并由此涌現出一大批飽含鄉土情懷,充滿創業激情、業務能力出色的“巾幗新農人”。她們首先通過參與電商培訓積累數字創業知識,再通過知識生產與文化傳播表達她們對于鄉村經濟文化發展的訴求,并在此過程中實現自身從“電商知識接收者”到“女性數字創業者”,再到“鄉村文化弘揚者”身份的多重轉變。她們不僅承擔著帶領鄉村經濟騰飛的責任,更肩負鄉村文化向外輸出擴散的義務。正如Q 女士所說:“我一直認為,是先宣傳自己的家鄉順便直播帶貨,而不是優先帶貨順帶宣傳自己的家鄉。”
鄉村作為一個區別于城市的空間地域系統,其社會文化特征與城市呈既對立又統一的關系(張小林,1998)。通過互聯網等數字媒介,鄉村女主播向外界輸出家鄉文化,滿足城市居民探索鄉村的獵奇心理,使他們得以憑借互聯網和智能移動終端技術完成對“遙遠”鄉村社會文化風貌的感知,進而借助屏幕實現新型“城鄉互動”(王盈盈 等,2020)。在各大直播平臺中,錢排女主播通過弘揚當地“李鄉文化”,直接或亦間接地表達自己對于家鄉的依戀與歸屬感,以動用自身真實情感的方式在屏幕前展開深層次的數字化表演,以富有個性且有助于營銷的“表演”技巧滿足屏幕后城市受眾的情感想象(王斌,2020),以此強化城市消費者對錢排三華李品質的信任,將粉絲的觀看量轉化為消費者的訂單量。
“在和粉絲的互動中,我堅持不化妝,就是要淳樸,也不用刻意去提升顏值之類。就是要從我們農村婦女的視角去介紹家鄉,介紹自己種的三華李。太夸張的話,反而信任度不高。”
——“電商達人”Q女士
在各大鄉村女主播的宣傳下,錢排“李鄉文化”與三華李品牌文化持續對外輸出,由此打響錢排三華李在全國范圍內的知名度,并使得三華李銷售范圍顯著擴大。據錢排郵政部門提供的數據,2021 年5—7 月的三華李果季期間,超過五成的三華李銷往整個珠三角地區,接近15%的錢排三華李銷往廣東省以外的全國地區。
另一方面,數字技術的發展重構鄉村的社會關系(王敏 等,2022)。在電商直播活動中,錢排女性打破城鄉邊界,在更廣闊的地域范圍內構建其網絡化的社會關系。基于直播,她們不僅構建與“鄉村外部”城市消費者、直播觀眾以及相關物流從業人員的社會關系,更因頻繁地與直播同行、培訓講師、學員交流而拓寬其“鄉村內部”的社會網絡,由此形成當地電商女性特有的社會交往空間(圖3)。其中,女性作為中介角色將學習到的電商知識和技能傳授給當地電商從業新人,或在電商同行間分享工作經驗并互通獲取到的市場信息,實現電商文化在鄉村內部的交流傳播,在村莊中構建電商女性參與和互助的共同體(劉悅美 等,2021)。

圖3 鄉村女性社會交往空間變遷Fig.3 The schematic diagram of rural women's social space changes
“剛開始我粉絲不多,她就會幫我。有一次她就幫我拍了一個視頻,然后呢,把視頻掛到她的抖音上去,她幫我推,她幫我賣,這樣我的人氣也慢慢變高了。”
——“電商達人”Q女士
農產品直播經濟的興起一方面彌補了女性在農業生產中的體能劣勢,另一方面凸顯了女性在情感交流與文化傳播方面的優勢(辛宇 等,2022)。鄉村女性進一步擺脫曾經“知識接收者”的社會角色,并得以在“向外”與“對內”的知識文化傳播中逐漸強化自身在家庭乃至社會中的地位與角色。如今,Q女士已然在自己的奮斗與同行的扶持下成為“錢排十佳電商達人”。在直播間內,她積極向外界宣傳家鄉的地域特色與農產品文化;在直播間外,她向電商同行們分享自己多年積累下的創業經驗,向電商新人們傳授電商知識與電商文化,由此實現從“知識接收者”到“文化傳播者”的角色轉型。
3.3.1 家屋空間經濟化:婦女生產與生活空間的再造 傳統意義上,“家庭”被認為是非經濟空間,而如今從事電商行業的鄉村婦女卻大大豐富家庭空間的內涵,她們將電商這一經濟生產活動與家庭私密空間相結合,使得“家庭”在具備居住功能的同時,也成為經濟生產空間(王敏 等,2018)。
“現在我做電商就在家里啊,一臺手機就行了,三華李能賣到全國各地。”
——普通電商個體戶A1女士
在女性數字創業浪潮的推動下,鄉村女性電商創業者將家庭生活轉變為全新的生產力,由此模糊了“內部工作”和“外部工作”的界線——她們現在渴望的是把農產品從她們私密的家里、庭院里賣到全國各地,甚至賣到世界各地(Yu et al., 2019)。居家生產性質的電商直播活動將農村婦女的網絡技能與社交技能與市場需求對接,將她們的勞動成果延伸并推向市場(李小云 等,2019),互聯網虛擬空間成為有機融合女性技能與市場需求的全新空間,并構成電商婦女經濟生產的創收路徑。在這一再造的經濟生產空間中,她們的生產、生活路徑不再以“家務”為中心,而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處理來自全國各地的訂單,與粉絲在屏幕上互動交流。
“在家里做電商真的會很忙,平時也沒有時間再做家務了……但只要肯刻苦,一年賣個幾十萬還是沒問題的。家公家婆也很理解我,看我忙的時候就會幫我做家務、帶小孩啊,反正家里人都非常支持我!”
——普通電商個體戶B女士
“居家生產”是鄉村經濟生產場所在地理空間上的位移,其空間機制是生產空間與私人生活空間的相互嵌套,傳統的農村家屋空間也因居家生產的女性電商直播活動被賦予經濟層面的意義,由此引發女性生產活動與家庭活動邊界的模糊化和彈性化。在此過程中,鄉村女性通過掌握居家建構經濟生產空間的能動性和主導權,對其居家生產環境進行規劃與布置,如一樓是“直播間”,二樓住人;利用網絡信號最穩定、噪聲干擾最小的房間開展直播活動,并采取與家庭成員進行身份協商的策略,將“家人”的身份轉變為家務勞動的分擔者與電商經營活動中的各類分工者(袁振杰 等,2022)。由此,鄉村女性得以充分并靈活地運用空間協商與身份協商策略,進一步強化自我在家庭中的經濟與話語權。
3.3.2 鄉村空間數字化:婦女生產與生活空間的延展 錢排鎮鄉村空間數字化建構與重塑的過程,是包括政府、市場、旅游開發商、規劃師與村民在內的多元主體共同作用的結果,“鄉村女主播”亦是參與其中的重要一員。在開展直播活動的過程中,鄉村女主播得以憑借短視頻數字平臺,構建并展現數字鄉村的理想形態,由此推動錢排鎮鄉村的數字化進程。如雙合村網紅L女士在進行直播帶貨與短視頻制作的過程中,特意對自家住宅與村莊的環境進行精心布置與改造——為在視頻中更好地呈現家鄉發展欣欣向榮的畫面,她與同村的電商同行們積極配合政府與規劃專家,在村莊內修建水上小木橋與涼亭、設置無人監管的智能“書吧”等數字化公共配套設施,并進一步將數字農業技術引入三華李種植環節,由此構建起數字化的村民生活與農業生產空間。鄉村女主播將她們改造鄉村生活空間的過程與結果逐一呈現在直播視頻與社交軟件中,以數字鄉村的發展圖景進一步激發城市受眾的觀看興趣,并因此獲得鎮政府與其他鄉村主播的關注與效仿,在一定程度上推動當地數字鄉村的建設進程(張榮,2022)。
在直播經濟帶動下,錢排鎮因其數字經濟發展成效被茂名、信宜兩級黨委確定為信宜市縣域副中心進行規劃建設,推動三華李現代農業產業園、錢排三華李集散中心、“云茂高速”等基礎設施建設(圖4)。此外,錢排鎮政府高度重視對鄉村“女網紅”的打造,開展網紅直播孵化基地建設,并為該基地培養出的“女網紅”“女主播”成立營銷團隊,通過抖音、快手等短視頻軟件以及“錢排之家”“錢排風情”等公眾號平臺持續打造鄉村網紅經濟。直播經濟介入下的鄉村物質空間更新延伸了傳統鄉村女性以“農業勞作”和“家務勞動”為中心的生活路徑——參與直播帶貨的鄉村女性在居家從事務農活動與電商銷售的同時,還可以進入鎮域內的三華李現代農業產業園與網紅直播孵化基地,與電商直播同行進行經驗的交流與分享、信息的互通與置換,由此進一步鞏固自身在鄉村中的社會經濟地位。為加快數字經濟發展,規劃建設的“云茂高速公路”成為連結信宜市區與錢排鄉鎮的交通要道,推動信息、資金、知識、商品等要素流在城鄉之間的快速流動(雷竣超等,2022),城鄉之間通勤方式的優化亦促進村民與城市居民的互動與往來。

圖4 鄉村經濟空間演變(對比2016與2022年)Fig.4 The evolution of rural economic space (a comparison between 2016 and 2022)
在一年一度的錢排“李花節”“品果節”現場,電商婦女們紛紛走出家門,在特定的三華李展銷區架起直播設備,并向直播間和身邊的觀眾介紹三華李的品質、口感與價位,積極向消費者推銷、議價并達成交易。與過去鄉村婦女不愿“拋頭露面”的傳統思想不同,電商女性們更傾向于在鄉村公共空間內表現自我,注重自身的言行舉止與穿著打扮,從而吸引更多的流量與“粉絲”。從私人領域走向公共視野的電商女性不斷在她們的日常生活實踐中表達對于自我價值與身份的認同(王敏 等,2018),以進一步打破公眾對于“鄉村女性”的刻板印象,進而鞏固女性群體的多維賦權成果。
綜上,在鄉村數字化進程中,直播經濟不僅深化女性權利與身份的雙重生產,而且深刻影響女性生產、生活與鄉村空間的重構。首先,數字化轉型中的鄉村是村鎮內部資源與城市外部資源相互作用的地域空間,一方面各類政策、文化與物質資源成為賦能女性身份重塑的驅動力量,另一方面數字技術與女性特質的深度結合引導女性將外界資源逐一內化為自身社會、人力與物質資本。其次,掌握數字技術與營銷技巧的女性得以通過能動的數字創業實踐重構自我身份,并在身份轉型中以拓展自我生計渠道與社交網絡的方式強化女性經濟地位,由此謀取從家庭到市場的主導權與話語權。鄉村女性在其數字創業實踐中靈活采用身份協商、空間協商、參與數字鄉建等多元化策略打破鄉村生產與生活空間、私密與公共空間的邊界,引致村域空間的深刻重構(圖5)。

圖5 鄉村女性賦權與村域多維空間重構機理Fig.5 Rural women's empowerment and multi-dimensional space reconstruction mechanism in rural areas
以廣東省茂名錢排鎮三華李直播經濟為案例,深入剖析鄉村女性主動參與數字創業實踐并實現自身的身份轉型與生產、生活空間再生產的過程,得到的主要結論為:
1)直播經濟下沉鄉村為錢排鄉鎮帶來政策、物質與文化教育等多樣化資源,也為鄉村女性帶來賦權的機遇。女性情感特質與數字技術的深度結合引導著城鄉各類資源逐一內化為鄉村女性的社會、物質與人力資本,進而推動鄉村女性的數字創業實踐與身份轉型。2)鄉村女性賦權的過程突出表現為女性在數字創業實踐中的身份重構過程。從“進城務工者”到“返鄉創業者”的身份重構意味著直播經濟背景下的鄉村女性得以通過掌握自主擇業權而拓展自我生計方式;從“知識接收者”到“文化傳播者”的角色轉型意味著女性自身社交網絡的擴展與主體地位的凸顯。女性在身份重構中以提升自我社會影響力的方式在家庭與村域中為自身謀求更高的經濟與社會地位,進而逐漸參與鄉村的社會經濟活動。3)直播經濟力量下的鄉村重構是鄉村生產空間與生活空間、私密空間與公共空間相互嵌套的復雜動態過程。直播場所“家庭化”打破了鄉村女性傳統生產和生活空間的邊界,鄉村空間“數字化”重構延展了女性以家庭為中心的生產與生活路徑,直播經濟的介入實現家屋空間經濟化、私域空間社會化乃至鄉村空間的多維轉變,鄉村女性得以在這一再造的生產、生活空間中進一步表達對于自我價值與身份的認同,鞏固自身的賦權成果。
數智時代的鄉村重構與轉型是當前地理學研究的新熱點,女性是數字鄉村建設中的重要參與者,亦是傳統鄉村社會的相對“弱勢群體”。“鄉村女性”與“直播經濟”在數字鄉村空間中的有機耦合,為解讀數字技術賦權女性的機制與鄉村人地關系的發展演變提供新的研究內容。本文認為,農產品直播經濟不僅賦予并增強鄉村女性從經濟到社會維度的個人權能,鄉村女性亦可以通過數字創業實踐推動鄉村地域從微觀到宏觀的多維重構。透過數字技術賦能鄉村婦女發展的微觀視角,一方面有助于深入檢驗“巾幗電商”新業態介入鄉村的發展成效,為進一步實現“數商興農”補充有益的科學路徑;另一方面有助于進一步了解女性在數字鄉建中的發展訴求,為更好地發揮女性在全面鄉村振興中的主體性作用提供參考。
本研究還存在一定不足,如僅采用質性方法,主要依據鄉村女主播的訪談闡述其社會交往空間的演變,缺乏對女主播社會交往群體的具體類型及其多時空特性的定量數據,因而對數字創業實踐下的鄉村女性社會空間重構分析存在一定局限。此外,直播經濟介入下的錢排鎮鄉村空間重構還處于起步階段,鎮域范圍內的現代農業產業園及其配套設施建設尚未完善,其對于當地女主播與鄉鎮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所產生的影響還需要在后續研究中進一步探討。最后,對占比較低的本地男性主播進行少量訪談,但因樣本的代表性不足未能將其在本研究中體現。在全面鄉村振興的戰略背景下,需進一步加強對其他群體的分析,豐富不同性別視角下的鄉村女性數字創業實踐研究,為“巾幗電商”業態與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化實施提供決策支持。
致謝:特別感謝編輯部老師及審稿專家對本文提出的寶貴意見和富有建設性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