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云川
(澳門科技大學法學院,中國 澳門 999078)
夫妻共同債務認定一直是非常熱門的社會性問題,在學術界也有較高的討論度。隨著我國相關立法的不斷完善,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法律依據有了較好的改觀,給司法實踐提供了相應指導。但結合當前我國關于夫妻共同債務的糾紛事件來看,現行法律法規在實踐應用中依然存在較為顯著的問題,導致較多夫妻共同債務糾紛難以得到妥善的解決。在這種情況下,就有必要結合民法典關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具體內容,談一談如何從法律角度完善夫妻共同債務的立法工作與司法實踐[1]。
民法典中關于夫妻共同債務的內容主要在第一千零六十四條,即“夫妻雙方共同簽名或者夫妻一方事后追認等共同意思表示所負的債務,以及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個人名義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屬于夫妻共同債務。夫妻一方在婚姻關系存續期間以個人名義超出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負的債務,不屬于夫妻共同債務;但是,債權人能夠證明該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經營或者基于夫妻雙方共同意思表示的除外”。上述內容簡單來概括就是“共債共簽”和“日常家事代理權”制度[2]。這些立法內容是法律的進步,同時也是夫妻共同債務規則的理性選擇,充分尊重了夫妻雙方的個體自由,形成了“個體行為個人承擔,共同行為共同承擔”的債務認定與償還模式。在“日常家事代理權”方面,也充分考慮到了夫妻雙方家庭生活對債務的影響,進一步保證雙方的合法權益。除此之外,民法典還對夫妻共同債務的舉證進行了規定,這項規定也符合“誰主張誰舉證”的一般規則,符合訴訟程序法的相關準則,同時也使得相關法律法規的銜接更加流暢。
民法典關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雖然已經有了相關規定,但是在司法實踐過程中依然存在一定的不足,導致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存在較多糾紛。在這種情況下,就有必要結合司法實踐的實際情況,深入探究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在法律層面上存在的具體問題。
在現行的民法典中,關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提出了“共債共簽”制度,要求夫妻共同債務需要夫妻雙方共同簽名,或者夫妻一方時候追認等。但在司法實踐中,夫妻合意認定的標準還比較模糊,導致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困難。
一方面,現階段關于夫妻共同債務“共債共簽”的場合判斷標準不統一。即在借貸合同中只有夫妻一方以借款人的身份簽字,另一方雖然簽字但并沒有注明是以何名義。這種情況導致夫妻共同債務在司法實踐中出現了糾紛。部分法院在司法實踐中依然將其判定為夫妻共同債務,但是也有一些法院也認定這些債務不能作為夫妻共同債務。比如,遼寧省大連市中級人民法院在處理一起金融借款合同糾紛的時候,非舉債方雖然以配偶身份在貸款申請單上簽字,但是并沒有以借款人的身份簽名,同時借款也無法證明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經營或共同消費,因此這筆貸款并沒有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3]。
另一方面,現階段關于夫妻共同債務的一方事后追認的判定標準比較模糊。在當前的司法實踐中,關于一方事后追認債務的情況存在較多不確定性,現階段主要存在以下兩點爭議。①借貸合同中僅有舉債配偶簽字,但是債權人將借款直接匯到了非舉債方配偶的銀行賬戶中,導致非舉債方配偶事后被動追認這筆債務。這種情況雖然存在爭議,但是大部分法官都會將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②非舉債方配偶事先對債務毫不知情,但是事后基于夫妻情義和家庭和睦等因素,愿意主動承擔部分債務,并且實施了還款行為,能否將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當前司法實踐對于這類追認債務的爭議比較大。這也使得司法判決中法官的自由度比較高,很容易造成同案不同判的情況。
民法典中明確了家庭日常生活需要所產生的借款,應該歸于夫妻共同債務,并基于此形成了“日常家事代理”模式。但現階段日常家事代理的范圍也存在界定不清晰的問題,給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帶來了一定的影響。
(1)日常家事的范圍界定不清晰。民法典中關于家庭日常生活需要的相關規定延伸出了日常家事代理模式,但我國并沒有司法解釋明確對日常家事代理的范圍進行明確界定。這也導致法官在司法實踐中,對于日常家庭生活需要的理解不盡相同,最終影響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4]。比如,部分法官認為家庭日常生活主要是關于衣食住行的基礎生活事務,需要根據夫妻生活水平決定。但一些法官則認為家庭日常生活應該有具體的標準,否則就會造成司法不公正等情況。
(2)日常家事代理的司法裁量權不統一。民法典中家事代理本身就具有身份性和財產性的雙重身份,同時在日常家事范圍內舉債屬于互為代理的行為,應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5]。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受到區域發展和家庭差異的原因,很難清晰界定日常家事的范圍,需要法官結合實際情況進行自由裁量。這也使得關于日常家事代理的相關認定很難實現統一,需要在后續尋求完善之法。
一方面,夫妻共同生活的負債范圍與日常家事代理范圍存在一定的重疊,同時也很難將兩者完全區分開來。隨著當前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我國社會民眾的生活模式也開始升級,因為共同生活而出現的夫妻共同債務類型也呈現多元化的特點。這類債務除了常見的借貸以外,還有買賣、勞務、侵權等情況形成的債務。這些債務發生在夫妻共同生活期間,但無法真正分清其屬于夫妻共同生活產生的債務,還是家庭日常生活產生的債務,導致司法實踐面臨較多難題。
另一方面,民法典中規定夫妻共同經營產生的債務應當歸于夫妻共同債務,但目前并沒有對夫妻共同經營進行統一規定,導致這類債務的認定存在一定的分歧[6]。法律本身應該是嚴格的,需要明確夫妻共同經營的活動性質、參與主體、夫妻雙方在共同經營中的角色身份等。但相關法律法規的不足,導致法官在司法判決的時候,對于夫妻共同經營的概念存在主觀認知差異,很難保證夫妻共同債務判定的公正性。
民法典中關于夫妻共同債務的舉證責任與能力存在一定問題,導致夫妻共同債務的舉證工作比較困難。
(1)沒有區分債權人主觀屬性。在夫妻共同債務中,除了那個串通舉債方配偶的惡意債權人以外,善意債權人往往處于顯著的被動狀態。這是因為善意債權人對于借款夫妻的日常生活細節了解非常有限,無法拿出借款具體用途的證據。即便能夠取得證據,最終想要打贏官司也絕非易事。特別是夫妻關系破裂以后,第三方債權人很難獲得夫妻雙方的舉債合意,加大了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難度。除此之外,善意債權人在獲得證據以后,還要面對冗長復雜的審批流程和時間周期較長的追責模塊,很難保證借款被安全追回。
(2)沒有充分考慮夫妻雙方在舉證能力方面的差異。結合當前夫妻共同債務的司法實踐案例來看,大部分舉債方配偶在家庭環境中都處于核心地位,對于家庭經濟情況了然于胸。因此相較于債權人和非舉債方配偶來說,舉債方配偶在舉證方面往往處于優勢地位。對于非舉債方配偶來說,想要擺脫“被負債”的惡意舉債情境,就需要承擔證明舉債人配偶的舉債責任,這無疑是比較困難的。在司法實踐中,很多法官并沒有綜合考量夫妻雙方在舉證能力方面的差異,導致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審核的比較僵硬,應該在后續時間里進行的針對性的優化與調整。
在夫妻共同債務的司法實踐中,發現有部分舉債方配偶與惡意債權人串通在一起,導致非舉債方配偶在夫妻感情破裂以后,仍要承擔債款。還有一些配偶雙方互相串通,通過夫妻感情破裂惡意逃避債務,致使善意債權人的利益受損。夫妻感情破裂的狀態下,夫妻雙方雖然在法律層面上依然為夫妻,但是他們的生活已經跟正常的夫妻有很大區別,日常家事代理權、共同生活、共同經營等內容都無法正常維持。如果沒有充分考慮夫妻感情破裂期間的負債判定標準,非舉債方配偶和第三方債權人往往都會處于不利地位。現階段我國法律法規并沒有針對夫妻關系劈裂期間的共同負債做出特別規定,導致司法實踐在處理這類情況的時候很難取得較好效果。
民法典中關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相關內容存在較多的模糊之處,導致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出現了較多糾紛。因此在后續時間里,我國立法部門也應該結合司法實踐的經驗,以及發達國家在這方面的先進立法內容,推動相關法律法規的創新與完善,給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帶來較好的指引。
鑒于現階段關于夫妻合意認定標準模糊的情況,后續應該在法律層面上進行規范與細化,給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鋪平道路。
(1)做好夫妻合意類型的區分。在夫妻共同債務的司法實踐中,部分非舉債方配偶雖然已經表示同意舉債,但很有可能僅僅是知情,并不等同于同意與舉債方配偶共同償還債務。在這種情況下,即便非舉債方配偶在借款合同中簽字,也不能將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基于這些考量,后續應該從法律上明確授權型合意、負債型合意和償債型合意的具體區別[7]。其中授權型負債是指非舉債方配偶授權舉債方配偶可以使用夫妻共同財產償還債務,但是如果一方單獨舉債給夫妻共同財產帶來了較大的減損風險,必須要完全得到非舉債方的同意。負債型共債則是指非舉債方配偶必須要明確表明自身的負債身份,不能簡單粗暴以配偶身份簽名。只有以負債身份簽名,才能夠認定非舉債方配偶同意加入債務償還中,成為債務人。償債型合意是指非舉債配偶在事先不知道配偶的舉債行為,但事后愿意共同償還債務。這種情況不能被認為是夫妻負債合意,避免償債責任擴大到個人財產層面。
(2)進行夫妻合意內涵的多重解讀。我國民法典規定夫妻是平等地位,夫妻雙方都有處理共同財產的權利。在處理重大財產事務的時候,夫妻雙方應該達成合意。但在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方面,還需要對夫妻合意進行多重解讀,不能簡單依托于夫妻一方的行為進行簡單推定。后續法律可以考慮規定在某一筆債務被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的時候,應該限定于非舉債方配偶作為債務人的身份簽名,或者其他明確表明共同償還債務的證據,否則債權人不能主張使用非舉債方的個人財產償還這些債務。通過夫妻合意的多重解讀,可以保證夫妻共同債務的認定變得更加合理,在司法實踐中也能夠減少糾紛。
日常家事代理制度賦予了夫妻一方單獨舉債的權力,同時也可以在日常家事范圍內限定夫妻共同債務。目前司法實踐中針對日常家事代理范圍的標準存在較多爭議。部分法官認為現階段司法解釋在日常家事代理方面沒有明確的范圍,導致司法判決無法得到明確的指導,應該進行列舉式解釋[8]。但部分法官在這方面持反對意見,認為家庭日常生活非常瑣碎,列舉式解釋很難完全覆蓋,使得司法判決過于僵硬。本文認為我國可以考慮德國在日常家事代理方面的經驗,并結合我國實際國情進行調整。目前使用列舉式解釋雖然存在一定的弊端,無法囊括所有的日常家事代理內容。但是可以考慮從債務用途入手,在司法解釋中從正面和反面兩個角度,盡可能明確日常家事代理型共債的范圍。其中,正向列舉主要為維持家庭正常運作的合理開支,反向列舉主要為司法實踐中具有較高爭議的擔保債務、大額消費、違法活動產生負債等。在具體數額方面,法官應該根據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家庭經濟實力等多個要素進行綜合確定,明確日常家事代理的范圍。
除了細化日常家事代理范圍之外,后續還要確立行使日常家事代理的權限。在后續司法解釋中,可以規定夫妻雙方如果針對家庭生活某些方面事先約定了個人限制與責任,在債權人是善意的基礎上,可以由代理人自己承擔其行為產生的各類法律責任。在此基礎上,法律還要規定被代理人的救濟權,避免代理人濫用代理權,保證夫妻雙方在債務關系中的利益平衡。
一方面,明確夫妻共同生活的認定范圍。夫妻共同生活一定要與家庭日常生活區分開來,才能夠保證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規范性。目前家庭日常生活的范圍以及比較廣泛,為樂避免與其相互重疊,因此夫妻共同生活的認定范圍可以適當縮減,選取對家庭影響較大的事務,比如,我國明確指明城鎮居民消費種類中的八大類家庭日常消費就不用劃在夫妻共同生活當中。由于夫妻生活具有較強的親密度和共同性,因此在確定共同生活范圍的時候,也可以使用反推法。即除了家庭日常生活以外的事務都屬于夫妻共同生活。除此之外,如果非舉債方配偶因為舉債方配偶的財富管理行為獲益,也應該共同承擔債務償還的責任。
另一方面,細致定義夫妻共同生產。現階段關于夫妻共同生產的定義不足,導致司法實踐遇到了較多障礙,后續應該進行針對性的調整。結合當前我國社會經營情況來看,夫妻共同生產可以分為3 個類型:①農村土地承包經營。即農村地區在承包土地上開展的一系列生產行為。②有經營實體的場合,要求夫妻雙方能夠對公司企業發展產生實質性影響,比如舉債的時候擁有合伙人身份,或者舉債人為公司股東等。③在沒有經營實體的場合,需要考量共同經營的參與情況。比如在建設工程項目經營中,夫妻雙方必須都有經營管理的權利,同時還參與了一些工程經營管理活動。通過這些列舉,就可以充分明確夫妻共同生產的邊界,給這個類型的夫妻共同債務認定提供較好的法律支撐。
在當前夫妻共同債務的司法實踐中,法院往往都很難調查清楚債務用途、舉債行為所體現的當事人意愿等,導致債務后續認定與清償無法順利進行。因此在后續時間里,我國應該優化夫妻共同債務的舉證模式,合理分配舉證責任。
(1)適當減輕善意債權方的舉證責任。為了降低債權方的舉證責任,后續可以針對惡意債權方和善意債權方進行區別規定。其中惡意債權方的舉證責任不必降低,但可以考慮適當減輕善意債權方的舉證責任[9]。即第三方善意債權人如果發現舉債方配偶的外觀表象足以證明所借債務是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或者體現了夫妻雙方的共同意志,并且債權人出于善意并且無過錯,那么就可以將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
(2)適當加強舉債方配偶的舉證責任。由于夫妻雙方在舉債方面存在信息不對稱等情況,因此可以考慮適當加強舉債方配偶的舉證責任。如果舉債方配偶無法證明債款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經營等目的,就不能將其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只能由自己償還。比如,在善意債權人主張一筆債款為夫妻共同債務,并且已經有充分外觀依據可以判定這筆債務用于夫妻共同生活、共同生產,或者體現了夫妻雙方的共同意志。此時如果想要認定這筆債務并非夫妻共同債務,就需要舉債方配偶承擔更多的舉證責任[10-11]。
夫妻感情破裂對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具有非常顯著的影響,導致第三方債權人和非舉債方配偶的利益受到侵害。因此后續我國可以考慮進行夫妻感情破裂的專項規定,給夫妻共同債務的舉債、認定、償還等多個環節提供較好的支撐。一方面,我國可以考慮逐步構建夫妻關系與財產關系的公示制度,使得第三方債權人可以在借款之前掌握舉債人的夫妻關系和夫妻共同財產情況[12]。通過這種方式,第三方債權人就可以較好規避借貸風險,同時也有利于債務性質認定和后續償還。但想要實現上述構想,也離不開夫妻雙方的配合。事實上,夫妻感情破裂以后,雙方的情感已經消磨殆盡,此時個人利益保護就顯得非常重要。對于夫妻一方來說,處于維護個人利益的角度,也應該及時向政府部門申請登記夫妻共同財產,并更新自身的夫妻關系,保證自身合法權益不受侵害。
綜合來看,民法典下夫妻共同債務認定還存在較多不足,具體有夫妻合意認定標準模糊、日常家事代理范圍不清晰等。這些法律層面上的欠缺導致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出現了較多矛盾沖突,不利于保證我國社會的穩定性。在后續時間里,我國立法部門應該充分關注這些問題,并做好有針對性的調整,使得民法典中關于夫妻共同債務認定的條目可以發揮更好作用。但在具體進行立法改革的時候,也應該做好民意調查與試點等工作,避免大幅度改革帶來不必要的負面影響。這樣以后,我國夫妻共同債務認定問題就可以得到較好解決,充分維護相關利益主體的合法權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