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哲
(中國醫科大學,遼寧 沈陽 110122)
在國家科技創新體系持續完善和創新驅動發展戰略深入實施的新時代背景下,大學的知識形態及其生產方式發生了根本性和革命性的深刻變化,正在從高深知識、學術知識和經驗知識等傳統理論形態向普惠知識、技術知識和實踐知識等現代科學形態過渡與轉變。可以說,大學知識現代科學形態的責任性、標準性和功能性等品質內涵強烈要求大學知識生產必須主動突破組織界限,扭轉思維和行動慣性,積極與其他創新主體尤其是企業開展基于問題導向和供需銜接的協同創新,形成 “知識定向生產知識” 的常態勢能及其長效機制。
大學知識生產是一種帶有“自由主義” 色彩的復雜性、高深性和純粹性的職業學術勞動。這種職業學術勞動以產出高質量、高水平的經驗形態和理論形態知識產品為目標,強調大學場域的個人自律和同行集體自律的知識生產自治化過程,具有彌散性、偶然性、隨機性和公利性等特征。而協同創新則是一種蘊含 “實用主義”意義的有組織、有程序和有制度的定向學術勞動。這種定向學術勞動以產出科學形態和技術形態知識產品為目標,強調大學與異質性機構的知識生產社會化過程,能夠為大學知識生產提供靶向性、確定性和預見性,不僅賦予了大學知識產品技術化和工具化的實用意義,而且提升了大學知識產品在自然改造和社會實踐過程中成為商品的可能性與可行性。
基于大學知識生產的協同創新機制性內涵,是通過校企之間的組織合作關系、要素結構方式和機動行為條件等動力機制的協商、預設及作用,引導大學知識生產的初衷、價值、責任和功能由學術性向社會性轉變,形成大學知識生產、擴散與企業知識識別、轉化及應用的定向流動與閉環流程,進而將大學學術勞動的知識產品升級為具有明顯交換價值、強烈使用價值和獨特效益價值的知識商品。其中,交換價值是指大學知識產品作為商品,具有廣泛的機會屬性。這種機會屬性是區別知識產品和知識商品的關鍵指征,需要通過校企之間的物質與物質交換比例,以及商品與貨幣交換關系得到衡量和彰顯。使用價值是指大學知識產品作為商品,具有有用的或可用的功能屬性。這種功能屬性通過不完全的實物形式進入市場后,不但被賦予可計量的價格標簽,而且能夠被企業用戶踴躍接受、主動交易及深度加工。效益價值是指大學知識產品作為商品,具有潛在的增值屬性。這種增值屬性需要經過企業的吸收、消化與應用,才能產生預期的或超出預期的經濟效益。
哈肯(Hermann Haken)把協同學看作研究子系統之間由于序參量作用,而在宏觀維度上產生有序結構和協同功能的具體過程和規律的科學。[1]在系統有序穩定狀態形成的漸進性過程中,序參量是主導系統內部各個子系統向共同目標方向發展的重要參量,也就是說,系統演化的最終結構和有序程度取決于序參量。序參量揭示系統內部各個子系統協調工作的活動機理和運行機制,能夠支配系統組成主體的行為并且主宰著系統有序狀態、結構性能以及有序向度的演化行為,是系統相變前后發生質性飛躍的最突出標志。
大學與企業的協同創新長效機制主要由“誰來協同” “協同什么” “如何協同” 三個依次遞進的概念化動力機制構成。這三個概念化的動力機制可以進一步理解為 “誰來協同” 是協同創新的發生機制,“協同什么” 是協同創新的形成機制,而 “如何協同” 則是協同創新的維持機制。按照協同創新理論,可以將序參量視為直接決定或深刻影響 “誰來協同” 發生機制、“協同什么” 形成機制和 “如何協同” 維持機制的重要因素。其中,“誰來協同” 發生機制受靜態依附的勢力序參量影響,這種勢力序參量指明了協同創新的發起者和參與者,以及它們引發協同創新的強弱程度。“協同什么” 形成機制受動態集成的要素序參量影響,這種要素序參量強化了協同創新主體的關聯度、互補度和融合度。“如何協同” 維持機制受秩序形成的動力序參量影響,這種動力序參量激發了創新主體的積極性、主動性和能動性。通俗地說,在“勢力-要素-動力” 序參量及其所產生的以發生機制、形成機制和維持機制為根本要義的長效機制交疊作用下,大學與企業逐漸脫離不穩定和非平衡狀態,并按照相互默契和達成一致的活動規制,各盡其責與各取所需地塑造彼此滲透、關系耦合的協同創新系統。
從大學知識生產的角度出發,可以將校企協同創新的 “勢力-要素-動力” 序參量以及它們如何分別作用于 “誰來協同” “協同什么”“如何協同” 的長效機制進一步演繹為大學知識生產的推動力量 “有什么”、相關要素 “是什么” 和治理體系“做什么”。
第一,“誰來協同” 與大學知識生產推動力量。協同創新可以由政府、大學和企業三者中的任何一方發起,形成正式的與非正式的兩種協同創新模式及其發生機制。其一,正式的協同創新模式及其發生機制。發起者一般是政府,主要表現為 “政府主導-大學主體-企業參與”和“政府主導-企業主體-大學參與” 兩種形態。其發生機制是深化創新制度改革、強制創新資源整合和督查創新執行落實。由于學術自由的傳統思維造成了大學知識生產一定程度的盲目性、分散性和隨機性。這就需要政府發揮頂層設計與戰略規劃的宏觀調控作用,自上而下地激發大學作為協同創新源頭的知識生產活力。其二,非正式的協同創新模式及其發生機制。這種一般由大學或企業發起,主要表現為 “大學主導-企業參與-政府支持” 和 “企業主導-大學參與-政府支持” 兩種形態。其發生機制是激發創新主體活力、滿足創新價值訴求和擴大創新成果產出。現實中,由政府主導發起的協同創新存在一定程度的行政 “指令式” 硬性協同和 “拉郎配式” 隨意協同,導致 “為了協同創新而協同” 的不情愿現象時常發生,造成協同創新績效不高。而由大學或企業主導實施的協同創新主要以自愿平等、互利互惠和供需銜接為活動原則和基礎,有效避免了協同創新的“偽協同” 和 “似協同” 等虛化問題,使大學知識生產更具目標一致性、主動作為性、獨立自主性和需求務實性。
第二,“協同什么” 與大學知識生產相關要素。協同創新過程中的大學知識生產相關要素主要由大學的知識生產力結構、知識生產關系、知識生產場域制度和知識生產資源四個方面以及相應的形成機制構成。這種形成機制可以具體分解為觸發機制、反作用機制、衍生機制和配置機制。其一,協同創新為何要關注大學知識生產力結構及其觸發機制。大學知識生產力結構是協同創新發生的準備與前提,為協同創新積蓄了原始動能。當前,位于協同創新開端的大學知識生產力結構仍然存在一定程度的失衡或比例失調,如學科專業結構不合理、面向企業需求的基層學術組織轉型緩慢,以及重科研輕教學、重應用研究輕基礎研究、重成果輕轉化等問題。這就要求大學及時開展以生產什么知識最有用,以及這些最有用知識是如何被生產為觸發機制的知識生產力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重點解決大學知識生產力結構供給與企業知識產品需求之間的不平衡、不充分矛盾。其二,協同創新為何要審視大學知識生產關系及其反作用機制。從唯物史觀上看,大學知識生產力決定知識生產關系,知識生產關系反作用于知識生產力。其中,大學知識生產關系的反作用是由知識生產力性質決定的。從協同創新的伊始到深化,大學知識生產力已經發生了從學術性質到實用性質的漸進性革新。然而,大學知識生產關系尚未完全適應知識生產力性質的變化趨向,還存在著院系、學科專業之間的交叉滲透依然緩慢,實驗室、工程中心及其儀器設備的開放共享狀態不佳,新型研發機構的質量不高和數量不足,教師的貢獻評價標準欠缺等問題。這就要求大學重塑知識生產關系,建立與協同創新全面匹配或適度超前的高效知識生產關系反作用機制。其三,協同創新為何要注重大學知識生產場域制度及其衍生機制。歷史經驗表明,大學知識生產場域先后出現了具有普遍共識意義的人才培養制度、科學研究制度和社會服務制度。從三種制度的衍生機制上看,人才培養制度是知識的保存和傳授機制,科學研究制度是知識的發現和創造機制,社會服務制度則是知識的轉化和應用機制。而以知識生產場域制度及其衍生機制為核心的大學傳統職能與協同創新的價值關系可以進一步歸結為:大學育人制度是協同創新的價值載體,大學科研制度是協同創新的價值增生,大學服務制度是協同創新的價值歸宿。反觀現實,大學的人才培養、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的知識生產場域制度及其制度化建設與協同創新應然的連鎖反應仍有偏差。具體問題為:人才培養的專業知識生產制度與職業標準和崗位勝任力訴求存在脫節,科學研究的科學知識生產制度與企業高新技術創新和顛覆式技術創新需求存在矛盾,社會服務的實用知識生產制度與產業結構調整和經濟發展方式轉變進程存在失速等。這就要求大學抓住協同創新機遇,加速推動知識生產場域制度以及對應傳統職能的持續改革。其四,協同創新為何要重視大學知識生產資源及其配置機制。大學是知識密集型組織,具有公益的非營利屬性,這種溫和的、先天的組織屬性,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了大學對知識生產資源的競爭能力、開發能力和獲取能力,造成大學知識生產資源在不同領域的缺陷。例如,在人才資源領域,大學對學術型人才的集聚力較強,而對技術型人才的吸引力偏弱,使得大學的學術產品無法得到技術上的充分驗證。在經費資源領域,由于政府的財政 “輸血” 有限,加上大學 “造血” 能力抑制,使得大學投入人才培養和科學研究的經費長期不足。而協同創新通過源自企業的外部援助,能夠為大學知識生產資源提供更多的機會與補償。這就要求大學依托面向科學前沿、行業產業、區域發展和文化傳承創新的協同創新不同類型的知識生產,對其資源的保有量和優勢特色進行有效甄別和客觀考量,從而理性研判自身擁有知識生產資源的優勢和劣勢是什么,以及對其他創新主體的知識生產資源補償期待是什么。
第三,“如何協同” 與大學知識生產治理體系。大學知識生產治理體系是激發協同創新活力的重要依賴變量,這種依賴變量既可以從主體內部的局域治理角度進行單純作用分析,也可以從主體間的整體治理角度進行復雜作用研判。其一,局域治理視角分別以大學和企業為治理主體,通過各具特色的組織內部維持機制,形成協同創新的內生動力。其中,大學參與協同創新的內部運行機制,需要大學重點處理好知識生產相關要素的形成機制及其同步變革問題。而企業參與協同創新的內部運行機制則需要企業優先處理好如何對大學知識進行吸收與轉化的問題。當前,企業自主研發機構的建立及其創新實力的增強,使企業內部的知識自產自銷 “內循環” 模式變得成熟穩健,加上政府和社會科研機構的知識生產能力持續提升,逐漸削弱了企業對大學知識生產的唯一性依賴,從而出現企業協同意識不強、協同落實不到位、協同狀態流于形式等問題。雖然知識生產的多元化結構和多極化趨勢沖擊了大學作為知識生產主體的社會地位和權威話語權,但大學知識生產的傳統優勢及其在協同創新中的聚變效應依然顯著。這就需要企業及時改變對協同創新的認識、習慣和態度,主動提升協同創新的自我治理應變力和適應力,全方位融入協同創新潮流。其二,整體治理視角將大學和企業作為協同治理的共同對象,針對大學 “不善為” 的“短板”、企業 “不愿為” 的倦怠以及市場 “不能為” 的盲區,通過不同創新主體相互統籌的外部維持機制建設,形成協同創新的外部動力。這就要求大學與企業在保持知識生產與轉化應用的既定流程及相互分工基礎上,通過產權保護、利益分配、風險分擔、資源享用、信息對稱及沖突調節等外部激勵和約束,持續消除異質性組織隔閡、緩釋知識終極價值博弈、尊重知識 “代言人” 需求差異,將協同創新從碎片化向整體化轉變。
在校企協同創新過程中,大學知識生產的他組織是一種強調有效干預的政府規制機制,而自組織則是一種凸顯靈活應變的市場調節機制。其中,政府他組織干預可以由外而內地對大學知識生產施加壓力,市場自組織調節可以促進大學知識生產的因勢利導。兩種機制的協調聯動不僅能夠打開協同創新的 “黑箱”,而且能夠推動協同創新的迭代與升級。
第一,完善政府他組織干預。我國已經形成了創建國家重大戰略工程、凝聚國家戰略科技力量和深化科技原始創新的新型舉國體制,[2]這就強調更好地發揮政府在協同創新中 “集中力量辦大事” 的主導作用。其一,完善大學知識生產政策體系。政府應聚焦產教融合、協同育人、人才流動、知識成果評價與轉化以及減稅降費、土地出讓、資金活水、風險投資等阻滯協同創新的難點頑疾,出臺更多、更細致的從國家到地方的激勵政策和優惠政策,并開展周期性的政策落實情況檢查與督導,以行政權力保障大學知識生產的常態動能。其二,強化大學知識生產法律工具。政府應加強大學知識產權保護法、校企合作法、協同創新法等地方性立法建設,推動協同創新從行政規則向法制規則過渡。健全 《中華人民共和國高等教育法》中關于協同創新的條目和細則,規制大學參與協同創新的知識生產權力、義務和責任,擴大和落實大學面向不同行業企業協同創新需求的知識生產自主權、處置權和經營權,為大學知識生產的方向、目標、過程和結果應用提供法律框架和法治依據。其三,加強大學知識生產制度服務。政府應依據企業用戶反饋,完善以大學知識生產能力為標準的協同創新準入制度和退出制度,建立以大學知識生產實用價值為核心的政校企社協同創新評價制度,以此保證和釋放大學知識生產的過程質量與結果紅利。
第二,強化市場自組織調節。市場自組織調節不僅保證了大學知識生產的公共責任品性及其經濟價值取向,而且明確了大學為誰進行知識生產的方向問題。其出發點在于如何形成大學知識生產供求平衡關系,落腳點則在于如何通過中介運作打通大學知識生產的 “最后一公里”。其一,促進大學知識生產供求平衡。協同創新為大學與企業的知識生產合作提供了類似 “買方市場” 的場景,這就要求企業圍繞性能、工藝、技術、材料等核心 “卡脖子” 問題和亟須攻關的重大原始創新問題,為大學知識生產提供更加準確的清單目錄和明晰的方向指引。通過簽訂委托項目、協議項目和命題項目等多種知識生產訂單定向機制,引導大學知識生產進入協同創新的預定軌道及標準化流程,以此規避大學知識生產的隨意性和無序性。其二,加快發展大學知識生產交易中介。功能齊備、形式多樣的大學知識生產中介是催化協同創新市場形成的關鍵力量,這就要求及時建立嵌入協同創新終端的大學知識生產轉化機構。為此,大學應設立知識生產轉移部門,并適時推動隸屬科研機構的市場化和企業化轉型發展。大學還應與企業聯合創建承載知識生產的信息交流網絡及線上線下交易平臺。同時,政府也應全面布局建設知識產品公共孵化器、知識產品市場大數據分析中心、知識產權交易中心、知識信息服務與管理咨詢機構、知識專利商標事務和資產評估事務機構等營利性和非營利性機構,用以支撐和提高大學知識成果變現。
在校企協同創新過程中,大學知識生產的關鍵要素主要涉及知識生產力結構、知識生產關系、知識生產場域制度以及知識生產資源。在大學知識生產過程中,大學知識生產力結構是決定性要素,大學知識生產關系是先導性要素,知識生產場域制度是功能性要素,而大學知識生產資源則是條件性要素。這四種關鍵要素的供給機制優化不但能夠影響協同創新的預期效能,更能夠促進協同創新的提質增效。
第一,調整大學知識生產力結構。大學知識生產力結構是一種由院系結構、學科專業結構和科研平臺結構等組成的立體化結構。其一,優化院系形式結構。大學應以重組知識生產力為主旨,將知識生產水平相近和優勢互補的院系進行合并或大部制改革,以此強化知識生產力的合成供給。應以彌補前沿知識生產力缺陷為突破,獨自建立或與企業、其他院校聯合建立具有行業企業特色的現代產業學院、技術學院和未來學院等實體機構,以及創新創業學院等虛體組織,以此提高知識生產力的前瞻性和戰略性。其二,重塑學科專業體系結構。大學應建立 “學科鏈-專業鏈-產業鏈” 和 “學科群-專業群-產業群” 緊密對接的學科專業結構化體系,并對學科專業結構進行 “增、撤、減、合” 動態調整,[3]在強化新興學科專業戰略管理能力的同時,依據創新驅動的目標達成度、條件保障度和與客戶滿意度等指標,對傳統學科專業進行質量控制。其三,改進科研平臺功能結構。大學應推動基礎研究與應用研究平臺“雙翼” 齊飛,尤其加強對數學、物理、化學和生物等前沿基礎研究基地、中心和實驗室的培育與建設,并以跨學科推動基礎研究平臺的原始創新功能再升級,持續完善共性基礎知識生產力供給體系。
第二,改善大學知識生產關系。大學知識生產關系主要涵蓋知識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學術人員在知識生產中的地位和相互關系以及知識產品的分配關系。其一,改革知識生產資料所有制關系。大學應逐步消除知識生產資料所有制的 “學科中心主義” 和 “院系中心論”桎梏,通過改革 “校-院” 兩級管理體制、創建新型科研組織、深化學科歸類整合與學科交叉發展、建立 “跨學科+基地+項目” 知識生產捆綁式模式、促進“強-弱” 學術組織聯合共建等途徑,逐步淡化院系、學科、科研機構的知識生產資料 “私有” 權限,使知識生產資料能夠按照協同創新的問題導向和需求導向進行無障礙組合及搭配。其二,調和知識生產人員不同矛盾關系。對群體矛盾而言,大學應積極消解不同學術群體之間在知識生產中的地位等級差序,通過加強 “弱勢” 學科資源投入、提升邊緣學科話語權、培育跨學科大團隊、大項目和大成果等措施,持續扭轉重理工輕人文和重應用研究輕基礎研究等知識生產群體的 “鄙視鏈”意識。對個體矛盾而言,大學應推動職稱評聘制度改革,建立 “教學科研型” “科研教學型”“創新創業型” 等復合型職稱評聘制度及其標準,用以模糊知識生產個體的教學者和研究者身份,建立人盡其才的知識生產關系。其三,建立知識生產貢獻與收益匹配關系。大學應優化學術人員的知識生產收入結構,按照多勞多得的貢獻相對性原則,建立合理的、激勵的知識生產按勞分配收益機制,將參加協同創新的知識生產勞動及其所得納入績效收入范疇,并擴大這種收入的權重和比例。
第三,變革大學知識生產場域制度。人才培養是大學場域的知識簡單生產制度及其制度化形式,科學研究是大學場域的知識擴大再生產制度及其制度化形式,社會服務則是大學場域的知識生產實踐應用制度及其制度化形式。[4]其一,創新人才培養制度。大學應全面深化協同育人模式改革,大力培養行業企業急需的新工科、新醫科、新農科、新文科等高素質復合型人才和 “六卓越一拔尖” 高質量應用型人才,全面實施以知識、能力、品格、思維、素質等為質量內涵的創新創業教育,同步跟進學分制改革、加強第二課堂建設和豐富實踐育人體系。應加強教學與科研相融合,支持教師將協同創新科研成果,尤其是新原理、新現象、新趨勢、新方法和新技術向教材、課堂進行選擇性轉化。其二,創新科學研究制度。大學應建立超學科科研制度,[5]以協同創新重大項目為紐帶,推動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工程研究與技術研究、自然科學研究與人文社科研究相互融合、交叉與滲透,形成知識生產 “一體化” 的超學科科研制度。應走出科研評價制度改革 “深水區”,即大學科研評價制度不能局限于課題、文章、專著、專利和獎項等學術等級和數量標準,而應從行業企業的滿意度、受益度和供需協同度等實際出發,建立效益導向和貢獻導向的科研評價制度及其指標體系。這正如德里克·博克(Derek Bok)所言,“大學應該在評估教師晉升職務過程中考慮教師參與社會服務的工作業績,……以此作為激勵機制”[6]。其三,細化社會服務制度。大學應建立分類服務模式,即不同學科類型和不同知識生產能力的大學應分別服務處于產業鏈不同位置的企業、不同生產環節的企業和處于創新鏈不同技術成熟度的企業。應建立行業發展智庫、創業企業孵化中心、產業聯絡辦公室和技術轉化中介等功能多樣的社會服務機構,成立眾創空間、創新驛站、虛擬社區等新穎獨特的新型社會服務機構,以提高服務行業企業共性業務的機動能力。
第四,補充大學知識生產資源。大學資源有限,需要通過對外界資源的獲取、補償和交換來滿足自身發展需求。其一,提高知識生產資源識別、獲取和利用能力。在識別方面,大學應結合自身現有的知識、技術、人力、資金、信息和設備等創新資源特征,對知識生產外部資源進行重要性、緊迫性和可用性評估,通過厘清不同屬性創新資源的結構關聯來重構創新資源價值鏈。在獲取方面,大學應借助購買、租賃、聯盟等直接經濟方式以及人才流動、專利轉讓等間接經濟方式,以成本相對較低或可以接受的代價獲取知識生產資源。在利用方面,大學應建立知識生產資源的循環利用機制、浪費懲戒機制和約束性指標管理機制,促進資源最大化開發和高效率利用。其二,促進知識生產資源由同質競爭邏輯轉向異質共生邏輯。大學可以通過建立有償交易、戰略協議、產學研聯盟和協作章程等協同創新契約形式,以及建立校企合作委員會、校企產業技術研究院、校企合作孵化器和大學協同創新中心、大學科技園等協同創新實體形式,從而大量獲得關鍵稀缺資源。
在校企協同創新過程中,大學知識生產的外部秩序通常發生于異質性的組織及其成員之間,可以引申為有意識、有目的的組織交往文化以及 “人為” 聯系活動。因此,持續完善文化治理機制和 “利益-行為” 治理機制,有助于在塑造大學知識生產良好外部秩序的基礎上,深入推動協同創新向著預期目標、軌道及結果的周期化和常態化發展。
第一,注重大學知識生產協同文化賦能。協同文化是一種保持大學知識生產與企業知識接納長效定力的柔性治理機制,其濃度和密度的形成主要以協同價值觀形成、協同習慣保持和協同環境營造為 “物理量”。其一,加強大學知識生產供給側的協同文化建設。克萊頓·克里斯坦森(Clayton Christensen)認為,“組織的能力與缺陷的決定因素,往往起于資源,之后轉向一個明確的流程和價值觀,最后歸于文化”[7]。為此,大學應大力建構以產教融合的教學文化、經世致用的科研文化、扎根企業的服務文化為核心的大學知識生產制度文化體系。應研究制定知識生產協同文化建設行動方案,凝練大批反映知識生產協同精神的優質文化成果,打造知識生產協同文化品牌項目,豐富知識生產協同文化典型人物和基層學術組織優秀事跡的網絡、媒體、座談和宣講等宣傳形式,建設蘊含知識生產協同文化的建筑群和景觀帶。其二,推動大學知識生產需求側的企業協同文化建設。企業應加強行為層、制度層和精神層的協同文化建設。其中,行為層要求企業充分利用校友關系、行業關系和 “知識-技術” 循環關系,加強與大學知識生產的廣泛合作。制度層要求企業建立各管理部門、各生產部門和各經營部門轉化應用大學知識生產成果,以及主動與大學開展協同創新的目標責任制和激勵制度等。精神層要求企業建立接受大學知識生產成敗風險的勇于冒險、海納百川、寬容理解、合作信任、無畏失敗的現代企業家精神。
第二,強化大學知識生產利益紐帶關系。協同創新是具有利益關系的創新主體及其成員通過趨利導向的有條件聚集所形成的目標認同、價值共鳴、各司其職和各取所需的利益共同體。雙方利益關系及其博弈結果直接決定了協同創新的效率高低和效益優劣。其一,建立大學知識生產事前契約機制。大學應以知識生產代理人身份與企業委托人協商簽訂彼此愿意接受的“委托-代理” 事前契約,針對如何分配利益、如何分擔風險、如何共享創新資源、如何使用知識產權、如何劃分權力與責任、如何解決非對稱性信息等敏感問題進行反復權衡與校正,以使協同創新中的知識生產交易雙方的利益均衡得到根本性協調。其二,健全大學知識生產事中應變機制。協同創新中存在著人的有限理性、成本動態增加、中試周期延長和預期結果偏離等諸多不確定性因素,構成了大學知識生產結果的危險變數。因此,大學應充分考慮知識生產意外情況的發生節點、緣由和影響因素,通過做好應急預案和解決方案,做到能夠接受的利益止損,并在做好自我常態化風險評估的基礎上,邀請企業和社會機構進行額外風險評估。其三,增補大學知識生產事后激勵機制。協同創新順利完成后,大學應在獲得知識生產既定利益的前提上,與企業對剩余利益或利益增值部分進行再次協商和二次分配,或以剩余利益為基礎持續深入地開展再次協同創新。